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卷三《雨紋風暴》第八回 場內場外

  撕去過期的日曆,是世界上大多數正常人每天必定重複的動作,在很多方面而言,梁圖真也還算是個正常人,因此,他每天也會撕去過期日曆。一個星期中,當梁圖真探手撕下那張代表星期天的紅色薄紙的時候,他的腦海裡便會想起創世紀的篇章。

  起初,神創造了天地,分開了光明和黑暗,那是第一日;分開了諸水和空氣,稱空氣為天,那是第二日;驅水聚集,使旱地露出,發生青草樹果,那是第三日;造出明亮光體,成就日月天星管理晝夜,那是第四日;造出空中及海裡的活物,那是第五日;造出地上的活物,並且按照己身的模樣做人,那是第六日。

  辛苦了六日,接著,到了第七日,眼見天地萬物都已齊備,神,終於放心的進入安息狀態。並且,將這第七日定為安息日。

  所以,一個禮拜就有了七天。

  毋庸置疑的,若是追溯裡米特記憶的年代,一定有很多部分,會是比上帝的學說萌芽前更久。因此對於這作六休一的創世傳說,他就根本不可能相信。

  但是那樣的態度,是在繼承麒靈嫡裔的力量之後才開始的。繼承力量之前,他可是很喜歡思考這個創世神話的。倒也不是推敲其中的合理性、或者真實性,他一直在思考的,是相當自找麻煩的反推邏輯。

  「如果上帝創世得花用六天的時間,那麼,滅世又需要多久?如果祂在創世的時候休息了一天,那麼,滅世會否也需要休息?」

  這個問題以往一直沒有答案,而得知太古的真相後,更不可能會有了,所以單純的男子只得搖搖頭笑了笑,將撕下來的日曆揉成一團,然後順手一丟,投往客廳角落裡的垃圾桶。

  趴在地板上,看著紙團準確進筒得分的拉不拉多犬,懶懶的說道:「今天要去當跟蹤狂啊?」

  「什麼跟蹤狂!」梁圖真抗議道:「你這張狗嘴真是吐不出象牙,我只是善意的跟在後頭,提防那個什麼康凱對曉蕾作出不良的舉動。」

  西恩撇過頭,徵詢粱家神拳第一代大弟子的意見:「喂!大軍,你覺得你師父的那種行為,與跟蹤狂何異?」相處了幾天,拉不拉多犬與髮色金銀相間的少年之間,總算是有了丁點交情。

  沒有想很久,歐大軍回應道:「應該是一樣的。」

  「大軍,你敢欺師滅祖!」

  「我還沒說完嘛,師父。」歐大軍恭敬的說道:「行為雖然是一個樣,但內涵上,師父的出發點是因為關心曉蕾姐,所以不能等同視之。」

  純白的拉不拉多犬跳到沙發上:「當了人家的徒弟,果然立場就是不一樣,呵呵。」

  兩人一犬之間相互揶揄,歐大軍除了不太敢還擊之外,倒也頗能應對,很顯然的,這個家並沒有因為歐大軍的加入,而增添了任何的不自然,氣氛上依舊維持融洽且輕鬆的對峙。

  這樣的情形,最得感謝的,是髮色金銀的不良少年收斂了他那流氓習氣,以一種誠心學習的態度,加入了梁圖真的生活圈。其次,西恩與主人的超感默契也是相當大的功臣,在明了什麼該講、什麼不該講的共識下,一人一犬的平日溝通,就自然而然的,不會讓大軍感覺自己像外人。

  短針走到五,長針走到十二,牆上的掛鐘發出了叮的一聲。單純的男子將置於茶几的鑰匙圈順手一撈:「時間差不多了,我出門羅!」語畢便直接了當、神色欣然的走出了大門。

  在門板關上之後,坐在地板上的歐大軍問道:「西恩,我不明白耶,師父為什麼不敢向曉蕾姐講明心意。」前幾天的閒聊中,為了怕他仍誤會梁關兩人乃是未婚夫妻,所以西恩乾脆將兩人的關係挑明解說了一遍。

