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在阿青的臉上,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她仰著頭看著過往的白雲,像是在欣賞藍天,又像是在思索著什麼。葉寒一出院子,看見的就是這樣一般的景象。
阿青聽見腳步聲,一回頭就看見了葉寒,「葉寒,我就要離開青山了……」
語氣中有迷茫,有不捨,有開心,也暗藏著難過,「我其實並不喜歡當山賊,因為我怕報應,很可笑吧,一個山賊居然怕報應,不過我真的挺怕的。可是有一天真的不當了,又有些迷茫了。除了當山賊,我還能幹什麼……作為一個山賊長大的我,真的還能做其他的事嗎?」
葉寒走到阿青面前,眉眼裡是前所未有的溫柔,「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有這個決定,但是我覺得你能做的事太多太多了。你身手這麼好,心腸也不壞,天大地大又怎麼會沒有你的容身之處。」
阿青細細地環顧著這片滿載著她所有的回憶的土地,萬般思緒湧上心頭,甚至有了一絲放棄的念頭。真的要離開這裡嗎?離開這片生她養她的土地嗎?難道真的可以重新開始生活嗎?
「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阿青低著頭,不敢看葉寒的表情,只是盯著自己的鞋子,彷彿鞋面上有什麼令她感興趣的東西一般,「旁邊那窩山賊,不除我不安心。」
「嗯,是挺過分的。」
「啊?」阿青吃驚地看著葉寒,他還以為葉寒會很反感這事。
葉寒倒是很正常的模樣,「畢竟作惡多端,你想除掉他們也很正常吧。」
「好歹也在青山鎮生活了這麼久,就當是給這裡的人們送個禮物吧。」
笑容一點點地在阿青臉上恢復,葉寒看著阿青的笑臉突然紅了耳朵,「等你剿匪完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好啊!」
告訴你一個,我深藏心底的秘密。
午夜,黑雲遮住了所有的光,一個男子將一卷東西交給了等待已久的黑衣人。
「這就是佈防圖了。」
看男子心情不佳,黑衣人也頗感心酸,「少爺,這也不怪你,你們本就是敵對。而且,你也是迫於無奈啊。」
男子自嘲地笑了笑,「迫於無奈嗎?」
不擇手段就是不擇手段,卑劣就是卑劣,他不打算為自己開脫。
上天何其不公平,有人生來就比別人高貴,只要安穩地坐在那裡,就會有人源源不斷地過來為他賣命;但是上天又是何其公平,你越想要珍貴的寶物,你越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男子看著黑衣人手裡的佈防圖,話語裡滿是無望,「或許我這一生都將背負罪孽……」
話語被吹散在山林間,似乎沒有任何人聽見。
阿青把自己的打算告訴山賊們後,山賊並無其他意見,青山上小一輩的山賊不是孤兒就是被父母遺棄的孩子。青山是家沒錯,可是只要家人在,哪裡都是家。
離決定除掉旁邊山賊的日子越來越近,青山的氣氛也漸漸地緊張起來,原本喝酒賭博的活動由對打取代,阿青也常常不見蹤影。葉寒一個人沒事幹,就問書生借了筆墨紙硯,一遍遍地畫著阿青的畫像,可是感覺怎麼看,都不太對勁。
「果然還是要回家一趟,取一下自己的東西吧,用別人的總覺得差了那麼一點點。」
葉寒看著自己剛剛完工的作品,輕攏眉端,有些不滿意。畫像上,一個黑衣的少年仰頭看著天上的繁星,眼睛卻沒有平日的靈動。
「明明應該是一雙比繁星還要璀璨的眼睛……」葉寒看著窗外的星空喃喃自語。
外面一陣喧鬧傳來,葉寒剛打算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阿青卻突然進來了,手裡還提著一壺酒。
「你怎麼突然有空來了?」
「來找你喝酒啊。」阿青笑瞇瞇地晃了晃手中的酒,自得地說道,「這可是好東西,千萬別讓其他人看見了。」
葉寒被阿青這番舉動逗樂了,卻沒注意到阿青低頭倒酒時眼中劃過的悲傷。想到醫館夥計傳來了白靜的口信,阿青心中滿是悲涼,卻不願讓葉寒發現。
聽到屋內人的傳話,白靜驚得立馬摀住了嘴,生怕被人聽見一點動靜。那雙靈動的杏眼氤氳著霧氣,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找到阿青。
白靜不顧形象拚命地向醫館跑去,原本整齊的髮型已變得凌亂,可她早已無心顧忌自己的形象,滿腦子都是她剛剛不小心聽到的消息。
官府派兵青山,要一舉剿滅青山的匪徒。
青山?那不是阿青在的地方嗎?
那阿青怎麼辦?
阿青知道了麼?
