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入職開封府以來,金虔初次感覺睡得如此香甜暢快,暫且不論其它,就說此時身下這床鋪褥,軟韌皆佳,比起開封府集體宿舍的床鋪強了不止千倍萬倍。想不到這陳州雖地處偏遠,府衙住宿條件卻能屬上流……
……陳州
府衙?
……安樂侯
密室!
額的娘啊!
金虔猛然驚醒,可眼簾剛啟,又被硬生生驚出一頭冷汗。
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金虔心頭一涼,回憶半晌,只能勉強憶起曾見滿眼血色——MY GOD!莫不是自己從高處摔下,不小心摔斷幾根視神經,順便變成殘障人士了吧?!
金虔頓時眼眶一陣酸楚:
老包啊老包,咱的醫療保險金、失業保險金、養老保險金和住房公積金,你一樣也別想抵賴!嘖嘖,還有工傷保險金!定要一次索賠夠本!
想到這,金虔趕忙伸手上下摸索,檢查自己還有何處不幸工傷。可摸了半天,莫說骨折、斷筋,就連個破皮都沒有。倒是身下的這身被褥頗有些令人不解,柔韌溫暖,品質上乘,手感頗佳,還緩緩上下起伏,難不成是附有自動按摩功能的新產品?
啊拉?!
大腦皮層如遭電擊,金虔猛然反應過來,這哪裡是什麼被褥,根本就是某人身體被墊在自己身下。
至於這個「某人」……
金虔臉皮邊抽邊默默禱告:佛祖大哥、觀音大姐,千萬保佑這身下之人莫是某只頗有身價的貓兒,若是堂堂 「禦貓」大人有個三長兩短,就算把咱全部的保險金搭進去恐怕也不夠啊!
只是……
憶起之前印象中的一片血紅——貌似和某位護衛大人的官服顏色有些相似——嘖嘖,別猜了,這身下肉墊九成九是貓肉墊。
「……」
頭頂突然傳來一聲微不可聞呻吟,頓叫金虔脊背一陣惡寒。
完蛋了!!這貓兒若是破了相,少了胳膊或是缺了腿,那開封府的一幫傢伙還不把咱給剮了?!咱一個現代人稀有品種,就此捐軀古代,連個古董都沒撈著,死不瞑目啊!
想到這,金虔心思一凜,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個縱身蹦起身,往後退竄兩步,蹲在一處,心中盤算道:哼哼,現在咱沒躺在貓兒身上,就算貓兒受傷也賴不到咱頭上,到時候咱一口咬定,就說是貓兒自己失足落入陷阱,看誰能奈我何?!
一片黑暗之中,就聽面前之人呼吸之聲由淺而深,又由深而重,幾聲細細呻吟幽幽傳來,聽得人一陣心悸。
「展、展大人?」貓兒,你還健在否?
呻吟之聲忽止,隨之傳來的是熟悉的清朗嗓音:「金捕快,你可還好?」
「屬下一切無恙。」咱無所謂,只要貓兒你沒破相就成……
「那就好。」聲音頓了頓,就聽一陣衣衫碎響,裡面參雜斷斷續續、微弱不穩呼吸聲息,忽聽「唰」的一聲,金虔只覺眼前一亮,一個大紅身影顯於眼前。
只見展昭身形筆直,手執火折,站在不遠處道:「金捕快既然無恙,那我等還是速速找出路離開此處。」
火光搖曳,映得展昭面孔忽明忽暗,深眸如墨,唇色如紙。
金虔這才暗鬆一口氣,趕忙爬起身,點了點頭。
兩人借著火折微弱光亮,環視打量身處之地。
只見所處室內,地方空曠,四壁高聳,隱約能見到一盞油燈掛在牆壁之上。
展昭上前點燃油燈,密室之內頓時明亮不少。
再細細打量,就見這屋室,高不見頂,四壁聳立,抬首望去,黝黑一片,連是從何處掉落,都無法判斷。
金虔頓時心頭涼了半截,心道:嘖嘖,罷了,就算南俠展昭神功蓋世,輕功無雙,要想從此處脫身,恐怕也要裝個火箭助推器才行。
再憶起之前自己所做種種,金虔頓時更感沮喪,心中又道:此時落到此種境地,都怪自己一時貪念所致,嘖嘖,古人說什麼來著,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可咱一文錢都沒撈到就翹辮子,太冤了吧……還連累上等貓兒一隻……無顏啊!
