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謝徵:這些都是搶來的,不好

葉生沒在葉家吃飯,拿了戶口簿就走。

蕭心慈為自己一語之失有些懊悔,也沒再挽留,一直將她送到門外,見起了風,攏緊葉生大衣的領子,「下次記得帶他一起過來,阿姨親自給你做喜歡吃的。」

葉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回答那個女人,她渾渾噩噩地上了車,下山路上雪下得格外大,沒有焦點的雙目愣愣的看著外面。漆黑夜色裡,車燈掃過的地方全是白雪皚皚的景象,一大團看不清顏色的雪花刮在車窗上,像是要刮進她眼裡般。

那雪花定是刮進了她眼裡,疼的她淚如雨下。

母親死的那年就是這個季節,也是這樣的晚上,下著一模一樣的大雪,躲在車內都渾身冰冷,整個人被放空了一切情緒。

手機又響了起來,一段輕柔的純音樂在安安靜靜的車內格外突兀。因為前方的一個彎道發生了車禍,葉生被堵在了山腰上,或許有一個小時了。

下山的路是條盤山公路,蜿蜒盤旋在這座山上,驟變的天氣和突如其來的暴風雪讓一切都變得不安,司機再次看了看時間,打從在這裡堵了後,每隔十分鐘後鈴聲就響一次。

堵車是件令人焦躁不安的事,更何況還是寒冬臘月天裡。司機看了眼後座裡一動不動的女人,他好心提醒道,「葉小姐,你手機響了。」

葉生沒接也沒掛,就像是沒聽見,臉上的淚水沒斷過。直到音樂結束後不久,再次響起。

淚水蒙了眼,根本就看不清是誰打來的,接通後她聽不清對面說了什麼,仿若被這場風雪剝奪了所有感官,瞭然一身無依無靠。

這個冬天真的好冷。

懷裡的戶口簿都被她捂熱了,葉生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她說,「謝征,我如果回不來了,你怎麼辦。」

—五年前—

她站在謝家大院子門口,身上還穿著秋天的大風衣,吊牌都還沒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謝老爺子的車經過她身邊時撐了把傘給她,還問她要找誰。葉生剛下飛機就趕這兒來了,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替謝征回他永遠回不了的家?

連空氣都在無孔不入的嘲諷著。她不知道站了多久,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嘩啦啦地流個不停,最後跪在了地上。等醒過來時是在謝家的客房裡,她茫然地睜眼,只希望是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醒後謝征會對她笑的一臉狡黠。

葉生抱著被子蜷縮在床上,一雙眼乾澀發痛,再也流不出淚。直到有人說她懷孕了,帶著憐憫的神情,問她要怎麼辦。

她從謝家逃走了,因為有個傭人提起了『打掉孩子』這四個字,她害怕自己連最後一點念想都會失去。

那一年她剛失去謝征,失去了唯一的庇護和能依靠的力量,她不安她焦躁她甚至想過要死……哪怕是在她最熟悉的城市,也早就陌生了,她無比懷念S國喧囂的戰火和荒蕪的廢墟,沒有冬季沒有雪花,碧藍的蒼穹被硝煙燎成灰色,和謝征在一起。

第二天,葉生就被找回了葉家。面對曾經溫暖的家庭,看著父母喜淚交織的面孔,葉生心裡的弦斷了,三年未見的父母早沒記憶裡的年輕,她出事後父母肯定是最難過的。葉生哭的很上心,心裡很疼很疼,與失去謝征不一樣。

她就像是個走失的孩子,被拐賣了三四年後跌跌撞撞地回到家。只是變得格外安靜,一雙因為削瘦顯得凹陷的眼沒有絲毫光芒,她經常把自己關在畫室,對過去的事情一字不提。

葉母擔心女兒心理上受了刺激,帶她去了醫院。

後來,面對母親幾乎崩潰的臉色和尖銳的叫囂,她堅持要生下那個孩子,再後來……母親就沒了。

——

「葉生!」

凌晨兩點,葉生從那個夢魘醒來汗濕了後背。車窗外是張蒼白到泛青的臉,男人緊抿著唇,擰成結的眉下那雙死氣沉沉的眼讓葉生心頭一顫,徹底醒了過來。

她猛地拉開車門,漫天飛雪裡一頭紮進了他懷抱,死死地箍住他冒著冷氣的身軀。

值得的,只要是謝征,都是值得的。

男人身上的外套很硬,表面凝了層薄冰似的,不柔軟更不溫暖。還沾著些雪花,遇熱即化,葉生任憑那冷冰冰的雪水滾進脖子裡,她渾然不知。

沒有問他是怎麼上來的,也沒去注意李天抹了把額頭鬆口氣的表情。她踮腳埋在他胸口,許久之後,只說了一句,「想和你結個婚就這麼難嗎?」

她不知道,謝征在聽完電話裡那句話後的心驚,更不知道再打過去時電話提示已關機的害怕,瘋了似的大半夜上山,被交通人員攔在山腳……腦海裡全是她那句『我如果回不來了,你怎麼辦』……

謝征根本無法想像,她那句『你怎麼辦』,他能怎麼辦?

