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翠蔭林密情難抑 秋宴冷拒丁氏親

漆森樹影罩墨夜,殘月懸霜泠風寒。

杭州城郊外東南十裡,有一處山丘,丘上有片方圓五十余裡的樹林,晝間,樹蔭叢叢,涼風習習,綠樹紅花茂盛,多為杭州城內諸達官顯貴、風流才子納涼之處,故被命為「翠蔭坡」,可到了夜間,這翠蔭坡卻是黑漆森森,陰冷寒濕,且常有野獸出沒,所以這翠蔭坡一入夜,便被列入禁行之林,無半點人煙。

此時,已過子時三刻,翠蔭坡樹林之外卻是破天荒有了人聲。

「哎喲喲……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賊子,怎的如此厲害?!」

只見林邊一棵枝葉繁茂大樹下,呈大字型仰面躺倒一個人影,一身短衫黑衣,一把闊葉刀扔在兩尺開外,刀刃上沾滿血跡,剛抱怨了一句,就從嘴裡湧出一口血來。

可即便是如此,此人仍是一副眉眼彎彎,心情愉悅的模樣,正是當朝孝義王爺貼身侍衛邵問。

只見邵問不以為意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漬,一臉苦笑道:

「今晚進入那瓊玉閣之前咱們王爺說什麼來著?啊,對了,好似是說怕遇上有什麼特殊嗜好的嫖客,占那金校尉的便宜,咳,還真就遇上了,幸虧咱手疾眼快,飛了一個酒杯過去……咳,又說什麼怕那採花賊看上金校尉,對金校尉下毒手,這居然也准了!咱們這王爺啊,咳咳,還真是貨真價實的烏鴉嘴,咳咳咳……」

「無可……無禮。」另一個略顯虛弱的聲音從大樹另一側傳出。

說話之人與邵問一般同是黑衣黑衫,盤膝靠樹而坐,雙目緊閉,貌似打坐調息之狀,冷峻面容慘白泛青,正是侍衛莫言。

「好吧,那就算咱們王爺是鐵口神算好啦……咳咳……」邵問瞥瞥嘴道,頓了頓,又問道,「我說莫兄,你怎麼樣了?」

「無妨。」莫言回道。

「無妨個屁啊!咳咳咳咳……」邵問提聲喝了一句,頓時又湧出一口血水,險些被嗆死。

「凝神!靜氣!」莫言微微睜眼,沉聲提醒道。

「凝什麼神?!靜個屁氣!」邵問坐起身,吐出一口汙血,瞪著莫言惡狠狠道,「邵爺我大小也算禁軍侍衛排名前五的高手,叱吒殺場橫行江湖那都是小菜一碟,何必勞你莫侍衛替我擋那賊人的一掌,搞得現在你堂堂一個禁軍第一高手現在連一個小拇指頭都動不了,臉白的能嚇死活人!」

莫言抬眼望了邵問一眼,面無表情解釋道:「你已受內傷,躲不過那一掌。那人功夫不弱,那一掌若是拍在你身上,你定斃命當場。」

「你!」邵問瞪著剛剛才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的臉色,扭過頭,悶聲道,「你之前也傷的不清啊……」

「我內功比你好。」

邵問只覺一股甜腥又湧上喉頭,又咬牙咽了回去,氣鼓鼓瞪著莫言:「好,你內功好!好的很!如今還不是身受重傷像木頭一樣坐在這裡?!如今那金校尉被人擄走,生死不明,看到時候王爺追究起來,你如何覆命?!」

此言一出,莫言臉色又白了幾分,閉眼道:「我剛剛推了那賊子一掌,想必他也傷得不清,金校尉暫時還沒有危險。」

「但願如此……咳咳……」邵問向前蹭了蹭,靠在莫言身側倚樹盤膝坐好,歎息道,「我看那金校尉是個福大命大之人,搞不好他還活蹦亂跳的,我們倆的小命卻要交待在這兒了……咳咳……」

