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大概就是人在病情發作時,還接到一個由敵人親口告知的壞消息。
接到電話的那幾分鐘,謝茂正巧一個人在家,身體極度不適。
「謝先生,多日不見。」 這個聲音並不陌生。因為,謝茂與上市公司的高層管理者開會時,曾無數次被這個聲音堵住,它語速不快,但攻擊性強、油腔滑調,讓人很難沒有印象。聽到這裡,謝茂捂著胸口,吃力地說:「常……楓?」
「謝先生是貴人,卻不多忘事。」
他現在病情嚴重,按理說不應和外人多聊,但他也知道,賀丞集團的人極少與他們談公事。這一通電話,有一些份量。他忍著痛苦說:「有什麼事嗎?」
常楓用他慣有的社交語氣輕鬆地笑笑:「令夫人正在甄姬王城消費,輸掉了所有現金,還欠了別人三百萬,現在保安把他們扣了下來。不過謝先生不必擔心,我肯定不會為了這點小錢為難令夫人,馬上就放她走。只是來電跟您說一下這件事,以免您不知道。」
「錦茹……錦茹為什麼會在那裡?她是一個人?」
「不,她是跟黃四爺的手下一起來的。」
「黃四爺?黃嘯南?」 他本來想問出一句「她為什麼會和他的人在一起」,但反應過來後迅速地住了嘴。難道,那些關於妻子和黃嘯南的傳聞都是真的……
「是的,宮州還有幾個黃四爺呢?何況是和令夫人有關的。」常楓平靜地嘲諷道,「啊,現在黃四爺的千金也來救令夫人了。」
「黃嘯南的女兒?」
「是的呀,就是您的養女謝欣琪小姐。」
這句話無疑是晴天霹靂,把謝茂的大腦劈成一片空白。他咳了兩聲,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他沒有等到常楓的回答,但聽見電話那一頭傳來了另一個聲音:「電話給我。」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音色相當年輕動聽,語調也並沒有故作老成,卻總有不怒自威的氣勢。他記得,每次與賀丞集團的人見面,當常楓的發言結束後,這個聲音偶爾會惜字如金的說一兩個字。幾秒過後,這個聲音響了起來:「謝欣琪和洛薇都是黃四爺的女兒,母親是周錦茹。你孩子的母親只有一個人,就是被你和你太太聯合逼死的吳巧菡。」
「賀……賀英澤……?」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哼笑,算是肯定的回答。謝茂從短暫的驚訝中走出來,又細細思量了他剛才那一番話,冷笑一聲:「你別想騙我,你打這一通電話,是有什麼商業目的吧。」
「謝氏地產的企業規模,還輪不到我用這種計謀。你想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嗎……」 像是死神在宣告死亡通知,他緩緩說出了後面的話。只見謝茂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而後接近蠟白。掛斷這一通電話時,他的狀態已經非常不好了,用最後一口氣撥通了周錦茹的電話:「你給我立刻回來……」
那邊的女人聽見這邊的垂死掙扎,卻並沒有表現出一絲慌亂或是擔心,只是如冬季深潭般平靜的說:「你什麼都知道了,我還立刻回去,豈不是自掘墳墓?」
「周錦茹,你這賤女人,你這臭婊子……」
「盡情罵吧,反正你慢待我也不是一天兩天,我早已習慣了。對了,我還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關於吳巧菡的信……」