「你真的,」男人壓抑著情緒,頭抵在她頸子裡,深吸了口氣,「要命。」

當晚從山上下來後,謝征拿著身份證去就近的酒店開了房,讓李天回謝家替他準備點資料,第二天帶兩套衣服來這裡接他。

第二天,他帶葉生去了民政局。

是個難得的黃道吉日,但是因為天氣的原因,來辦結婚證的人並不多。他倆是最先去的,沒一會兒就辦好了。

出來時,葉生手裡拿著個紅本本,依舊是起著風的冷天氣,她鼻尖凍得通紅,走出大樓後駐足,一個轉身就撲進身後男人的懷裡。

這一天是十二月二十七。

葉生在謝征胸口處哭成了煞筆。

「依你依你都依你了,」謝征摸了摸她的頭頂,聲音溫柔極了,「怎麼還哭?」

她也不吭聲,哭得更厲害。

「沒先拍結婚照,所以不開心了?」他問。

她還是不吭聲。

謝征自顧自地道,「那你想什麼時候拍,選好了地點跟我說聲,等會回去了,我跟爺爺商量下其他的細節。」

女人只哭,也不回應。

好一會兒後,葉生哭舒坦了,從男人口袋裡掏出一張帕子,擦乾淨小臉,咳嗽了幾聲。

她仔細的將小本本收好,吸著鼻子道,「我可是把自己交給了你,你要對我好,知不知道!」

見她終於是消停了,以前怎麼就不知道她這麼能哭。謝征輕笑了聲,又揉了把女人的髮頂,「依你。」

葉生紅腫的雙眼澀疼的很,霸道地抓過男人的手十指相扣,突然哼了聲,「還沒戒指呢。」

「買。」

「也沒項鏈!」

「買。」

「耳環也缺!」

「買。」

「手腕空空的沒有安全感。」

「買。」他頓了頓,勾唇輕笑,「珠寶店就不用承包了,城北就有家鋪子。」

葉生揚起愉悅的笑臉,勾下男人的脖子在他臉上吧唧了一口,含笑的打趣,「你看你多小氣,扯了證才肯送我件首飾。」

「呵,」謝徵用大拇指抹去女人眼角的水漬,沒問一句只是接著話茬說,「沒扯證的時候送了你一個兒子,怎麼不見你跟我說句謝謝?」

「那我含辛茹苦幫你養大兒子,也不見你待見我!」葉生想到幾個月前和他相親的場景,氣呼呼地在謝征手腕子上咬了口,心中不平地埋怨,「那會兒你脾氣真壞!」

「乖,」他由著女人咬著,另隻手順了順她的毛髮,「這不是娶了你,過一輩子麼。」

是啊,是要過一輩子的人呢。葉生親了下男人的手背,「走,買婚戒去。」

謝征眼睛還是看不太清,由著她帶路。

「要不我們去北門巷子的古董鋪隨便買兩個鐵環算了?」車內,葉生靠在謝征懷裡,捧著紅本子笑的跟花兒似的,她開始思考未來。

「你看,你暫時肯定工作不了,念安明年就要上小學,我這幾個月休婚假,三個無業游民的未來很堪憂啊。」

「無妨,」謝征低笑了聲,「謝太太開心就好,謝家還是養得起你們娘倆的。」語畢,他讓李天把車開到商貿大廈。

葉生舒展了下身子,在男人懷裡尋了個更舒服的位置,她問,「你是不是想買T家?」

謝征挑眉,不得不說,他確實是要去Tiffany專賣店。儘管他自己都不清楚有這麼多可供選擇的婚戒,為什麼會有一股非常強烈的暗示,逼迫他去思考去買T家的。

「我過去是不是跟你說過類似的話?」他一邊問一邊捏著女人的左手的無名指,沒什麼肉的細指頭上骨節分明,摸起來手感不錯。他接著說,「欠你一枚T家的婚戒。」

被他握住的手很明顯一顫,謝征能看出個模糊的輪廓,女人正望著他,和他暗淡的眸子對視。或許她的表情很驚訝,也許是欣喜。

遺憾的是,他並沒有想起什麼,只是一種直覺。

葉生看著他,眼中那份喜悅漫上了些許疼痛……

記憶裡,許多年前有個男人用沾滿血跡的破t恤兜了一大摞T家的鑽戒回來,男人嫌礙事把包裝全拆了,一進屋就把這些光彩奪目的鑽戒丟到桌上,堆起一個閃爍的小山包。

她那會兒年紀小在這堆戒指裡翻來翻去,不可置信地戴滿十個指頭,差點閃瞎眼。後來,男人將她的左手無名指摸了半天,鮮少沒了笑容且皺起眉,因為女人的手指太細了,沒一個合適的。

他說啊:生生,以後給你買一枚合適的,這些都是搶來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