  「如果不拿你來當衡量的標準,那裡米特的行為也就再正常也不過了。」西恩饒富趣味的說道。

  「可是你想想!」歐大軍不以為杵的說道:「為什麼曉蕾姐找來假扮自己未婚夫的,會是師父,而不是其他任何人?這很明顯嘛,曉蕾姐對師父也有意思。」

  「嗯,對於這一點,我也跟你抱持同樣的看法。」

  「是嗎!你也這麼認為?」真是德不孤必有鄰啊!髮色金銀相閒的少年,大喜的說道:「那麼我們就更應該對師父多加提點才是。」

  相較於他好像發現新大陸般的喜悅,西恩的態度就沒那麼興奮了:「你以為你師父看不出來?」

  「如果看得出來的話,也就不會作那麼多矛盾的行為了吧?」

  「呵呵!換你好好想想,就算他的腦筋過於遲鈍,但身為太古遺族的一份子…

  …」西恩抬起前肢點點頭部說道:「……以靈感的敏銳,難道還捕捉不到曉蕾的任何一部份意念靈波?」

  歐大軍恍然大悟:「說的也是……那師父到底?」

  「我想他應該是不明白曉蕾的靈波吧。」

  「西恩,怎麼連你也矛盾了!剛剛不是才說師父應該感受的到。」

  純白的拉不拉多犬閉目養神:「這並不矛盾,如果裡米特刻意的封鎖住,對曉蕾意念靈波的探知的話,就一點也不矛盾……」

  「……呵呵…」髮色金銀相間的少年苦笑了許久:「…不懂,我真的不懂。」

  「你應該懂的…跟你的情況有點類似,裡米特他,不想以超乎正常人的身份,去與曉蕾作交往。」接著,西恩睜開了他那如寶石般明亮的狗眼,爬起身:「我感覺我似乎也該出門的,所以,麻煩你看家。拜拜!」

  語畢,西恩靈巧的跳上窗戶,由陽台化作銀色流光,一閃而逝。

  「喂……你是狗耶!哪有狗不看家,還跳上跳的,像隻貓一樣…………」抱怨了幾句,歐大軍拿起電視遙控器,開始了都市中最普遍的消遣。

  ◎◎◎

  既然是要跟蹤關曉蕾,那麼首要的任務,就是找到關曉蕾。而如果以一般常理去實踐的話,找一個人的最快方法,無疑就是直接去到那個人的家裡。

  雖然是最快的方法,但梁圖真卻絕不會去關曉蕾宿舍的門口埋伏!因為那個的變數太多,雖然演唱會要晚上六點才開始,但誰也不能保證關曉蕾早上或者下午會沒有別的事要辦,若是她一大早就出門了,那麼傻傻的守在她家門口,等到她時,恐怕都已經是看完演唱會的午夜了。

  所以梁圖真只好選擇違背一般常理,卻極端有保障的辦法「靈波指路」。

  憑藉著星期五上課時,偷偷施放在關曉蕾發稍處的靈波,不管距離有多遠,現下的梁圖真都可以準確的把握住她的所在處。

  追尋著靈波,梁圖真來到了市中心的一家大型速食店,想來,康凱是約了關曉蕾在此碰面。

  仗著麒麟嫡裔發達的感官,和寄居靈波的相輔相成,即便單純的男子是站在百多公尺外,仍舊可以清楚的看到關曉蕾粉潤面容之一顰一笑,豐滿朱唇所講的一言一語。

  「該死的渾球,居然讓女孩子等。」

  梁圖真暗罵幾句,由於只看到關曉蕾一人娉娉婷立,所以顯然康凱還沒有到。趁著空檔,梁圖真審視了一下自己,除了該有的遮眼帽以外,為防曉蕾可能認得自己那並不是很多樣化的幾件衣服,所以他連上衣都是跟大軍商借的。

  如此用心的變裝,他自己實在很滿意,但這件大軍借與自己的套頭上衣還真古怪,純黃,袖子一邊長一邊短,據歐大軍所說,這件古怪的上衣還沒有穿過,是那天北上時在車站旁的地攤購買的。

  「這種衣服也買,難怪頭髮會染成那副德性……唔!來了。」

  只見一名濃眉大眼,蓄有帥氣及頸長髮的高挺青年,小跑步的走到關曉蕾的身邊,彬彬有禮的先為自己的遲到抱歉。

  「真是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嗎?」

  「的確是很久了。」關曉蕾實話直言的說道。

  「呃……是嗎…」

  康凱有點不知所措,在他的經驗裡,即使自己遲到過很久,所約的女孩大都還是講些「才剛到」之類的場面話,沒有人會像關曉蕾這般不留台階的,這使得他準備好接下來要稱讚關曉蕾外表的讚美話語派不上用場,只能繼續的道歉。