「王爺已回去搬救兵,路上還留了記號,想必不多時便會有人來援……」

「哪有那麼快」邵問搖頭長歎,目光移向杭州城方向,突然,雙眼睜大,發出一聲驚呼:「誒?」

「何事?」莫言睜眼問道。

邵問滴溜溜瞪著一雙月牙眼,一臉詫異驚色:「我的乖乖,不是我眼花吧,那邊過來的人是在跑還是在飛啊?」

莫言順著邵問目光望去,只見遠處濃濃夜色中飛馳而來一抹藍影,足不沾地,衣袂狂舞,飛揚墨發幾乎融於漆漆黑夜之中。看那身形步法,自是江湖上罕見的絕世輕功,可看這飛奔速度,江湖已是無一人可及。

不過眨眼之瞬,那藍影便來到二人身前,抱拳道:

「二位可是范王爺手下的侍衛?」

來人身姿筆直,素色藍衣,俊容蒼白如霜,黑眸沉深微亂,薄汗佈滿額角脖頸。

「你是?」邵問愣愣問道。

「在下開封府展昭,擒走金校尉之人在何處?」展昭聲音沉啞,急聲問道。

「那賊人入了樹林。」莫言回道。

「多謝。」第一個字一出口,展昭身影便消失在漆黑茂林之中。

邵問眨眨眼皮,不可思議道:「難怪汴京人人都誇禦貓展昭輕功絕頂,果然名不虛傳。」

莫言卻是微微皺眉:「以十成內力持續狂奔飛馳,這豈不是傷身之舉?」

邵問略一回想,也不由點了點頭:「面無血色,呼吸紊亂,聲啞如嘶,果然是傷身之舉。」頓了頓,又有些莫名道,「都說開封府御前四品護衛展大人為人沉著冷靜,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但剛剛展大人似乎有些……」

「慌亂……」一向冷言冷語的莫言,此時語氣裡也有些不確定。

——

慌亂……

展昭怎能不慌?怎能不亂!

疾行穿梭在漆黑密林之中,展昭只覺心口好似被火燒一般,火辣翻滾,如焚心肺。

何處?到底在何處?!

平日黑爍雙眸此時已隱顯血紅,入眼樹影就如鬼魅魔障一般蠱惑心神,素藍身影飛馳疊換,驚如閃電,可那腳下的步子卻是失了章法。

為何自己沒有早一步發現他沒跟在自己身後?

為何自己竟如此愚笨,竟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為何自己……自己沒有護在他的身邊?

為何……

層層疊疊的責問猶如波濤一般在腦海中紛湧而起,又如巨石一般堵在心口,幾乎另血脈逆行。

疾行腳步驟然停滯,筆直身影定定立在深冷黑漆樹影之下,一絲血紅從齒唇間滑下。

不能慌!

不可亂!

要救他,就決不能再亂下去!

劍眉緊鎖,雙目緊閉,展昭將幾乎自己吞噬的惶恐強自壓下,不消片刻,雙眼再啟,黑眸中血絲依舊,卻再無狂亂之態。

風起,樹搖,葉影婆娑,沙沙聲響,一抹若有若無的熟悉藥香飄蕩而至,瞬間又被林風吹散。

展昭眸中火光一跳,手指狠狠捏住劍柄,提氣向樹林深處奔去。

樹影搖動,森森幽深,偶爾從葉間射下微弱月光,林間時不時傳來詭異鳥鳴之聲,更顯寂靜異常。

展昭腳尖點在地面上厚厚的腐葉之上,每一步都踏得極為小心,連枯葉也未踏碎一片,無聲無息。

突然,毫無預兆的,一絲隱約人聲順著夜風幽幽傳至。

展昭呼吸瞬間凝滯,素藍身影宛若煙霧一般拔地而起,飛身騰樹,腳踩樹枝向來聲處飄去。

層層樹枝葉片在眼前疾馳而過,聲音愈發清晰可辨。

「該死……咳,想不到只是抓一個臭小子竟如此費事……」

「好容易調開展昭、白玉堂……又憑空冒出來兩個高手……那個冷臉的,真是難纏……」

兩句話之間,展昭已經來到說話之人頭頂,輕飄飄落在樹梢之上,屏息凝神,閃眸觀望。

樹下,一人靠樹席地而坐,手腳隱有刀傷,一邊捂著胸口乾咳,一邊從懷裡掏出藥瓶往嘴裡倒藥。

但見此人,一身黑色夜行衣,淡眉長眼,長相斯文,臉上還有被毆青紫淤色,正是之前在瓊玉閣調戲過金虔二人中的另一人。

而在此人身旁,仰面平躺一人,一身灰衣,身形瘦小,濃眉圓臉,雙眼緊閉,正是金虔。

展昭目光一觸及地上的消瘦身影,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就要衝身上前,但那黑衣人的下一句話,頓令展昭心神大震,驚駭當場。

