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不會存在的其他可能

  「聽說了嗎,普羅米修斯終於和伊阿佩托斯鬧翻,跑到人間去了,唉,真不明白他是怎麼想的,好好的奧林匹斯不願意呆,非得和那些奇怪的人類呆在一起。」

  赫斯珀瑞斯一邊收集著天空那些金色的晚霞,一邊漫不經心的說。

  「哦,這個我知道,畢竟,這裡也就那麼大。普羅米修斯一定瘋了,他居然還對自己的父親大喊大叫,唉,他一定是徹底錯亂掉了,為那些在大地上艱難爬行的小小生物。」

  狄希斯皺了皺鼻子,無精打采的看著太陽墜落進海平面,玩弄著自己長長的腰帶。站在她身邊的阿爾克托斯因為被赫斯珀瑞搶走了自己應該做的工作,乾脆坐在了光滑潔白的石階上,稍微撥開一點遮擋住通往下面世界的厚厚雲層,看著大地上的人類因為夜色降臨紛紛往棲息的山洞趕,同情的嘆了口氣。

  「可憐的小傢伙們,真是難以置信,他們居然沒有火,只能生吃食物。惡,那血淋淋的樣子看上去好噁心。」

  赫斯珀瑞斯咯咯的笑了起來:「宙斯不會允許他們擁有火焰的,普羅米修斯為他們做的事情已經夠多了。」

  我站在不遠處的高台上,看著掌管黃昏落日以及晚霞的三個女神履行自己的職責,讓奧林匹斯與整個世界都安靜的陷入即將到來的夜之寧靜裡。抬起頭,依稀能看見暗夜女神勒托和星夜女神阿斯忒瑞亞夾著星光璀璨的馬車結伴而行,看上去今晚將是一個無星之夜,因為勒托展開了自己長長的黑色面紗,把白晝的光輝全部遮擋了起來。

  風中依稀傳來飄渺的歌聲和琴聲,還有不知名花朵的芬芳,一切看上去都那麼的寧靜美好,我只是靜靜的站著,讓風吹散了自己的頭髮。這樣和平的時光,似乎很久很久都沒有體驗過了。

  「赫拉,你怎麼來了?」

  收完了所有的晚霞,三個女神準備離開回到自己的住所,一抬頭看見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赫斯珀瑞斯壯著膽子上來打了個招呼。我先是很理所當然的接受了她的行禮,然後忽然記起現在自己還不是神後,只是婚姻女神赫拉,她們實在沒有必要對我那麼尊敬,而我,真的不該坦然接受。

  嘆了口氣,算了,做了太多年神後,我都忘記怎麼才能以一個普通女神的身份和其他人來往。本來身邊還有奧雅絲她們是難得不畏懼的孩子。可現在時間實在是太早遠了,她們都還沒有出生。漫步在奧林匹斯上,看到的面孔中少了很多很多,沒有狄俄尼索斯的冷嘲熱諷,沒有阿瑞斯的粗魯無禮,甚至連阿波羅慣有的琴聲都聽不到,我居然感到還有點寂寞。

  「沒什麼,只是,隨便走走。」

  我儘可能語氣平和的回答,她們三個帶著好奇和羨慕,自以為不顯眼的悄悄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我知道她們在想什麼,無非是在讚歎我即將一步登天,戴上那被眾多女神豔羨不已的神后冠冕。整個奧林匹斯都在傳揚我將會和宙斯結婚的消息,因為宙斯對我實在是太過慇勤,有事沒事都會往我的居所跑。