想到此處,金虔不覺抬眼再看展昭,只見展昭也是劍眉緊蹙,薄唇緊抿,火光之下,更顯臉色白如凝霜。
金虔此時才覺不妥,不由心頭一驚,心道:嘖嘖,不對勁啊不對勁,這貓兒也是見慣大場面的角色,為何臉色如此難看?
嘖!
莫不是這貓兒前被「非禮」、後當「肉墊」,此時又無法脫身,所以數怒併發,正盤算著一併算總帳,把咱抽筋扒骨、挫骨揚灰?!
「……金捕快」
金虔正想到慘處,冷汗直冒,忽聽展昭沉聲一呼,頓時三魂七魄跑了大半,直覺脖筋一跳,抬眼應道:「屬下在!」
可這一抬眼,頓時就讓金虔餘下幾魂幾魄也溜了乾淨。
只見展昭星眸沉黑,如暗邃夜晝,深不見底,竟好似能射入心思深處一般。
金虔神經霎時盡數崩斷,立即語無倫次高聲呼道:「展、展展展展大人,屬、屬下絕非貪圖侯爺府財物,屬下只、只是覺得密室之內另有機關,屬、屬下……屬下對展大人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展大人息怒啊啊——」
「金捕快!」展昭猛然沉聲打斷金虔的滔滔話語,緩緩吸了一口氣道:「展某只是想問,金捕快能否找到此間密室機關?」
「啊?」金虔聲音頓時被卡去半截,眨巴眨巴眼皮,半晌才反應過來,猛點頭道:「沒、沒問題,屬下定當全力而為!」
說罷,立即一個撲身撲倒在地,耳貼地面,手指敲擊,身形緩緩移動。
可敲了半晌,仍是毫無所獲。金虔頓時有些心焦,額頭隱隱冒汗,再看展昭,臉色更加難看,猛然看去,竟好似臘月飛雪,六月飛霜。
金虔心頭大恐,更是心急如焚,可這一時半會之間,也是也是沒了注意,只能趴在哪裡幹冒冷汗。
「……金捕快,」一直靜不做聲的展昭突然道,「不如試試他法。」
嗯?
這貓兒果然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溫文儒雅、好脾氣,如此盛怒之下,還有風度提醒咱這個罪魁禍首。
金虔頓時來了精神,心思一片清明,抬眼緩緩打量四周。
地面沒機關……嘖,還有牆面!
想到這,金虔趕忙起身,走到牆邊,耳朵貼在牆面之上,邊移邊敲。四面牆壁,凹凸不平,好似處處有機關,可敲摸半天,並無不妥,直至敲到掛有油燈旁側面牆,才有所收穫。只覺牆壁之上有整齊縫隙,齊整通頂,正是暗門之跡。
但金虔摸索半晌,仍是無法將暗門開啟。就在金虔幾乎絕望之際,突然眼角瞥見牆面那盞油燈,猛然間,腦中靈光一現。
牆面沒機關……哼哼,還有油燈!
幾步來到油燈前方,金虔伸手抓住燈托,微微一扭,就聽「喀」的一聲,一陣石器摩擦悶響,只見一扇牆面緩緩側移,竟又顯出一道黑漆暗道。
金虔暗暗鬆了一口氣,抬手抹了抹額角汗滴,回頭彎腰作揖道:「展大人,這邊請。」
「有勞金捕快。」
展昭微微頷首,手持火折邁步上前,筆直身形越過金虔,向暗道內走去。
金虔趕忙一溜小跑隨在其後。
暗道內光線昏暗,路面潮濕陰滑,只靠眼前微弱火光,實在難行。
金虔跟在展昭身後,幾次腳下打滑,險些跌倒。就連武功蓋世的南俠展昭,腳下也有些不穩。
兩人艱難步行一陣,眼前通道漸漸放寬,路面也沒有之前那般濕滑,金虔正在慶倖,不料眼前突然一黑,火光熄滅,面前身形毫無預兆停住腳步,讓緊隨其後的金虔險些撞損臉面。
「……展大人?」
「莫要做聲。」
嗯?!