「想不到這金虔一個從六品校尉,竟有這麼多一等高手護著……難怪公子會把我調回來,若是別人,怕早就丟了性命……咳咳……」

此人知道金虔的身份?!

公子?什麼公子?!

「為了一個瘦的沒幾兩肉的臭小子,老子險些喪命於此!」那黑衣人將藥瓶揣進懷裡,狠狠瞪向金虔,忽然,咧嘴露出一個陰森猥笑,「公子只說要將這金虔活著帶回去,可沒說不準老子我找樂子!雖說這金虔又瘦又小,沒什麼姿色,但這荒郊野外條件所限,大爺我也就不講究了,就湊合湊合……」

說話間,黑衣人手指便伸向了金虔腰帶。

一寸,不過一寸。

黑衣人的手指剛探出不過一寸,寒光瞬閃,五根指根「嘶」的一聲多出五道細若髮絲的紅線,驟然,手指齊根斷落,血漿激射而出,斷指跌落在地。

「啊啊!!」撕心裂肺的慘叫響徹天際,驚起一群夜鳥。

黑衣人抱著斷手滿地翻滾,一臉驚恐萬狀瞪著不知何時出現在眼前的藍衣人。

星眸充血,劍眉凝煞,俊逸容顏宛若羅刹,黑髮無風狂舞,藍衫騰動似魔,巨闕寶劍冰寒刺眼,劍刃一抹腥紅怵目驚心。

「展、展展……」黑衣人驚叫剛出口半句,就覺眼前劍光一閃,劇痛瞬間鋪天蓋地襲來,雙手雙腳軟塌塌跌落,竟是手筋腳筋同時被挑斷。

黑衣人一口氣沒上來,頓時昏死過去。

殺了他!殺了他!!

展昭盯著黑衣人,滿心滿腦都充斥著這句話。

不行、不行!此人還要押回府衙受審,還殺不得……殺不得!

好似發洩一般將巨闕劍狠狠回鞘,展昭深吸一口氣,壓下從未有過的澎湃殺意,目光移向躺在地上的消瘦身形,心頭不禁劇烈一抽。

展昭一步一步走到金虔身側,譽滿江湖的輕靈腿腳此時卻是重逾千斤。

撩袍、蹲身,探出手指在細瘦手腕上探了探脈門,黑眸在金虔身上細細查看一番,懸在半空的心總算放下了幾分。

僅是被點了昏睡穴而已。

黑眸移向金虔臉頰,微微泛白皮膚上濺上了幾點血水。

修長手指想要撫去那幾點刺眼血紅,卻在距離金虔面龐僅有毫釐之時硬生生停住,收回,握緊。

「金、金虔……」清朗嗓音好似染上風霜,澀澀發啞。

好似聽到了展昭呼喚一般,金虔腦袋偏了偏,雙唇微啟,傳出一聲呼聲。

「呼嚕——」

「……」

薄唇微勾苦笑,星眸點點閃爍,展昭此時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心裡不知是泛苦還是泛痛,就這樣定定守在金虔身側,直直望著金虔,一動不動。

直到一聲遠處疾呼打破了沉默。

「丁二,剛剛的慘叫就是從這邊傳出來的!」

「五弟說得是,想必是展南俠和那賊人對上了!」

「臭貓!展昭!小金子!」

一陣急匆匆腳步聲暫態逼近。

展昭身形一顫,猛然伸出雙臂,將金虔撈入懷中,緊緊扣住,雙足發力,翻飛上樹,不過幾個起落,就將金虔抱離此處數丈之外。

待穿著一身單薄褻衣的白玉堂和滿頭大汗的丁兆惠循聲而來之時,現場便只留下僅剩半條命昏死在血污裡的黑衣人,讓二人驚詫不已。

「五指齊根斬斷,挑斷手筋腳筋,這、這是南俠下的狠手?!」丁兆惠一臉無法置信。

白玉堂一臉沉凝,皺眉四下環顧:「展昭如此失常,難道是小金子糟了不測?」說到這,臉色不由又是一沉。

丁兆惠四下探找:「為何不見南俠和金校尉?莫不是還有其他歹人?」

「丁二哥,我們分頭找!」

「好!」

——

躲?為何要躲?

