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心瞇眼看著小福子,一時抿嘴笑笑:「本宮是前幾日瞧戲,正好唱的是韋陀拜佛祖為師而後誅魔的故事,一時間想起來罷了。」
小福子哈著腰,也笑。這路上,貴妃讓皇上拉著沒少瞧戲,這回南巡大船隊,除了皇上所住的大船上設有戲台外。後頭還跟著一條大畫舫,裡頭有個三層高的大戲樓。前幾天皇上高興,架板登過去看了一出。正好就是唱的韋陀,加上慶風班的好角兒,著實讓他們也跟著大開眼界了一回呢!
兩人正說著,忽然聽身後不遠有人說:「看來貴妃有進宜了,也曉得曇花待韋陀了!」這聲音一出,緋心和小福子懼是一驚,緋心剛轉過身,還不待下跪,雲曦已經踱了過來。兩側有兩個打燈的太監,汪成海依舊在邊上跟著。
雲曦穿著常服,沒束冠。輕袍軟帶,隨步而舞。身上有淡淡的酒味,聲音也微起飄,像是半醉般。緋心微瞄了一眼,見他雙眼燦若星火,哪有半分醉意,一時心裡一悸,低頭便拜:「臣妾見過皇上。」
他四下瞧瞧說:「你這裡比朕那好多了。前頭有竹,後頭有花池,兩邊還有花架子。不像朕那裡除了石頭還是石頭,朕這幾天就住在這了!」他說著,抬腳就進。
緋心愣了一下,忽然見汪成海回身一掃拂塵,後頭已經湧進來一大堆奴才,搬搬抬抬的全是東西,呼拉拉的從小洞門兩側的配道裡魚貫而入。緋心瞅著兩邊的人,有些傻眼。
皇上住在隆安閣,雖然緋心沒進去過,但之前沒到的時候見過圖。那裡面有一處瀑簾子,有山水花木有七折橋。明顯從景致和位置都勝過這裡。而且是雙重院,還有配閣,兩邊還有樓。如今他又開始睜眼說瞎話,連東西都抬過來,擺明了是在這裡的幾日生要擠過來。
緋心此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得低了頭跟進去,小福子打發人去倒茶。雲曦踱進樓裡去,一層是個打了十六根柱的架堂,沒有門,全圍的紗。外沿設台,中間都鋪的是碧藍的絲毯。堂裡也設了花彫的屏擋,設三層高的釉彩銅香爐,還有一張貴妃椅,鋪著軟席。兩側有旋梯,上去才是緋心的住處。汪成海讓陳懷德指揮著奴才,沒往裡頭進,而是從外側階梯上去放東西。雲曦往椅子上一歪,接過緋心遞來的茶,隨便飲了一口說:「明天朕要微服出去,你隨朕去。」
緋心這些天已經讓他給提溜慣了,況且皇上南巡,要微服四處看看是肯定的。所以她也沒什麼意外,輕聲應了。一盞茶的工夫,東西已經都擺放齊整,奴才來的雖然多,但是動靜很小。汪成海趨過來回:「皇上,奴才都安排好了。這裡頭留幾個,其他人還是放出去?」這院子畢竟有限,而且還有一些緋心的奴才住在後頭。若是真再添一撥子人,還真是不好安排。
雲曦哼一聲算是應了,抬眼看著外頭的花架子:「這裡曇花種的好,不像宮裡的,還弄什麼偷天換日的法子,搞得白日裡開了,糟踏了花性!」
緋心聽了一怔,不由的隨著他的目光去看。關於曇花的傳說有不少,但最出名的莫過那花仙與韋陀的一段有始無終的情緣。韋陀拜在佛祖座下,每日要為佛祖采晨露,便於夜深而出。而此時曇花便為他而綻,希望他能想起舊日情懷。
宮裡地曇花。為了可以讓皇上妃嬪能看到其風彩。花匠採用一種名為「偷天換日」地方法。就是待花苞豐厚之時。夜裡濃照。白日遮光。令曇花白天綻放。更用土養培封之法。讓它們花期延長。所以雲曦會說是糟踏了花性!
這話細想。便讓緋心也有些感同。傳說多是胡言。但曇花夜間幽然而綻。才有獨特之美。逆其性而令它白日爭芳。陽光之下地妖饒。卻少了夜間寧靜地華艷。
她怔怔地看著。忽然身子一緊。回神間。發現他不知何時起身到她身後。將她摟在懷裡。當著奴才。她覺得這種曖昧有些不自在。僵了一下。低聲說:「皇上。臣妾伺候您安置吧?」
「剛飲了酒。散散再睡。」他彎腰垂了頭。下巴抵在她地肩上。一說話弄得她有些癢。
兩人靜了一會。雲曦便著人把椅子抬到紗圍外頭地木台上。這裡花草密。所以柱樑間都繞了些熏草防蚊蟲。椅子搬出去。邊上點了艾草小爐。放了小桌置了些果點和茶。他歪在椅上。讓她坐在身邊。兩人也沒什麼言語。但緋心瞧他那意思。像是要等曇花開一般。
這一路行來。自從上次緋心向他坦承心跡之後。他們之間似是起了微妙地變化。雖然相處還是難找話題。但卻少了之前地尷尬。有時這樣極靜地坐著。緋心也不覺得難熬。也許最近他行事乖張地不是一般二般。總是肆無忌憚地扯著她在船裡亂穿行。所以靜處反倒成了一種放鬆。
她靜靜的陪他坐了一會,便覺得眼皮發沉起來。迷迷糊糊之間,直到覺得有人推她,她恍惚睜眼,正看到他在笑,是那種純淨無邪,如水晶琉璃一般通透無雜質的笑容。帶得他整張面容在燈光幽夜間格外的明媚。他伸手去扳她的臉:「快看,花開了,開了一片!」
緋心怔然順著他的手勁,目光落在一片雪海之中。她從未見過曇花可以同時綻開如此之多,花架上冰清玉潔,暗夜裡如此的驚心動魄,芬芳在空氣裡流洩,讓濕灼的氣溫變得凝和透徹。她不由的瞪圓了眼睛,甚至都忽略了自己此時已經坐在他腿上。
初到江都的第一晚,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夜間看到曇花開放,帶著初露與奪神魂的芬芳,在湛藍濃黑的夜色裡,以獨一無二的雪白,壓倒無數嫣紅。曇花唯有夜綻,才能如此的驕傲。而若想欣賞到它極致的美,就該靜靜的為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