  摸摸頭說道:「那真的是太對不起了,我是開車來的,這個城市的交通你也知道,一到了這個時間就塞個沒完,真的好誇張,我五點就出門……」

  一連串的藉口,還有抱怨環境的感嘆,康凱講來甚是流暢,這是他的本事,永遠講得出既開脫自己,同時也推去責任的說辭。很多時候,那都可以幫他建立好的形象,甚至讓聽聞者同情他。不過很可惜,他現在面對的是關曉蕾。

  耐心的聽完長篇大論,關曉蕾點點頭,無謂的說道:「我們可以走了嗎?」那個表情,就好像在說著「那是你家的事」一般。

  「當、當然可以,我的車在那邊。」忽然間,康凱覺得,這個女孩似乎不是自己所能導引的。

  看著康凱的挫樣,遠處的梁圖真一方面狂笑,一方面知糟。笑是因為曉蕾不愧是曉蕾,講話永遠不會讓人好過。而糟的是,接下來他們要開車走,那代表,自己的速度必須加快,否則會被甩掉。但自己總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以趨近於汽車的速度奔跑吧!該怎麼追呢?

  想了一會,他評估在這段車程之內,康凱應該不會有亂來的時間,而就算有,靈波也會告訴自己,所以他便轉頭搭上了公車,開始出發到演唱會的地點。

  近年來,演唱會的舉行地點,大都跳離不開室內體育館、足球場、又或者棒球場。而此次傅雨姿的演唱會,就設置在體育館。

  在體育館開演唱會只有一個缺點,那就是所能容納的人數遠遜於其他兩種場地,但是光憑絕不受天候影響,以及舞台效果設置容易的這兩點優點,體育館就再適合開演唱會也不過了。

  當梁圖真到達體育館的時候,展現在他面前的,是所謂的大排長龍。這是一般沒有座位制度的演唱會的通病,人人都是無分區域用站立的,所以如果想距離舞台近一些,那便要提早入場,而若想提早入場,唯一的選擇,就只會是早點排隊。

  梁圖真蠻佩服那些兩三天前就躺在入口處佔位的歌迷,為了偶像可以忍受風吹雨打,就算當流浪漢也無所謂。這樣的情操與愛情其實很類似,很多偉大的愛情故事就是如此!默默的犧牲無求任何回報,只望能盼得斯人淡淡一笑,便於願足矣。

  或者,崇拜偶像的心情就是一種真愛!永遠存在著無法縮減的距離,遙遠且純潔的情感,便遠勝於一般肉慾橫流的小男女吧!

  想到此處,耳邊傳來兜售入場卷的叫賣聲,梁圖真才猛然想起,自己可沒時間繼續感動啊,沒票的自己,得想想辦法溜進去才行。

  於是先穩穩的把握住靈波的動向,規劃出避開關曉蕾可能視見的路徑,單純的男子輕鬆的踏出步伐,便離開了體育館的正門向左邊行去。他打算在體育館的四面繞一圈,探探是否有其他的入口。

  正要轉入體育館的左翼,梁圖真忽地感受到足以引起他注意的靈波。

  「嗯!?…雖然很微弱…但的確是奇異榮耀……怪事,難道教廷的傢伙裡,也有傅雨姿的歌迷嗎?」

  ◎◎◎

  由於梅碩在慶功午宴上的驚人表現,使得春玲後來開始對他奉若神明且言聽計從,絲毫不敢有所違背。因此當索拿夫提出,演唱會這天,體育館的正後方不要有任何人出入的時候,春玲就指示主辦單位,封鎖了可以到達體育館正後方的一切通道。

