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仁義第一次見到駱璧錦是在一個春暖花開的三月。
那一年,賈仁義五歲,駱璧錦六歲。
賈仁義當時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只是聽他爹爹說,今天會有一位貴人來訪。
對於五歲的賈仁義來說,王爺什麼的其實和隔壁家的小黃沒什麼區別。只是跟在王爺身邊的那個小世子,著實是勾起了賈仁義的興趣。
哦,對了,小黃是隔壁家養的一條中華田園犬,俗稱土狗。
賈仁義其實就是一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土貨,平時跟他打交道的都是張三李四王二麻子之流。所以突然見著這麼一個精雕細琢的小娃娃,賈仁義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著別人看。
其實駱璧錦的長相併不算有多好看,但他身上卻有一股不同於常人的氣質。當時吸引賈仁義的正是他身上的這股氣質。
直到很多年以後,賈仁義才想到了一個合適的詞來概括。
養尊處優。
那種皇室之人刻入骨子裡的養尊處優,讓賈仁義覺得,即使現在有一把刀架在駱璧錦的脖子上,他也能面不改色的繼續高貴優雅著。
賈仁義不耐煩於爹爹和王爺的一大堆冗長的對話,自己跑出去玩了。他不知道駱璧錦是什麼時候出來的,只是當他發現的時候,駱璧錦正被三個小男孩圍在中間群毆。
賈仁義當時就火了,那小世子可是他的客人,居然就這麼讓人欺負了去,簡直是太不把他賈仁義這個小霸王放在眼裡了。
於是他撩起袖子就衝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將那三個小男孩打趴在地。
經過賈仁義的審問,他們打駱璧錦的理由很單純,因為他穿得太好。
賈仁義:「……」
小孩子其實沒有什麼複雜的心思,他們所知道的,大都是從大人那裡耳濡目染來的。在這個窮鄉僻壤,每家每戶都很窮,大人們平常談論最多的,不外乎是對朝廷的抱怨,說他們是怎麼苛刻老百姓的。
於是在小孩子的心中,就形成了一個認知,有錢人都不是好東西。
這個一身精貴的駱璧錦在他們眼前晃來晃去,那不是找打嗎!
看著那三個落荒而逃的背影,賈仁義問道:「要不要我再去教訓他們一頓?」
「不用。」駱璧錦從地上爬了起來,即使嘴角掛著一抹淤青,也還是那般高貴的摸樣,「他們心裡苦。」
……
賈仁義那個時候就覺得,這個駱璧錦和他認識的其他人都不一樣,很不一樣。
後來,賈仁義就全家遷到了京城,住進了王府裡。
駱璧錦平時很忙,忙著讀書寫字畫畫。賈仁義也很忙,忙著打架鬥毆鬧事。
每次和人打架打得鼻青臉腫之後,他都會慣例地去騷擾一下駱璧錦。駱璧錦雖然對賈仁義總是愛理不理的,但也還是會差人送來最好的傷藥,幫賈仁義上藥,再順便教育他一番。
這種日子持續了三年。
賈仁義八歲的那年,他爹終於覺得應該找個人來收拾收拾他了,於是,賀無言就成了這個倒霉鬼。
賈仁義離開王府的那一天,哭得是驚天動地,死活拽著駱璧錦的袖子不肯鬆手。賈仁義他爹當時就青了臉,這種時候,你居然不是抱著我哭,而是抱著小世子哭,真是……太勢力了!
賈仁義被賀無言帶走以後,王府終於是清靜了。但,也比以前空盪蕩了。
至少,駱璧錦是這麼覺得的。
賀無言接收賈仁義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他是一個斷袖,其實,賈仁義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在山上,他每天對著的人除了師兄柳玉凌,就只有賀無言了。和柳玉凌比起來,賀無言實在是好了太多,而且賈仁義那對駱璧錦的滿腔思念,也需要找個地方寄託,於是,他纏上了賀無言。
無奈,師父跟駱璧錦一樣,對他都是愛理不理的,最鬱悶的是,他還打不過賀無言。以前,至少自己還可以仗著武力值高,欺負欺負駱璧錦的。
賈仁義覺得,人生很惆悵。
這樣惆悵到他十五的時候,他終於刑滿釋放,不是,是學成下山了。
只是,很多事情早已物是人非。
改朝換代也許對天下百姓來說是一件天大的事,但是對賈仁義來說,遠沒有他爹過世來的大。
對於他爹的死,王爺並沒有多說什麼,但賈仁義其實是個相當聰明的人。王爺是為什麼請他爹來王府,他的心裡很清楚。只是現在親眼見到爹的墳墓,還是有些難受。
新皇登基才三年,朝中根基未穩,各方勢力還在互相牽制。王爺希望賈仁義能代替他爹,繼續留在王府為他效力,但賈仁義不想再與朝中之事有所牽扯,便拒絕了王爺的邀請。
他在他爹的墳前站了一天。那天,下著很大的雪,賈仁義再一次見到了駱璧錦。
駱璧錦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陪著他在墳前站了一宿。
第二天,駱璧錦高燒昏迷不醒,賈仁義行蹤不明。
