阿青看了一眼旁邊的白家兄妹,將手中的傘遞給了葉寒,笑著說道,「打傘多麻煩,你又不知道我有多討厭麻煩事。」
不是的,是因為我想早點見到你。
「況且我自幼習武,一點小雨罷了。」
不是的,是因為我擔心,你不過一介書生,若是淋了雨,只怕免不了一場大病。
「而且你也知道你那個小書僮,多擔心你。沒辦法只能跑著一趟啦。」
阿青看著葉寒,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心裡卻越來越冷。上下唇不斷動著,卻說著與心底不同的話。
「我還有事就先走啦!」
阿深深地看了葉寒一眼,便轉身向外跑去,三兩下便不見蹤影。
白珞剛看到阿青拿著傘還挺開心的,可看著這兩人詭異的氣氛一直沒敢過來。等到阿青走了,才默默地走了過來。
「這把傘,怎麼是乾的?」白珞看著乾乾淨淨的傘,納悶了。「這人都濕透了,傘還能是乾的?」
葉寒沒說話,只是看著阿青離去的方向,眼底泛起了一絲不明的情緒。
阿青將手邊最後一壺酒喝完時,只聽見「卡嚓」一聲,一個人緩緩地走了進來。
沒說一句話,也沒點亮燭火,只是默默地坐在了她身邊,靜靜地坐著。
阿青只覺得一直翻湧的情緒好像突然一下也隨之平靜了下來,她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覺得嗓子沙啞的不像話,清了清嗓子後,開口說道。
「你說,世間男子是不是都喜歡溫柔貌美的女子?」
也不等旁邊人回答,自己便接著說道,「也該這樣,為什麼不喜歡溫柔貌美的女子,合該喜歡溫柔貌美的女子。最可怕的是,連我自己都覺得他們很相配…」
一聲輕嘆在阿青耳邊飄落,南自妄的聲音像在耳邊,卻又帶著幾分縹緲。
「我記得你原來跟我說過,當年你還只有七八歲時,曾為了一個小男孩跟三四個十幾歲的男孩子打架。七八歲的你尚能為不明的結局放手一搏,怎麼現在卻自暴自棄畏縮不前了。」
「啪」的一聲清響在房內傳開,阿青抬起了頭,摸著自己的頭一臉茫然地看著南自妄。南自妄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只覺得習武之人感覺腦袋都比旁人硬一些。看著阿青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恨鐵不成鋼地開口道,「葉寒可曾娶親?」
阿青默默地搖了搖頭,小聲說道,「不曾。」
「他可曾說過不喜歡你?」
阿青想了想,開口說道,「不曾。」
「你可曾表過白?」
「不曾」
南自妄盯著阿青,一字一句地開口說道,「既然一切還沒定論,你又在畏懼什麼?」
種子一旦被人拋下,便會自己汲取養分,拚命生長,直至大樹參天,你才發現一切再難以迴旋。
月亮被烏雲遮了個嚴實,整個鎮子都比往日要暗上不少。
葉寒剛從書房回來,一打開臥室房門,便聞見屋內有一股淡淡的酒氣,不知怎的,葉寒下意識開口說道,「阿青?」
剛想將屋內點上蠟燭,阿青的聲音卻從身前緩緩傳來,「別點了,我說完就走。」
感覺酒氣離自己近了一些,葉寒原以為自己會想要後退,實則卻沒有絲毫動作,只是皺眉問道,「你喝酒了?」
阿青輕輕地笑了一聲,明明看不見,葉寒腦中卻下意識浮現了阿青那雙眼睛,那雙黑亮的眼睛,似乎永遠有火焰在燃燒,似乎滿滿都是自己。似乎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將一切焚燒殆盡。
「葉寒,我喜歡你。」
如果一想到你就想笑是喜歡,如果看見什麼好東西都想和你分享是喜歡,如果捨不得你有點點受傷難過是喜歡。
那麼,葉寒,我喜歡你。明知你是於我是利劍,是刀刃,握緊只會受傷,我也不曾後悔。
那你呢,在我們相識的日日夜夜裡,你可曾有一瞬間,也為我心動過。
葉寒感覺一縷髮絲從臉頰劃過,關門聲從身後傳來,可他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句也沒說。阿青靠在葉寒房門口,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終究在他面前沒了那份一往無前,無所畏懼的勇氣。不然怎麼會藉著酒後吐真言的幌子,撕開這層窗紗。到底是酒醉人,還是人自醉,又有誰說的清。
事實證明,於山賊而言,那些文藝又矯情的情緒,完全是夜晚的產物。第二天清晨,一聲哀嚎從阿青的房裡傳來,「艹,我他媽昨晚是幹了啥!」
這一聲嚎,讓山賊們抖三抖。生怕自己幹了啥,被打了。更怕自己沒幹啥,被打了。
