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永福樓三層。
姜哲靠在窗邊兒,嘴角勾著,眼睛盯著永福樓對面兒的轟鬧聲不斷的雅藝齋,正悠然自得的往口中一杯接一杯的送著酒。
五皇子並幾位門客坐在桌邊,正在商討對策。
「陛下這回叫莊汝、趙壘去德縣,這回這事情若叫他們平息了,只怕……」
「之前咱們的那些準備豈不都白費了?真不知陛下令究竟是意欲何為。」
「西北軍原本就是吳將軍的嫡系,莊汝又原是吳將軍手底下的,現在歸了大皇子……再加上趙壘……唉……」
五皇子心中多少也有些不解忐忑,父皇對自己是很好,可這會兒出了這種事情,卻依舊派大哥的人馬過去,他心中所屬的下任天子究竟是哪個?若從平時看來,倒似是自己。可現在……他也拿不準了。
心中擔憂,看看周圍同樣一臉擔憂的門客,就聽又人有說:「不如聯絡幾位御史,一併彈劾這二人如何?」
「叭」的一聲,從窗邊傳來,眾人抬頭,見正是姜哲放下手中酒杯,似笑非笑的轉頭看著眾人。見眾人都朝他看來,他才嘆了一聲:「真是……沉不住氣啊。」
說著,晃晃悠悠的又走回桌邊。
「此時彈劾?究竟是與大皇子做對?還是跟陛下做對?」說著,拿手指了指在坐幾人,「你們叫陛下怎麼想?是說這回這仗不應該打?還是說陛下用人不對?」
「這……自然是用人不對……」
「可現下彈劾已經被皇上派出去的人,就是在說陛下這仗打的不對!」
先前傳來突厥叩邊的消息,朝中有些老臣一立主張不應開戰,說只消派人西去教化感知,便能以上國之威,平復區區胡夷之人。結果被其它兩系的人大加打壓,按了下來。如今皇上剛把人派出去,自己這邊就去彈劾所派之人?這叫皇上怎麼想?叫之前主和的人怎麼猜?
「可若是他們立得此功,那這事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了?」他們準備了這麼久,就是為了這一場戰事。
五皇子有聲望、有人脈,現在缺的無非就只剩下軍功了。若能借此事把軍功再立下,那便是皇上心中拿不定主意,也絕對能和大皇子一較高下!
姜哲則悠閒的晃了晃頭:「派了就派了,只這仗,能打成什麼樣兒還不好說呢。」
「莫非……慧通跟突厥那邊也有聯繫?!」一人兩眼發亮的問道。
姜哲被他嗆得一口酒噴了出來,咳嗽半天,才一臉詭憤的瞪著他:「你還不如說我裡通外國呢!」
「不是、不是,在下並非這個意思……」那人連忙尷尬道歉。
拿過帕子擦了把臉,姜哲這才沒好氣的道:「這戰一開打,會打多久?打幾年還不知道,如今就惦記起這個來了?莊汝這人什麼品性我不清楚,可趙壘卻是見過的——如此剛愎自用的一個人,他肯屈於人下?」說著,挑眼又瞪了那人一眼,「至於莊汝,雖不認識,可他早先既是吳將軍手下的——如今吳將軍被大皇子坑了一道,他卻改投大皇子,人品性子可見一般,這兩人既做正副手,天知道這仗能打成什麼樣兒。」
五皇子兩眼一亮,點了點頭:「還是先生此言正是。」說著,看向另外幾個,笑道,「父皇既把戶部交給我打點,這糧草上的事情便萬不能人半點拖延,既然要打,那便好、好的打。」
姜哲這才拍手笑了起來——「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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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可是你做的?!」韓朴拿手戳著桌上的一紙書信,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瞪著面前的兒子。
韓笙抬抬眼皮,大致掃了一眼上頭的說詞,這才「嘿嘿」笑了起來。他知道,做有些事情,想瞞著自家這位老狐狸,那是想也別想的。
「你這可真是……腦子都用到這些地方來了,你平日裡當差也不走點兒心?!」韓朴用力拍了拍桌子,指著自家的二兒子,想再罵他幾句,可又知他性子,罵也罵不過來。想乾脆給他幾下子,可想想,他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再打他也不好看,「你、你真是……哎……」
見韓朴坐回座上,韓笙這才連忙上前一步,站在他身後給他拿捏,一邊解釋道:「兒子不是為了四堂兄找想麼?捐的虛職能管什麼用?平時沒實祿、沒進項不說,想補實缺還要花錢,四堂兄本就手頭緊嘛~。就算補上了實缺,人家正經考出來的、沒本事的還能跳著級的往上陞遷呢,補缺補出來的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得三年半級的往上爬,想要爬位極人臣,只怕一輩子也不能了。兒子不過是給家裡老太太提個醒嘛……」
