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鐵大娘那拔不出一根毛的摳門性子,梅子再清楚不過了,從自己跟柱子成親那天她包的喜錢就看出來了。她就只喜歡佔人便宜,不樂意朝外拿。
那送信的老者笑呵呵地捋著鬍子,倒也是一副溫和長者模樣,梅子便把荷包塞給鐵柱,讓他去把錢給那老者。老者喜不自勝地收下了,還掂了掂手裡的錢袋,又說了幾句恭維話便轉身告辭了。
其實這真不是什麼大事兒,要她來也不知道要做什麼?鐵大伯熱情邀請他們小倆口留下來吃晌飯,梅子可不會沒眼色的留下來,鐵二現在中了舉,鐵大娘心高氣傲的,哪裡還瞧得起他們夫妻?再說了,她也不想跟他們家人一起吃飯——那會胃脹的。「不了大伯,我早上鍋裡燉了肉,晌午回去正好吃,你也知道柱子的食量,要是讓他留在這兒吃呀,保不準其他人就都不用吃了。」
被梅子打趣的話逗樂了,鐵大伯笑哈哈地放他們回家去了,不過臨走前死活塞了些自家剛從地裡摘下來的蔬菜,又扛了袋大米出來讓鐵柱帶回家。鐵大娘一看,臉立馬拉了下來,梅子幫忙給的喜錢,再多也多不過這袋大米和這些菜吧?她把她找來是要她幫忙做事撐門面的,可不是讓她來佔便宜的呀!登時,鐵大娘心裡難受至極,一想到就送個喜錢,就白白給人一整袋上好的大米還有一筐菜,那心裡別提有多憋屈了。可這在人前,她還得給自家老伴兒面子,梅子就聽見她那牙啊,咯吱咯吱作響。
鐵柱個沒心眼兒的,說了聲謝謝直接就給扛起來了,梅子也沒有推辭,雖然知道這米和菜拿不拿都一個樣兒,不過能氣到鐵大娘她還是蠻開心的。
還是自己家比較舒服,一到家,梅子便囑咐鐵柱把米扛去東屋,自己則鑽進鍋屋做飯去,鍋裡燉的肉已經糯了,和著上好的白面,加上豬油煎成肉餅,鐵柱一頓能吃幾十個。剛把面和好,鐵柱就屁顛顛地進鍋屋了,主動拉風箱燒火,兩個人就這樣你問一句我答一句,倒也舒服暢快。
大概是第二天晌午十分,鐵二回來了。他穿著一襲青色袍子,看起來也有幾分書生氣,就是眼神遊移略有稚氣,明眼人一看便知他能有幾斤幾兩重。
這回鐵大娘可沒找人來請梅子跟鐵柱夫妻倆——她還為昨兒那袋大米還有那筐菜生悶氣呢。梅子對此毫不在乎,要不是後天的鐵四嬸家的媳婦來串門子,她壓根就不知道鐵二已經回來了。
「嫂子啊,俺剛剛在村口瞅著了,二蛋來家,不光穿的好了,那背囊裡鼓鼓囊囊的,不知塞了多少好東西哩!」其實鐵四嬸家的兒媳還不錯,就是太碎嘴,而且大嘴巴咧都咧不住,知道個啥事兒就到處張揚,梅子並不討厭她,畢竟跟一個心無城府的人在一起,可比那些口蜜腹劍的人要快樂多了。「嫂子,你猜裡面裝的是啥子?」
「不知道,你知道嗎?」梅子一邊摘著空心菜一邊問,想也知道必定是縣裡的獎了些銀子布匹什麼的,難道還有其他的嗎?雖然心裡知道,不過她還是給足了鐵家媳婦面子,做出一副又好奇又猜不出的模樣,大大的滿足了對方那顆急於八卦的心。
「俺跟你說啊嫂子,方才俺跟村裡人都擠去大伯家瞅了,大娘是當著俺們的面打開的,乖乖,那可真是不得了!」一臉的欣羨神往。「裡面好多銀子,還有好幾匹布呢!俺一瞅二蛋身上那衣裳,俺就知道他肯定考得很好,以後看來咱得多多跟大娘走動才行,這樣也好沾點舉人老爺的光嘛!」
