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也要出門嗎?」
慕容舒清回頭看去,正對上不遠處裴徹帶笑的眼。他身後是軒轅逸,兩人都稍稍裝扮了一下,裴徹穿了件淺藍襦衫,配上身邊通體雪白的馬,盡顯翩翩風采。軒轅逸著暗灰長衫,袖口處銀線綉制的祥雲圖案,低調中透著奢華,霸氣尊貴的氣勢一覽無遺。
慕容舒清點頭笑道:「去討杯喜酒喝。」
「這麼巧,不會也是易家吧?」牽著馬,裴徹與軒轅逸來到慕容舒清面前。
「確是城南易家。」
一身鵝黃裙裝的慕容舒清給人感覺很溫暖,站在暖暖的陽光下,身上像染了陽光的氣息,比起以往清冷淡雅的樣子,看起來更柔和,這也讓一直沒有開口的軒轅逸心情大好地笑問道:「清兒也認識易耘書?」
「易家鏢局信譽很好,偶有生意來往。」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慕容舒清一邊回答軒轅逸的問題,一邊跨上馬車。
慕容舒清剛整理好裙襬,抬頭便看見裴徹不可思議、軒轅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慕容舒清心裡哀嘆苦笑一番,大家閨秀這樣上馬車確實很讓人側目,可是讓她踩著別人的背上馬車,對於有深刻人權觀念的她來說,實在做不到。
忽略兩人促狹的眼神,慕容舒清笑問道:「既然都是去易家,不如一起走吧!」
「好!」一行人朝著易家走去。
很快,幾人就已經來到了易府門前,朱紅的大門敞開著,兩隻威武的大石獅子胸前掛上了兩朵大紅花,有些可笑,但卻顯得很喜慶。門上也貼著幾個大大的喜字,鞭炮留下的殘紅,似為門前鋪設了艷麗的紅地毯一般。易家僕人引領著客人進入內堂,絡繹不絶,很是熱鬧。
馬車停穩,慕容舒清掀簾,正準備下車時,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手臂,輕輕一帶,慕容舒清已安全著地。看了看身邊只一手就將她輕鬆帶下馬車的軒轅逸,慕容舒清笑言,「我忽然覺得或許我也應該學武?」
「哦?!」
「方便上下馬車。」說完,慕容舒清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軒轅逸一愣過後,也大聲地笑起來。
易耘書接到家僕通報出門相迎,正好看到慕容舒清和軒轅逸相談甚歡,心下不免奇怪,但很快收斂心思,迎上前去,拱手道:「軒轅兄、裴兄、慕容小姐,想不到你們一起來了!」
今日的易耘書紅衣蟒袍,意氣風發,更顯俊朗。幾人寒暄幾句,相繼進入內堂。剛進去,還未站定,一黃衫女子便向他們迎來,走至裴徹身邊,拉著他的衣袖,嬌嗔道:「裴哥哥、軒轅哥哥,你們怎麼現在才來?原來說住我們家,後來也不見你們來。」女子的手輕晃著裴徹,一雙明媚含春的大眼,卻在偷偷睨著軒轅逸。
少女情懷,裴徹自是知曉,看軒轅逸仍在與慕容舒清低語,不忍小女孩傷心,他拍拍她的肩,笑道:「芸心別生氣,我們現在不是來了嗎?」
易芸心皺眉,從進來到現在,軒轅哥哥都一直在和身邊的女子說笑,軒轅哥哥平時都很少笑的,這女子長得那麼普通,有什麼好?實在忍不住,易芸心有些無禮地問道:「她是誰?」
「這位是慕容小姐。」易耘書警告地看了易芸心一眼,自己妹妹的心思他自然明白,只是軒轅逸豈會看上她這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
聽完,易芸心怪叫出聲,「哦,就是軒轅大哥要退婚的那個慕容舒清啊!」
「芸兒,住嘴!」易耘書雖然呵斥了易芸心,但是本就引人注意的幾個人立刻成了大家關注的焦點,易芸心口無遮攔的話,大廳的人都聽得清楚,客廳頓時安靜下來。先不說軒轅逸瞬間低沉難測的臉色,就是慕容舒清,憑著這兩年來的交往,也知道她不是隨便可以得罪的。
