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謝徵:怎麼跑來這裡送死,嘖

那晚回去後謝征就有些不正常了,睡得比以往都早,然後大半夜高燒不退,嚇得葉生汗濕了睡衣,一整晚不敢闔眼,就蹲在床邊照顧著。

再往後幾天,南城的雪越下越大,本就是寒冷的季節沒什麼事情大都不願外出。葉生意識到,謝征身體是真的不好,和記憶裡的他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那個不講理的謝征就算在零下好十幾度的天氣裡都能穿著破襯衫竄來竄去,寒冬臘月裡在屋裡閒不住,一臉無所畏懼的張揚勁兒,起風了不會多穿件衣服,下雨了不會撐把傘,身體跟牛似的。

「媽媽。」

葉生剛從謝征房裡出來,就看見念安蹲在地上,小書包擱在腳邊,見她出來兒子眼睛都亮了。

疲憊的臉龐浮起些許笑意,她走過去,半蹲在兒子對面問道,「今天李叔叔接的你?」

念安從幼兒園回來好久了,聽人說謝征睡著了就沒敲門打擾,「叔叔好了麼?」

女人細緻的眉頭鬆了些,將兒子抱在懷裡。熊孩子就是天真的很,都三天沒退燒了,白天低燒,夜裡發熱,哪會好的這麼快。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她說啊。

「叔叔要休息幾天,他玩累了。」

「唔,」念安失望地耷拉下小腦袋,想了會兒趴在葉生的肩膀上說,「叔叔要快點好起來,說好去看電影的。」

她從房裡出來時沒有合上門,怕細微的關門聲吵到剛睡下的謝征,這會兒自然沒有注意到門在不知不覺裡開了。

男人睡衣底下隨意披著件大衣,姿態慵懶地靠在門框上,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掀起唇角。「行,叔答應你。」

葉生聞聲連忙站起來,詫異地望向他,「你怎麼出來了?」

「悶的很,陪我走走吧。」

「不行。」從以前葉生臉皮被樓下阿黃叼走就能看出,在謝征的事情上她不僅不要臉,還倔的很。

「回去躺著。」她抬手碰了碰男人的額頭,也不知道是燙還是不燙,起初還能感覺到他體溫燙的可怕,碰的多了除了心驚膽顫,她已經感覺不出來其他。到底是正常體溫還是在發燒,不知道。

「不燙了,」謝征聲音還有些虛,沙沙的反倒是顯得格外溫柔。將額頭上的小手抓進掌心,他又重複了遍,「陪我走走吧。」

「別鬧,」葉生拒絕,直將他往屋內推,「都在下雪,冷死人了有什麼好看的。」

謝征到底是男人,給葉生說推就推豈不是太沒面子了。他沒動,還是倚在門邊若有所思道,「後屋那邊有一片花房,不冷的也沒風。」

——

繞過積雪覆蓋的鵝卵石小道,順著長廊一直往前,再穿過一個拱門才看見謝征說的玻璃花房。

隔得遠都能望見房頂堆積著白雪,裡面卻青蔥一片,綠葉繁花競相爭研,與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形成鮮明對比。

謝家底子殷實,是南城根深蒂固的世家。這老宅子據說是清朝留下來的,據說有上百年的歷史,不少人打這兒的主意想劃進當地的文物遺產,這一條街上不少透著點底蘊的宅子都被劃成了景點。謝老爺子不願意,只說:行,我也覺得這宅子太老了,明天就讓人翻新整些西洋玩意兒。

「這花房就是那時候建的。」謝征講完這花房的來歷,此刻正躺在二樓的籐椅裡,身上搭著厚毯子,「爺爺自己倒是不常來。」

念安在樓下玩耍,一會兒看著玻璃牆外簌簌的雪花,一會兒看室內的植被,覺得新鮮,一點兒都不冷。

滿室馥郁芬芳,花香縈繞。葉生在二樓看著好動的兒子,話卻是對身邊的男人說的。「花房挺好的,以前怎麼不見你帶我來。」

謝征輕笑了聲,沒回答。

「媽媽,這花可以吃嗎!」

葉生看兒子手指著的花,失笑搖頭,「不可以。」

「可是小明說花可以吃的啊!」

「是麼?」葉生隨口回答,「小明肯定是蝴蝶精,吃花。」

「……哦,」念安舔了舔嘴角,不捨得放過了嬌花,「明天我告訴老師。」

熊孩子在樓下可開心了,東看西瞧,遇到好看的有趣的才問葉生,其他時候都自己一個人玩。

事實上葉生全程也沒回答幾句,她聲音本就細,又軟又柔,很好聽。

「謝征,三樓也養著花麼?」她問。

許久沒得到回覆,葉生回頭看他,才發現男人拉著她的手卻躺在籐椅裡睡著。

溫暖的光線柔和了他淡漠的臉,淡色的唇在夢裡也抿成道直線,臉色還是礙眼的蒼白。葉生俯身將額頭貼在他的上,感受著他體溫或高或低。

男人胸口規律的起伏著,清淺的呼吸撲在她肌膚細緻的毛孔裡,融進她的血脈,跟著她跳動。

「媽媽——」

葉生站起來,朝樓下的兒子比劃了一個別說話的手勢,指了指謝征。

念安年紀小,但也似懂非懂地不再說話。

暈黃的光線和如春的暖意讓人昏昏欲睡,葉生讓傭人取來畫板,她輕手輕腳地搬到二樓,支在離男人不遠的地方。

室內,伴隨著鉛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響,只留下花開聲。輕快地描刻男人的臉,線條凌厲,她唇邊綴著淺淺的笑意,連帶著男人的輪廓都分外柔和起來。

