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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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五月,天氣一日熱過一日,緋心的產期也漸漸臨近。

雖說算起日子來,該是在五月底。但打一入了四月開始,她身邊的諸人皆是如臨大敵,打起十二分小心關照。再過幾日就是端午,而緋心也準備移往東安殿待產。

正月緋心封後,本該冊封大典一過就移往中宮,不過緋心如今仍居住在掬慧宮

裡。因著當時居安府要籌備過年慶典,年底的時候又臨時要準備封後大典。這兩檔子事都馬虎不得,忙得是人仰馬翻。

而那會子林雪清得知緋心將封後,之前連月鬱悶霎時堆湧,氣得一病不起。唯得靜華夫人獨撐大局,太后督鎮。中宮空了兩年多,依著錦泰例,新後入主,必要重繕椒房以迎新主。若是在年前趕著收拾出來倒不是不可以,不過如此一來又要添忙亂。

緋心一來是不想再增亂添事,二來也是因為年前的時候跟著雲曦偷跑出宮逛大街,這事後來讓太后知道了,為此還把兩人叫到壽春宮去數落了一頓。在這當口,緋心更不想因著自己封後的事,搞得太后也不得安寧。

其實這事也怪不得旁人,左含青自是口嚴的,但無奈那會子緋心實是太受矚目。她自打懷了胎以後,林雪清置換奴才引得內府人心惶惶,三司六掌舉凡能沾上點的,皆紛紛往掬慧宮打點,千方百計的要靠上她這顆大樹。後來又因著太后松了口,雲曦怕夜長夢多,便立即著律禮兩處並居安府開始籌備,務必要越快越好。如此一來,那底下的奴才哪有不卯足了勁奉承巴結的?每日借著送膳食,送補品要來個數趟不止。她一日不在宮裡,太后豈有半點不聞的道理?

太后也不是笨的,聽聞奴才們各處尋不見主子,便悄悄的讓莫成勇往啟元殿一問,得知皇上也不知蹤影了,立時心裡就有了准譜。她也沒聲張,只待次日二人前來請安的時候這才理論。太后也並不是要在此時給皇上難看,如今緋心封後在即又身懷六甲。她縱有不滿也不願意在這會子生出什麼事來。

事實上太后說的也的確在理,緋心懷胎之前,雲曦已經絕跡別宮。懷胎以後,亦不幸她房。這事不礙太后痛癢,便是雲曦一輩子皆是如此於她而言也無所謂。

但是別宮豈有不惱恨的?憑的貴妃受寵不敢招惹也就罷了,如今更是半點葷腥不得沾染,便是不敢明著撕擼,暗地裡豈有不添怨仇的?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宮裡上上下下過萬人,萬只眼萬張口。又能止得住幾張嘴?人言可畏,這句話自是有道理。若雲曦只是一介凡俗,那憑哪個也管不著這些,至多當個坊間笑料說說罷了。但他是一國之君,緋心又將為一國之母。皇上若是擇一而棄百千,那便不僅僅是一人之事了。論情,自當萬眾稱羨。但論理,便要受千夫所指。

朝臣關心的其實並非是皇上寵愛哪個,他們更關心皇嗣大統。緋心受寵,臣工順聖意而上奏請立,是尊奉君王。但若緋心獨占君思,後宮粉黛皆若枯槁,如此便會影響皇上子息繁盛。那便是動搖國基國本的大事!錦泰乃禮儀天朝,深奉教禮綱德。皇室傳承綿延,一眾世家大族盤簇擁護。彼此互為依傍,利益密不可分。哪肯由得一個婦人悖理違綱,任意胡來?換言之,若是後宮此景讓朝上得知,那班臣工們首先擔心的並非是他們的女兒或姐妹,而是日後他們的地位以及家族的將來。

太后當時便道:「此時並非哀家要討嫌敗你們的興致,但事實便就是如此,此時當然無事,後宮便是再傳出去什麼,那幫子聽了也不過以為是女人爭恩嫉妒。不過若不及早籌謀安了那幫人的心,到時早晚生事!」