隨著真相一點點被揭開,他虛弱地摀住胸口,但還是沒能阻止鋪天蓋地的窒息感。他的喉嚨間發出「卡卡」兩聲,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就這樣,謝茂因腦血栓發作死了,帶著滿腔的憤怒,圓瞪的眼中寫滿不甘,直至妻子伸手為他合上雙眼。在他的葬禮上,沒有一個人比周錦茹哭的更加悲慼。所有人都說,這個女人是個好到犯傻的女人,丈夫花名在外,不曾對她忠誠,她卻還是一心只有一人。她順理成章地繼承了他所有的家業,並且在看上去極為被動的情況下,排除掉女兒與庶出的兒子,成為謝氏產業的大股東。對謝欣琪和謝修臣而言,父親的死對他們的打擊太大,他們也無意與母親計較財產問題。謝修臣曾經對父親的遺囑提出過質疑,也被後母「庶子還敢爭財產」的輕蔑眼神駁回。家裡被死亡黑色的鐘聲環繞數月,直至新年第一場雪下過,一部電影《天鵝的謊言》橫空出世,攪亂了這一潭死水。
謝欣琪不關注娛樂圈的事,看電影也只是日常生活消遣,連當紅明星的名字都記不住幾個。最初讓她關注這部電影的人是謝修臣。他轉發給她一篇點擊率超高的微博長文,標題是《相比「霸氣」的假漢子,男人更愛溫柔的真妹子》。文章作者是一個以毒舌出名的博主,他從兩性角度分析了影片《天鵝的謊言》的主要戀情。高富帥男主角為什麼放棄了影后張慧貞飾演的強勢美艷女二號,而選擇了灰姑娘女一號?他闡述了這部影片很寫實,如果是他,他也會選擇真實而軟萌的女一號。文章裡還有一句話是這樣的:「男人挑選女人很講究性價比。大多數男性並不想要娶質量最高、最難伺候的那個,反而會選物美價廉、性格溫柔的那一個。就像這部影片裡,為頂級奢侈品牌Cici代言的張慧貞,最後還是沒能得到高富帥的心。要說高富帥是否真的對她動過心?肯定有,但再多的愛,都會被她的花式作死逼到灰飛煙滅。他最後還是編織了童話,但公主不是她。」 下面配上一張圖,是影片裡男主角為女主角戴上項鏈、女主角流淚的瞬間。
謝欣琪對商業營銷可以說是一竅不通,看到最後也沒明白,這篇雞湯文其實是一個軟廣告。她只是憤怒地把手機往沙發上一丟:「我早就說過了,品牌代言不要這些庸俗的明星!芭蕾舞者有什麼不好?現在好了,因為張慧貞亂接戲,Cici的口碑也受到了影響!」
「這是別人有意為之的。你看這裡。」謝修臣指了指那張劇照裡的項鏈。
那是一把金色的小鎖,上面點綴了藍寶石和碎鑽,遠處看有點像同心結,但又比同心結多了時尚奢華的氣息。謝修臣遞來一本雜誌,上面有一張相同姿勢的廣告,不過男女主角換成了蘇嘉年和一名瑞典女超模。他指著右下角的金鎖項鏈立體圖說:「就是這個情人鎖,Melanie Green珠寶第一撥主打產品。」
謝欣琪瞠目結舌。
寫那篇長博文的博主自然免不了被女權主義者們罵成直男癌。但這部影片原本就極具爭議,在他和許多影評人的連番轟炸下,這部片子火了。大齡都市女青年們紛紛站出來支持大明星演的女二號,戀愛或已婚的姑娘和男性觀眾都支持女一號。而電影的票房朝十位數逼近的同時,電影裡那段送項鏈邀舞的劇照頻繁出現在網絡、紙媒,被各式各樣的廣告商放大,張慧貞為Cici打的廣告就缺乏了那麼一些說服力。相反,那一條出現在電影裡的情人鎖項鏈卻被不少年輕女性惦記。眼見情人節即將到來,一句話,在微博、微信以及各種社交平台上出現,被無數單身女性轉載:
「我不要情人節,我要情人鎖。」
俗話說得好,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洛薇心中早有了點子,決定孤注一擲,已經低調很久不發聲了。
情人節當日,Melanie Green的新品「情人鎖」上市的第一小時,銷量和銷售額就已經超過了謝欣琪設計的鴿血紅項鏈。不管是旗艦店門口、購物中心,還是下午茶店、電影院……只要是有年輕女性出現的地方,就一定能看見有人脖子上戴著「情人鎖」。