  索拿夫坐在牆角,而梅碩負手卓立,這幾天,兩人幾乎都沒有什麼交談。但面對即將到來的惡戰,神恩海的見習院士就不得不與搭檔溝通戰略。

  「你認為罕拉姆不會從正面襲來?」

  「是的。」索拿夫沒有多餘廢話的答道。

  梅碩續問道:「因為他是個殺手,還是因為你的經驗?」

  索拿夫淡淡搖頭:「都不是,因為我知道……他會來找我。」

  聽聞此言,梅碩的心頭猛然冒起一個想法:「你那天的手段,難道就是為了要引出罕拉姆,並且使其衝著我們而來?」

  「純粹巧合而已。」索拿夫否認道:「我怎麼可能會知道,那個小子的背後有罕拉姆在罩著!」

  神恩海的見習院士也認為不大可能,所以他將話題繞回了這幾天對於夥伴的詬病處:「索拿夫,有必要那樣對付一個小女孩嗎?」

  「我沒有對付小女孩,我對付的是小畜牲。」索拿夫的立場依舊堅定,他並不認為自己有絲毫錯誤,認真的道「:梅碩,關於這件事,我不希望再聽到任何指責,請你忘了它。」

  「唉……那麼…對於罕拉姆的實力,你怎麼看?」

  索拿夫摀住額頭,臉色絕不好看的說道:「回想那天他移走屍體的神鬼不覺,你就該明白,我實在看不出他的深淺。」

  「情況有這麼險惡嗎……」抬頭望向傍晚的夕陽,梅碩尋思,或者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吧!然後,忽然間,他的心底冒現強烈的衝動,驅使他望向體育館的轉角處:「呃!?」

  見他似有什麼發現般的探望,索拿夫問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只是錯覺罷了。」奇怪,明明就感覺不到那邊有任何異狀,為何自己會去注意呢?

  躲在轉角處的梁圖真,真是感到相當意外,那兩個教廷的院士中,居然有人能察覺自己的存在,好匪夷所思呀!這兩個傢伙肯定不是來聽歌的,要不又怎麼會躲在體育館的後方呢!

  正事要緊,雖則兩位院士引起他莫大的興趣,但根據靈波的感應,關曉蕾已經入場,演唱會的燈光多半渾沌,難保康凱不會毛手毛腳,所以梁圖真也就不再耽擱,從此刻所在的體育館左翼通風口,穿身而入。

  為了炒熱現場的氣氛,體育館的內部鐳光四射,高分貝的電子舞曲囂張怒吼,梁圖真很快的就找到了關曉蕾,但很令人費解的是,康凱卻不在她的身邊,於是單純的男子再以超乎常人的視力望瞭望,片刻後終於在體育館的另一端看到了他,而端看他東張西望的模樣,梁圖真也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呼呼!看來走散了,曉蕾真是過河拆橋,不過,拆的好啊!」

  由於能見度超低,單純的男子就放膽走到距離關曉蕾僅三公尺的地方。在令人心神動鳴的鼓噪節拍下,關曉蕾雖然沒有旁人那般大動作的搖擺,但也緊緊的跟著節拍律動,那樣陶醉在音樂裡的關曉蕾,是梁圖真從未見過的。

  白色緊身的襯衫,立體折線的牛仔裙,從上到下,梁圖真仔細的欣賞著關曉蕾嬌軀的每一寸。她的所有搖擺動作,好幾次,都差點讓梁圖真跑過去擁著她共舞。

  他相信,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別的女孩,能夠這樣的吸引自己了。

  在梁圖真極度抑制自己衝動的當下,開場的電子舞曲終於停止,全場的音量也跟著靜了下來,然後,是一片沉默。隨著分秒時光的流逝,開始有人喊起偶像的大名,跟著就像是連鎖效應一般,傅雨姿的名字,幾乎快要掀去體育館的屋頂。