金虔納悶,只覺面前暗紅筆直身形緊繃,手中巨闕緩緩上提,正是戒守臨敵之備。
金虔心頭一驚,立即展昭身側靠了靠,屏住呼吸,豎起一對耳朵細細辨聽。
暗道之內,漆沉黑暗,潮濕黴氣緩緩湧動,不時伴有縷縷悶風吹拂發梢,其間竟隱約夾雜細細嗚咽哭聲,似斷非斷,似飄似蕩,正是陰風陣陣,鬼氣森森。
金虔只覺渾身汗毛瞬間直立,激靈靈打了一個冷顫,心道:聽、聽這意思,莫不是地底的冤魂也要出來湊個熱鬧不成?!
MY GOD,能不能改天?!讓咱喘口氣先?!
想到這,金虔不由有些憤慨,臉皮隱隱抽搐,正欲抱怨兩句以解悶氣,忽聽面前展昭低聲道:「金捕快,隨展某前行。」
聲音雖沉,卻是沉而不抖,穩而不移,冷靜既往。
金虔微微一愣,心中不禁感慨道:嘖嘖,瞅瞅人家展大人,果然是膽色過人,定力非比尋常,就沖貓兒這「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度,簡直就可配送一副對聯以褒其德行——上聯是:明知前有「鬼」,下聯是:偏向「鬼」屋行!再附一橫批:不服不行!
就沖堂堂欽賜「禦貓」這氣勢,咱今天也定能化險為夷,平安通關。
想到這,金虔便也壯起膽子,隨在展昭身後向暗道深處走去。
順聲前行,越覺暗道寬敞,之前淒然抽泣之聲越是明晰。不多時,就覺淒然哭泣之聲猶在耳邊,幽幽回蕩。此時再一細聽,才覺哭聲慘酸,好似女子哭聲,並非如之前那般令人毛骨悚然;且泣聲層疊相重,細細密密,不似由一人發出,而是數人哭聲合併而成。
金虔隨展昭停住腳步,靜靜立在暗道之內,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待了片刻,愈發覺著事有蹊蹺。
突然,眼前火光一亮,展昭點亮手中火折,抬起手臂四下照看。
只見在暗道偏側又現出一間暗室,柵欄橫擋暗門,形似牢獄,哭泣之聲正是從此間暗牢傳出。
火折一亮,哭聲頓時啞然而止,不過片刻,又有幾聲壓抑哭聲斷續傳出。
展昭上前幾步,用火折照亮暗室,和金虔一同上前打探。
這一看,展、金二人不由一驚。
只見在柵欄之後,暗室之內,隱約見到數名人影,從聲音、身形判斷,竟是一眾女子。
「你等是何人?為何會在此處?」展昭立於欄前問道。
那眾女子本見到牢前有人,受驚不小,盡數縮在一處,埋聲飲泣。此時一聽展昭問話,飲泣之聲頓停,片刻之間,竟無半絲聲音。
半晌,才有一名女聲幽幽傳出:「你們是誰?是不是來殺我們的?」
「各位姑娘不必驚慌,我二人是開封府包大人手下的差官。」
「包大人——是包大人派人來救我們了!」
立即有幾名女子奔到暗牢門前,手指緊緊抓住牢門木欄,驚呼道,「上蒼保佑,終於有人來救我們了!」
「兩位官老爺,求求你們,救救我們吧,求求你們……」
金虔定眼一看,倒吸一口涼氣,不由後退兩步。
只見這幾名女子,髮髻披散,衣衫淩亂,雙頰塌陷,面如菜色,雙眼凹陷,目光呆直,猛一看去竟是七分像鬼、三分像人。
這、這小螃蟹是吸血鬼嗎?怎麼把情婦能包養成這副模樣?
展昭身形微微一滯,將手中火折遞給金虔,示意金虔後退幾步,又對牢內女子道:「請稍退幾步。」
待幾名女子退進牢內深處,展昭這才緩緩抽出巨闕,劍光一閃,巨闕揮落,暗牢門前監欄盡數齊斷,顯出一面生門。
就聽牢內一陣驚喜呼聲,還夾雜陣陣啜泣之音。
「此地不易久留,爾等速速隨在下離開此處。」
展昭巨闕回鞘,沉聲對暗牢內一眾女子道。
那些女子聽言,趕忙紛紛從暗牢之中魚貫而出,金虔站在旁側暗暗計數,發現這暗牢之內竟被關了十餘名女子之多。
展昭見被關女子已經盡數走出,便又轉身對金虔命令道:「展某在前開路,各位姑娘隨後,金捕快,還勞你在最後壓陣。」
「……屬下遵命。」金虔眼皮一抽,不情願答道。
嘖嘖,南俠大人您武功蓋世,身經百戰,機警過人,在最前開路,就算有甚陷阱、暗箭之流,恐怕也傷不了貓兒你分毫。可讓咱這半吊子壓陣——若是這暗道之內有個萬一意外狀況,這末尾之人豈不成了炮灰……嘖嘖,這貓兒果然記恨的很哪!