「情人鎖」上市前夕,洛薇的黑眼圈都快垂到了嘴角,正式上市的第一天,聽見各個發行商的捷報,她感動得在工作室裡走來走去。設計師更是被銷量嚇得連續推了三次眼鏡:「我的天,我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的作品能被推廣成這樣……」
「是啊,洛小姐,你很善於洞察市場走勢,真是個策劃天才。」 另一名設計師也驚嘆道。
「哪有,沒有你們的優秀設計,我怎麼努力也沒有用。都是大家的功勞啦。」洛薇笑得沒了眼睛。
這時,再想想賀英澤說的話:「每個人都有才華,只是你沒找到點兒。」
確實如此,一條路走入絕境時,不必把自己困死在裡面,退回來看看交叉路口,一定有康莊大道在不遠處等待。當一個人決定放棄時,或許成功就在不遠處。
她掏出手機,正編輯消息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屏幕上卻出現了他的來電提醒。她吸了一口氣,佯裝平靜地「喂」了一聲。
「謝欣琪的消息看到了嗎?」 他單刀直入地說道。
她打開旁邊的電腦,上網搜索關鍵詞。「謝欣琪離開Cici」的字眼驟然出現在眼前。她愕然地說:「她被炒魷魚了?為什麼會這樣?」
「輸的太難看,當然只能捲鋪蓋走人。不過,她的事你最好少操心。謝家的事你都別操心,不然以後肯定會後悔。」
「我為什麼要操心她和謝家?」
「聽我的話就行,別問那麼多。」 他又失禮地掛斷了電話。
新聞確實是真的。隨著謝欣琪的項鏈銷量驟減,她自己焦頭爛額不說,Cici全球總部打了一通電話給她,告訴她以後不用再到Cici上班了。對於謝欣琪而言,這簡直是全天下最可笑的事。他們把她當什麼了?她可是鼎鼎大名的謝欣琪,哪怕現在父親不在了,她的名氣和才華也擺在那裡,他們怎麼能、怎麼敢讓她離職?她在家裡氣得哭了很多次,最後總算找到了一切問題的癥結——蘇嘉年。
如果不是他為洛薇代言,也不會有這麼多話題,「情人鎖」的銷量也不會超過她的設計!她原本就恨他用不光彩的方法要挾自己,現在更是恨得牙癢癢的。他到底是為什麼要幫洛薇?雖然洛薇和他是舊識、感情深,但現在他的女朋友可是自己。除非,他們之間……
難道,他和洛薇之間並不只是曖昧?他們之間發展到哪一步了?牽手、擁抱、接吻,還是……她背上涼了一大片。她你也知道,如果直接和他硬碰硬,他一定不會承認與洛薇有什麼。她必須得抓到證據,讓他從自己身邊滾蛋。
她以被炒魷魚心情不好為理由,讓蘇嘉年陪自己去聽了一場美國搖滾歌手的演唱會。中途她拍了很多張照片,一直拍到手機空間不足,然後拿他的手機繼續拍照、錄像。演唱會結束後,她坐在車的副駕上整理照片,用他的手機把照片發到自己手機上。發現她一直在自己手機上按來按去,他有些心不在焉,但只敢多瞄她幾眼,不敢催她還手機。中途到了加油站,她說自己口渴,讓他去便利店買冷飲。他看見她正在用自己的手機為自拍照磨皮放大眼睛,匆忙下車去了便利店。等他一走遠,她就翻開他的微信,手指在屏幕上滑動、翻聊天記錄,終於發現了不願看見的東西。
那個發送「嘉年親親我想你,你什麼時候來看人家啦」的女人並不是洛薇,而是一個半露香肩、容貌漂亮的女人,名叫Adeline。她繼續往上翻,發現他對這個Adeline說的話都不長,卻句句讓她五臟六腑直冒酸水:「寶寶我就來。」「別哭,我在呢。」「好好好,都聽你的。」——這不都是他平時哄自己時最喜歡說的話嗎?只是她往往不會給他太好的臉色看,最起碼做不到像Adeline一樣嗲聲嗲氣。語音裡的對話更讓人想吐,Adeline有多肉麻就不用提了,連他回覆的「好」,都是拖得長長的,後面拐了一個彎——這依然是只有對她說話時才會用到的語氣!