  「晚安。」

  數百萬年前我會為此得意洋洋,像一隻驕傲的孔雀般炫耀不已,但現在只有滿心的空虛和疲憊,對她們點點頭,另外找了個方向走了。

  「赫拉,你不來參加宴會嗎?」

  大概是看我沒有傳說中那麼看不起人,阿爾克托斯鼓起勇氣問,我回頭衝她微笑了一下,輕輕擺了擺頭,提著長長的裙子快步走進了茂密的花叢。

  在這個似真似假的世界已經呆了快一個月,我都快失去關於時間的概念了。波塞冬去了大海,而哈迪斯在和我與其他兩個姐妹告別後真的去了冥界,不過奧林匹斯並沒有因為失去他們兩個變得冷清,反而變得更加熱鬧和繁華。宙斯終於剿滅了最後一支反對他的勢力,又把自己的兩個兄弟發配得遠遠的,神王的桂冠雖然還沒有正式戴上他的腦袋,可是已經是不容置疑的事實。大家都只是在等待,等待什麼時候他正式坐上那個從他父親手裡搶來的寶座。

  我對一切都興趣缺缺,沒有心情去攪合那些事情。宙斯每天都來找我,我半真半假的和他隨意調笑,順著他的話,聽他誇耀自己的豐功偉績,什麼都不願意多說。他已經透露過想要娶我做妻子的念頭,我只是微笑把話岔開。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但是後來我卻一清二楚,我並不是宙斯唯一求婚的女神。這種對白他和很多很多女神說過,比如墨提斯,比如摩涅莫緒涅,比如歐律諾墨。

  考慮到現在奧林匹斯並不像看上去那麼和平,從上一次戰爭中遺留下來的提坦諸神以及隨著宙斯一起征戰成為新貴的新神們矛盾重重,宙斯為了權衡各種勢力還真是煞費苦心。其實,想來想去,他也不一定非要娶我吧,比我更適合做神後的女神多的是。就我所知(當然是在很久很久之後),在和我結婚之前,他就和好多女神締結了事實上的婚姻,只不過沒有正大光明的宣告天下而已。

  我笑了起來,想起自己第一次得知這個事實時候的震怒和狂躁,差點沒有拿刀把宙斯砍死,如果不是被孩子們給拖住的話。不過此刻,我只感到一陣陣好笑,原來,我還是個最終的勝利者。

  畢竟,我才是被宙斯唯一承認的正式妻子,不是嗎?哈,這可真沒什麼讓人感到光榮的。

  兜兜轉轉,估計宴會已經散了,那些尋歡作樂的神們都回了自己的屋子,我才儘量隱蔽的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我討厭被那些宙斯的下屬們起鬨討好,稱呼我為「未來的神後」,那個時候我年幼無知,為了這種事情興奮得滿臉通紅。,如今回顧起來,只有莫大的諷刺和嘲弄罷了。

  走進沒有燈火的宮殿,我感到一陣寒冷,宙斯重新分配了每一個神的權力以及名號,赫斯提亞,哈迪斯,波塞冬,他們都離開了。就連德墨忒爾也經常不在奧林匹斯,被禁錮了那麼多年,她更喜歡長時間的呆在各種山林原野,和她喜歡的植物和精靈仙女們在一起。儘管波塞冬是個不折不扣的惡棍兼混蛋,但德墨忒爾卻很喜歡這個哥哥。他走的時候德墨忒爾真的傷心哭了一場,之後她就不那麼喜歡宙斯了。

  於是,這個本該是一家人居住的宮殿,也就只剩下我一個人而已。

  沒有侍女,現在我還沒有這樣的高規格待遇,好在我也不至於那麼無能,看著天色已晚,我開始拆開頭髮換了衣服準備睡覺——真奇怪,也許現實裡的我正在冥府呼呼大睡,但此刻我真的感到一陣疲倦。

  希望睜開眼睛,這段無聊又可怕的時光就已經過去了吧,反正這裡的時間是模糊的,時不時就要快進一段。否則真的要在夢裡渡過百萬年,最後的下場只能是發瘋。

  習慣性的問候了哈迪斯,詛咒他一輩子都只能做宅男,我摸黑進了臥室,正想到床上去,黑暗中卻有一雙手臂伸了出來,緊緊抱住我的腰。我大吃一驚,本能的掙扎反抗,反而被就勢一拉滾倒在地。黑暗中我看見了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撲鼻而來的濃烈酒氣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跳進酒裡洗過澡。