後來太后待雲曦往前頭會臣工的時候,又跟緋心說:「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前幾日皇上道此番選秀的事。當初皇上跟哀家這裡擺了一通道理,連哀家都給他繞進去,稀裡糊塗的便就應了。皇上雖不是哀家親生的,但自小養在身邊,豈有不知他那性子的?他平日家是不願意多言,一旦經他說了,那定是要作實的。稍是處理不慎,到時朝上定會聯想無數,豈能平靜的了?頭一起便要指你無德偽善,假充寬容,一旦為後立時翻臉顯形。這會子不好生想想如何應對,還整日樂的逍遙快活!瞧你們便是樂暈了頭不知身在何處了!當日如何吃的虧又不記得了?人到吃一塹長一智,怎麼你是越發沒心肝起來?難怪人說,這人一旦動了情,就迷了心竅。腦瓜子也不靈光了許多!哀家瞅你啊,倒不是臆癡未愈,你是難以自拔!」

緋心入宮這幾年,沒少挨太后的訓斥。她曾覺羞恥過,恐懼過,傷心過,甚至絕望過。但從不曾感動過!而這次,她卻只有感動。在那一霎,她突然覺得太后像她的生母一般。當年母親也對她嚴加管教,鮮少溫存,更不許她有半點不謹不恭之處。幼時難以體會,答謝便曉得個中的重要,更因此而得到大娘的格外關愛。她每稍有不慎,母親便會從旁提醒,從未有半分放松。其實母親如此做,並非是為了她自己。而是希望她的女兒,在這個家裡能得到更優渥的條件。先天不足便要後天彌補,她是庶出,若想與正出的女兒一樣,就得比她們更優秀。出身是不能選的,這一點有時是致命的缺陷。但不能因此便失了鬥志,更不能因此便任由擺布自暴自棄。

以往太后教訓她,話裡存了多少目的大家心知肚明。但這一次,太后雖也是教訓她,但個中的心思卻真是為了她!便是太后以往再是厭她,總歸是因心向著皇上二愛屋及烏。太后不希望再因一時的不慎不謹,而將他們逼到不堪的地步。宮廷的紛爭,從來都是因利益的爭奪。因利益太過巨大,而讓人迷失,並暴露出最凶殘的一面。而皇室的一舉一動,正關乎到這利益的根本。皇上冊封妃嬪從不需朝議,但立後廢後必要過朝,皇后乃是國母,同樣也是各個利益集團關注的焦點所在。「母儀天下」這四個字,代表的不僅僅是尊榮,其實更多的是掌握的能力!

緋心正想的出神,直到一只手撫上她的臉才讓她回過神來。她一抬頭,見雲曦正立在她邊上,微彎了腰瞅著她:「又發什麼癡呢?朕叫你兩聲都沒反應?」

緋心眼一睨,見一眾奴才猶自在後頭忙碌。一時便笑了笑,一手撐著腰要起,嘴裡說著:「皇上不是往祥安宮去了麼,怎麼這會子就過來了?」

雲曦伸手撐起她,盯著她道:「你是跟朕逗悶子還是說真的?」

緋心瞅他面色不善,心裡暗歎,微嗔道:「臣妾不過是隨口一句,哪裡就又著了惱?」

「你這話說的人窩心。」他哼著,但動作總是柔和,扶著她度了兩步,「東西也都歸置的差不多,今天便移過去罷。」東安殿在中宮東側,前一陣子禮官以及宗堂那便一直奏請,道祖宗規矩一向是中宮產子必在東安,以應吉順天之意,雖說產期在五月下旬,但這日子也說不准,早了晚了都有,早些過去也安生。

最近朝上的事倒也沒什麼,但後宮這裡他實在是牽掛。二月那會子,各地的秀女已經陸續到了京,居安府便開始按例篩選。至三月底,已經選出八十人進了大內,在祥儀宮教授禮儀規矩。本來是該在五月上下便行大典,由皇上那個親點出來,余的指給宗親或者留任宮中為女職。

但雲曦此時哪有心思,便將大典押後至緋心產後再議。

這陣子,雲曦閒來無事的時候也往各宮去點卯。如此司寢太監便可以落筆,何日何時至何時皇上臨幸何宮之類的。反正他是去了,至於別的大家心知肚明便完了。其實雲曦這麼做倒不是因太后年前那番話,他在宮裡長的,這點利害豈有不知的?但這回他可沒松半點心,是太后有些多慮。

但太后的心意他領受了,事前提醒已經是一種維護,而這份心思也正是他一直所求。後宮的最大障礙已經不在,至於朝堂上有可能引發的問題,則是他該做的事。若是他一點子成算都沒有,就混不顧的把緋心往皇后的位子上推,除非他真瘋了!

