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澤:年貨家裡還缺什麼嗎?
梁斌:不缺。
梁澤:那就還是給嫂子帶稻香村的點心匣子?
梁斌:啊,說到這個,帶,多帶兩盒兒,巧克力也買些,還有奶糖什麼的,甜的就行,你嫂子又懷孕了。嘴就停不下來,我怕家裡儲備不夠。
梁澤:又有寶寶了?
梁斌:嗯,快四個月了。
梁澤:真好!雙喜臨門!
梁斌:雙喜?
梁澤,對!
梁斌:小翠都七歲了……
梁澤:咳,不是那個意思。雙喜是說,我今兒帶男朋友回去!
梁斌:什麼?
梁澤:男朋友!
梁斌:男的、朋友?
梁澤:對啊!女的能叫男朋友嘛!哥你咋了?
梁斌:……你才怎麼了,有管男的朋友叫男朋友的嘛!你是不是最近又寫東西多了腦子不轉?
梁澤:唉,不是,你怎麼不明白啊,男朋友,陪我過日子的男朋友!
梁斌:我是明白不過來……
梁澤:你不是不讓我跟女的好了嘛,我跟男的好吶!
梁斌:你……你什麼?
梁澤:就這樣吧,我喊他起床,然後我們去買甜品,下午見!給嫂子問好!
「梁斌,你弟什麼時候過來?問想吃什麼沒有?還想吃米粉肉?」鍾月聞跟廚房對著案板上的五花肉問。害喜反應過去特別快,這會兒她除了吃不想別的。
「媽~樓下有放炮仗的,我能去看嗎?」
「去,衣服穿好,別離得太近。誒,梁斌,我跟你說話吶!還有,相框上那布套你拿下來吧,順便擦擦。」鍾月聞非常無奈於她家客廳掛著的老公弟弟的……酋長放大照。梁斌就是死活不摘下來,摘下來梁澤一定不開心。可是鍾月聞不幹,說肚子裡孩子天天對著那照片,出來絕對跟梁澤一個模子,可如果跟梁澤一個模子,鍾月聞就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掐死孩子了。
「做吧。」梁斌放下電話,特別不知所以的靠在了沙發背上。男朋友?什麼叫男朋友?男朋友?弟弟有個男朋友?還叫他起床?
「誒,梁斌,你說多做些少做些啊?」
男朋友……一起過日子的男朋友?
男朋友……你不是不讓我跟女的好了嗎?
「月聞……」梁斌點煙,推開面前的新聞週刊,看著正對面掛著相框的布套,起身,摘了下來,全是土。英俊的幾乎裸體的弟弟就那麼蹦出來了,跟男朋友仨字兒一起。
「嗯?幹嘛?你大點兒聲兒,我聽不見。哎呀李嫂走的真不是時候!」
「月聞,」梁斌踱步到了廚房門口,「男朋友是什麼意思?」
鍾月聞停下刀,「你弟弟還沒來呢……你這是模仿他?」
「他剛打電話說,要帶朋友一起過來。」
「哎呦,又誰家姑娘倒楣催的了!」
「男的。」
「哦。」
「他說男朋友……我不明白。」
「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就男朋友唄,一起吃飯看電影,喝茶看戲,聽音樂會,接吻打波兒,談婚論嫁的男朋友唄。」鍾月聞一邊切肉一邊說,忽然,「你說什麼??」爆炸似的音量,「你弟弟找了個男朋友???你弟弟?」
哥哥嫂子四目相望,誰都瞠目結舌了。
「他……是跟我這麼說的。」良久,梁斌開口,菸灰掉了廚房一地。
「你意思……你弟弟……跟一個男的好上了?」
「我不懂他意思……」
「就是跟一男的……那什麼……那什麼……那什麼……」
「什麼?」
「就剛剛『男朋友的行為』啊!」
「我怎麼知道啊!」
鍾月聞看了梁斌好一會兒,「作孽啊……」
「月聞……」
「他不虧是你弟弟,不虧是梁澤!你明天就是告訴我他移民火星我都不奇怪!」
「別激動,別激動。」梁斌上前就扶住了老婆。