展昭聽到金虔應答,立即回身領路,手持火折繼續向前走去。一眾女子緊跟其後,壓抑抽泣之聲隱隱回蕩,金虔最是無奈,只得跟在最後,借助零星火光勉強蹣跚而行。
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只是感覺空氣中潮臭腥味逐漸淡去,漸有陣陣涼風流入暗道,再向前行,就覺腳下地面逐漸上行,好似爬行而上,不多時,便感到清新涼風陣陣吹拂。
忽然,就聽前方隊伍中有人驚呼出聲,隊伍之中頓時一陣嘈雜,眾人皆是加快腳步,匆匆向前奔去。
金虔也是驚喜過望,緊隨眾人前奔。
眼前道路漸漸明晰,金虔就覺一陣清爽夜風拂面,眼前豁然開朗,定眼一看,面前灌樹叢叢,草長過身,遠處山幽林靜,古木參天,抬眼一望,皓月當空,淡雲逐月,正是:月隨碧山轉,但覺雲林幽。
金虔呆愣原地半晌,使勁眨了眨雙眼,這才反應過來,不由眼眶一陣濕潤,再深吸一口氣,更覺心情舒暢,心曠神怡,心裡是說不出的舒坦:感謝耶穌、感謝真主、感謝上帝、感謝佛祖以及叫不出名的滿天神佛大人們,感謝你們對咱的支持,總算讓咱脫離苦海,逃出升天!
再看那些被救出的一眾女子,更是伏地跪拜,喜極而泣,幾乎不知所云。
金虔感慨了一番,這才覺著有些不妥,心裡納悶:光顧著高興了,怎麼沒看見貓兒?
想到這,金虔趕忙四下打量,回首一望,卻瞥見大紅身影正直直立在眾人身後,見到金虔四處打量,才緩緩開口道:「金捕快不必擔心,此處並無守備。」
金虔聞聲一望,卻是心頭一驚。
之前只道是暗道之內光線昏暗、火光不定才導致展昭臉色難看至極。此時月光清明,明亮如燈,再看展昭,才覺大為不妥。
只見那展昭一雙星眸,黑如沉墨,幽不見底,泛出冷冷森意,再看臉上,是面如蓋霜,唇如覆雪,薄汗密覆俊顏。可大紅身形卻是筆直如松,穩如山嶽。
金虔頓覺一種不詳預感籠罩心頭,總覺此時此景有些似曾相識。
「展、展大人……」金虔剛準備上前詢問一二,不料卻從身後傳來一陣泣呼之聲,頓時被嚇了一跳。
「多謝兩位官爺救命之恩!」
回首一望,只見那十幾名女子齊刷刷跪在兩人身前,躬身叩頭,哭泣、呼喊之聲不絕與耳。
金虔哪裡敢受古人如此大禮,趕忙後退幾步,靠到展昭身側,以避風頭。
就聽展昭朗聲道:「眾位姑娘,你等是何人,又為何被人囚禁在暗道之內?」
此言一出,那些女子更是泣不成聲,半晌才有幾名女子痛哭答道:「我們都是被安樂侯強搶來的。」
「本來我們都是被囚禁在『軟紅堂』內,可前幾日不知為何卻被無故帶入密道,囚禁至此。」
「要不是兩位官爺前來搭救,恐怕我們到死也出不去……」
聲未落,又是一陣淒涼哭泣。
展昭皺眉道:「各位姑娘不必擔心,現在就隨在下回陳州府衙,各位所受冤屈,自有包大人為眾位姑娘做主。」
眾女一聽,自然樂意,趕忙叩首謝道:「多謝官爺……」
展昭微微頷首,又詢問了兩名熟悉陳州地形的女子,確定此處乃是陳州近郊,問明府衙方向,這才帶領眾人啟程,直往陳州府衙。
只是在展昭前行至眾人最前之時,頓時引起一陣倒吸涼氣之聲。
只見展昭背後大紅官服不知被何物撕裂,平整衣料竟呈條絮狀,勉強掛在身後,若不是前面官服安好,綴住碎布,恐怕早已後背官服早已脫落。
金虔恍然,心道:難怪貓兒臉色如此難看,感情是因為自己衣物破損難為情啊。
再四下一瞄眾女目瞪口呆的臉色,金虔心中又不由咋舌:嘖嘖,貓兒啊,你衣服破了也不早說,咱多少也可以脫件衣服幫你遮一遮,也不至於此時春光外泄,便宜了外人。
不過,幸好這貓兒官服下襟還算完好,否則就沖這幫女子如狼似虎的模樣,還不把咱開封府的「鎮府之貓」給生吞活剝了?
