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芳華陣裡靜觀變

大選如火如荼的展開,為這春末夏初更添濃色。除卻林雪清被皇上提前冊封婉嬪之外,入選者又有十八人,這十八人皆是世家之女,在朝在野者皆有。這樣,宣平朝後宮有名謂之人,一下增至四十多人,排下來得近兩個月。依後宮例,每月初一初二,是要給皇宮中地位最高的女人,也就是皇后。初三是貴妃,然後依次。其實這個舊例不過是形同虛設,皇上現在壓根不往皇后那去,但他也依舊奉行雨露均施。

於是爭奇鬥艷更勝從前,與皇上不期而遇的事件比比發生,今日你南臨小調以感聖懷,明日我便塞北高歌以動聖心。今日你陽光之下,展扇撲蝶。明日我便靡雨之中,倚樹賦詩。今日你作畫,明日我繡帕。各人皆祭出看家法寶,十八般武藝輪番上陣。整個後宮鶯聲燕語,好不熱鬧。

進入盛夏之時,寧華夫人已經身子漸出形,婉嬪也在六月初時傳出喜迅。聖心大悅,加封婉嬪林雪清為昭華夫人,風頭已經壓過寧華。當初寧華夫人有孕,皇上只是賞卻無封。如今婉嬪有孕,不但厚賞而且加封,孰輕孰重,一眼即明。太后心裡有氣,卻也無可奈何。況且現在新人輩出,皇上花叢裡流連得不亦樂乎,讓太后一點兒也錯眼不得。

緋心對此見怪不怪,她只冷眼旁觀。其實從後宮等階分佈,便可知皇上心中一二。這十八人裡,等階最高的是靈嬪,而她卻是這十八人裡家世最差的一個,父親為北六省司馬。有兄弟兩人入仕為官,一個從文,是央籍令的五品執事。一個從武,已經遠派西境戍邊,不過是個六品的隨軍參騎。但從他們家往上捋,所在的位置就比較重要了。如果加升,於央籍令的哥哥便很快進入堂府要員之中。於西境的弟弟,只再向上一步,便成五品監軍。加上其父,西北一帶的兵事再難掩過皇上的眼。

這次大選,皇上雖然親選,但顯然沒和太后有任何衝突。所入之人,皇上沒有親點哪位,所封的品階,也都合理。但緋心明白,太后的不安不是沒有根據。她日益老邁,而皇上年華正盛,她再不可能像以往那樣,由控制後宮從而控制朝堂。皇上亦不可能向以往那樣,對她言聽計從。她現在要做的,已經不再是事事掌控。而是需要竭力加深與皇上的母子之情,以備日後,皇上可以溫和的處理與他們阮氏一系的關係,安保他們的富貴榮華。

緋心也明白,自己的地位可以說是太后給的。所以她一向對太后言聽計從,而之前皇上的提醒,是要告訴她誰才是真正的主子。警告她不要再一昧的試圖欺上瞞下。太后一旦成了後宮的擺設,其實她這枚棋子對皇上或者對太后就會皆無用。所以從她心底講,還是希望這種表面的平衡可以更長久些。她操持後宮也算得力,這幾年來後宮也算是風平浪靜。她希望這種平衡更久些,皇上也許會更注意她掌局的本事,讓她一直當這個『管家』,畢竟,這不是人人皆能做到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已經到了夏季。這段日子其實也算平靜,沒什麼特別的事發生。婉嬪升位為昭華夫人之後,緋心去看過一次,送了一幅線繡百子圖。這份禮著實太輕了,但緋心是顧著太后的面子。況且宮裡一向是懂得避忌,越是到了妃子有孕越是要注意。向一應補品,香料等,緋心是一概不送。這些東西最易落柄,若是她的身子有什麼閃失,很容易會先懷疑一些吃的用的。況且有例在前,之前的那位昭華夫人,不就是因為送給慧妃些東西。最後慧妃身死,她說不明白,回宮自盡的麼?