慕容舒清從進來就一直感受到這灼人的視線,只是對方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便也不計較了。誰知,這一聲怪叫讓她成為眾人矚目的對象,在驚訝、同情、嘲笑、憐憫的眼光洗禮下,她想無視都很難,真是藍顏禍水。
慕容舒清抬起頭,一一掃視眾人,直至偌大的客廳安靜得讓人覺得窒息時,才對著易耘書淺笑道:「無妨,易小姐說的本就是實話。」
慕容舒清雖笑著說無妨,易耘書還是驚出了一身汗,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居然在眾人面前說出這對女子而言極度羞辱的事。好在慕容舒清確實不是一般人,在這種時候仍能保持優雅的風度,更笑言坦承這是事實。只是剛才被那清澈明眸環視時,他和所有人一樣,都感受到巨大的壓力。
易芸心本只是一時之氣才大叫出聲,現在看到大家都盯著慕容舒清,也知道自己闖禍了。同是女子,她知道這是多麼丟人的事,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急得雙眼含淚,可憐兮兮地看著慕容舒清。
慕容舒清看看軒轅逸,再看看易芸心,心裡好笑,某人臉黑得好似別人欠了他十萬八萬。而剛才還齜牙咧嘴的「小野貓」現在也委屈地看著她,要是沒有記錯,被人退婚的應該是她吧。
受不了這樣的氣氛,慕容舒清假裝四處張望,笑問道:「新娘子呢?還沒有到嗎?」
「已經到了,在內堂休息,時辰也不早了,請各位入座。」易耘書趕緊順著這個話題,安排眾人入座,氣氛才稍稍緩解。
不一會兒,喜樂響起,易耘書牽著一窈窕佳人,緩緩來到廳前,熱鬧的拜堂儀式正式開始,賓客們紛紛鼓掌,送去祝福。
眾人爭相恭賀,慕容舒清退至大廳後面的木椅邊,輕品僕人送上的美酒——竹葉青,她喜歡的佳釀之一。不經意一抬頭,撞上一雙清澈靈動的眼睛,那雙眼比夏夜的星辰更為璀璨,比所有的寶石更為燦爛。好奇特的一個人,墨綠的長衫襯得他修長的身形似隨時可以隨風化去,除那雙讓人過目不能忘的眼睛外,他的五官平常之極,但在慕容舒清看來這絲毫沒有折損他寧靜、風雅的氣質。吵鬧的大廳裡,他只靜靜地站在一角卻形成自己的天地,彷彿所有的喧囂都近不得他的身。
眼神交匯良久,男子緩緩向她輕點了下頭,慕容舒清也報以淡淡的笑容。一笑過後,兩人各自移開視線,並未打算相互攀談。你品茶,我賞酒,恍如未見。
拜完堂本來應該送新人進洞房,但是賓客中多是江湖中人,大家不拘小節慣了,也不知道哪個好事者起了頭,要看新娘子的樣貌,眾人紛紛應和,氣氛倒是熱鬧。
一中年大鬍子與易耘書似乎非常熟悉,拍著他的肩大聲起鬨道:「聽聞江南余家,除鑄劍手藝一流外,三位小姐也是國色天香,不知今天易當家的可願意讓大家一睹芳顏!」
易耘書瞪了中年男子一眼,看著興奮的滿堂賓客,哭笑不得,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這時,銀鈴般悅耳的笑聲從喜帕下傳出,「諸位謬讚了,余倩清秀之姿,不敢妄談國色天香。」話音未落,一隻纖手已俐落地掀起了蓋頭,粉雕玉琢的麗顏呈現在眾人面前。女子膚若凝脂,氣韻嬌媚,大方得體,尤其是那雙杏眼自信飛揚。慕容舒清心裡暗嘆一聲,好一個率性的女子。
眾人看清女子長相之後,也都爭相稱讚,又是一陣寒暄。既然蓋頭都已經揭了,也就不必急著送入洞房了。談笑間,賓客中有人獻上自己的賀禮,在從眾心理驅使下,眾人也紛紛獻上賀禮。一時間,大廳裡已是珠光寶氣,華美異常。
在軒轅逸送出一柄古劍,裴徹獻上一把古琴後,就只剩下慕容舒清了。
既然不能免俗,慕容舒清也只好讓綠倚將手中錦盒獻上,笑道:「一個小玩意兒,送與夫人把玩。」
眾人好奇,這小小錦盒裡裝的會是什麼呢?