她的如意算盤打得叮噹響,梅子聽了,覺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說:「那你還不回家去準備準備,有啥好玩意兒給大娘家送過去,就說是給鐵二的喜面子錢?」
被梅子一提醒,鐵家媳婦如夢初醒一拍大腿,猛地站起來就朝門口奔,還不忘叮囑梅子:「那嫂子你也收拾點兒唄,咱待會兒大娘家見哈!」話音未落,人已經跑到門外了。
正巧鐵柱從鋪子裡出來,滿身是汗,一見鐵四嬸家的兒媳跟打了雞血似的激動,不由得摸摸腦袋,問自家媳婦兒:「媳婦兒,那、那咋回事兒啊?」
梅子把摘好的空心菜放盆裡端到井邊,鐵柱一看媳婦要打水,幾個跨步走過來幫忙,一邊幫一邊問:「媳婦兒你笑啥啊?」
「我笑鐵二中舉啊。」
「咦,媳婦,你曉得啦?咱家鐵鋪方才來了個叔叔打把鐮刀,跟俺說鐵二回來了,俺就想跟你說一聲,沒想到你都曉得啦。」把水提上來,順手倒進盆裡,然後順手洗起菜,完全不用梅子動一下。
「又不是什麼秘密,早傳開了。」她似笑非笑地睨著他,鐵柱被自己女人的眼神看得有點傻眼,結結巴巴地問:「咋、咋了?媳婦兒你這是幹啥呀?」
「啥也不幹,我呀,就是想問你要不要送點禮給大伯家啊?剛剛黑子媳婦就是跑回家收拾禮物去的。你可要想好了,現在不巴結,以後想巴上去那可都沒希望了。」取過竹罩子把空心菜放進去爽水,梅子嘴角揚起,笑意盎然。
鐵柱撓撓腦袋瓜:「咱還是得送點兒的,當年俺出師回來開鐵鋪的時候,大伯就送了俺呢,不過不用送多,也別叫人覺得俺是巴結。對了,媳婦兒,你上回醃的那小黃瓜還在不?大伯忒愛吃那玩意兒,送點小黃瓜給他,比給他一兩銀子都好使!」這樣的話既送了禮,也不算套近乎,對,這樣最好。
沒想到這傻子還粗中有細啊。梅子有點訝異,原本以為能騙到這傻子呢。「為什麼不討好人家呀?要知道鐵二日後赴京趕考,萬一中了前三甲,那少說也得是個知州啊,知道知州是多大的官兒嗎?那可是五品大員,抵得上好幾十個縣太爺呢。」
喝!
鐵柱被這官兒嚇了一大跳,說話又開始結巴了:「這、這麼大啊?」
他的表情實在是太好笑了,梅子一個沒忍住,噴笑出聲,摸摸他的臉,給他把汗擦了:「那也得他考上才行,以他現在這學識,頂多去縣衙謀個沒權的閒差,你甭怕。」
「俺沒有怕,俺長這麼大,俺怕過誰啊!」鐵柱牛哄哄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可一看到梅子帶笑的眼,自動又蔫了。「媳婦兒,你是不是嫌俺沒本事,還當過山賊啊?俺就是不懂唸書,小時候一看書就打瞌睡,你要是指望俺也去考個舉人回來,那、那俺估計得再投次胎才行啊。」
梅子笑得連連擺手:「可千萬別,你可不適合去考取什麼功名,你好好當你的鐵匠我就很開心了。再說當官有什麼好的?當清官累,當貪官也累,還不如咱們過得這日子呢。」說完推了鐵柱一把,「還傻愣著幹嘛,走,幫我燒火去,今天中午有嗆炒空心菜!」
鐵柱嘿嘿傻樂,屁顛顛跟在媳婦屁股後頭奔廚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