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宋家老太太沒了。

  消息先是在宮外打了個轉兒,就又傳回了宮中,皇上坐在書房當中,臉上神情變幻莫測。賜宋裕慈長子以國姓,是敬王爺上書請的。且、雖是要了宋裕慈一個兒子,可一來又不是說這對夫妻以後就不再生了?等之後再有了別的孩子,老大承縣主府,老二就能承宋裕慈這邊兒的了,讓他家以後的兒子不打架,這本是好事。

  別人家都是孩子太多,為了家裡的爵位家產相互搆陷、打破頭的都有,自己如此行事,也是省得以後他家分掙不是?

  雖說讓長子姓了母親的姓,多少有些愧對父親一族,可一來又不是沒有先例——長公主的兩個兒子都姓趙,那駙馬就等同於入贅進了皇家。比宋裕慈更不如的是,駙馬可是不得入朝為官的!

  心中覺著愧對宋家,這才特特招這位前科的探花郎。一見之下,尤為心喜。

  自己的決意,宋裕慈眉頭都不皺的就應下了。且人又生得一表人才,談吐得體。讓剛送走了白安珩、別了姜哲的皇上心中極為喜歡,就想乾脆給他生生遷,讓他跟在自己身邊兒、每日也能位列朝上,也算是補償提拔的意思。

  可沒成想,自己的抬舉、宋裕慈的識趣,竟都讓宋家老太太給攪合了。

  剛聽了聖旨,人就死了?可見是心中對自己下的旨意不滿!皇上不管你是因為什麼死的,心裡到底是太過高興還是太過傷心,宋母一死,就等於當成扇了皇上一巴掌,讓皇上把臉面往哪兒放?更何況,皇上可是知道怡和縣主之前掉過兩個孩子的事兒!他今日這聖旨,一是幫怡和討個公道補償,二也是給宋家一個台階下的,可宋裕慈倒是識趣了,那個無知婦人卻——!

  心中氣惱,想要干脆發落了宋家,可他家裡就他跟寡母相依為命,且又是怡和的丈夫,這孩子剛才自己還想提拔提拔呢……

  到底,為著自己七弟的面子,並沒有當場發落宋裕慈,只是冷著臉,對已經呆住了的宋裕慈道:「卿之母如今已喪,便許你回家丁憂去吧。」說罷,也不再理他了,揮手命他退下。

  宋裕慈兩腿發麻,腦子發木。

  他昨天才想到法子,要找來些藥,最好讓自家的老太太在床上躺個十年八年的,便再不會耽擱自己的事情了。可如今她一死……

  「真是……」蠢婦!

  用力閉上眼睛,他不必去問,都知她這是怎麼一回事。無非是少了個孫子罷了,姓宋姓趙都無所謂,反正是自己的骨肉,只要功夫下足,以後還不是自己的兒子?且有了這麼一個孩子,日後同縣主那裡也能緩和一二。可現在到好……

  母親去世,自己至少三年不得再入朝中。如今朝堂上大皇子跟五皇子你來我往的正是緊要之時,她這麼一死……等三年後,塵埃落定之時,有誰還記得自己?!

  指甲在手中掐出了血,一路拍馬趕回了家中。神色木然的看著他們裝殮收拾、舉喪報哀,心中宛若死灰一片,竟半點氣也提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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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走了宋裕慈,皇上臉上一片肅然,心中依舊在生氣,可偏偏的,這氣竟沒處可撒……

  小太監膽顫心驚的送茶進來,皇上的臉色不好看……縣主的婆婆竟如此不給皇上面子,皇上這會兒不氣哪個氣?這只杯子……估計馬上就會被摔了吧?到時自己小心些,可別讓皇上直接摔到自己身上……不過就算摔了也無妨,皇上得出氣嘛……好在,這杯茶是溫的,就是潑到身上也不燙,自己大不了就是疼一下兒。

  外頭門口兒還站著幾個小太監,手裡拿著抹布、那邊角落裡備下了掃帚等物,就等裡頭皇上氣過了,再進去收拾。

  正等著呢,外頭腳步匆匆,報信兒的太監跑得一頭汗,進門兒就樂著跪到當中了:「稟皇上,姜御史回來了。」

  皇上接了杯子,剛挑了個角度準備丟出去,聽了這消息手一抖,茶撒了一手,嚇得那個遞茶的小太監噗通一聲就跪下了,腦子裡只想著一句話「還好,茶是溫的……」。

  「叫他進來!」話裡透著點兒高興,連手的上茶都不顧了,身邊兒的小太監忙戰戰兢兢的上前給皇上擦手,看見皇上臉色的怒氣沒了,這才暗鬆了一口氣——還得說是姜大人本事,皇上剛聽見他的名字,人就高興了。

