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慶十三年,梅行書以二七稚齡從諸多學子中脫穎而出,被先帝欽點為成慶十三年的狀元,並予以吏部尚書之要職——這是史上從未發生過的事情。兩年後因其政績顯著,破格擢為右相,再過一載,梅行書於千里之外運籌帷幄,成功擊退塞外大敵並收復失落城池,拔為左相。此後五年,貴極人臣,受盡百姓愛戴,又因其人品高潔,百官皆贊其清廉並重其品格,先帝更是稱他為股肱之臣柱石之堅,將立儲君一事全權交付於他。梅行書不負聖望,選中已故太子之子元貞,由此遭來六皇子允熙猜忌。後先帝托孤於梅行書,卻不料允熙於元貞登基半年後領兵謀反,逼宮使得黃袍加身,並招降元貞餘黨。梅行書言一臣不侍二主,送元貞逃走後被追兵逼至山澗跳崖而死,允熙帝念其忠誠睿智,特將先帝賜其之府邸妥善保存
。
坐上皇帝欽賜的轎子,梅行書合眼養神,心底不時閃過多年前種種,與此刻相比,未免有物是人非之感。
對於丞相府,她一點也不陌生。看著那三個燙金楷書大字,那是先帝親筆落款,想起先帝對自己的知遇之恩,梅行書不由得輕輕歎息。
「梅相,在接您回來之前,末將已經在皇上的囑咐下派人將府邸重新修葺打掃了一遍,您當年的書本墨寶,都還在,不曾有人動過分毫。」
「多有麻煩。」梅行書輕輕頷首,提起袍子下擺。她的女兒身不能洩露,是以換了男裝才回來。管家還是當年的管家,僕人也大多沒有變動,見是梅行書回來,個個喜不自勝,管家更是激動地流出了老淚,「相爺,相爺您果然沒有死,老奴就知道您尚在人間,也不枉大傢伙兒這幾年來日夜燒香拜佛求相爺平安啊!相爺、相爺您旅途勞累,要不要嘗嘗福嬸兒的手藝?您愛吃的幾道菜她都還記著呢!」
福嬸已經淚流滿面,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當年皇上逼宮,相爺又生死未卜,他們這些僕傭都以為自己身為「亂黨」餘孽,定是活不成了,誰知道皇上大仁大義,不僅沒殺他們,還讓他們繼續留在相府工作,現在相爺回來了,他們相府又能回復成以前的模樣了!
「是嘛,福嬸兒做的梅花糕,我可是一直記得,自己怎麼做也做不出這個味兒。」嘴角笑容清淺,一如當年。「那今天晚上,我不是能大飽口福了?」
「是是是,福嬸兒馬上就去給相爺做、馬上去做!」說完,人已經急急地奔去廚房了。
梅行書忍不住笑了,對管家道:「福叔,我不在的這四年,著實是辛苦你了。」
「相爺說得這是什麼話,當年若非相爺憐憫,老奴跟那老婆子早不知死在哪裡了,為相爺守著這裡,老奴就是死也心甘情願!」
見這麼說下去就要沒完沒了了,魏沖忙道:「梅相剛回來,還是讓他先去歇息吧,大家夥準備去,晚膳再與大人聊。」
梅行書連日奔波到京城便直接入宮面聖,的確也是疲累不堪了,魏沖所言正是她心中所想。管家這才如夢初醒,連忙讓梅行書去休息,她也沒有推辭,逕直去了自己居住的主園。魏沖身兼看守她的職責,自然是要和她貼身不離的,以前他便是先帝賜給她的護衛,只是那時他不知她是女兒身,所以不曾多做避嫌,可現在不同,梅行書是女子,他不能再跟以前那樣登堂入室睡在偏廳了。不過梅行書並不在意,她倦極累及,一沾上枕頭便睡了,連滿身的塵土都沒有沖洗。
這一覺就睡到了天黑,而且還一直在做夢,做那些光怪陸離的夢。
撫著隱隱作痛的額頭起身,貼身的侍女立刻送上溫茶水,梅行書就著漱了口,問:「魏將軍呢?」
「回相爺,魏將軍站在院子裡呢,奴婢一直要他進來,可他就是不肯。奴婢讓他去休息,他也不願意,說是要等相爺您醒過來。」
「知道了,你把他叫進來吧。」她擺了擺手,穿好鞋子,因為性別的緣故,她向來不喜人近身,幾乎都是自己打點。
「是。」
魏衝進來的時候梅行書也剛剛整理完畢。她坐在雕花檀木椅上,對著魏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道:「遠之,你我之間,不必如此生疏,一切都像當年便可。」
可魏沖卻露出了愧疚的神色:「梅相……我——」
「你不用解釋什麼,那是你的選擇,我無權干涉。再說了,以你的才智本領,只做我的侍衛的確是大材小用了,現在當將軍,保衛國家沙場征戰,才是最適合你的事情。」梅行書啜了口茶水,她的頭髮挽成最普通的男子髮髻,卻好看的不可思議。「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咱們且不再提。我想問你的是扶桑因何來犯?」
「這個……末將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們在短短的幾個月內便吞併了我國五座城池,鎮守邊疆的十萬大軍全軍覆沒,消息傳回朝廷,皇上龍顏大怒,原本是打算派末將與沈相前去鎮壓,卻沒想到在殿試的時候意外得知了您的消息,所以便把事情挪後了。現在在前線的是大將軍司馬徽。」魏沖還想再說別的,卻還是先回答了梅行書的問題,其實他很想告訴梅相,他願意一輩子都做她的貼身護衛,只是——一切都晚了,都回不到以前了。當年他選擇臣服於皇上,便注定了對不起梅相。
「原來如此。」算是明白了個大概。「走吧,晚膳福叔福嬸兒應該都準備好了,我可想死了福嬸兒的手藝,這幾年自己做飯,怎麼都覺得沒有福嬸兒做出來的好吃。」
跟著梅行書,魏沖甚至不敢與她並肩前行,他恭敬地跟在後面——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和她並肩。
晚膳很是豐盛,福叔福嬸還有一眾僕役都站在大廳裡等候,有些是熟面孔,有些是生面孔。梅行書一一見過方才坐下,她和其他重臣最大的區別就是沒有架子,待誰都無差。熟面孔是同她相處多年的,生面孔據說是皇上怕伺候的人手不夠特意從宮中撥過來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不少還身懷武功,可以看家護院。不過梅行書很清楚,這都是皇帝怕她逃走特意加派的人手呢,一個魏沖,並不足以讓他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