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長春宮內卻燈火通明,人影接踵。
魏瓔珞,爾晴,明玉,長春宮大大小小的宮女太監全都行色匆匆,有的捧著水盆進出於寢殿,有的用新燭換下舊火,有的守在宮門外,腦袋卻時不時朝宮門內看一眼,人人臉上皆是焦色。
「啊——」皇后的慘叫聲從房內傳出來。
弘曆在門外來來回回地走,腳步越來越急。
李玉寬慰道:「皇上放心,整個太醫院都在候著,皇后娘娘一定能平安生產。 弘曆沉默不語。」
話音剛落,門內又傳出一聲尖叫,長長響起,又很快沒了氣息。
弘曆頓住腳步,飛快下令道:「快,快去看看!」
「嗻。」李玉忙不迭衝了出去。
寢殿內一片狼藉,床沿放著一隻水盆,滿滿一盆血水。
皇后聲息全無的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如紙,彷彿被人抽乾全身的血,身上半點顏色也無,除卻頭髮,其餘地方一色的白。
產婆額頭冒汗道:「嬰兒兩腳先下,這是連環生啊!」
魏瓔珞哆嗦著嘴唇,臉色竟與床上的皇后一樣蒼白。
過了半天,她才哆哆嗦嗦從嘴裡憋出一句:「若是救不了皇后娘娘,你們也落不了好處!實在不行,就請太醫來!」
產婆道:「這種情形,太醫也救不了人!唯一的辦法,手伸入產道,碰碰阿哥的小腳,希望上天保佑,阿哥聰慧,自己向上抱了頭,還有一線生機!」
這法子光聽就是九死一生,魏瓔珞陣陣暈眩,腳下一個踉蹌,險些站不穩。
「瓔珞姑娘,你還好吧?」產婆憂慮地問。
「我很好!」魏瓔珞咬了咬舌尖,「需要我怎麼做?」
「抱住娘娘的上身即可。」產婆猶豫一下,「若是撐不住,就換個人來?」
「不了。」魏瓔珞幾步上前,顫抖而又堅定地抱住皇后,「這個時候,我決不能離開娘娘……」
皇后強撐著睜開眼,望著她。
「娘娘。」魏瓔珞柔聲鼓勵,「你加油,瓔珞陪著你……」
皇后已經虛弱的說不出話來,但還是艱難的朝她點點頭。
半個時辰之後,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響起,如同旭日初升,如同甘露降臨,長春宮裡裡外外,所有人都望向啼哭聲響起的方向,弘曆幾乎是立刻就推門而入,衝到了床沿。
屋內,孩子在哭,魏瓔珞也在哭。
「怎麼跟個孩子似的?」皇后笑話道,抬手擦了擦她眼角淚水,目光充滿憐惜。
「旁人都在笑,怎麼只有你在哭?」弘曆大步走來,許是因為心情大好,也一併取消她。
「我……」魏瓔珞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你別取笑她。」皇后溫柔地握住魏瓔珞的手,道,「所有人都在為七阿哥的出生而高興,只有她,一直守在我身邊,為了我而流淚。」
千金易得,知音難求,皇后一語道破魏瓔珞的心思,反叫她的淚流得更加兇猛,她將皇后的手貼在自己臉頰,抽泣道:「娘娘,剛才瓔珞真的很害怕,我失去了娘,失去了姐姐,不想再孤身一人了,謝謝你,謝謝你還活著……」
她一貫脾性倔強,如同一顆摔不爛的石頭,難得露出這樣柔弱可憐的姿態,不但皇后看她的目光充滿憐愛,就連弘曆看她的目光都變得柔和起來。
過了好一會,魏瓔珞才想起屋子裡還有弘曆這個人,雖不捨,但還是知道這個時候,應該留下些時間給他們二人單獨相處,於是起身告退道:「娘娘,您勞累一夜了,奴才去為您端些補品來。」
她特意為兩人留下些獨處時間,皇后為了這個孩子吃了這麼多的苦,受了這樣大的罪,必須讓弘曆知道,讓他看見,讓他記在心裡。
反手關上房門,魏瓔珞長出一口氣,去了小廚房一趟,廚房裡早已備好了補品,因皇后懷孕期間見不得油膩,故而補品都是口味清淡之物,比如銀魚粥,炒青菜,以及一碗專門補身用的生化湯。
將這幾樣用木盤盛著,魏瓔珞回到寢殿內。
弘曆眼角餘光掃見她,拍了拍皇后的手:「好了,你今天也累了,吃些東西,早些睡吧。」
頓了頓,他轉頭對李玉道:「朕今夜要留宿長春宮。」
皇后臉色蒼白,目光卻極為璀璨,一隻襁褓放在她身旁,她的目光分分秒秒也離不開襁褓裡那個孩子,聽了弘曆的話,她這才抬頭一笑:「夜晚風涼,皇上現在回養心殿,難免酒後受寒……爾晴,請皇上在東側殿歇息。」
「是!」爾晴應道。
她低著頭,恭恭敬敬的走到門外,忽一轉頭,看向屋中眾人的目光卻不那麼規矩。
夜,東側殿。
李玉去了趟茅房,淨身後就這點不好,每次如廁都費時費力,避免灑在身上。待他回來,忽聽見東側殿裡響起一聲女子的驚呼,柔媚入骨,曲意奉承:「皇上!」
皺了皺眉,李玉拉過門前守著的小太監問:「剛剛是誰進去了?」
「長春宮的一個宮女。」小太監壓低聲音回道,「過來送醒酒湯的。」
正說著,房內傳出裂帛聲,小太監似沒見過這陣勢,剛要開門查看,被李玉一巴掌拍了回來。
「看什麼看?」李玉沒好氣道,「皇上要寵幸誰,都是她的福氣,少看少問,小心掉腦袋!」
小太監縮了縮脖子,不敢開口了。
冷哼一聲,李玉將拂塵捧在手肘間,一邊守在門口,一邊心想:「這長春宮的風氣真該整整了,皇后才剛剛誕下嫡子,就有宮人迫不及待的爬上皇上的床,也不知該說她大膽,還是說她狡詐……」
一夜芙蓉帳,天濛濛亮時,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面色哀戚的女子從裡頭走出來。
李玉回頭一看,待看清對方的面容,登時一個哆嗦。
那女子面容姣好,體態婀娜,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是爾晴!富察傅恆之妻!
李玉只覺手腳冰冷,直至對方走遠,他才拖著灌鉛似的雙腳,走進了東側殿,只看了一眼,就心道完了。
只見滿床凌亂,空氣中仍瀰漫著一股男女交合過後的旖旎氣味,弘曆僅披裡衣,坐在榻上,臉色陰沉地望著他。
「皇上……」李玉膝蓋一軟,正要跪下,一隻靴子便迎面丟來。
「滾!」弘曆怒吼一聲。
若有所覺,走在回宮路上的爾晴忽然定住腳步,回望一眼,臉上不見半點愧疚,只輕輕一笑,笑聲暢快無比。
「喜塔臘爾晴,在我心裡,你永遠比不上瓔珞!你的殘忍惡毒,更叫我萬分噁心!」爾晴將傅恆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喃喃重複一遍,然後吃吃一笑,笑聲如滲毒液,道不盡的殘忍狠毒,「傅恆,這可是你逼我的,你讓我難過絕望,我也要讓你難過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