  「雨姿!雨姿!雨姿!雨姿!雨姿!雨姿!雨姿……」

  彷若回應著這些歌迷的吶喊,幾個重低音的鼓聲中,傅雨姿從特殊設計的舞台下方,升了上來。

  「大家好,首先,八月戀曲。」

  聽著偶像的問好和報告的曲目,有的人大聲喊叫,有的人忘形流淚,隨著全場的歡聲雷動,八月戀曲輕快而有力的前奏,於焉放送。

  早該忘了的愛情,因為帶來了傷痕,無法習慣……

  下下落落停在胸口的雨,漸漸變小,收起了傘,任雨打著……

  漸行漸遠是誰的愛意,突然,覺得,再也追不上了,我是這麼的愛你……

  不回頭,不急躁,也不迷惘,抱著數不清的,誰的哀愁……

  走著,遊蕩著,街燈亮了,乾了的眼淚……

  閃爍不定的都市生活,情感的牢籠,總是擦身而過,露出悲傷的微笑……

  說謊的技巧隨著閃躲親吻的次數增加,真有點可怕,再溫柔點對我……

  隨著節奏的越趨加緊,傅雨姿開始了連串的肢體動作,她的演唱模式中,基本上,並沒有編排任何的舞蹈,唱片公司不想把她搠造成裝可愛的帶動唱姊姊,也不希望她是個扭腰擺臀的賣弄女郎,更不希望她成為大模大樣的沒氣質丫頭。唱片公司給予傅雨姿的形象定位是,有內涵懂得音樂,不作做的一位個性女孩。

  而那樣的形象,也根本就是傅雨姿本來的模樣。

  雖然沒有上過舞蹈的專業訓練,但與生俱來的律動感,使得傅雨姿可以精準的抓住節拍,揮劃出她個人獨有風格的漂亮動作。

  那些動作,可能只是手臂的簡單擺動,又或者腳步的輕鬆踢踏,但由傅雨姿使來,就是能令人眼睛為之一亮。

  不回頭,不急躁,也不迷惘,抱著數不清的,誰的哀愁……

  走著,遊蕩著,街燈亮了,映照著我的心……

  不回頭,不急躁,也不迷惘,抱著數不清的,誰的哀愁……

  走著,遊蕩著,街燈亮了,第一次笑了。

  ◎◎◎

  夜幕拉滿天際,下弦月才正要升起。任體育館之內的音量開得再大聲,也不可能傳得到體育館之外,所以梅碩,依舊繼續的仰望天空。

  算一算,他已經有十三分鐘的時間沒有眨過眼了,他喜歡仰望天空,不論黑夜又或者白晝,他都一樣的喜歡。

  體育館的外頭築有圍牆,與體育館本身相差二十公尺的距離,因此只要將左右兩翼的通道全部截住,那麼,兩位院士現下所置身的體育館正後方,就有資格成為寬大無人的戰場。寧靜又持續了片刻,好端端的,索拿夫站起昂藏的身子,將頭頂的鴨舌帽摘下,隨手甩至一旁。感受到搭檔的行為,神恩海的見習院士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所以他收回了目光,視線看往正前方。

  而能使他們如此慎重其事的,此刻,就只有罕拉姆而已。如同無聲息的幽靈那般,罕拉姆自牆外躍起,以完全違反物性的騰浮身法,逐漸下降到圍牆內。

  這是兩人第一次見到罕拉姆,與料想中的形象不一樣,最早的時候,索拿夫還以為罕拉姆會是個穿著風衣,一身神秘感濃厚的特工型人物。卻沒想到,真正的罕拉姆,會像個業績不良的小職員般,一副落魄非常的模樣。

  而除了氣質和穿著之外,兩人對於罕拉姆壯毅的面孔也有著相當程度的意見。在他們以前實際的經驗,以及判斷獸人族別為何的課程裡,冥祟族的獸人大都瘦的要命,不會有像他這麼粗壯的。

  眼神對峙,相望無言,氣氛陷入膠著;即使此來有八成的理由是為了替小蒙復仇,但罕拉姆仍是維持他殺人不廢話的作風,沒有什麼是特別想說的。因此這打破岑寂的重責大任,也就落到了院士的那一方。

  站在夏夜的涼風裡,感受不到應有的乾爽舒適,索拿夫被緊繃的氣氛逼的汗流浹背,厲聲的說道:「擾亂社會秩序礙阻文明之推動的迷途獸啊,若不當即悔改,吾等將藉上帝之名,將你誅殺於此。」

  由於從來就不想給予獸人悔改的機會,所以這些公式化的說辭。也就絕不會由索拿夫的口中吐出。但此刻實在沒別的台詞可說,索拿夫只好拿這些說詞充充場面,順便也可以藉機會複習一番。

  「蠢話!你倆也應該知道,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不是生,就是死,數到三,我便會動手將你倆擊殺,注意了!………一…二。」