再往上翻,這兩個人某次大吵一架後,他費盡心思跟Adeline解釋,其中一段話是這樣的:「我和她一開始就不是真的,現在被她這樣三天兩頭髮脾氣、嫌棄,就更不可能有感情。但寶寶,你要為我考慮一下,我的事業遇到了瓶頸,需要大量資金才能渡過難關。我媽辛辛苦苦找來了Tim Statham演一齣戲,就是為了讓她不那麼傲氣,更容易上鉤。你認為我跟她呆在一起開心嗎?我只能每天忍她。我想給你更好的生活,給我們的愛情打下更好的物質基礎。再等等我,寶寶。」
但最可怕的是,他表現得像個情聖,這個女人卻只是他眾多情人中的一個。近半年來,他不知和多少女人有過曖昧關係,什麼類型的都有,Adeline只是比其他女人更受寵而已。
謝欣琪心臟劇烈跳動,用自己的手機拍下這些聊天記錄,然後關掉微信,待蘇嘉年回到車上,把手機還給他。他體貼入微地為她擰開飲料瓶蓋子,把瓶子與紙巾一起遞給她。他坐在旁邊看著她喝完飲料,才發動了車子,但車還沒開出去,就覺得她的臉色和平時不大一樣:「寶寶,你覺得不舒服嗎?」
聽見這聲「寶寶」,她被噁心到了。她提起一口氣說:「我是在想,是不是該給自己取一個英文名。」
「你不是已經有英文名了嗎?」 他笑道。
「不,我覺得Adeline這個名字挺好聽的。」
他身體僵了一下,但又沒事人一樣擺擺手:「這個名字太老舊,不適合你。」
「那適合誰呢?」她用自己的手機發了幾張截圖給他,「適合其他寶寶?」
他終於開始慌亂,豬肝色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臉部:「欣……欣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該發的東西都已經發給你,現在你給我滾下車。立刻滾,一秒都別多留!」 把他趕下車,她把車當火箭開了出去。
在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回想他那條長消息的內容。Tim Statham?謝欣琪絞盡腦汁回憶,卻沒什麼印象。她把車停在路邊,上網搜了一下這個名字。一個頭髮花白的英俊老男人照片出現在結果中,關於他的介紹裡寫著「美國作曲家」。她總算認出了這張臉——在蘇太太生日宴會上,他曾把她當成服務生。再結合蘇嘉年那條短信,她完全明白了前因後果。難怪他一開始就總是把結婚掛在嘴邊。並不是因為她有多像洛薇,而是因為他缺錢。
對謝欣琪來說,這一天與世界末日沒什麼兩樣。但她沒想到,還有更糟糕的事在等著她。晚上,她接到一通蘇嘉年打來的電話。他喝得醉醺醺的,口齒不清地說:「欣琪,你想甩了我是嗎?你有沒有想過,這場戀愛對我來說非常不公平?你根本沒有愛過我。是,我是出軌了,但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出軌?你壓根兒就沒瞧得上我過。別的女生戀愛都是小鳥依人,只有你,把我當個娘們兒似的使喚!」
「拜託,你本來就娘,又不是跟我在一起才變娘的。連出去吃個飯都要女朋友挑餐廳的男人能man到哪裡去,還有臉指責我?」
「那是因為我不敢選餐廳!還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們去吃自助餐,我沒把菜吃完,你就對我露出一臉嫌棄。我那時就想,從那以後去哪裡都由你來定好了。」
謝欣琪想了想,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我覺得你真好笑,你點了那麼多菜卻不吃完,難道不是沒有修養的表現?」
「不止這一件。上次我們倆去峇里島旅遊,你非要我給你買一頂特別貴的沙灘帽,我不過是跟店家還了價,你就不開心了半個小時;我們登記入住酒店的時候,我讓門童來搬行李,沒給他小費,你就又是對我一臉嫌棄;半年前你在加州生病了,回來以後醫院給我們寄來三千四百美金的賬單,我覺得他們是敲詐就暫時沒管這件事,後來你查出來賬單沒還,問都沒問我打算怎麼做,就直接罵我素質低沒信譽,還當著我的面給他們轉賬,說我們不缺這點錢……還有好多事,我都不想說了。你知不知道跟你在一起真的很累?我每天都要想盡辦法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寒酸,因為只要你一嫌棄我,我就會想你在拿我跟誰比較。想得越多,我就越害怕看到你。你能理解嗎?我請別的女孩子吃一頓飯,她們都會感動得不得了,回家還會發n條信息跟我說謝謝,怎麼到了你這裡,我就成個屌絲了?「