木頭下山處理贓物,劉三娘在做早餐,書生身子虛,冬天都起得晚。於是沈和被大家強行扭送到阿青門口,並再三囑咐道一定要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萬一不小心踩到爆點,所有人都得玩完。
歷史無數次證明,阿青心情一不好,就喜歡拿人練手。不早點解決,大家都得脫層皮。
沈和一臉苦笑不得地站在阿青門口,心想,這大早上的,他一個男子到一姑娘門口叫什麼事。
雖然這姑娘不像姑娘,他也打不贏,但到底還是個姑娘啊。可看了看身後一臉看救世主表情看他的山賊們,他又實在不好意思推拒。
無奈地抬起手打算敲門,還沒碰到門,阿青的聲音便從裡面傳來,「沈和?」
沈和愣了一下,實在不明白阿青是怎麼知道是他的。剛回頭打算問其他人接下來怎麼辦,一回頭,身後密密麻麻的人群瞬間消失不見。
「進來吧。」還沒反應過來,阿青的聲音再次傳來。
沈和低聲說了一句,「打擾了。」便向屋內走去。
一進門,便看見阿青穿著褻衣坐在床上,沈和嚇得連忙低下了頭,臉上染上一片緋色。阿青看著沈和這般模樣笑了,「我又不是沒穿衣服,你在害羞些什麼。」
沈和剛想抬頭回話,一看到阿青,嚇得再次低下了頭,磕磕巴巴地說道,「終究於理不合。」
阿青看著沈和羞窘的模樣,頓時笑出了聲,「也就是你,你看其他幾個山賊,哪裡管這些。換成木頭,門都不會敲,就直接闖進來了。」
看見沈和那紅的快要滴血的耳朵,阿青認命地穿上了衣服。
這時,沈和才重新抬起頭來,「你怎麼知道是我?」
阿青倒了一杯水給沈和,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一口,不緊不慢的說道,「這個點,除了你就是木頭了,其他山賊只怕沒膽子來敲門。木頭下山了,只能是你了。況且木頭向來不顧及男女之防,每次都是直接進來,會敲門的只能是你了。」
沈和點了點頭,剛開口,便聽見了對面的阿青同時開了口。
「你…」
「我…」
兩人皆是一愣。
「你先說……」
「你先說……」
「哈哈哈哈」阿青被這情況逗樂了,覺得這樣下去都別說了,直言道,「那就我先說吧。」
阿青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心聲,頗為認真地開口問道,「要怎麼讓一個男子喜歡上一個女子呢?」
看著沈和一臉茫然的表情,阿青只得耐下性子又問了一遍,「一個人究竟要怎樣才會喜歡另一個人啊?」
其實沈和剛剛是聽清楚了,只是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感情諮詢給弄懵了。感覺大腦本來還在正常運轉,現在直接卡了幾個障礙,不讓它轉。
一是他連喜歡的人都沒有,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二則是因為,不知道為什麼,聽阿青問這個問題總有一種違和感。可能源於她山賊的身份,也可能源於阿青平時直接的性格。感覺無論是山賊,還是以前的阿青,都應該是喜歡就直接搶的那種。
可是看見阿青一臉認真的模樣,沈和又實在不忍心告訴阿青他也不知道。想了想,頗為遲疑地說道,「日久生情?」
看著阿青認真地點了點頭,明顯還在等著下文的模樣,沈和突然有一種愧疚感。阿青這麼認真,自己卻這麼敷衍,實在是太過分了。
可是愧疚感並不能幫你得到問題的答案,沈和發現自己再絞盡腦汁也擠不出幾個字,這樣下去純屬浪費時間後,默默地換了一個話題。
「不過話說回來,你早上是怎麼了?大夥都很關心你。」
阿青發出了一聲嗤笑,關心他們自己的皮才是吧。
「我跟葉寒表白了。」
話題是如願換了,可沈和突然覺得還不如不換,這句話讓他更不知道接什麼了。他都想回去重新起遍床了,是不是今天睜眼的方式不對,才導致今天的一切都無比詭異啊!
過了好一會,沈和才默默開口問道,「他知道你是女子了?」
明明只是簡單的八個字,卻讓房間陷入一片死寂。沈和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來的強烈而莫名其妙。
他看著阿青完全傻掉了表情後,他突然確切地意識到,那份不祥的預感不是錯覺,是真的。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你不會,沒說這事就直接告白了吧?」
又一聲響徹天際的哀嚎從阿青的房間裡傳來,直到這時阿青才意識到自己昨天一直沒想起來的要事是什麼。她還沒跟葉寒說,她是女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