話又說回來,這貓兒的衣服是何時撕爛了?真是怪異的緊……
金虔邊心中抱怨,邊隨眾人前行,至於環繞心頭的那股不詳預感,卻是直覺忽略。
——
待一行人回到陳州府城,已是月沒星稀,東方欲明。
抵達到府衙街口,遠遠就見張龍、趙虎兩大校尉好似無頭的蒼蠅、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府衙門口團團轉。兩人一見展昭一行,頓時喜出望外,急急奔了過來。
「展、展大人,您終於回來了!」張龍一臉驚喜,平時四處嚷嚷的大嗓門此時竟有些沙啞。
「展大人……您去哪了?我們回來……您還沒回來,我們……我們……包大人……還有公孫先生都要急死了……包大人還說,若是您天明還不回來,大人就要親自去安樂侯府要人……」趙虎結結巴巴了半天,才將一句話說了完整,邊說還邊用袖角抹眼角,再一看去,這堂堂六品校尉的眼珠卻是紅得有些怪異。
「展某累大人和眾位兄弟擔心了……」展昭微微拱手,清朗嗓音微微低沉,「展某這就進府向大人覆命,勞煩兩位兄弟領這幾位姑娘入府,她們皆是重要人證。」
「屬下遵命。」
張龍、趙虎趕忙拱手抱拳回道,然後立刻領一眾女子和展昭一併走入府衙。
金虔隨在最後,心裡十分不是滋味,心道:
喂喂喂,當咱是透明的還是空氣的?!這貓兒不過是夜不歸宿,瞧瞧這開封府上下牽腸掛肚的模樣——想咱一個堂堂未來現代人,一晚上出生入死、九死一生,如此高尚情操,卻連頓早飯也不給準備?欺人太甚了吧!
「金捕快,請隨展某一起向大人覆命。」
展昭向前走了幾步,見金虔並未跟上,不由回首命令道。
張龍、趙虎似乎此時才意識到金虔存在,趕忙道:「金捕快也安然無恙,太好了。」
金虔扯起臉皮向兩邊一拉,剛想謝兩句意思意思,卻突然聽見張龍、趙虎一聲驚呼:「展大人,您的背?!」
「不礙事。」展昭微微一笑,安然道。
「可是……」
「展某還要與金捕快一同向大人覆命,幾位姑娘就勞煩兩位了。」
「……是。」張龍、趙虎對視一眼,默然點了點頭。
金虔看著兩大校尉沉黑臉色,心情突然好轉,心道:
哼哼,這兩大金剛定是在哀悼貓兒的「春色」被人竊了去——嘖嘖,有幸見到兩大金剛同時臉黑,也算一大收穫……
——
眾人走進陳州府衙,張龍、趙虎領一眾女子現行去片廳侯著,等包大人傳喚;展昭、金虔二人則直接前入花廳,向包大人覆命。
廳內四人,包大人坐在正中,公孫先生陪側,王朝、馬漢守在廳旁。四人一見展、金二人,立即眼中放光,喜色滿面。
「展護衛!金捕快!」包大人幾乎是挺身而起,滿臉驚喜溢於言表。
「大人,屬下覆命遲了,還請大人降罪。」展昭微一抱拳,朗聲道。
金虔也一旁抱拳施禮。
「平安回來就好,平安回來就好!」
包大人緩緩舒了一口氣,面容帶笑,回身坐下,擺手道。
「展護衛,金捕快,你二人這一去杳無音信,可真是急煞眾人了。」公孫先生也微微鬆了一口氣,撚鬚道。
「展大人,您平安回來就好。」王朝、馬漢更是激動萬分。
「累眾位擔心了。」展昭趕忙又抱拳。
「無妨,無妨,只要你二人平安歸來就好。」公孫先生點點頭,喜然滿面。
包大人上下打量二人片刻,才漸漸斂去臉上喜色,肅然道:「你二人此去侯爺府可有收穫?」
展昭立即挺直身形,將侯爺府內的所見、所聞一一稟報。
包大人聆聽完畢,不由劍眉緊蹙,鳳目微眯,頓了頓問道:「展護衛,你所說的一眾女子是否已在偏廳侯著?」
「正是。」