  「你喝醉了。」

  我漠然的說,想要扳開他的手臂站起來,卻被他死死扣住,我感到他的肌膚火熱,氣息急促,不禁皺起了眉頭。

  「赫拉,你這個冷酷又驕傲的女人,我真搞不明白你在想些什麼。為了激怒我嗎?還是想要挑戰我的權威?我記得清楚告訴過你,希望你宴會上坐在我的身邊,為什麼故意逃開,難道這個邀請對你而言不是榮耀,反倒是一種酷刑嗎?」

  「我不想和喝醉失去理智的人胡攪蠻纏,而且悄悄躲藏在別人臥室裡這種行為也不怎麼光明正大,親愛的弟弟。」

  努力的抓住床柱半跪著站起來,我可不是什麼天真純潔的少女,孩子都生了四個,所以很清楚宙斯現在正處於什麼狀態。他喝醉了,血脈噴張,狂暴的天性化為烈火一樣的情欲在他的血管裡橫衝直撞。換做是以前,我會覺得不好意思但又隱隱有點期待,愛一個人的話當然會希望和他有親密的行為。但是,現在,哪怕只是一個夢,我也不願意成為他欲火發洩的對象。

  「赫拉。」

  他含糊不清叫著我的名字,一點都不像清醒時候那個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青年,黏黏糊糊的抓住我的衣帶將我一點一點的拖回去,鼻息急促的把頭埋在我的腰間不斷的摩擦,像是一隻什麼動物似的,從喉嚨裡發出撒嬌般的呻吟。

  「哦,赫拉,你是多麼的美麗,你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對我這樣殘忍和冷酷。也許看見我死在這裡你就心滿意足了。殘酷的女神,殘酷的姐姐。不過,誰叫我為你神魂顛倒呢。」

  這種話他經常說,特別是「殘酷」兩個字,基本上我每幹掉他的一個小情人,他都會怒氣衝天對我這麼大喊大叫。可是現在,他的口氣裡聽不見任何指責,只有一種毫無戒備的親暱,捲毛的腦袋不斷的拱來拱去,讓我想起了阿瑞斯剛生下來沒多久的樣子。

  我該對他徹底不理不睬狠狠打擊他的驕傲,可是,我可以無懼於怒火衝天的宙斯,我也可以直接當著他的面把他的情人撕個粉碎,我可以和他爭吵咆哮拿著雷電亂丟。顫抖著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哼哼了幾聲,像只想要得到愛撫的貓,咕嚕咕嚕的低叫著。

  一瞬間我無法控制的想要親吻他的額頭,只因為他現在靜靜的依偎在我的腳下,骨子裡好妒的天性在呼喊,此刻他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可是,就在我彎下腰的瞬間,一股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的香氣刺痛了我的鼻腔,我閉上眼睛,心中一片冰涼。

  這還真是再熟悉不過的場景,現在他可還沒學會如何掩飾其他女神留在身上的味道。

  「是誰?」

  把手指輕輕插入他濃密的捲髮裡,我忽然收緊了手指,換來他吃痛的悶哼,我想現在我的臉一定很可怕,所以我緊緊按住他的頭,不准他亂動。

  「剛才你和誰在一起?她的香氣還留在你的身上呢,親愛的弟弟。」

  他僵硬了一下:「赫拉,那——」

  「是墨提斯對吧。」我輕柔的說,想起了黃昏時刻那三個談論普羅米修斯的女神,「你也這麼擁抱著她,對她訴說自己的愛意嗎?」

  「當然不是!」他惱怒的回答,之前那種半醉半醒的樣子頓時消失不見,「你和她肯定不一樣!」

  我假笑:「是啊,的確不一樣。」

  下一刻,我直接把抓到的一個花瓶對準他的腦袋,讓裡面的花和水一起澆在上面。

  「冷靜點了嗎,親愛的弟弟,記得以後不要再一次走錯門。」

  對於他的瞠目結舌,我笑得很客氣。看來這掐架的本事我已經升級到了LV99,可他還悲慘的停留在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