展昭不明白。

既然已將賊人擒住,就應立即解開金虔的睡穴,與白玉堂及丁兆惠會和,將賊人押送至杭州府衙受審,而不是現在這般、這般好似做賊似的抱著金虔躲在樹頂之上……

但是、但是……

懷中人溫暖呼吸縈繞耳畔,淡淡藥香纏繞鼻尖,熟悉的睡臉近在咫尺……

展昭手腳僵硬抱著金虔,黑爍眸子看也不敢看懷中人一眼,只是硬邦邦環著那消瘦身形,靠坐在樹杈之上。

霜月朦朧,夜林十裡如墨,秋風蕭索,落葉翩飛若雨。

清涼月色照在展昭面容之上,俊逸五官蒼白的幾乎透明。

只要……片刻……

長睫緩緩闔上,手臂慢慢收緊。

……片刻……就好……

茂密林葉間,素藍衣袂隨風飄蕩,劃出一道淒寂弧度。

「展……展大人……」懷中人低低傳出一聲囈語。

星眸猝然睜大,驚亂慌措頓時佈滿俊容。

展昭大驚之下,手忙腳亂想要鬆開金虔,忽然想起此時乃是在樹上,又慌忙將金虔環入懷中,一陣兵慌馬亂,險些讓堂堂南俠從樹頂上跌個大馬叉。

「不、不要蹲馬步……」懷中人又道出一句。

險險穩住身形的藍影僵住了,只聽某人呼吸穩暢,睡得小呼嚕一串接一串,毫無蘇醒跡象,剛剛那兩句,顯然是夢話。

一抹無聲歎息從薄唇中溢出。

這人,睡著了也不讓人安生……展昭有些責備望了金虔一眼。

可就這一眼,就好似著了魔一般,再也移不開眼,目光在熟悉的臉龐上寸寸流連。

眉毛……一看見銀子就會高高飛起……

細眼……瞄見銀子就會彎成兩道月牙,還會散出綠光……

鼻子……被罰蹲馬步的時候會委屈的一皺一皺……

嘴巴……嘴巴……

望著那張平日裡嘰裡呱啦片刻不停除了賺錢講價就是拍馬屁、此時卻安靜得只呼出溫熱氣息的雙唇,展昭一雙黑眸慢慢蒙上一層霧靄,雙頰開始發熱、發燒,一雙貓耳朵逐漸發紅、透明……

「啪!」

巨闕劍鞘受不住主人的突如其來的爆發握力,發出一聲輕響。

黑眸瞬間恢復清亮,滿面紅暈頓時又濃了幾分。

自己剛剛竟想、竟想……

不成、不成!必須立即將金虔點醒,回去和白玉堂他們會和,否則、否則……自己不知會做出什麼……

展昭暗暗咬牙,豎起手指,運功入力,朝金虔睡穴點去。

可指尖剛觸及金虔皮膚,又僵住了。

一抹異樣感覺湧上心頭。

剛剛……抱著金虔的時候,金虔的身體好像……好像很、很軟?

就如、如那書上寫得一般——軟玉溫香!

