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我的妻子桃薇一聲不吭地走了,我去醫院找她,同事說她請了長假,我想既然請了長假,必然還是會回來的吧。
我從幼年一直對人的出走有著莫名的情結,人在不同階段出走之後,定會以一個新面目面對週遭,無論他的生活是多麼淪落,沮喪,都會有所改變。我懷疑她出軌,是因為去醫院詢問她的去向時,感覺背後有她同事們隱隱地恥笑,這更驗證了我之前的懷疑。而我早已過了敏感的年紀,我知道若是有了可以察覺到的恥笑,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兩天以後她回到家,給我做了早餐,當作什麼都沒發生,我也佯裝什麼都沒發生,我說我的工資從五千漲到了六千。她說,恭喜。
聽到恭喜之後,我斷定她一定是出軌。我們沒有孩子,是我的原因,結婚前我們總是爭吵,婚後她帶我找熟人看病,我們有個一居室,終日飄著中草藥的氣味,整個房間都好像枯黃色,當在廚房裡塑膠籃子裡的草藥變質發臭也沒人管的時候,我們都放棄了。我偶爾去她父母家,她父親患了老年痴呆,但還記得桃薇比我大兩歲的事。這個老爺子常對我說,桃薇從小就很漂亮。我知道桃薇從小就很漂亮。桃薇出走後我去過她父母家一次,老爺子還是絮叨這句話,我當時喝了些酒,心中抑鬱,我說:「這不算什麼。」桃薇母親沒有說話。我想她會在下一通電話裡告訴桃薇吧。我只是心中憤懣,沒有想到那麼多。
二〇〇八年奧運會,人好像下水道裡雜交氾濫的老鼠滿溢了一般,在各處浩浩蕩蕩,城市上空堆積著各色人種呼吸的廢氣,不論地鐵、公廁、咖啡館,全是陌生的顏色和臉譜。所以有一天回家,我對桃薇說我們去西藏一次。桃薇說好。
我們沒有計劃自駕,每個人帶了很小的一個背包。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我覺得在駕駛和副駕駛上待久了會非常尷尬。但我沒想過的是,這種尷尬本身也是穩定的,如果選擇自駕,就不會導致那樣一個結果。
我們從貴州省到了雲南,當地的省道因為雨季的泥石流被沖毀了不少,路上隨處可見挖掘機,艷陽高照的時候塵土騰起久久不散去。或者陰雨時雲霧蔓延,視線很少清澈過,永遠混混沌沌,我以為進了藏區會好些。在崎嶇山路上,還可見路旁堆積了五顏六色的大油桶,堆積得像是以前海邊輪渡上滿載的石油。這些油桶上有黑色溢出來,像窗簾一樣,整個排列起來有著觸目驚心的污濁感,跟周圍的草木叢生極其不搭。
中途有一次車停下來,有東西刮了保險杠,司機去搬前方石頭的時候,桃薇問我:「這些桶裡裝的什麼?」
我說:「石油。」
桃薇說:「可能不是。」
我笑著,說:「地溝油。」
桃薇面無表情地從我身邊走過去,看了一會兒,好像還用手指抹了抹。她回來時,我問:「是什麼?」她沒有回答我。
我們每天要坐十個小時車,車在山路攀爬時十分緩慢。
桃薇很注意養生,她隨身帶很多瓶瓶罐罐的營養藥,可以看到她在車上吃藥時,藥丸會從她手心裡顛簸出去,然後她就又取出一片,如果又從手掌裡彈出,她會再取一片,直到可以填到她嘴裡,執拗得讓人覺得可怕。
滇藏線的車窗外,每天都是渾濁一片,我們有了疲憊感,景色都是一樣的,綠色的線條划過去,過一會兒,再幾條綠色線條划過去,山的形狀讓我感覺像是每天周而複始地睡覺。