綠倚緩緩打開錦盒,裡面盛裝的是一顆比拳頭略小的夜明珠,珠體圓潤飽滿。天色漸黑,燭火映照下,仍能看出珠體四周流光溢彩。看了半天,眾人不明,比這更大的夜明珠也不是沒有,這珠子除了比其他珠子略為明亮,光暈更為柔和外,也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按理說,慕容家應該不會送這麼普通的禮物才是啊?
滿屋賓客中,也不乏尊貴顯赫之人,這時,原本坐著的一錦衣老者站起,走至錦盒前細看,忽然驚叫道:「這香味,難道是……」老者沒有說下去,徑直盯著慕容舒清,直到她輕輕點頭,老者才將視線又放回夜明珠之上,欣喜得直點頭,嘴裡喃喃自語,「極品啊,極品!」
眾人在老者陶醉欣賞時,才注意到大廳裡不知不覺中瀰漫著一種淡淡的香氣,不似花香,也不像木香,若有若無,你努力去聞時,它似乎已經飄然遠去,你不經意時,它又似縈繞在你鼻尖。
余倩看著已送入自己手中的珠子,遲疑地問道:「這是?」
「海域國產的茴芳夜明珠!」慕容舒清不大不小的輕潤嗓音淡淡地說出,卻讓在座眾人都是一驚,這就是萬金難求的茴芳夜明珠嗎?傳聞此夜明珠會散發出幽香,香氣可凝神靜氣,有助睡眠,伴其香入睡絶不會被噩夢纏身。更有傳聞說,此夜明珠還能解毒驅邪。但因海域甚少有人知道去的路徑,就是知道也是九死一生,故此,茴芳夜明珠極其珍貴,平常拇指般大小都很難得了,更何況這般大一顆,怕是有錢也未必買得到。
眾人驚慕的同時,也暗嘆一聲,果然是慕容家,出手必是不凡。
看眾人都讚歎地看著這珠子,易芸心好奇地接過,握在手裡感覺到它居然略有餘溫,溫潤無比。細看之下,珠體表面還閃爍著忽明忽暗的星光,易芸心對它愛不釋手,忙問道:「好漂亮哦,我也喜歡!還有沒有?」
「芸心不得胡鬧,這夜明珠哪是隨便就可得到的。」易耘書頭痛不已,茴芳夜明珠說它價值連城也絶不誇張。今天若是收了,欠下慕容舒清一個天大的人情不說,以後的麻煩事只怕會更多,易耘書當即推託,「慕容小姐,你這禮物實在太貴重了,我們不敢當!」
慕容舒清看著被拒收的禮物,不惱,但也不接過,仍是悠閒愜意地笑道:「易公子不必客氣,這是我送與夫人的小小禮物,你也不必太過在意,一件小擺設而已。」
當著眾賓客的面,再推託下去怕是也不會有結果,看來這禮是非收不可了。無奈之下,易耘書與余倩對視一眼後,收回錦盒,回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謝慕容小姐了!」
禮送了,道賀之詞也說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不外乎吃吃喝喝。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裴徹和軒轅逸同新郎官拼酒去了,各家商舖當家主子紛紛上前敬酒攀談。慕容舒清不勝其擾,把這些人丟給綠倚應付,自己走出了這紛擾的大廳。
易家的庭院雖不大,院子裡卻種滿了淡粉色的杜鵑花。輕撫花瓣,慕容舒清暗笑,想不到陽剛威武的鏢局,內庭花園裡居然種著這麼嬌柔多情的杜鵑,不知是為討新娘歡心新植的,還是易耘書真有這樣的閒情逸致?
隨意地躺在花間的石板上,鵝黃色的身影似要被這粉蕊嬌花所淹沒。想起兒時也曾藏身花海,躲避著哥哥們的尋找,只是何時才能再見他們呢?