「帥哥,起床吧。」梁澤裹著睡衣蹲在床前,吉娃娃丟丟也噠噠噠過來了。
杭航裹著被子,睡的很沈。昨兒晚上收拾好店舖帶著五隻龍貓一隻狗到梁澤這裡就快一點了,兩人又看了一夜的電影。杭航體力透支。
「帥哥,日上三竿了!」梁澤伸手去推杭航。
「好辦,把竹竿兒鋸了。」杭航翻身。天地良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總睡不上懶覺。
「這主意真妙唉!」梁澤點煙,仍舊趴在床邊,「我得先有雙上帝之手。」
杭航的身體抖動,沒繃住還是樂了出來,「這麼早幹嘛啊?」拿過床頭的鬧鍾看看,十一點過一點兒。
「超市!」梁澤答的爽朗。
杭航伸了個懶腰,把梁澤拽上了床。
「帥哥!再燙著你!」被吻上的時候,梁澤把煙舉的遠遠的。
「再睡會兒吧,超市晚些去不怕。」杭航伸手摸著壓在身上的二愣子的臉。
「不行啊,要買的挺多,而且我跟我哥說了下午過去!」
「嗯?」杭航費解。
「起來吧,你洗澡,我換衣服等你。」
「你下午約了你哥?」
「是啊!」梁澤脫著睡衣,打開衣櫃翻找衣服。
「那我睡,你們下午見你們的,晚上你回來?」不是說好一起過三十兒的嘛。杭航想不明白。
「你跟我一起去啊!」梁澤回頭,剛洗完的頭髮還沒乾,一邊穿襯衫一邊說。
「等……你說什麼?」杭航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我說你跟我一起去超市,我嫂子又懷小孩兒了,我哥說給買些甜品,然後咱倆……」梁澤拿下嘴邊的煙撚滅,「三十兒跟我哥家過。」
杭航透著剛睡醒,一個腦袋兩個大,「你讓我……跟你回你哥家?」
「是啊!帥哥你睡傻了?」梁澤扣上扣子,又脫了睡褲,拽出保暖褲套上,接著套牛仔褲,「起來吧。中午咱倆外面吃兩口,我想吃白魁老號了。」
「你跟你哥說了?」
「是啊,說了啊,誒我嫂子做飯可好吃了。」梁澤穿好衣服,嘿嘿笑。
「你跟你哥說帶我回家?」
梁澤發現杭航不對勁兒,歪了歪腦袋。
「你怎麼說的?」
「我說我帶男朋友回去。」
杭航咚的一下仰躺在了床上。
「別睡啦大爺!」梁澤去拉杭航。
「你哥……說什麼?」
「沒說什麼啊,起來,走。」
在超市買了一堆甜品,大大小小無數個口袋。梁澤跟杭航到白魁老號的時候一點多了。
杭航自始至終都沒醒過來……
男朋友= =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梁澤的哥哥,這都什麼事兒啊!他一點兒準備沒有,也……沒想到見父母這一步。嗯,是,梁澤的親人只有哥哥。而且這個梁澤……他居然、居然……就說是男朋友??天,他們家不會炸鍋了吧。這個二愣子還有腦子嘛?自己,真的要跟他回家?他梁澤沒腦子,我杭航……還有。
「嗯,就這些。」梁澤點好了,「誒,帥哥,你還想吃什麼嗎?」
杭航搖頭,腦子根本不在這兒。
「那就這樣吧。誒!等……」
「您還需要什麼?」
「小吃還有什麼啊?」
「老北京小吃都有。」小姐笑意盈盈。
「帥哥,這家也是清真,這回我一定不胡說八道,再來份灌腸兒!」
「什麼?」小姐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嗯?」梁澤一臉疑惑。
杭航完全對梁澤無語了,「您做去吧。」
「不要灌腸兒了?」梁澤點煙,一臉無辜。
「這什麼店?」
「清真啊!我半個」梁澤壓低聲音,「『豬』字兒沒提。」
「灌腸兒是什麼?」杭航不停的捏額頭。
「呃……」梁澤想掐死自己,這不腦抽了嘛!