大約在第五天夜裡,我們已經過了德欽和芒康,傍晚的時候到達左貢,當地的旅館只有兩家,有個從拉薩來的規劃團隊住滿兩家旅館,沒有位置了。我們站在路邊,想著可以去哪過夜。
我說:「不行可以找當地的藏民家過夜。」
桃薇說:「太髒了,趕路吧。」
我說:「旅館也是當地人開的,能有什麼區別?」
桃薇站在馬路邊上,她已經紮起了圍巾,圍巾包著她的下巴。我說:「從這裡開始沒有可講究的,比北京乾淨多了。」
桃薇看著路燈,說:「哪乾淨?」
正好一輛車過去,車燈打亮了她的臉,我盯著她的魚尾紋看。其實我說不上來哪乾淨。
車多是從林芝往東開,很少有這個時間去八宿鎮的,往八宿的車程要六個小時,到達就會是後半夜。我靠著路燈後面的一個石柱子,桃薇把包擱在腳邊,搓著雙手。
之後有一輛開往八宿的車,只是上面人滿了,這輛塞滿人的車在我們面前停了下來。從車窗裡探出一個四川的腦袋,他說:「趕夜路?」
桃薇說:「是啊。」
四川腦袋豎起大拇指。
四川人說:「可我們車裡坐滿了,不然可以拉你們,你們去哪?」
桃薇看起來有點生氣,她很可能認為我們在此站了一個小時,等到一輛人滿又暖烘烘的車,還要被人豎大拇指誇獎是件很窩火的事。
桃薇說:「新西蘭。」
我對司機喊:「去八宿,需要幾個小時啊師傅?」
四川人收回手,說:「六七個點。」然後搖上窗走了。
車走後,桃薇朝身後的小山坡上走去。
我說:「你做什麼?」
桃薇說:「去廁所。」
我走過去拎起她的包,跟在她身後上了山坡。
在一塊路標牌下的陰影裡,我聽到桃薇穿過植物的聲音,衣服摩擦樹葉的聲音。周圍一片黑暗,路燈的光漫不過來,鎮子裡的燈火渺小如水滴一樣撒在遠處。我頓時感覺到一種久違的親近感。我想起兩年前她買那條圍巾時的情形,她在一個櫃檯前試戴一個帽子,在鏡子前擺弄了半天,發覺不合適,就隨手扯過一條圍巾繞在脖子上。這條圍巾是粗碩的毛線,卡在她的下巴和嘴唇之間,她說:「這個很好。」說話時,她下巴輕微晃動,那條粗碩毛線的圍巾滑下去一點,我頓時覺得心裡極其地喜歡她,特別想擁抱她,我朝她走過去,她視線裡的鏡子出現了我的身影,然後她走向櫃檯。而我極其地沮喪。
可以看到坡下路燈旁霧的形狀,染上一層黃色。那種久違的親近感讓我終於鼓起了勇氣。我說:「你是不是出軌了?」
桃薇說:「包你拿過來了嗎?」
我說:「拿過來了。」
桃薇站起身,說:「我好了。」
我們又回到路邊等車。我吹起了口哨。由於天氣冷,大部分都是口水噴出嘴唇的聲音。
桃薇說:「你覺得很好聽?」
我停下,說:「特別好聽。」
又繼續吹起來。
桃薇說:「你不信任別人,就一文不值。」
我繼續吹口哨,吹得氣流越來越大,反而吹不出聲響,我氣急敗壞地活動嘴唇,不小心牙齒夾出一個口子,血從裂縫裡流出,很乾燥。像舔了一口鳳梨皮。
我說:「信任誰?」
桃薇說:「所有人,都不會信任你,因為你一文不值。」
我直起了背,不再依靠石柱,我說:「你病了?腦子進屎了?」
桃薇轉過頭來,她的下巴從圍巾裡完全伸出來。她說:「不用氣急敗壞。」
我說:「我沒有。我們從來不吵架,你他媽有病了。」
桃薇說:「是嗎?」
桃薇雙手環住自己,似乎非常寒冷。
這時一輛車停下來,直到它停在身邊時我才發現。
車沒搖窗戶。車玻璃不是透明的,貼了膜,從外面看不進去。我看了眼桃薇,她朝車窗走過去,我沒聽清她說了什麼,桃薇拉開車門上了車。