「好!」包大人凜聲高喝道:「王朝、馬漢,立即傳眾女入廳。」
「屬下遵命!」
王朝、馬漢抱拳領命,匆匆而去,不多時,就和張龍、趙虎一起帶領一眾女子進入花廳。
「民女見過包大人!」
眾女一見包大人,皆是雙目盈淚,撲通下跪,有幾個還飲泣不止。
「此處並非公堂,都起來吧。」包大人見到眾女淒慘模樣,不由微微歎氣,緩聲道。
「謝大人。」眾女這才紛紛起身而立。
包大人環視一圈,問道:「本府問你們,你們為何會在安樂侯府暗室之內?」
此語一出,剛剛停住哭泣的幾名女子又開始抹眼淚,幾乎難以回答。
半晌,才有一名女子緩緩步出,斷斷續續回道:
「回大人,我們皆是被安樂侯強搶進『軟紅堂』、供安樂侯玩樂的。」
「那為何又會在安樂侯府?」
「回大人,我們也不知,只是前幾日不知為何,安樂侯的人把我們全部強行帶離『軟紅堂』,後又囚禁在暗室之內。若、若不是這二位小官爺相救,恐怕我們、我們就要死在那裡了……」
說罷,又是垂淚不已。
廳內眾人聽言,皆是暗暗搖頭,心頭是又酸又氣。酸的是,如此妙齡女子,卻受如此虐行,飽嘗心酸;氣的是,安樂侯仰仗皇親身份為所欲為,所作所為真是天人共憤。
頓了頓,包大人又問道:「那軟紅堂內只有你們幾人?」
一眾女子聽到此問,皆是不答,大多都微微搖頭表示不知。那名出列女子頓了頓,才道:「不止,那安樂侯強搶了不少女子供自己玩樂,幾年下來恐怕有三百有餘。」
「什麼?!」
廳內眾人一聽,皆是大驚失色。
包大人幾乎是拍案而起,橫眉立目,怒氣騰騰;
公孫先生臉色微變,皺眉不語;
四大校尉八拳緊攥,骨節哢哢作響;
展昭筆直脊背微微顫動,手中巨闕嗡鳴不已。
金虔臉皮隱抽,心道:這小螃蟹未免也太過誇張,想那皇帝也不過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扮扮手指算一算也不過近百,可他不過坐鎮一方的侯爺,居然要養三百情婦,難不成想要和當朝天子拼個一二?
包大人頓了頓,又重新落座,緩下聲音道:「安樂侯強搶如此眾多女子,你又是如何得知?」
那名女子一聽,卻是躬身一跪,泣聲道:「回大人,民女名為春鶯,曾在『軟紅堂』內負責管事,所以對女子數目略知一二。」
包大人微一皺眉:「那其它女子呢?」
「回大人,有的被折磨致死,有的不知所蹤,其餘在轉入安樂侯府內之後,也被盡數轉移離開。最後剩下的,就我們這十幾人。」
一時間,花廳之內,寂靜一片,眾人皆是無語。
「張龍、趙虎,帶她們下去,讓她們好好休息,待明日升堂作證。」包大人沉吟半晌才沉眉命令道。
眾女叩首,隨兩位校尉離去。一時間,花廳之內空曠不少,更是寂靜一片。
最終,還是公孫先生打破沉默道:「展護衛、金捕快此次能搜得如此得力人證,的確功不可沒。」
展昭聽言卻是撩袍單膝跪地,沉聲道:「屬下失職,未能將黃氏秋娘帶回,還望大人責罰!」
金虔一見,頓時頭冒冷汗,趕忙緊隨跪下,抱拳不語,心道:咱居然忘了,此次雖然帶回了數名人證,可老包的任務卻是未曾完成,若是老包怪罪下來,豈不大事不妙!嘖嘖,這貓兒果然聰明,懂得先行請罪,來一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如此一來,老包也不好重罰。
包大人見到下跪二人,趕忙道:「展護衛、金捕快,快快請起。」
金虔暗暗鬆了一口氣,依言隨展昭一同起身。