謝欣琪被他說得目瞪口呆。她知道蘇嘉年神經比一般人纖細些,但她從來不知道,他是一個這麼糾結細節又記仇的人。而且如果不是因為喝醉鬧分手,他可能根本不會把這些事說出來。她和他剛好相反,心裡藏不住事,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說的這些事,她都只有一點點印象,而且沒往心裡去。
確實,蘇嘉年在歐洲學來了很多紳士舉止,例如為女士開門、拉椅子、脫外套,但很多源自本質的壞習慣還是改不掉。例如吃自助餐,如果是跟哥哥一起,他食量不大,但不會有吃不完會虧的心態,不會跟蘇嘉年一樣看見什麼都要點。哪怕哥哥只吃一杯鵝肝蛋羹,他也會陪她付自助餐全額,而且點菜熟練迅速,點完就把重心放在她身上。出國旅遊時,不管是去餐廳用餐,還是使用門童、客房服務,哥哥都會把給小費當成一種習慣,而且只使用紙鈔,不會從口袋裡掏出一堆零錢給服務生。至於花錢方面,哪怕她把自己的卡刷爆了,哥哥也會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卡扔給她隨便刷。她已經習慣了跟謝修臣同行時被當成公主對待的生活,跟蘇嘉年一起遇到的尷尬就難免令人覺得火大。記得哥哥曾經說過:「就你這種嚴重的大小姐脾氣,根本沒有男人受得了。」爸爸也曾經說過:「男人都不是傻子,知道女人真愛一個男人就會對他溫柔。」 他們說的或許是對的……可是,她就是遇不到讓她滿意的男人啊。
蘇嘉年又接著說道:「哦對了,還記不記得有一天晚上十二點半,你讓我給你去買楊梅汁,我跑遍了整個宮州,總算給你買了一杯,結果你說我太慢了,你不想睡前喝飲料長胖,不願意喝。我不過表現出了一點點不悅,你就對我大發雷霆,說我沒用,說如果是你哥,他不但可以親手做給你喝,還有一百種以上的方法為你弄新鮮的來。問題是,我他媽是謝修臣嗎?他是豪門大少爺,我只是一個瀕臨破產的藝術家!你對我說過全天下最惡毒的言語,這樣對我公平嗎?欣琪,我對你是有感情的,我們和好吧,只要你對我溫柔一點點,我保證一輩子對你……」
嘰裡呱啦說了這麼一通討厭的話,居然還想要和好。她懶得聽他說下去,直接把電話掛斷。他隨即發消息過來:「就算想分手,就算要我死,我也要死個明明白白。我在你家樓下,你當面跟我說清楚。」
她不想再看到他那張臉。不管一個人有多好看,一旦做了欺騙人和違背道德的事,總是會有幾分猥瑣氣息。但是,她到底受過良好的教育,知道不通過短信分手是對人基本的尊重。她走下樓去為她開門,準備在門口跟他講清楚,他們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他卻猛地推開門,擠進來抓著她的手腕說:「欣琪,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滿口酒氣,噴得她皺眉側過頭去。她想掙脫那一隻被他牢牢抓住的手,卻徒勞無功,只能憤怒地說:「我早就告訴你,我不是一般女孩。我懂你那種急需被人崇拜的感覺,但我做不到。我周圍修養好的人太多了,你如果做的不夠好,又不願改,那我們的問題也只會越來越多。現在你對我也非常不滿,也出軌了,我倆算兩清了吧,你可以走了嗎?」
「我不需要你崇拜,只要你給予基本的尊重。」
「我沒有不尊重你,你想要的也不僅僅是尊重。你想從我這裡得到的是你劈腿對象的溫柔,我再說一次,我做不到。」
「你為什麼做不到呢?」
「你說為什麼?因為我是謝欣琪啊!」
「謝欣琪又如何?你是世界第一美嗎?洛薇長得也很漂亮,可是她一點架子都沒有。」
又是洛薇,又是洛薇!謝欣琪心裡憋屈極了:「你好奇怪,憑什麼要我跟貧窮姑娘一樣生活?哦不,她現在靠」沒有架子「傍上了KING,以後也不會窮了。但她想要的我都有了,我不需要委屈自己好嗎?再說,你劈腿了還敢對我有要求?我可不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患者。你走吧,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我就好奇了,劈腿、與親哥哥亂倫,哪一個更過分?你為什麼連後者都能接受,前者就不能了呢?」