兩人三點多到的梁澤哥哥家樓下,這幾年新興的公寓。杭航一再說不來,可梁澤非要他來,非說都說好了,不來算什麼!杭航心說,我來了算什麼才不明白!他基本就屬於被梁澤挾持來的= =
乘電梯上了八樓,梁澤按門鈴。
來開門的是個很儒雅的男人,高個子,五官醒目。杭航看著,知道這一定是梁澤的哥哥。這兄弟倆的眼睛特別像,都炯炯有神的。
「叔叔好……」先撲出來的是個小丫頭,綁了兩個麻花辮子,鬆鬆的,穿著紅色小衣服特別可愛。
「哎呦我的小翠!」梁澤把東西放地上,一把抱起了小丫頭,「哎呦,胖了……」
「請進。」梁斌把梁澤放門口的東西往不礙事兒的地兒挪。
「我來吧。」杭航把東西往桌子上放。
「沒事兒沒事兒,這孩子沒腦子,我來吧。」梁斌彎腰。
「哥,那是杭航。」梁澤抱著小翠,樂呵呵的。
「梁斌。」哥哥抬頭看著杭航,伸出了手,「你好。」
「你好。」杭航巨尷尬的笑。
「叔叔那個叔叔是誰啊?」小翠拉扯著梁澤的頭髮,歪著頭兒問。
「是叔叔的男朋友。」
廚房裡正醃製五花肉的鍾月聞狠狠的給了菜板一下。
杭航基本呆滯了,眼睛不知道往哪兒放,就亂掃,這一掃……
酋長大人出現了。
我的天,他哥居然真掛著?
這事兒他可聽梁澤說過……
鍾月聞從廚房裡出來,首先就把視線鎖定在了杭航身上。她看著他,仔細的看:瘦高個的男孩兒,長相不比女孩兒粗糙,五官搭配的特別巧妙,讓人一看就喜歡。標準的美男子。
鍾月聞盯著杭航看了很久,忽然心生惋惜。好好的人……怎麼就……梁澤這是多作孽啊……
杭航發現女主人一直盯著他,盯的幾乎讓他毛骨悚然。
幸虧梁澤及時開口,「嫂子,這是杭航,杭航,這我嫂子。」
「你好。」杭航有點兒懼怕這女主人。
「你好你好,坐啊。」鍾月聞回過神,連忙去拿茶葉。
「帥哥你坐嘛,別客氣。」梁澤還是嘿嘿笑。
杭航基本是顫顫巍巍坐下去的。不大搞的懂這家人的路子。絕無明顯的排斥或者不友善,可是吧……怪,很怪。
「吃瓜子。」梁斌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家裡供佛?」杭航打一進門就聞見了瀰散在空氣中的香味兒。
「沒,就我每次過來我嫂子燒香。」梁澤咧著嘴樂。
「闢邪。」鍾月聞將茶杯放到了杭航跟前,「普洱,喝的慣吧?」
「別忙了。」杭航過意不去,鍾月聞的肚子已經有些挺起來了。
「沒事兒,應該的。你們喝茶吃東西。」她看了看梁斌,又回了廚房。
「哥,你最近怎麼樣?」
「還行,老樣子。」
兄弟二人並不避諱的在杭航面前聊天,杭航聽著,也不插嘴。小翠選了動畫頻道,一邊吃零食一邊看,偶爾跟梁澤還逗幾下。
梁澤是在小翠睡著後沒多久也開始犯睏的,他不停的打哈欠,早上起太早了。梁斌讓他進屋兒睡一會兒。就這樣,客廳清醒的就剩下樑斌跟杭航了。
是梁斌先開口的,「咱倆到書房坐會兒?」
「啊,行。」杭航起身,拿了沙發上的小毯子給小翠蓋上了。
梁斌家挺大,一間主臥室,一間次臥室,一間書房,一間兒童房。杭航跟著梁斌進了書房,格調很好。從外貌上絲毫看不出兄弟二人有太大差別,但內在顯而易見。書架上不少書,商業方面的居多。梁澤說過哥哥在經營父母留下的公司,做的挺好,人也格外忙。
梁斌見杭航坐下,自己也坐下,但不說話,低頭在抽屜裡翻找。
杭航有些不明所以。
不一會兒,梁斌拿了一摞雜誌出來,大大小小琳瑯滿目。