一年後,舊疾復發的王爺因病去世,而王爺的頭七還沒有過,賈仁義就站在了駱璧錦的面前。
此時的駱璧錦,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小世子了,而是駱王爺。
賈仁義說,他願意留在王府,助他一臂之力。
賈仁義重新在王府住下來之後,才發現駱璧錦身邊,突然多出來了一個人。
還是一個女人。
唐曉是唐大人的掌上明珠,最近與駱璧錦來往甚密。
賈仁義很不高興,更不高興的是,這個唐曉還很喜歡纏著他。賈仁義也許永遠都不會明白,起初唐曉來駱王府,那是被他爹逼的,而後來她來王府,只是為了見賈仁義。
駱璧錦對唐曉是什麼心思,賈仁義並不清楚,因為從小到大,駱璧錦都不是一個把心思表露在臉上的人。皇家的人,似乎都有這個特點。
賈仁義本以為,他會像他爹一樣,被派去做一些危險的事情,但是沒有。
駱璧錦什麼都沒有讓他去做。
他每天就是在王府吃吃喝喝等死。
但是既然駱璧錦沒說,他也不會眼巴巴地湊上去送去,所以他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怎麼打發走唐曉這個女人。
他約駱璧錦去登山,唐曉說她也要去;他約駱璧錦去游河,唐曉說她也要去;他約駱璧錦去吃飯,唐曉說她也要去;他約駱璧錦去洗澡,唐曉說……呃,那她就不去了吧。
雖然唐曉這個人有些煩,但是有一個優點,做的一手好菜。
她時不時的就會塞給賈仁義一些精緻的點心,說都是自己親手做的。賈仁義每次都舍不得吃完,總是會留一些給駱璧錦。
終於有一次,駱璧錦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的這些糕點,都是哪來的?」
賈仁義道:「都是唐曉做的啊,你說,她一天是有多閑?」
駱璧錦的手滯了滯,將放在嘴邊的糕點又放回了盤裡。
賈仁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你覺得不好吃?」
駱璧錦沒有說話,只是高深莫測地看了賈仁義一眼。
日子還是如流水般地往前過著。
有一天,唐曉突然眼睛紅紅的跑過來找賈仁義,說是讓賈仁義帶她去山裡隱居。
賈仁義覺得吧,唐曉這個女人,就是腦子有病。但是在唐曉跟他說了一大堆在山裡隱居的好處後,賈仁義就動心了。
於是他跟唐曉約好了時間地點,就歡歡喜喜地跑去找駱璧錦了。
他苦口婆心地勸說駱璧錦,不要再參和朝中的事情了,把唐曉給他講的隱居好處,又給駱璧錦複述了一遍。
駱璧錦看了他良久,才說了句:「好。」
賈仁義現在還記得,當唐曉看到他和駱璧錦一起出現的時候,哭得是有多傷心。
賈仁義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哪個女人哭得這麼凄慘過,他當時就愣在了原地。
他在想,他究竟是幹了一件多麼天理難容的事?
駱璧錦只是理了理自己的衣領,便向唐曉消失的方向走了過去。
賈仁義不知道那一天在樹林裡,駱璧錦和唐曉究竟說了些什麼,只是沒過幾天,他們兩人就突然宣布了婚事。
賈仁義如遭雷擊。
他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他跑出去喝了很多酒,然後藉著酒勁,強吻了駱王爺。
沒錯!
他!強!吻!了!駱!王!爺!
只是,這也沒能改變什麼。
駱璧錦和唐曉還是如期舉行了婚禮,傷心欲絕的賈仁義,提著行李離開了駱王府。
臨走之前,他最後去看了駱璧錦一眼。駱璧錦當時正在試婚服,他透過窗戶,看見了站在窗外的賈仁義。
兩人都沒有說話,但賈仁義耳邊卻響起了他強吻駱璧錦那天,駱璧錦最後對他說的話。
他說,他心裡最放不下的,永遠只有這個天下。
賈仁義一個轉身,掠出了王府。駱璧錦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垂了垂眸。
賈仁義這個時候才猛然醒悟,原來這麼多年來,駱璧錦從來沒有變過,他一直就是當年那個駱璧錦。
他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嗎?駱璧錦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也是在這個時候,賈仁義才想起了養尊處優這四個字。
只有皇室之人,才會具備的特質。就如同,君臨天下的野心。
賈仁義從駱王府離開以後,就天天在江湖上鬧事。
駱璧錦成親,他去挑這個門派;駱璧錦喜當爹,他去挑那個門派;駱璧錦又得一女,他……直接去把人家女兒搶走了!
好在賈仁義搶了駱璧錦的小女兒後,就在江湖上消聲匿跡了。
全體江湖同仁,由衷地感謝駱王爺。
這個災星,終於走了!
江湖太平了十幾年,某一年的武林大會上,賈仁義居然重出江湖了!還當上了武林盟主!
全體江湖同仁一臉血地看著駱王爺,求您,再生一個女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