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澹台非和朧月離開的那天,正好趕上小嘉懿拉肚子,也不知道是怎麼就著了涼,家裡上上下下都好不著急,所以除了梅老爺和梅夫人去送行之外,鐵柱跟梅行書就待在自己的院落裡照料兒子了。

那天晚上之後澹台非就沒在梅行書面前出現過,用膳的時候都說是身體微恙所以不曾出現,也不知他想通了沒有。不過梅行書並不擔心,因為這次告別,還不知哪日能再見呢。再說了,澹台非從來都不是她應該擔心的人,她擔心的另有其事。

梅家雖然也涉及其他產業,但主要還是在做輸出,不少東西直接輸出海外,進入鄰國番邦,梅家的船隊更是擁有朝廷所發的出海狀,不受海域限制,所以消息什麼的都十分靈通。

從知道元貞在扶桑之後,梅行書便一直都很注意那邊的消息,當她得知元貞有難,扶桑內部開始分裂的事情之後,更是愈發的寢食難安。她這輩子光明磊落,不曾做過任何有愧良心的事情,可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元貞。當年她一心認為允熙是先帝之子,對其雖有幾分防備,可對遠湘卻是十分信任,導致了本該屬於元貞的江山最後盡落允熙之手,瞬間改朝換代。此事若是說起來,當真是她的不是。雖然最後她用計將他送走,自己也跳崖,算是為他殉國,但那又如何?倘若自己能夠再嚴謹一點,那元貞今日又怎會需要蝸在一個海外小國忍辱負重,委曲求全?

他是她此生唯一虧欠的人,虧欠的太多太多,再也還不了了。就算有足夠的兵力將江山奪回來,但是奪回來的代價,又是多少白骨!她怎能忍心!

所以梅行書在得知扶桑內亂戰火連天的時候,便立刻想要啟程前去,這輩子,她都必須保元貞的周全,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做交換──可她不知該如何對鐵柱說,對爹娘說。嘉懿還那麼小,自己此番一去,誰知要何時才能回來?也許是三個月,也許是一年,更也許是十年,這麼久的時間……她要如何開口?更何況,捨得嗎?她捨得嗎?離開她最愛的莽漢,離開她的爹娘,離開她剛出生才幾個月的兒子!

可不去,日後九泉之下她要如何面對先帝?先帝臨終托孤,定然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會有負所托。

和這個憂慮比起來,澹台非根本連小事都算不上。

梅行書在這日復一日的憂慮裡愁眉不展,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她愈發擔心孤身在扶桑的元貞。他今年也不過雙十年華,上次在戰場上相見,他已經是那麼冷酷與無情,完全不像是當年那天真的少年。她虧欠他甚多,又如何才能彌補?

如果照實對鐵柱說了,那傻子肯定是要跟她一起去的,可梅行書不敢冒這個險。萬一自己此番一去不回,小嘉懿沒了娘,難道還要沒了爹嗎?她不能帶任何人去,只能一個人。所以雖然心裡著急煩惱,但大腦已經下意識地做了選擇與決定,她什麼都沒對鐵柱和爹娘說,可暗地裡卻已經把該做的準備都做了,只要下定決心,便隨時能走。

一走了之……當年她便任性的一走了之,十幾載不回家,後來與柱子成親,被皇帝帶回去,又是不告而別,現在還是要這樣……難道她此生注定如此?

就算她猶豫的下去,元貞卻等不下去了。梅行書安插在扶桑的眼線不時帶回的消息沒有一個是好的,元貞本是外族人,又性情冷淡,雖然受扶桑君主信任,但朝內朝外對他不滿者是大有人在。他一個人,沒個信任的在身邊,做什麼都是礙手礙腳,到底不如在天朝來的順遂。勢力一旦被削弱,想再建立起來可就難了,不如趁此機會,在元貞還保存著實力的情況下助他奪得扶桑大權,這樣的話,豈不是一勞永逸?只是她要抓緊時間才是,如果能夠快刀斬亂麻迅速得手,也許自己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了,能有與皇帝一對一談判,徹底得到自由的機會。

誰知道呢?成敗在此一舉,端看她能不能下這個決心。

其實梅行書此人向來當機立斷,只是因為遇到了鐵柱,有了孩子,牽絆太深,便不忍離去。她習慣了有鐵柱溫暖的胸膛與高大的身影陪伴,也習慣了一轉頭就看得到他在她身邊,更習慣了一家人這樣和和樂樂在一起過著快活的日子,安逸久了,又如何能夠捨得下呢?

捨不下也要捨,如果她想要一次性得到解脫。

梅行書暗自下了個決定。

在某個安靜的白天,她應該在書房裡算賬的時候,她拎起早已準備好的簡潔的行囊,留書一封,準備從後門離開,負責接引的人早已在那裡等著了。

可後門一打開,她卻看到了最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鐵柱難得的在面對她的時候露出一臉凝重的表情,還有深深的怒氣,只是他努力壓制著。他瞪著梅行書,沙啞地問:「媳婦兒,你要去哪?」大眼死死盯著梅行書手上的小包裹,鐵塔般的身軀如同一座大山,釘在地上,擋住梅行書的陽光與去路。

「柱子……」他怎麼會在這兒?他不應該會知道啊!梅行書對自己的行為有絕對的信心,她不想洩露的事情,不可能會有人知道!

鐵柱黑著一張臉:「俺瞅著你抽屜裡的信了,嘉懿餓了的時候你去餵奶,俺給你收拾的時候瞧見的。」他原本是大字不識幾個,後來岳父大人嫌棄他文不成武不就的配不上他媳婦兒,鐵柱咬咬牙每天跟著梅老爺又認字又練武,雖然和書生不能比,但大致上也能認清字,所以那信上的內容他都看見了──剛開始他覺得這是媳婦兒的隱私,自己不好看,但後來一不小心瞄到一句問話:準備何時前來?這才讓他起了疑心。

梅行書愣了一下,好半晌,無奈苦笑搖頭:「原來如此。」終究是百密一疏,到底還是被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