雲曦沒問後來兩人又說了什麼,他也能猜個八九。他知道緋心必也是十分感動的,總算也是在這宮裡感受到了一份宮外般的母子之情。因她哭出兩個腫眼泡來,晚上都沒消盡了去。雖說當時瞧了怪心疼的,但也由此中發現了他更想要的東西!

一直以來,他都不是很確定,她對他,終究是忠心多一些,還是真心多一些?他一直跟自己說,反正二者是一體,不管哪個多一些都無所謂。但越是這樣想,就越是想知道。她回饋給他的情感始終二者一體,無法分辨。就是很好,非常好,毫無巨細的周全,全身心的關懷。

不過他終是得到了答案,太后一言驚醒夢中人,緋心慌了神了,她的忠心連同那些女書女訓被她不小心扔到腦後去了。她完全沒想這麼多,一直在受感情支配,活在這世間最自私也是最美好的感情裡。

被太后鎮醒之後,忠心跌滾著過來,整個人就開始有點魂不守捨,三四不著兩,每兩日就開始跟他扯些有的沒的,上綱上線說點子讓他窩心堵肺的話來。不過他也怒煩不起來,因為太高興了。

他是錦泰國的皇帝,同時也是她的丈夫。他只承認是她的丈夫,那麼保護自己的妻子不受傷害是他必須做也一定要做的事,這與妻子有沒有自保能力是兩碼子事。當她為了忠心把自己陷入死境的時候,他曾發誓絕不給她第二次這樣的機會。也決不讓自己再犯同樣的錯誤,最該保護的是屬於雲曦的情感,一旦擁有絕不允許任何人剝奪,也決不能放在利益的天平上嗎,與權謀政治衡量交易!

當他發現她的忠心已經凌駕於忠心之上的時候,就更要她明白,這份感情一旦了悟必要完整,若向政治退讓割捨,那收回來的只是殘缺,那麼他們兩人之間的這盤棋,兩人都是輸家。輸給了江山,輸給了宮廷,輸給了他們自己!

所以最近,只要她言語裡稍有敏感,他就馬上面露不悅。立志要把她弄暈弄傻,她現在是個臨產的產婦,就該乖乖等著孩子出生,其他一切問題都丟給他來考慮。就想年前一樣想了就去,看到喜歡的就據為己有,有時也會笑的很沒心沒肺,抱著他說,再好也沒有了。那時的她,實在讓雲曦的情感得到了最大的滿足,讓他覺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緋心一聽今天便讓她移過去,忙到:「皇上,再過幾日就是端午了。臣妾是想······」

「你都快生了,還想什麼?太后便是賜宴,你挺個大肚子過去也不得全禮,索性避了完了。」雲曦皺著眉頭瞅她一眼,方才奴才來來去去的多,加之這兩月這邊添了不少有經驗伺過產的宮女協同照管,讓他言語也很不自在。這會子總算是皆退了,也讓他舒坦不少,:「方才讓汪成海吧人都喚過來了,今天便移過去。」

緋心瞅著他那樣兒,一時心裡又有些亂紛紛,腦子裡轉了半天禮法倫綱之類的。終是到底有點子不放心他,眼瞅內殿也沒旁人了,便開口道:「你今天不自在了?」

他一聽,突然展眉一樂,搞得她有點怔愣,一時咕噥著:「前陣子讓你用那些北氏黨參紅棗燉野鴨子,偏嫌那味道不肯進,其實那個最是潤氣溫補的。」

「我氣平體舒好的很,補那個幹什麼?」他伸手撫她的臉,此時果真是一副氣平通體舒暢的樣子,「今天便移過去吧,昨晚上夢見你突然就要生了,嚇出我一頭汗來。」

「啊?」緋心聽了瞪大了眼,雲曦有時隨口一說就成了真。所以搞的她此時也有點心驚肉跳起來,忙道:「那就移過去吧。」

雲曦笑瞇瞇的看著她,她因懷著孕整個人胖了一圈,原本尖尖的臉都變得圓乎乎的,但他卻覺得此時的她簡直美到無以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