「蘇嘉年,你給我說話注意點。我和我哥什麼都沒有!而你不光劈腿,還打我們家財產的主意。所以,不要想把責任推卸到我身上。我們已經完了,你給我出去。」
她試著推他出去,但他就跟一座鐵山似的巋然不動。這天是週日,這個點兒也是他她家唯一沒有人在的一個小時,他記得比誰都清楚。他是故意挑這個時間來的。她更加惱了:「好,好,你愛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也可以,我根本不在乎,你想說什麼就去說!但我告訴你,你威脅我越多,我就越討厭你!找你的Adeline去!那邊有你想要的柔情似水,我這裡你找不到!你也不要想打我一分錢主意,我不會給你這種機會!」
「你放心,不用你說,我也會去找她。但我也不會跟你分手,我一定會娶你的。」
她握緊雙拳,恨恨道:「請你從我家滾出去!我嫁給一條狗,也不會嫁給你——」
「啪——!!」
她的話被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斷。她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他:「你……居然敢打我?」
「怎麼,你以為你是誰?公主?名媛?你知道嗎?謝氏馬上不行了,現在的你,不過是個脾氣糟糕透頂的臭婊子。有我願意娶你,已經是你的福氣了好嗎?」
「你噁心!」她漲紅了臉,因為受到羞辱而哭出來,他卻沒有一點憐香惜玉之情。相反,看見她如此痛苦,他發現這才是唯一讓她動感情的方法,哪怕是負面的。心中的黑暗面完全被酒精和情緒激發,他把桌子上的茶具全部掀在地上。她尖叫著逃跑,卻被他拽著手腕,拎小雞一樣扔到沙發上,狠抽了幾個耳光。她躲不開,只能哭喊著「人渣」。他抓著她的頭髮,嫌惡地看著她臉上沾滿淚水的青筋:「和你這種婊子結婚,搞不好以後我都得把亂倫的野種當兒子養。怎麼你就可以有很多男人,我就不能擁有很多女人?謝欣琪,你能不能稍微成熟一點?」
初次見到蘇嘉年,他如此溫文爾雅,彈奏鋼琴的樣子可以讓任何鐵石心腸的女人嘆息。她從一開始就覺得他過於完美,所以拚命尋找他的缺點,卻總是不能如願。而現在她知道了,男人比女人想得更會偽裝。只要他願意,是可以把本性藏很久很久的。和一個過於完美、過於忍讓的男人戀愛,當把他的面具撕下來時,真相往往比想像的更可怕。
而且,她情緒越激動,越是努力逃離他,他下手就越狠。直到四十分鐘過去,她傷痕纍纍地縮在角落裡,哭都哭不出來,他才留給她一個惡毒的眼神,說「你以後最好溫順點」,然後離開了她家。她四肢疼得無法動彈,臉上全是擦傷,淚水流過更疼,但還是止不住。她翻出手機,撥通了快捷鍵1里的電話,屏幕上出現了謝修臣的照片。
不到十分鐘,謝修臣就趕回家中。客廳一片狼藉,全是摔壞的陶瓷、玻璃碎片,而妹妹坐在角落,一副癱瘓一般的模樣。他方寸大亂地衝過去,在她面前蹲下來,抬著她的下巴,晃了晃手指:「欣琪,欣琪,快看著哥哥,你還有意識嗎?」
她抓住他的衣角,強忍著眼中的淚水:「哥……哥哥……都是那個蘇嘉年做的……」
「我知道了,先別再說他。」他把她的胳膊搭靠在自己肩上,把她橫抱起來,「現在你要不要緊,傷到骨頭了嗎?我帶你去醫院?」
「不要,我傷得不嚴重……」
就像一個倔強的孩子,狠狠抽她一個耳光,她是不會立刻哭的。她只會眼眶通紅、充滿恨意的看著敵人,直到至親開始安慰她。這一刻的謝欣琪也是如此。她靠在哥哥的肩窩裡,本來想再忍忍,卻控制不住,委屈地大哭起來。他抱住她,撫摸她的後背,在回到房間為她上藥的整個過程中都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她只知道無限度的撒嬌、傾訴,卻沒有看見他眼底深處燃燒的怒意。