這個詞毫無預兆突然跳入展昭腦海,竟讓展昭驚的渾身一顫。

狠狠閉眼,忿咬牙關。

莫不是自己已經思戀成疾,癲狂了不成?金虔明明是一個男子,怎會、怎麼像女子一般……

女子……

心臟驟然抽緊,呼吸瞬間停滯。

這個詞就好似荒原上的火星一般,暫態就燎遍心田。

金虔自入開封府以來的一幕一幕在眼前晃過——

從不與其他衙役一起洗澡;

即使自己費盡心力早晚訓練,瘦小身形仍是毫無長高之兆;領口常年緊紮,半絲風不漏……

黑眸緩緩睜開,細細在金虔面容之上掃望。

濃眉細眼,五官平常,皮膚——比起那小白鼠尚且不如,更不要提什麼膚若凝脂之類。

身形瘦小,胸、胸前平坦一片……怎可能是……

即使是如此之想,但一雙黑眸偏偏又移向金虔那緊紮領口。

以前總以為金虔年紀尚幼,還未發育,所以……如今想起,若真是女子,那、那自然沒有喉結,只、只要自己解開衣領一看……

「轟」。

忽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的展昭頓時雙頰紅泛亮、頭頂冒蒸氣,若是此時有兩個雞蛋打在展昭面頰之上,怕也能立即煎成荷包蛋。

但、但是,若金虔當真是女子……

顫抖不停的手指最終還是慢慢移向了金虔的領扣。

內息紊亂,汗珠滴落,展昭第一次知道一個小小的領扣竟然如此難解。

就在領扣終有開解之兆那一瞬,樹下突然傳來一聲高呼。

「臭貓,找了你許久,想不到你竟躲在樹上享清閒!」

手指驚離,目光慌亂下望,只見樹下一抹白影氣勢洶洶孑然而立。

白玉堂一臉惱怒,瞪著樹上的展昭,可待一看清展昭的面色,惱色頓時變作了憂心。

「臭貓,你怎麼了?可是受了傷?還是小金子受了傷?」

展昭一手捏緊劍柄,一手環緊金虔,第一次覺得這小白鼠的眼神好的實在令人生恨。

藍影飛身飄落,落地之時,展昭又是那個秉公沉穩的御前四品帶刀護衛。

「累白兄擔心了,展某只是怕有賊人同夥埋伏,所以隱到此處。」

「你當真無事?」白玉堂眯著桃花眼,一臉狐疑瞪著展昭。

「無事。」

白玉堂滿面憂色緩下五分,又望向展昭懷裡的金虔,小心翼翼問道:「那、那小金子呢?」

展昭望向懷中人,眸光溫潤:「金校尉安好無恙。」

「那就好、那就好!」白玉堂綻出一個笑臉,瞅了瞅金虔,又皺眉道:「被點了睡穴?」

展昭點頭:「無妨。」

「為何不解穴?」白玉堂有些莫名,抬眼瞅了一眼展昭。

展昭不自在偏離黑眸。

白玉堂挑眉,摸著下巴上上下下將展昭好一番打量,咧嘴笑道:「哦~臭貓你該不會是——」

展昭猛然扭頭瞪眼:「不是!」

「哈哈!臭貓你別嘴硬了!待在官府這許多年,功夫定是被撂下了不少,連解穴都生疏了!」白玉堂一臉揪到展昭小辮子的得意模樣。

展昭暗鬆一口氣。

「好啦,白五爺今日就拔刀相助,高抬貴手幫幫你。」

說著,白玉堂一探手就要點金虔的穴位,不料卻被展昭一側身避了過去。

「不勞白兄費心,金校尉今晚受驚不小,還是稍事歇息為上。」

一邊說,抱著某人的藍影開始疾步前行。

「臭貓,你去哪?」飄逸白影緊追其後。

「與丁氏雙俠會和,押送賊人入牢。」

「哎哎,你走慢點啊,別把小金子顛著了。」

「展某輕功在江湖上還數得上名號。」

「臭貓,你抱了這半天也累了吧,要不白五爺我屈尊幫你抱一會兒?」

「不勞白兄大駕!」

「臭貓,你還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一前一後兩個身影消失在叢叢樹影之中。

片刻之後,一道黑影從樹梢之上飛身落地,黑衣黑靴,臉覆鐵面,只是身形修長,乃是成年男子身形,鐵面下方露出雙唇勾出一抹不屑冷笑,轉身又隱入黑林之中。

而在翠蔭坡樹林之外,邵問靠在樹幹上,歎息連連:

「想不到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錦毛鼠白玉堂長的居然還挺標緻的,咳咳,莫兄,你瞧見沒,那白玉堂竟然只穿了一身褻衣就追出來了,沒曾想那臭小子金虔的人緣還不賴啊。」

「……是。」

「那丁兆惠的功夫也很是不錯,竟然只比白玉堂晚了不到半盞茶就趕到了。」

「的確。」

「不過那白玉堂在咱倆面前扔兩個饅頭是什麼意思?」

「……」

「這饅頭還是從白玉堂胸口掏出來的……」

「……」

「好像有點餿了……」

「……」

「我說莫兄,怎麼這麼半天都沒人來救咱們啊?」

「……」

「……他們該不會是把咱們兩個救人的大功臣給忘了吧?」

「……叫救命吧……」

——

金虔是被一陣嚷鬧之聲吵醒的。

一睜眼,就看見范小王爺和丁月華在掐架,咳,確切的說,是一個溫文有禮美少年和一個溫柔賢淑的大家閨秀正圍繞自己的床鋪進行攻防戰。

「丁小姐,所謂男女授受不親,還望丁小姐移步。」堵在金虔床邊左側的,腰身纖直,纖眉微皺,水眸嚴肅,一臉正色的正是范鎔鏵范小王爺。

擠在金虔床鋪右側的,是一襲青蓮長裙,容顏秀美的丁月華:「范王爺,月華是來照顧金校尉的。」

「小金自有我照顧,不用麻煩丁小姐。」范鎔鏵半步不讓。

丁月華微微側頭,望著范小王爺的杏目微微眯起:「范王爺乃千金之軀,怎能屈尊降貴做這等瑣事?」

「不管,反正小金由我照顧,丁小姐請回吧!」範鎔鏵一挺腰板,毫不退讓。

這是咋回事?怎麼咱一覺起來就變成香餑餑了?

金虔一腦袋漿糊,有些莫名眨了眨眼皮。

「小金,你醒了?!」範鎔鏵一臉驚喜喊道。

「金校尉,你感覺如何?」丁月華一臉喜色,纖纖手指往金虔額頭掃去,卻被範鎔鏵一把擋開。

「丁小姐,男女授受不親!」范小王爺沉著臉道。

「范王爺才是……」丁月華杏目一瞪就要回嘴。

「二位,金校尉睡了一夜加半日,想必是口渴了,還是先讓金校尉起身喝點水吧。」

只見顏查散端著一碗清水,撥開二人,來到金虔床前,一臉無奈歎氣道。

「對對對,小金,先喝點水。」範鎔鏵忙彎腰將金虔扶起身。

丁月華一把搶過顏查散手裡的水碗,放到金虔嘴邊。

金虔頂著一頭霧水咽了幾口水,這才覺著腦袋清醒了幾分,開口問道:「這是哪裡?」

這一問,範鎔鏵和丁月華同時變了臉色。

「小金,你該不會是摔壞腦袋了吧?」範鎔鏵驚呼。

「這裡是丁莊啊!」丁月華咋呼。

「原來是丁莊,難怪看著眼熟。」金虔自己坐直身形,撓了撓滿頭的亂毛,皺著兩道濃眉回憶道,「咱記得之前是在瓊玉閣埋伏抓採花賊,那賊人奪窗而逃,展大人和白五爺追出去,然後……然後就眼前一黑……」抬眼一臉疑惑望向對面的三人,「咋一睜眼就回丁莊了?」

「你什麼都不記得?」丁月華皺眉問道。

「記得什麼?」金虔莫名。

「小金你被採花賊擄走——」範鎔鏵小心回道。

「什麼?!」金虔聞言頓時驚的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了到了地上,「咱、咱咱被采、採花賊擄走?!」

對面三人同時點頭。

金虔只覺腦門嗡的一聲,第一反應就是低頭看檢查自己的穿戴。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金虔十分欣慰得出結論,除了領口的扣子略有鬆動之外,身上衣服褲子腰帶襪子絕對都是自己親手穿戴上的原裝貨。