上了車,我們沒說話。車上的空氣並沒有暖和多少。前面坐的是兩個藏民,頭髮亂糟糟,大約三十歲的樣子。副駕駛的藏民耳朵上有紗布,我仔細看有沒有滲出的血,看到他在反光鏡裡看著我。
他操著模糊的漢語說:「哪裡來?」
我說:「北京。」
桃薇說:「謝謝啊。」
司機說:「你們,是去八宿嗎?」
我說:「這裡旅館住滿了。八宿有過夜的地兒麼?」
副駕駛說:「有,有,這裡,拉薩來的,很多人。」
他們之間互相說了幾句,發出笑聲。笑聲很嘶啞,好像連著兩天沒喝過水的樣子。
桃薇說:「耳朵怎麼了?」
副駕駛回過頭,指著自己包著紗布的耳朵,說:「這個?」
桃薇點點頭。紗布說:「蟲子。」
我說:「蟲子咬的?」
司機忙說:「不是,不是,是裡面,有蟲子。」
我又盯著他的耳朵看了會,忙說:「取出來了吧?」
桃薇說:「滴食用油就可以了。」
副駕駛說:「什麼?」
桃薇:「食用油,花生油,豆油啊。」
副駕駛點點頭:「我知道,花生油,我們吃牛油,肥肉榨的。」
桃薇說:「包紗布也不好。容易感染。」
司機從後視鏡裡笑笑,他說:「我們想,憋死它。」
他說的最後一個字眼極其清楚,又尖鋭。
紗布說:「你是,看病的?」
我說:「是啊,她在醫院工作。」
紗布說:「嗯,所以你懂。我這裡也有些不舒服。」
我沒看到他指著哪。
桃薇:「其實蟲子挺好。小時候我養過一隻牛蛙。」
副駕駛說:「牛蛙?」
桃薇說:「比青蛙大一些,藏區也該有的吧。」
副駕駛不置可否。桃薇繼續說:「養了好多年,放在魚缸裡,它跑出去過兩次,都抓回來了。後來因為夏天換水太勤,就很少餵牠。不管幾年,它都不認識你。」
我說:「我耳朵裡也進過蟲子。」
桃薇:「小學畢業的冬天它從魚缸裡跑了,我再也沒見過。因為不餵,它肚子一直都是癟的,凹進去,就看得到脊柱的形狀。」
副駕駛說:「感覺不好吧。」
桃薇笑笑。副駕駛說:「來這裡感覺怎麼樣?」
桃薇把頭靠在窗戶上。
我說:「身體不太適應。」
桃薇說:「很乾淨,景色特別好。」
我低下了頭。我腦海裡不斷回放著桃薇的話,沒有人逼她說很乾淨,我回頭看她,覺得她身上好像帶了股腥氣。一股陌生的腥氣。
我對桃薇說:「你說什麼?」
桃薇看著我,她說:「你聽見了。」
之後我們都不再說話,藏民偶爾問一兩句,我都敷衍過去。
我和桃薇各貼在車壁上,我想她應該跟我一樣,在最陌生的環境裡,也只想遠離對方,我們一直不知道對對方隱藏著這麼強烈的反感。我突然想起每次帶朋友來,她總是在細小的也許無關緊要的問題上站在我相反的立場,她一定要讓人感覺到她的獨立和自我。我還想起,她從來不吃魷魚,軟而腥的口感,好像活物在嘴裡,她說:「是啊,真想把腸子都吐出來。」而在一次聚餐裡,我的一個朋友點了魷魚,她興高采烈,她咀嚼的動作好像刻意讓我看她是一個多麼獨立的女性,而在雙人關係中的互相依附完全瓦解掉。大概所有人在人群中,都是如此感覺到強烈的孤獨,任何親密都被防禦性的獨立破壞掉,剩下互相站立著的人,彼此直直矗立,彷彿遠古洪荒。
我低聲說:「你為什麼要撒謊?」
桃薇說:「我養過。」
我說:「我說的不是牛蛙。」
桃薇看起來很氣憤。她又朝車壁靠過去,看起來想躲到車外面。
這時車熄火了。司機和紗佈下了車。紗布敲了敲窗戶。我下了車。
司機開著駕駛室的門,我和紗布在後面推車,但前面是一個上坡,鞋在路面上搓動著,形成一頓一頓的節奏。膝蓋也承受著一下一下的撞擊。司機壓了下手閘。我和紗布鬆了口氣。