閉上眼睛,和著花香,慕容舒清低喃道:「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
良久,不遠處的花叢間傳來縹緲的聲音,「好句。」
溫潤卻又略帶清冷的聲音,和他的人感覺很像,慕容舒清微微一笑,「公子認為好在哪裡?」
「故土難歸。」
好個故土難歸。緩緩坐起,輕拍髮絲上沾染的花瓣,笑看斜倚在不遠處的墨綠身影,慕容舒清語帶調侃地問道:「原來公子和我一般,也喜歡醉臥花陰?」
「確是件雅事。」對於這樣的調侃,男子不以為意,也緩緩坐直身子,與慕容舒清對視而笑。
「公子是要問我夜明珠之事吧?」綠倚打開錦盒的那一刻,這雙清冽的眼眸就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她踏出大廳時他便跟了出來。他看的不是夜明珠而是她,想來他更在意的是這夜明珠的出處。
「是。」秦修之失笑,他表現得真的有這麼明顯嗎?不過,若她只似一般女子,他也無須再問。
「那是我半年前從海域得到的一批夜明珠。」
「你去過海域?」男子忽然傾身向前,語氣略為激動,看得出他的心情很急切。
原來清朗如雲的男子,也會有這麼激動的時候,他在意的果然是海域。慕容舒清搖頭,坦然回道:「不,聽去過的人提過,是個很……特別的國度。」
「你知道如何去嗎?」雖然有些失望,男子仍不放棄。
「略知一二。」
「可否告知在下?!」
「每年中秋,東海上會出現半個時辰的海水逆潮,你若能把握住這段時間,隨水漂流便有機會進去海域,但這半個時辰內,海水流向不定,礁石、巨浪頗多,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跟著逆流的方向便可到達海域國領域,再向東行十日,靠岸便是海域國。」
「多謝姑娘,在下秦修之。」男子傲然起身,帶起了一片花雨。
修之,好名字。慕容舒清依舊坐於花間,淡笑回道:「慕容舒清。」
「就此別過。」
「等等。」也許是那抹蕭索的身影,也許是說中她心思的默契,又或者是兩人同樣清冷的性子,總之慕容舒清想要助他一臂之力。慕容舒清叫住了他,取下一直別於腰際的一枚翡翠菡萏玉珮,放入他手中,「曾去過海域的那人就在臨風關,你若想去海域,帶著這玉珮去找他,他會助你。」
「多謝!」秦修之深深地看了慕容舒清一眼,揚起那依舊清朗淡然的笑容,踏出花團錦簇的庭院。
繼續躺回花間的慕容舒清,還沒有來得及欣賞這獨臥花陰、夜下繁星的美景,一個黑影已籠罩在她身上,「他是誰?」
慕容舒清輕嘆,果然是兩種人,展現出來的也是兩樣風情。如果說秦修之是風雅不俗,隨性灑脫,那麼軒轅逸便是桀驁不馴,傲氣逼人。同樣是這樣隨意地橫臥花叢,秦修之做來便是唯美柔和,與這嬌花靈木似乎交融在一起;軒轅逸做來,便是霸氣凜然,花木難掩其鋒芒。
不在意俯視著她的軒轅逸,慕容舒清抬頭仰視群星,說道:「不認識!」
忽然,慕容舒清覺得脖子上輕微地疼痛,軒轅逸已經輕拽下她一直佩於胸前的墨玉竹葉項鏈於手中把玩,他俯下身,貼著慕容舒清耳邊,低聲說道:「你這麼喜歡送人東西?」
鼻尖傳來淡淡的酒氣,和著軒轅逸炙熱的氣息,耳邊低沉沙啞、惑人霸道的話語,讓慕容舒清的心跳陡然加快。感覺到自己的氣息也漸漸有些不穩,慕容舒清皺眉暗嘆,月色太美,果然也是一種錯。
無由來地,慕容舒清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原來旖旎曖昧的氣氛也在她輕笑出聲時破壞殆盡,她微微向旁邊移出一點距離,笑道:「有沒有人說你很霸道?」
看著向一旁移動的慕容舒清,軒轅逸也沒再為難她,而是順勢躺下,如慕容舒清一般平躺著欣賞月夜下明朗的繁星,嘴裡懶懶地答道:「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靜靜地欣賞著夏夜裡的景緻,花香交和蟬鳴,清風常伴明月。
「小姐,小姐。」略帶急促的女聲在庭院間緩緩傳來。
起身看著匆匆走來的綠倚,慕容舒清輕拍羅裙上的花瓣,問道:「綠倚,發生什麼事了?」
看到慕容舒清,綠倚覺得心裡安定了許多,幫她拿掉髮絲上的花瓣,說道:「剛才家丁來報,宛如小姐下午割腕自盡,還好雲夫人發現得早,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危險了。」