第二天下午一點,蘇嘉年才起床,回想起前一晚做了什麼事。他趕緊打電話給謝欣琪,結果自然是沒有人聽電話。連續打了幾個都是同樣的結果,他對著電話笑了一聲,最後打電話約了其他女人。可是,剛把車從地下車庫開上地面,他便感受到一陣爆炸般的震動,身體彈了起來,撞在風擋玻璃上,方向盤上的氣囊彈出得晚了些。腦子裡暈了一下,他摸了摸額頭,手心一片猩紅。警報器響徹小區,他回頭看向車尾,只見一輛suv撞在他的車上,已經把他的跑車撞的跟紙糊的又注了水一樣。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轟隆一聲響,旁邊的玻璃窗也隨之震碎。玻璃碴嘩啦啦掉進來,一隻手伸進來打開鎖,又從外面打開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出去。因為這邊的車禍,已經有幾個散步的住戶停下來,但那個人一點也不在乎,抓著蘇嘉年的後腦勺就往車門上撞。蘇嘉年悲鳴一聲,瘸子般站不穩身子,捂著頭想看是什麼人,但抬頭的瞬間,又被那人一拳打在臉上、一膝蓋磕在肚子上。而後,暴雨般的拳打腳踢落在他的身上,把他打得頭昏腦脹,恨不得立刻死掉。再度被卡住喉嚨提起來,他才總算眼冒金星地看見謝修臣的面容重重疊疊。謝修臣還是和以前一樣,領帶打成溫莎結,一副貴公子架勢。然而,他表情森寒而憤怒,一語不發,伸腿把蘇嘉年從台階上踢得翻滾下去。
圍觀的人漸漸變多,卻沒有人敢發出聲音,甚至無人敢報警。蘇嘉年痛得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就又被他對著腦門兒踹了幾十腳。蘇嘉年都快被踢成傻子了,口裡吐著白沫、口水和血液的混合液體,虛弱地呻吟:「我不是故意對欣琪那樣……」 話未說完,謝修臣舉起一旁的金屬垃圾桶,砸在他的腦袋上,發出「光當」一聲,然後把垃圾全倒在他身上。
他蘇嘉年打成半死人後,謝修臣一手掏出手機,一手插在褲袋裡,對蘇嘉年堆滿垃圾的腦袋拍了幾張照片,臨行前又補了他兩腳,把掉出來的領帶壓回西裝下,轉身回到車上,揚塵而去。
看見這幾張照片以後,謝欣琪目瞪口呆。她知道哥哥學過跆拳道。小時候,她一被人欺負,他就會出來保護她。但她從來沒見過他把人往死裡打的樣子。她先是驚訝地摀住嘴,笑出聲來:「哥,你好暴力……但……但是,謝謝你。」
「先別謝我,這事情你不是完全沒有責任。你該收斂自己的脾氣,不要和男人硬碰硬。男人本來就沒女人能說會道,當他們發現自己口頭上贏不了你的時候,就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尤其是喝醉的男人,你見了都該躲得遠遠的,像昨天那種表現是魯莽。」
「這麼說,還怪我嘍?」
她笑了出來,卻拉痛了嘴角的傷口,「嘶」地吸了一口氣,伸手摀住嘴。他趕緊湊近,垂頭捧起她的臉觀察傷口,柔聲問她:「很疼嗎?」 但是,目光卻對上了她水靈靈的大眼睛,他腦中一片空白,快速收回手,惱然地看向別處:「你要學會避免這樣的事發生。現在哥可以幫你,以後等你真結婚了,我可幫不了你那麼多。避免這樣的事發生,你的婚姻也能更持久。」
謝欣琪無奈地笑:「我這輩子都不要結婚了。」
「說什麼傻話。蘇嘉年只是一個例外,以後你會遇到好男人的。」
「只要跟哥在一起就好,我不要結婚了。」
謝修臣怔了一下,然後推了推她的腦門兒:「神經,快休息。」
他很小就知道,他們並沒有血緣關係。所以,他才敢對她有了過多的幻想,才會導致自己一錯再錯。其實血緣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思想中根深蒂固的血親之情。她早已把他當成兄長,那他做什麼都改變不了。不能被她感動的糊塗話而迷惑。
謝欣琪本來已經決定把蘇嘉年的話連同他的人當個屁放了,但沒想到,他在酒醉時居然說了一句大實話——謝氏馬上不行了。
年後,第一場大雪降臨在冷空氣中,隨著朔風癲狂舞蹈。本應是溫暖的節假日,出現在頭條新聞的文字卻是:賀丞集團即將融資謝氏地產。
對謝欣琪而言,這個新聞是噩夢,但對就職於賀丞集團的人而言,這可是天大的喜訊。透過玻璃窗畫板,東陽把冷漠明亮的顏色塗抹在房內。陸西仁放下開著經濟新聞頁面的平板電腦,吹著口哨,在洗手間對鏡打理髮型,用了比平時多一倍的定型水。然後,他把三款香水混搭噴在手腕、頸項,每噴一下,他都會得意洋洋地說一句沒什麼意義的話,如「六哥霸氣側漏」「姓黃的不過流氓奈何對上國王」「謝氏hi謝氏bye」等等。然而,門鈴聲突如其來,嚇得他手一抖,把香水噴到了嘴裡。他「呸呸」吐著香水,拉開門苦大仇深地說:「我不是說過嗎,你們這些送小東西的紳士們,都請溫柔地把東西放在物業,沒必要送到家……啊。」 看到快遞員的剎那,他張大了嘴:「你們經理不是說,你大學畢業找到了全職工作,已經辭職了嗎……」