我說:「不行了嗎?」
紗布說:「要換個電瓶。」
我說:「哪能換?」
紗布笑了笑。司機從駕駛室出來,對我們說:「你們,先上車,太冷。」
我和桃薇上了車。車燈在前方照亮一個三角形,越遠,光被吞噬得越厲害。我們停在半山腰的一片黑暗中。有霧氣從車燈前飄過,可以清晰地看到流動的形狀的變換,只是它讓我們感覺無比寒冷,而且更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個體的存在,被寒冷和擔憂擠壓著。我看到桃薇已經蜷縮在座位上,抱著自己的腿。
我透過駕駛室的玻璃朝後看,司機和紗布在外面用藏語交流著。而我第一次在藏區有了恐懼感,我的生活經驗還沒能讓我想清楚他們是誰,以及我們還可以到哪去。
桃薇氣若游絲地說:「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很可憐。」
我說:「什麼時候。」
桃薇:「想著要偉大點,不這麼可憐。」
我說:「我懷疑他們故意把車停下的。」
桃薇看著我,說:「你一直都這麼自以為是。」
我說:「我就是覺得不對勁。」
桃薇說:「你誰也看不見,就像現在。」
桃薇的聲音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我也確定不了是否只是在跟一個聲音對話。
桃薇說:「牛蛙跑了讓我很傷心。」
我說:「你想讓我怎樣呢?」
在黑暗中我們一動未動,桃薇說:「我想讓我們更可憐點,可憐兮兮地繼續活著,睡覺,打炮,吃飯。」
我說:「你還想怎麼樣?」
桃薇說:「我還想著你工資又漲了一千。」
我說:「那我們在這兒住下來。」
桃薇在黑暗中注視著我。她瑟瑟發抖,又努力緊繃著身體,可身體抖得更厲害。
她說:「你真可笑。」桃薇停了會,說:「我想打遊戲了。」
車門突然被推開了。
我只看到一個黑影,接著胳膊被抓住。我心中騰起恐慌。
我被拉下了車。
我分不清司機和紗布。他們其中一人說:「你先在外面,等會。」
我說:「幹嗎?」
一條胳膊攔住我,我打開擋在胸前的胳膊,要上車。兩人鑽進車裡。車門迅速關上,咚的一聲,整個車都震動了一下。我的衣角被夾住,如果晚一點,手指就被擠斷。
車外寒風刺骨,潮濕冰冷,鼻腔被沖得痠痛。我大腦一下子蒙掉了,我敲打著車玻璃,朝裡面看,只是一片黑暗,玻璃也不是透明的。車裡人喊:「沒有事,等一會兒。」
聲音悶悶的。
車燈前是一片平整的路面,我想找一塊石頭。此外,我雙手顫抖,需要握一樣武器。
我沿著馬路走,掏出手機,沒有信號,藉著一絲幽光,我半蹲在地上照著道路和山壁形成的夾角,我想找一根棍子,一塊石頭。
當我分不清哪邊是懸崖哪邊是山壁的時候,我的身體都融入到黑暗中,如果沒有那冰冷的刺痛感,幾乎只留存下一個可以飄動的意識。我觸摸著地面,每次觸碰到都像被尖刀紮了一下。當我感覺到霧氣再一次包裹而來的時候,從來沒有如此孤獨過。我緊貼著山壁,好像除此之外都是懸崖,在恐懼而麻木的惶恐中,我好像感覺到有一絲光擦過我身旁,它好像浮在空中飄了過去。
在車門關上的那一刻,好像所有人已經把我殺死,而我離得遠遠的,只是不想面對自己的無力。我沿著道路走,不知走了多久。嘴唇上滾下來液體,我知道流了鼻血。我用手背擦一下,血跡帶來穿透筋骨的冰冷。我把頭垂下來,鼻血一滴滴地釘在路面上,可以聽到那種脆弱的聲音。