「這都他寫的,登出來的。」梁斌點煙,「抽菸嗎?」
「哦,不,謝謝。」杭航還沒明白梁斌的意圖,完全一頭霧水。
「不抽菸好。」梁斌笑得溫和。
杭航除了點頭沒覺得還有什麼可做的。
「你看過梁澤寫的東西吧。」
「看過,很不錯。」
「你發現他是一個特別……人文關懷的人嗎?」
「呃……」杭航越來越不知道他們交談的主題是什麼了。
「大愛無形。」梁斌彈了彈菸灰,「他寫的特別好。」
杭航注視著升騰的煙霧,已然雲裡霧裡了。
「可他不懂什麼是小愛,就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最貼近生活的。」
「你想說什麼?」
「你們認識不久吧?」
「大半年了。」
「我弟弟跟你說過他女朋友的事兒嗎?」
「說過。」杭航看著梁斌,不卑不亢。
「說都扔下他跑了是吧?」
「……」
「是他的問題。」梁斌撚滅了煙,「他傷害人的時候,自己完全不知道。」
杭航聽著不置可否。
「我跟他說不讓他找女朋友,其實,是為女孩子們好。」
「想說什麼可以直言。」
「我沒有敵意。」梁斌解釋,「我就是提個醒,我跟他嫂子都不想……怎麼說,看他再傷害誰。」
「梁澤不是那樣的人。」杭航有些不理解,為什麼這位哥哥這麼說弟弟。
「我弟弟我知道,他人很好,不是壞人。只是……你知道他跟人交流有障礙。」
「完全沒有。」杭航很肯定的說,「我想關於我們,你……」
「沒,這點我要澄清,我沒因為是你,」梁斌這個『你』咬的很重,「而表示反對或者什麼,我是單純的跟你說這些。」
「梁澤沒障礙,他就是有時候少跟弦兒。」
「忙起來不理人,說不見就不見,整天都是我餓了,房間亂了,你別來回溜躂……」梁斌一口氣說了很多,「他總是這樣對吧?」
「沒有啊。」
梁斌認真的觀察了一會兒杭航,「好吧。不說這些了,沒有就好。」梁斌不知道弟弟是不是真有所改變。他最開始也不接受弟弟有人格缺陷,可梁澤的女朋友跑了一個又一個,第一個他可以怪罪,第二個他可以怪罪,如果不是第三個開誠佈公的對他說他弟弟有問題,恐怕梁斌還會一直那麼堅信下去。梁澤不知道什麼是愛,最小的最容易掌握的愛,他可以寫出很多深刻感人的東西,但那些永遠無關切實的愛情。他對女人總是呼來喝去,從未有過一種對等。女人於他,除了洗衣煮飯,再包括最基本的情慾,就什麼都沒有了。他只知道賺錢給她們,提供她們生活,心卻始終不打開,似乎在梁澤心裡,住著的,永遠只有自己。他不會愛一個人,或者說他愛一個人的方式,大有問題。
那麼……眼前這個男人呢?真的會有所不同嗎?
梁斌對梁澤基本是不報希望了,他甚至覺得弟弟就一輩子自己很好,做他喜歡做的,高興了跟狐朋狗友混混,不高興就自己悶一會兒。別去禍害人就行了,別再讓誰傷心。可現在……弟弟領回來一個『男朋友』。
梁斌沒再開口,杭航也緘默不語。在他眼裡的二愣子,是個少根兒弦兒的,是個時常讓人抓狂的,是個隨時讓人不可理喻的。可是,梁澤單純、善良、實在,他身上有太多讓他眼前亮起來的東西。所以,他,選擇他。這一點,他永遠不會後悔。他不太理解梁斌說的那些,他也從未被二愣子如此對待,那他還何須擔心?
杭航是不久之後發現自己太天真了的。只可惜,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