「你啊你……」韓朴無力搖頭,「他樂意幹嘛就干嘛去唄,你非盯著他做什麼?」說著,又想起了什麼,轉頭瞪著他,「你是怎麼知道他要買官的?!」
韓笙眨眨眼睛,這事……還真不能跟父親直言。這些是姜哲交給他的線人報來的。都是在那些不正經的院子、宅子裡頭傳出來的消息。這可是五皇子的私密事,輕易不能同人言。只得道:「兒子自小在京中長大,認識的人還少了?有人知道他是咱們家的親戚,怕他被人騙了,才把這事跟兒子說的……」
韓朴也知貓有貓路,鼠有鼠道,再瞪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言,只道:「就憑他的那點子學問,考也考不上,倒不如讓他買個虛職說起來體面些……」
韓笙忙又嬉皮笑臉的貼了過來,手底下給父親捏的更用力了些:「兒子是想,四堂兄『用功』了這許多年,怎麼說也不能不下場就棄了啊?好歹再考一回,行不行的過後再說買虛位的事情也算是出師有名啊……」
「行了行了,再幾個月就要到年底了,池哥兒來年春就要下場了,有盯著韓笵的功夫,還不如幫幫你那侄子看看功課!」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韓笙連連點頭,反正他從老家來的這封信上已經看出,家裡老太太還以為韓笵就要被人騙了,有人忽悠著他買虛職的事是因為韓笵不清楚這些門道,已經同韓笵那裡說了——若是他敢買官,家裡就斷了他的銀子。
韓笙只要這個結果就好,家裡老太太的棺材本兒,她樂意給誰就給誰,反正自家也不貪圖那些東西。倒是自己的那個好大伯心中害怕自家老娘把體己都給了這個不孝子,自己落不得幾個子兒、這事比誰都上心。
只要韓笵來年能下場,自己之前憋著的那些火兒就能消下去不少了——想想他上回下場後出來病的那一場?就能解氣了。
之後再按那姜妖人出的主意這麼一辦……嘿嘿,那礙眼的東西就徹底滾蛋了!
父子倆說罷,韓朴正要轟這個不省心的兒子滾出去,後頭小丫頭喜滋滋的過來報信:「夫人請老爺、二爺過去說話兒呢,聽說咱們家二小姐又有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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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懷裡的雪團兒,韓茵一手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一手輕輕摸這只這大貓,臉上笑得柔軟。果然,這裡又裝了個小傢伙。
孫媽媽早就估摸出韓茵又有身子了,早早就把那些避諱的東西都收拾了。所以這會兒家中並不忙亂。
白安珩聽大夫說完,也吩咐道:「外頭再有什麼事不必你去忙,先把頭幾個月給養好了,再說其它的事兒。」
孩子應該是四月中懷上的,到了這會兒,剛好兩個月。
聽著外頭遠處傳來的陣陣蟬鳴聲,韓茵微微鬆了口氣——好在,合縣這邊氣候要更涼爽一些,分明都到了盛夏時節,可只要進了陰涼地方,便沒那麼難捱——最難受的就是日頭底下了。
「讓他們把綠豆湯拜好,等二爺回來就能喝了。再把筆墨拿來。」一面吩咐著,一面思索著,雖白安珩說,讓她不要太費心忙碌,可有些事情還是放不得的。雖自己懷了身子,前三個月不便出門兒,但偶爾交際一二兒卻沒什麼。畢竟,一方為任,自己這個當主母的也要同白安珩的那些同僚家眷打好關係,用得上的時候才能幫上的他的忙——就同上回一樣。
貪墨朝廷分發下來的救災糧食的案子已經查了個七八成,合縣這裡現在人人小心謹慎,在看出這位縣令倒也不是一味的貪酷,只是打了那些原本就沒打算給他面子的人的臉面後,便收手不動。剩下的那些人方暗自鬆了口氣。
再加上德縣那邊皇上已經派出過來了,這會兒合縣更是除了本省市內的政務外,還要忙著支應那邊兒的事兒,眾人的心放得就更安一些。
白安珩除了在合縣縣城坐鎮之外,三五不時的還要到之前下命種植玉米的三個鄉鎮上轉一圈兒,看看那些作物生長的如何。
所幸,這三處地方都離著縣城不大遠,他雖不大懂這些,可看著那些桿子蹭蹭的往上躥、顯然長得不錯,那顆心也就放回肚子裡面去了。
再回了縣城,叫人去後院通知韓茵,自己則先進了府衙,人一進去,就見吳將軍派給自己的方德隆、王安啟正等在那裡,二人皆是一臉的緊張。
「二位先生,這是怎麼了?」見他們二人似有話說,白安珩方遣散了身邊平常的小廝,只留了個侍硯在,才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