等謝征醒來時,念安早就不在這兒了。他發現自己的腿麻了,能感覺到有人趴在他腿上睡得正香。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時候,這兒靜悄悄,他眯著眼努力去看,也只能看出個模糊的輪廓,心上溫柔如水。

「救我。」

腿上的人像是受到驚嚇,身子陡然一抽,並未醒來。她夢中驚呼聲不大,所以謝征沒能聽見。

「救我!」她又喊了聲,聲音依舊不大,但謝征傾耳在側,想聽清並不難。

「謝征,」她茫然無措地抓住毯子,胳膊在顫抖,「救救我,謝征!」

謝征不知道她做了個什麼夢,起身來輕輕地拍打葉生的後背, 「只是個夢,別怕。」

這個夢魘沒持續多久,葉生醒來了,雙眼都是濕的。

「睡醒了。」平靜的陳述句語氣。

葉生有些失魂仿若沉浸在那個夢中不可自拔,許久後才嗯了聲。眼見男人對她伸出了手,她動作極是敏捷地從謝征外套裡勾出一張乾淨的帕子,擦乾了眼。

「回去吧,出來太久了。」

謝征沒有拒絕,跟著她起身,有她牽著下樓。腳邊碰到一個架子,眉頭皺了下,上來那會兒都沒有的。

葉生知道他想問那是什麼,但她憋著不說,倒是看了看畫架上那張完工的畫,露出了淺淺的笑。

那畫的名字是——《葉生的男人》。

傍晚時下的雪到現在還沒停,風吹著光禿禿的樹枝烏拉拉的響,雪下得更大了。葉生想著,便撐開了大傘,迎著風雪和溫暖的路燈往回走。

「剛才睡得好麼?」他問。

「好啊,」葉生現在胡謅的本事強,「枕你腿上睡得可香了。」

「嘖,」謝征也不點破,順著她的話接道,「那你豈不是夢見我了?」

「可不是麼。」葉生嗓子有些乾,許是給北風吹得疼,她絲毫不在意繼續說,「夢見我倆扯了證,你背著我滿大街跑,念安跟在身後撒糖。」

「是麼?」

「可不是麼!」葉生回的理直氣壯,隨後轉移了話題,「你快說唄,什麼時候和我去扯證兒,我都是你的人了,得負責你知道嗎!」

「嘖,」謝征『崩』的下屈起食指彈了下葉生的腦袋瓜子,「我要是不負責呢?」

葉生兩步並作一步蹦躂到他前面,捂著被他欺負了的額頭,氣呼呼地說道,「這裡天/朝,我要告你家/暴!」

廊道里的燈給風吹得搖搖晃晃,不甚通透,謝征似笑非笑地掀起唇角,「等你願意好好說話了,我可以考慮考慮關於娶你的提議。」

一路上兩人時不時拌嘴,倒也沒覺得冷。

葉生確實做夢了,也夢到了謝征,不假。不過是五年前的事了,是那個穿著汗濕了的背心在陽光下奔跑的他,衝她一臉壞水兒的笑,又刻薄又虛偽,沒做過一件好事。

—七年前的分割線—

「中國人?」

正午時分,毒辣辣的太陽照的葉生喘不過起來,她剛從兩個黑人的房裡跳下來,雖然只是二樓的高度,但傷了腿。後來被一輛吉普撞得滾地上再也站不起來,她自暴自棄地趴在佈滿灰塵的柏油馬路上,呼吸裡全是骯髒的灰塵,熱浪滾滾,幾乎窒息。

一雙珵亮的馬丁靴踢了踢葉生,男人聲音很年輕,還有些莫明的興奮,「中國人?」

他又問了遍,似乎覺得女人的姿勢不怎麼好看,他用鞋尖將葉生翻到腰上的長裙勾到腿彎,然後在她身邊蹲了下來。

這麼多年葉生一直沒有忘記,第一次遇到謝征的場景。

她被一隻手掐著脖子拎起來,然後一瓶水從額頭淋了下來。她咂嘴,抿了抿乾枯的嘴唇,將那水全都舔.了進去,然後難受地睜開眼。

「還以為沒氣了,嘿!」謝征笑的很開心,儘管他臉上還有一道在流血的傷口,他撩起汗水浸透的t恤在女人髒兮兮的臉上隨便擦了擦,「沒死就給個反應?」

葉生渴的很,眼睜睜看著那瓶水,她已經兩天沒喝一口水了,自從被丟到這裡後。或許是因為謝征是中國人,笑得那麼純良好看,葉生選擇了暫時的信任。

「真是可憐,」謝征吹了記口哨,將被太陽烤熱的半瓶水灌給了葉生,「怎麼跑來這裡送死,嘖?」

葉生就著男人修長好看的手很快就喝完這半瓶水,一雙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著男人,就像是找著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