割腕?想起那個滿身傷痕、面色蒼白、總是低頭輕顫的女子,慕容舒清嘆道:「走吧,回去看看。」
出雲閣裡只有雲佩華、小嬋陪著慕容宛如,房中點著三盞燈卻也不見明亮,慕容舒清進入房中,朝她們揮揮手,「你們都出去吧!」
兩人擔憂地看了一眼自下午割腕後便沒有再說話,目光完全沒有焦距的慕容宛如,想說些什麼,又似乎無從說起,只好慢慢退出出雲閣。身後的綠倚悄悄掩上門,也退了出去。
慕容舒清走進內室,並沒有看床上的慕容宛如,徑直走到窗前輕推開窗,瞬間,如水般瑩潤的月華灑滿一室。
「多少人求生,你為什麼求死?」慕容舒清淡淡的嗓音,在這月夜裡顯得空靈而悠遠。
久久,床上幾個時辰也沒有動過的人輕輕動了一下,那雙美麗卻失去神采的眼專注地注視著窗前對月輕嘆的女子。月華如水,為一身清冷的她纏上了朦朧的絲帶,那麼不真實。
慕容宛如收回視線,看了眼手上包紮好的傷口,還有那斑駁的舊傷,悲悽地說道:「我已經厭倦了這樣的日子,活著對我來說只是受罪,也許死是一種解脫。」
慕容舒清轉身,拿起桌前有些冷的茶為自己和慕容宛如各倒了一杯,來到床前,遞到她手中,自己斜靠在床邊的躺椅上,問道:「你知道,這龍誕茶為什麼特別香醇嗎?」
慕容宛如看著塞到自己手中的茶,不知如何回答,最後只好說:「不知道!」
「你見過冰封萬里、銀裝素裹的景色嗎?」
「沒有。」
「你聽過驚濤拍岸、如萬馬奔騰般的海浪聲嗎?」
「沒有。」
「你想看、想聽嗎?」
外面的世界她沒有見過,她的天空一直都是那很小的一塊,暗淡的星眸輕掩,慕容宛如低喃,「它們……都離我太遙遠了。」
慕容舒清緩慢而堅定地說道:「從這裡到錦州茶園,只需十日;到臨風關的雪山,只需一月;到東海,只需二十日,這些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遠,這天下,也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小。」
「可是我已嫁作人婦,注定逃脫不了。」
慕容舒清笑道:「你不怕被休就可以。」
「什麼?!」慕容宛如瞪大眼睛,原來蒼白木然的臉也因極度的驚訝顯得生動起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慕容舒清。
似乎刺激過度了,也是,對一個從小接受男尊女卑、從一而終教育的女子來說,這確實是個太大膽的提議。放下手中的茶,慕容舒清輕嘆道:「你既然已經回來了,就在家住上一年半載,我讓你看遍這東隅的名山大川,到時你再來告訴我你的答案。」
「可是李家……」
「這些你就無須擔心了,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在這之前,別再做傻事了。」
「仲文他……」那畢竟是她的夫君,是共同生活了四年的人,本該是一生的良人,卻是給她傷痛最深的人。
人的一生,該有自己的經歷、視野、情感和位置,這個世界沒有給予女人這些東西,它只教會了她們服從,在愛情與家庭中更是如此。沒有了那個他,便沒有了一切。在慕容舒清看來,愛情是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但卻不該是全部,縱使是堅貞不二、至死不渝的愛,也不鬚生死相隨,只因那人已深植於心中,不曾離去。
「這段時間,你也可以想想你和他之間,你想要的是什麼,他能不能給你。」說完,不等她回答,慕容舒清已經轉身離去。
看著慕容舒清灑脫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朦朧的夜色裡,慕容宛如茫然了,她自己要的是什麼?嫁給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努力地做好一個妻子,是女人的義務,那麼她呢?她想要什麼?!
手中涼透的茶,已經沒有了任何誘人醇香的氣息,有的只是苦澀難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