「這是你說的,下次我都放物業了,不要再投訴我。」 小辣椒把手裡的盒子塞到他手裡,轉身走掉。
「等等,語菲。」 他衝出去拉住她的手,她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他拉住自己的手。他察覺自己失態,乖乖鬆手舉起來,一副被警察用槍指著的犯人樣。
「有什麼事?」
他挺直背微笑:「為感謝黃玫瑰小姐日夜奔波,想週末請你吃一頓飯,不知是否有這個榮幸?」
「我要打工,沒時間。」
「那下周?」
「也沒時間,下周要複習。」
他從容不迫地彎著眼睛:「原來黃玫瑰小姐在準備考研,智慧的女孩,我喜歡。」
但她可不是來陪他聊天的,她翻了個無聊的白眼,不留戀的轉身走掉。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那種自尊心受傷的感覺再度襲來,他真的想放棄了。但是,再想想,今天六哥又幹了一件大事,他就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他再度追上去,把小辣椒推到牆上,以手臂封鎖住她的退路。
小辣椒抬頭看著他,亂了手腳:「你你你……你做什麼?」
走廊燈光被他身高的陰影蓋住,混合香味的誘人氣息把她包裹。他單手撐在牆上,另一隻手插在褲兜裡,留給了她退路,反而讓她覺得更沒有安全感,進退兩難。他壓低了聲音說:「語菲,我真的沒辦法了,我一直在想你,每天都想。」 徘徊在耳邊的傾訴讓她更加心猿意馬,她漲紅了臉,張嘴露出白白的小牙,說出的話卻是:「可是我一點也不想你!」
他捏住她的下巴晃了晃,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想。你和洛小姐物以類聚,都是折磨男人的高手。」
「薇薇?她被你們KING擄走這麼久,每天為他當牛做馬,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約都約不出來,她還折磨男人?」
「不說了,你是不知道六哥有多慘……」 忽然,他愣了一下,「約不出來?昨天她沒去找你?」
「昨天?沒有啊。」
他額上的冷汗又多了一層:「昨天六哥本來想約她吃飯,但被她臨時放了鴿子。她說去找你了。」
「她怎麼說的?」
「短信,文字。」
二人面面相覷很久,都變了臉色。
十二小時前,洛薇準備去超市購買調味料,卻在樓下遇到了倪蕾。倪蕾眼睛深黑,鼻尖凍得紅紅的,皮膚白的跟空中的雪粒一樣,看上去楚楚可憐:「我和KING分手了。」
洛薇先是一愣,驚訝地說:「為什麼?」
「他沒有愛過我。有的事,我覺得沒有必要再瞞你。」她提起一口氣,終於說出了真相,「我沒有懷孕。」
壓抑住心中那一絲並不榮譽的喜悅,洛薇點點頭,等待她說下去。
雖然是事先安排好的回答,但倪蕾心中還是溢出濃烈的不甘。她不會忘記與賀英澤參加婚禮的晚上。那也是她第一次坐實了心中的恐懼。欺騙洛薇自己懷孕後,她卻比誰都鬱鬱寡歡,趁洛薇沒注意,偷偷喝了幾杯悶酒。儀式結束後,她藉著酒勁,壯了膽子,在酒宴門外把賀英澤攔下來,也是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我好歹是你名義上的女朋友。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你連我的手都沒牽過。賀英澤,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既然你都知道是名義上的,為什麼問這種蠢問題?」 他說話還是照舊不留情面。
「我開始以為你以事業為重,所以不願意花精力在感情上,想默默等你,但我現在真的受不了了。我能忍受你冷漠,但不能忍受你喜歡其他人。而且,你喜歡什麼人不好,為什麼要喜歡洛薇?她可是我的朋友啊……我一直相信你們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對她也很放心,沒想到她居然會挖我的牆角,我很受傷你知道嗎?」
「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我從沒有說過要你當我的真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