  姜哲是剛一回了京,就直奔皇宮了。這事他來前給五皇子書信上寫著過,二人稍一合計,就決定此事還是這麼辦比較有真實感。

  進了宮,行了禮,皇上叫起、賜座,姜哲這才沒大沒小的坐到一把椅子上,還架起了二郎腿……

  屋裡伺候的小太監們嘴角直抽抽,也就是這位爺……他哪像是個大臣吶?連皇子都不敢在皇上肯前兒如此放肆。

  皇上果然不以為意,根本不看他那加著的腿,只板著臉道:「之前不是說只請半個月的假嗎?怎麼直到這會兒才回來?」他不回來,天天上朝就跟上當年在宮中上夫子的課似的,聽得人每天昏昏欲睡,半點意思也沒。

  姜哲挑眉笑笑,不客氣道:「許久沒見表妹跟蔥佩了,一時敘舊,就耽擱的久了點兒。」

  聽見白安珩的名字,皇上的臉色更難看了。

  姜哲接過小太監送來的茶,悠哉悠哉的喝了一口,在皇上馬上就要翻臉前,忽然道:「這回過去,除了看了看那壩上的景緻,又聽說了些新鮮玩意兒。」

  「哦?什麼新鮮玩意兒?」皇上應了一聲,臉上仍不大好看。可半天不聽姜哲接著往下說,抬頭看向他,就見他那雙不正經的桃花眼朝四下掃了一掃。皇上心中一沉,揮手命人下去。

  姜哲的話中,事是真是、跟白安珩他們給五皇子報過去的消息一般無二,區別只在——調了調順序。

  先從查那些糧草的用途上說「您也知道,蔥佩那孩子辦事認真,雖不願太過嚴苛,可到底這些糧食讓他們弄到哪兒了、以前有沒有這等事情、以後會不會還有,總得鬧清楚吧?這一查,就查出了點兒意思。」

  這事姜哲敢直言,白安珩也確實讓人去查了,皇上只要回頭暗中一問那個派到白安珩身邊的師爺便知經過結果。

  說罷了開頭兒,後頭的就好說了,順藤摸瓜,然後發現嵐州和合縣相交之入藏有私兵。嚇了一大跳的白安珩還當這是被皇上當做奇兵的營地,暗中向五皇子問一回才知似乎沒有這麼一回事兒。因此事要緊,姜哲就乾脆多留了一陣兒,直到跟白安珩暗中查了個七七八八,確定了這只人馬哪邊兒也不挨,這才由姜哲帶著白安珩的密報回京向皇上覆命。

  皇上臉色極其難堪,之前被宋家老太太下面子的事兒已經丟到了一邊兒去,可火氣還沒等全散趕淨,就又遇上了這麼一回事。這可不是小事,嵐州向東就是一馬平川,這只軍隊從白安珩的密報上來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如此看來……

  「來人。」皇上臉色死灰一片,眼中閃著怒火,剛叫了人,就不禁掩口咳嗽了起來。

  姜哲眼中閃了一閃,輕嘆一起,起身走到他身邊,輕輕順著他的背。手下的背脊幾乎沒有幾兩肉。他知道,皇上上年紀了,且身子骨不好。

  皇上體虛,再遇上這種事……真要讓他查出那支人馬是大皇子的人,對這一心疼愛幾全兒的老人來說,只怕……

  若人真有來世,願你只做富家翁,莫再為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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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上裹著布,人靠在大枕上,懷裡抱著剛出生半日的兒子。小臉兒紅撲撲的,身邊兒的媽媽們都直笑著說——剛生下來的孩子越紅,日後長得就越白呢。

  這孩子眉眼間和他的父親頗像……和那個一表人才,恍若謫仙似的人物極像……只可惜,他那父親空有副殼子,卻是個……

  「縣主。」門外有人低聲叫道。

  「什麼事?」趙茹嵐聲音有些沉啞,生了兒子後,她睡到剛剛才醒來,之前生他時嗓子叫的都啞了。

  「宋府那邊送來消息,說是……老夫人沒了。」

  眉毛微動,趙茹嵐疑道:「怎麼沒的?」

  「說是皇上的旨意到了,聽過聖旨,老夫人就當場沒了。」

  「知道了。」

  只三個字,裡頭就再沒動靜,外面人知她不會再說什麼,方低頭退下。

  沒了。

  沒了?

  沒了……

  輕輕鬆了口氣,面色也比之前好了二分,那旨意,是自己同母親說了,母親才又跟父親商量的。原本只是氣氣宋家的意思,可如今——「這不比之前想的還要好?」嘴角微微挑起一絲笑意,輕輕摸了摸兒子的小紅臉兒。「她要了你一個哥哥、一個姐姐的性命,如今只讓她一個人賠,也算是足夠了。」

  說著,又輕嘆了口氣——至於你父親……他愛去大堂兄那兒自薦枕席就去吧。「母親除了你,哪個也不要……以後,也都不要了。」他宋裕慈今生今世,也別想生出半個宋家子繼承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