  「三!」罕拉姆的二字才唸到一半,索拿夫便替他出聲,實踐其一貫的攻敵不備作風,閃身攻上。而沒那麼賤格的梅碩,則理所當然的待在原地,或者他也可以選擇跟隨索拿夫的腳步,但此刻的他,就絕對沒有那樣的想法。

  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以罕拉姆的名頭,索拿夫明白暫時性的隱藏實力是沒有絲毫益處的,於是奇異榮耀毫無保留的提升至第六層,霎時間,全身上下都籠罩在白金的燦芒之中。

  與神恩海艱難修真的心法理論相較,神威獄的心法理論就實際的多,每一招一式都是以發揮奇異榮耀的最大威能為考量,造成敵方最嚴重的傷害為目的。雖則沒有需要參透的高深理論,但練起來卻很辛苦,因為捨棄了用心去體會武技的法門,其所換來的代價,便是用肉身去刻骨銘心的體會。至於何者的修練進程較為迅速呢?答案是,端看個人資質的適用了。

  搶身攻至罕拉姆面前的索拿夫,並沒有打算和罕拉姆作近身的短兵相接,跑到中途,他就停下了往前衝的去勢,一個旋身,寬鬆的汗衫浮旋,數十枚帶有白金寒光的零碎異物,全往罕拉姆灑去。

  「去死吧!還數一二三咧,看是你蠢還是我蠢!」

  這些零碎異物,是一支支長約四公分的迷你十字架,末端尖銳如針,平時索拿夫都藏在上衣裡,待可趁之機,粹然發難,常常都能在談笑間將獸人射成蜂窩。而這,也就是他喜歡寬鬆打扮的另一個主要原因。

  「卑鄙的賤胚!」罕拉姆不屑道:「面對比你強的人,就不敢靠近了嗎?哼!憑這種東西也想要算計我?」

  迎著寒芒,罕拉姆的右手手掌提起,以雨紋匕的物質崩潰力場,於身前畫出一個圓,然後,在索拿夫的驚訝目光裡,充滿著奇異榮耀能量的數十枚迷你銀十字架,被分解成零點零五公分,整齊劃一的正方體。不過當然啦,以肉眼來看,那樣的大小很難判斷是否為絕對的正方體,至少在索拿夫的眼中,那看起來就只不過是純銀的顆粒。

  而此刻,在對手的鬥氣奉還之下,這些純銀的顆粒,便帶著切膚割肉的威力,激猛的向索拿夫撤回。

  「媽的,狗屎!」連髒話都只能撿短句來罵的索拿夫,即便速度身法出類拔萃,也躲不開這彷若風沙一般的攻勢。感覺著銀碎立方體的尖銳凌厲,索拿夫已經可以想像,那一顆顆銀色的碎粒,或者全都會嵌入自己的身體。而且以其攻勢之涵蓋面積算來,一但中招,自己將死的體無完膚。

  【這樣的死法,是上帝對我誅獸的手段……表示……不欣賞嗎?】

  不是,絕不是!只要梅碩還站在那裡,他就不會有任何一丁點的可能,落至那般慘死的下場。

  甫出手,便是以第七層奇異榮耀推動的凝心旋結,由於那即將置索拿夫於死地的一擊上,罕拉姆至少賦加了八級鬥氣,所以梅碩才非得以第七層的奇異榮耀出拳不可。

  一個正拳搗向無形空氣,只見那原本撲向索拿夫的純銀顆粒,隨即便受到了環旋拳勁的牽引,轉而趨向發拳者梅碩。神恩海的見習院士大喝一聲,凝心旋結的精義發揮到最顛峰,一時間,所有的零碎純銀正方體,全都匯聚至他的兩掌之中,縮納成了一顆如壘球般大小的銀刺球。

  救急的行動圓滿完成,梅碩灑脫的拋了拋掌中的銀刺球,或者他的下一個動作大可以是再把銀刺球砸給罕拉姆,但很直接的,他不想用這陰險的玩意,所以,銀刺球便被甩上了體育館的屋頂,再不會有成為武器的機會。

  接著,神恩海的見習院士,將視線望向剛剛才從生死邊緣回過神的索拿夫,在交換了幾個眼色之後,取得了讓自己獨戰罕拉姆的認同。於是,這場看似實力懸殊的惡戰,便重新有了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