就見包大人微微搖頭道:「你二人何罪之有?非但無罪,反而有功。」
公孫先生也接語道:「展護衛有所不知,王朝、馬漢已在安樂侯府內尋到黃氏,只是黃氏已經無法上堂作證,若不是展護衛和金捕快帶來的這幾名證人,恐怕那安樂侯一案又要拖延數日。」
展昭、金虔聽言皆是一愣。
「既然已經尋到黃氏,為何不能上堂作證?」展昭不明問道。
公孫先生輕歎一口氣道:「那黃氏不知被餵了何種藥物,已經變得神智不清,言語混亂,猶如瘋人一般,如何上堂作證?」
「難道又是安樂侯?」
公孫先生默默點頭,不再言語。
就見展昭雙拳緊握,手背青筋暴露,巨闕劍鞘被捏的哢哢直響。
金虔也是一臉凝重,心道:這小螃蟹果然心狠手辣,害人功夫堪稱一絕,明明只需殺人滅口便可,可非要如此折磨人,這心裡八成是有隱疾。
包大人見狀,微微歎了口氣道:「展護衛、你與金捕快勞碌整晚,想必已經疲憊萬分,先行下去休息吧。」
金虔一聽,頓時大喜,正要上前謝過,不料展昭身形更快,急邁前一步,提聲道:「大人,張頌德一案人證、物證尚未齊全,屬下願……」
「展護衛!」包大人劍眉一立,沉聲道:「難道連本府的命令也不聽了?」
「屬下……」
公孫先生一旁微微搖頭,儒面之上漫上淡淡笑意道:「展護衛不必擔心,大人已經命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四人前去搜證,難道展護衛還信不過這四人?」
「……屬下並無此意。」
「既然無此意,還不下去休息?!」包大人身形一直,擺出官威威脅道。
金虔一旁暗暗好笑,眼看著堂堂御前四品護衛滿臉不情願躬身施禮,慢慢恭敬退向花廳門口。
此舉一出,眾人皆是一愣。
這舉動若是別人做出,並無不妥,可若是由展昭做出,卻是大大不妥。
要知這展昭出身江湖,豪氣蓋天,雖入公門輔佐包大人,但一身錚錚傲骨又豈是一身官服所能掩蓋。平時展昭自是對包大人恭敬有禮,但也絕不會做出倒退出門的奴才行徑。此時此舉,不得不令人生疑。
就見包大人一個眼色,公孫先生立即提聲道:「展護衛且慢。」
展昭身形明顯一僵,抱拳道:「先生還有何吩咐?」
「展護衛可否轉個身?」
「……」
「展護衛?」儒雅聲音微微上提。
「……」展昭依然腰直如松,絲毫不為所動。
金虔一旁忍得辛苦,只覺大腸、小腸外加盲腸全都系成了蝴蝶結,卻是死活不敢笑出聲。
嘖嘖,這貓兒一定是覺著露背裝太過驚世駭俗,所以才如此靦腆。
但見公孫先生微微搖頭,緩緩上前,繞到展昭身後察看。這一看,頓時讓這位開封府白麵儒生臉色黑了大半,聲音微沉道:「展護衛,隨在下回屋一趟。」
「公孫先生,展某不過……」
「展護衛!」聲音再次上提。
包大人也沉下臉道:「展護衛,你還是隨公孫先生去一趟吧。」
「……屬下遵命。」
展昭僵硬一抱拳,回身隨公孫先生向廂房走去。
嘖嘖,看來是由於貓兒衣衫不整,有損開封府形象,公孫竹子要針對貓兒補一堂風化教育課了——唉,展大人,屬下愛莫能助,您自求多福吧。
「金捕快!」
嗯?!
金虔頓時細目圓瞪,定定瞅著門口的公孫竹子。
「你也一起。」
金虔一張臉頓時皺成一肉餡包子。
不、不是吧,咱也有份?嘖嘖,早知道要接受公孫竹子的魔音穿耳,咱定會捨身成仁,就算被冷風吹死,也要盡脫衣物遮住展大人全身,以保展大人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