等我找到一塊石頭的時候,我就朝反方向跑,跑了幾步就開始氣喘,虛弱感從肺開始,好像身體被按到深水中,那是跟活著相反的一種存在感。
我走到車旁,把石頭藏在口袋裏。我敲打著車玻璃,副駕駛搖開窗。
車燈已經調到最低檔,他的臉映襯在一種比燭火更灰暗的光中。
我朝車裡面看去,是空的。
司機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他說:「她看到你不在,就走了。」
我說:「嗯。」
司機說:「我弟弟,跟她上車,走了。」
我想他弟弟一定還趴在車後座上,只是車門擋住了我。
司機笑著說:「你去哪了?」
我說:「我不知道去哪了。」
我看著遠處,視線已經上了高空,我和我的光如此渺小。
司機探出頭,說:「車,剛走不久。」
我想著對方怎麼還能說出謊話。我說:「我沒有看到有車經過。」
司機說:「有的,我們的車,走不了了。」
我握緊了石頭,朝著他的腦袋,砸了下去,右手震動了一下。我雙手握著石頭,用尖鋭的一端,狠狠地撞擊著他的腦袋,用可以把石頭塞到顱腔的力量。
車一下一下地晃動著。
直到周圍都靜止了,司機的頭靜靜卡在搖下的車窗上,遮了一半下巴。像桃薇的圍巾一樣,遮了一半下巴,只是它毫無美感,車門上流下數條血跡。我拉開車門進了車,大口大口地喘氣。
我在想桃薇去了哪,也許已經被推下了懸崖。這時才感覺到雙手爆裂開的刺痛感,石頭割裂了手掌的皮膚,有傷口也有洞眼,是各種形狀的痛覺。
我從車座上撕了布條,在手上纏了幾圈。
我把司機從車裡拖出來,拖到懸崖邊上。在路欄上的第二格,我把司機推了下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在車裡,我抽著擺在方向盤上的煙,抽完半包煙,天已經快亮了,淒冷的藍色漂染了黑色,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即將死了。
天快亮時,我攔下了一輛車,司機對我略有懷疑,不相信車是我的。我撒謊說在藏區教書,借了朋友的車。
到了八宿,我找了家旅館住下,在旅館裡昏睡了兩天,期間吃了一碗麵。
再次清醒的時候,我開始梳理自己的思緒,應該有人要來抓我了,我想著外面一定有人在搜查外來人員,才意識到出去吃飯有多危險。同時我還向旅館老闆打聽最近周圍發生的事。
周圍沒有任何事,一切都靜悄悄並且安逸著,藏區中部有著直接暴躁的陽光,霧色全退了。
在八宿的第三天,我突然很想打遊戲,就跑去了網吧,在網吧裡過了一夜,我發現身旁坐著桃薇。
她已經摘掉了圍巾。
我說:「你在做什麼?」
她說:「在等你。」
我說:「我去找武器了,我沒有辦法,在地上找了很久。」
桃薇笑笑,說:「是嗎,你不問我發生了什麼?」
我說:「你發生了什麼?」
我看到桃薇盯著顯示器,她眼眶裡開始滾出淚水,她表情悲傷得好像一頭死去的大象。
我說:「我殺了其中一人,為了給你報仇。」
桃薇繼續打著遊戲,網吧的隔壁擋著我的視線,我不知道她計算機裡開著什麼。然後她轉過頭,那是我看過最悲傷的表情,其中混雜著嘲諷,淒涼,無助,像某個地方脆弱的轉瞬即逝的季節。
她看著我,又好像我從來不曾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