白靜只能不停地跑,雙腿已經發軟,呼吸聲也越來越重,可是她不敢停,她怕她停下的那一秒就會要了阿青的命。
醫館已在眼前,白珞卻突然出現攔住了白靜的去路,滿面冷肅。
「你聽到了對嗎?」
白靜努力地平復著自己的呼吸,將掉落的碎髮歸至耳後,裝作一副若無其事地模樣,「哥哥在說什麼,我不懂。」
白珞冷笑一聲,「那你這是打算去哪?」
「我身子不舒服,要去醫館。」
「家中自有良醫,妹妹何必捨近求遠。」
白靜緊緊地拽著衣袖,不讓自己顯露半分破綻,假裝生氣地說道,「我好久沒見阿青了,想見見也不行嗎?!」
白珞突然湊到白靜面前,看著白靜的眼睛,小聲說道,「剿匪乃皇上密旨,你若洩露了消息,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白靜一驚,後退一步,臉色蒼白,「讓我袖手旁觀看著朋友去死,我做不到。」
白珞一把抓住白靜的手,扯到了自己面前,「這可容不得你!」
白靜看著一臉冷酷的白珞,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已經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如此冷酷無情,如此漠視自己朋友的生死,這個人真的是那個小時候省下自己的食物也要分給乞丐的哥哥嗎?
白靜拚命地想要把自己的手從白珞手中抽出,卻無能為力,眼淚如打開了閘門一般肆意地流著。白靜看著白珞,眼裡滿是乞求,「哥哥,我求求你了,就當我求求你了,你讓我去告訴她吧,讓我去告訴她吧。她會死的,她會死的!」
白珞扭過頭,不願看見自己妹妹的淚容,只是更用力地把白靜往回家的路上扯。他何嘗不想救阿青,可是一旦洩密,可是誅九族的重罪,他又能怎麼辦。
路人們看著這一幕,紛紛圍攏,開始指指點點,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白靜的面前,白靜心下一喜,看著白珞眼裡閃過一絲堅定。
白靜用力地踹了白珞一腳,奮力地往那人面前跑,那人是醫館的夥計,她見過他。
就在二人擦肩的一瞬間,白靜小聲說道,「快去告訴阿青,官府出兵剿匪了!」
白珞只覺得一痛,便下意識鬆開了手,發現自己妹妹要跑,又火速抓了回來。白靜再次被白珞抓住時,卻顧不上白珞,只是看著那個夥計。那夥計點了點頭,便消失在了人群中。直到這時白靜才鬆了一口氣,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白靜捂著臉,眼淚透過手掌滴落在衣服上。
還能再見面嗎,阿青……
夥計深知事關重大,馬不停蹄趕上青山。一推門便看見阿青、木頭與沈和三人各坐一方,似在飲酒。
「老大,不好了,官兵要來了!」
「已經來了。」
「什麼?」
夥計十分吃驚,阿青卻並未有什麼表情變化,木頭低垂著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唯一正常一點的就是沈和了,他面色凝重地看著阿青似乎在等阿青下命令。
「你先下去吧,通知兄弟們做好準備,這將是一場惡戰。」
「是!」
夥計離開後,房間裡陷入了一片死寂,沈和見阿青和木頭都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十分著急,剛打算開口問阿青打算怎麼辦時,阿青開了口,聲音裡全是疲憊。
「沈和……是我對你不好嗎?還是兄弟們對你不好?」阿青扭頭看向沈和,眼睛裡滿是傷痛,「你為什麼要背叛我們……」
袖子裡的手一瞬成拳,指甲鑲嵌在肉裡卻沒有什麼感覺,沈和努力維持著平靜,「阿青,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木頭冷笑一聲,反問道,「那你把消息傳出去的時候,又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血從細小的傷口裡慢慢滲出,沈和卻仿若未覺,「木頭我知道你平日裡不喜歡我,但是事關重大開不得玩笑。」
阿青見沈和抵死不認,再難壓制心中的怒火,厲聲道,「事到如今你還不承認嗎?剛剛劉三娘說,山下陣法已破。」
剩下的話,阿青不說沈和也清楚,陣法的解法只有四個人知道,佈陣的劉三娘、阿青、木頭和自己。劉三娘是最早一批在青山的,木頭對阿青如何人盡皆知,自己的確有最大嫌疑。沈和偏過了頭,不願再看阿青。
阿青看著沈和這番模樣,更是火上心頭,「沈和,我自認待你不薄,青山的兄弟們也是拿你當真兄弟,你為什麼要背叛我們?」
沈和聽到背叛兩個字,渾身一僵。他不知道要怎麼跟阿青說這一切,他只能低著頭承受一切。
但是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原定計畫並不是今天出兵,為何突然改了計畫。況且那破解圖真假參半,他們怎麼可能如此迅速就破解了?
窗外漸漸傳來了喧鬧聲,阿青看了一眼窗外,一下子像是被抽去了所有氣力一般,「你來這裡是為了火藥配方對嗎?」
沈和這才抬起了頭,驚訝地看著阿青。阿青定定地看著沈和,彷彿要看進他的內心。「方子我可以給你,但是我有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