而婉嬪林雪清經過上次,也著實聰明多了。不以有孕為尊,更不以加封為傲。即便升位為夫人後,照樣日省太后,皇后,貴妃。直到太后親自說夫人身子不便,不必拘禮,這才罷了。

緋心對這段日子還算是滿意,除了每月初三。他對她總是粗暴,眼神越加詭深莫測,陰明難定。讓她更是難猜他的想法,開始是猜不到,後來便是不敢猜。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又什麼地方讓他不滿意,雖然她是達不到什麼吾日三省己身的聖人標準,但也算是中規中矩。不用他刻意提醒,她也知道自己是什麼出身。更不用他刻意表示,她當然知道自己該在什麼位置。但是,不管她做的多好,他似總是不滿意。

這段日子,緋心沒再去過御花園。那裡她有陰影,況且她也忙。每日的鎖事很多,下半年的工夫就更多了。下月就要到中元節,接著便是中秋,然後就是太后的千秋,年底又是皇上的萬壽。緊接著又是過年,估麼著過完年,寧華夫人的產期就近了。

雖然說這些事有內廷居安,執行兩府打理,又有宗堂令監督,緋心一個後宮貴妃,等階雖高,但也用不著她事事掛心。但照例這些事是要過皇后的眼,參考皇后的意見。但皇后現在諸事不理,一應皆推委給她,她又得顧得各宮的面子。太后更是睜眼閉眼,一副淨心吃齋的模樣。所以,攪得她一日不得閒。也實在沒什麼遊園閒逛的時間。就算有,她寧可在宮裡制制香,一天也就打發過去了。

其實緋心也沒太多地時間去嗟歎那每月初三地小事。再說了。她可以保證自己地位不倒。這每月初三也格外重要。算起宮中有稱謂地就有四十多人。再加上沒名號地就更多。能保持每月皇上都駕臨一次地。滿打滿算這宮裡也沒幾個。況且她地年頭也算不短了。

今天又是初三。緋心晌午便準備妥當。熏了白蓮桑芙蓉。換了藕合綻白花地錦衫。準備了一應物品。心內再是抗拒。該做地工夫卻一點也馬虎不得。以她地經驗。這檔子事他總是不願晚上做。況且晚上他也從不宿在這裡。通常來了就入正題。連話都懶怠跟她說。完事就走。通常來時就是黑臉。走地時候更是黑臉。

但今天緋心一直等到黃昏。也沒見他露臉。她微是詫異。正想著他是不是臨時轉道去了別宮。這邊繡靈已經回來告訴她。說今天朝中事忙。這會子他還在啟元殿議事呢。繡靈只是遠遠地打聽了一下。沒敢過去。聽說好幾個大臣在裡面爭得面紅耳赤。估麼著一時半會他脫不出身來。

聽繡靈這麼一說。緋心心底著實鬆了口氣。皇上一向折不壓宿。照這勁頭。他晚上估計都出不了啟元殿了。這就說明。他許是今天來不了。她這邊想著。人一鬆快。狀態也跟著上升。原本緊巴巴地面容也鬆了下來。

「既然是這樣。讓人擺飯吧。本宮想吃些東西。」緋心懶懶地伸了一下手。輕語著。

繡彩本來一直立在她邊上打扇。聽了繡靈地話。不由地說:「娘娘。不如一會娘娘罷了飯。拿些子補品去看看皇上吧?」

繡彩一向快人快語,這話也確是說到繡靈心坎上了,忙跟著點頭:「是了,我看別宮的。都隔三岔五的去看看皇上,問候一聲,也算是惦記不是,皇上瞧著也喜歡。」

「你剛也說了,啟元殿那正議事呢。皇上憂心國事,身為妃嬪就該安守靜端,哪有動輒過去叨擾的理。她們初入宮不省得事,你們居然也說這些?」緋心撫了下眉頭,微擺了下手,沒怪責她們的意思,但也不想再聽。

這二位皆是知道緋心的脾氣,便不再多言,照她的吩咐著人擺飯去了。緋心吃了些東西,便早早歇下了。最近事忙,她連歇午的時間都沒有。今天又崩了一天,格外的緊張。這當口鬆快下來,沒一會工夫便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