「小金,你莫慌。前有莫言、邵問追捕,後有展大哥及時出手相救,那賊人連你一根手指頭都沒摸著。」範鎔鏵忙寬慰道。

金虔的心跳總算恢復正常速度,大腦思考功能也恢復了正常,拍了拍胸口,靠著床邊坐下,眯著細眼略一思索,便覺大大不對勁。

「那個,那採花賊不是只喜歡青樓花魁嗎?為、為啥要抓咱啊?」

「那兩個賊人,簡直是卑鄙無恥,混帳之極!」范鎔鏵水眸泛火光,破口大駡,毫無半點皇家王爺風範。

「就是,還送什麼官府,乾脆直接閹了乾淨。」丁月華冷笑聲聲,出口驚人。

剛剛還在掐架的二人此時倒是出奇的一致。

誒?兩個賊人?這又是咋回事?

金虔瞅了瞅義憤填膺火冒三丈只顧憤憤大罵的二人,不得不將目光移向目前看起來還算理智的顏查散身上。

顏查散歎了口氣,向金虔解釋道:「那採花賊共有兩人,就是之前在瓊玉閣調戲金校尉的那二人。」

「阿勒?!」金虔細眼瞪大。

只聽顏查散繼續道:「這二人都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採花賊,一人名為蔣三丈,最喜女色,尤其是青樓花魁絕色,而另一人,名為嚴強,喜好的卻、卻是男子」

「男、男子?」金虔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嘴巴舌頭都打成了蝴蝶結,「男——好、好吧,就、就算是喜好男子,也不至於看上咱吧……」

有沒有搞錯啊!就算是好男色,也應該看上貓兒或是范小王爺,再不濟,顏書生的姿色也強咱百倍啊,咋能瞧上咱這種檔次的?這採花賊的眼睛莫不是留著喘氣的?

顏查散不自在乾咳一聲,繼續解釋道:「那嚴強的喜好有些……特別,專喜漁獵如金兄這般身形瘦弱的少年郎。」

不是吧!!

這採花賊不但是團體作案、兄弟連氣、男女通吃,還、還是個正太控型採花賊,咱也太背了吧!!

金虔此時真是欲哭無淚,心中哀嚎片片。

額滴個耶穌如來啊!想咱堂堂一個如花似玉正當年的大好女性,引來的竟、竟是好男色的採花賊,咱也算是豎立了一座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女扮男裝的豐碑了。

三人看著金虔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兩隻眼皮狂跳,顯然是受了不小的刺激,皆忙出言安慰。

範鎔鏵捏拳憤憤道:「小金,你放心,那個姓蔣的被丁家的好手揍的肋骨斷了半打,那個姓嚴的更慘,手筋腳筋都被挑斷,右手五指齊根被切斷,成了廢人,如今已是生不如死。」

此言一出,饒是金虔對那賊人恨得牙癢癢,一想到那賊人的慘狀,也不由打了個寒戰。

「手筋腳筋挑斷,五指齊根切斷——這誰下的手?」

「是展昭。」丁月華抱著雙臂,點了點頭,「總算他還有幾分江湖人的血性。」

貓、貓兒?!

金虔細眼又瞪大一圈。

咱沒聽錯吧?!那貓兒平日裡句句法理為先,天天把秉公辦案掛在嘴上,說什麼身為官府中人,即便是面對十惡不赦之人,也絕不可意氣用事,罔顧律法,濫用私刑。所以就算是遇到罪大惡極殺人如麻的犯人,貓兒出手之時也常留三分餘地,怎的今兒突然轉了性,對一個採花賊竟使出這等狠辣手段?

顏查散望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金虔,微微斂目道:「想是因金校尉被擄,展大人一時急火攻心,所以下手失了分寸。」

範鎔鏵點頭:「這倒是,小金你是沒看到,當時我去給展大哥報信的時候,展大人那臉色,現在想起來腿還哆嗦呢!」

「金校尉此次能安然無恙,多虧展大人及時出手相救,展大人對金校尉——」顏查散說了半句,又咽了回去,望了金虔一眼,頓了頓,繼續道,「甚為關心,從郊外抱金校尉歸來之時,還特別交代讓金校尉多休息一下……」

說到這,顏查散突然消聲,目瞪口呆望著金虔,範鎔鏵和丁月華也是同一表情動作。

只見金虔,細眼暴突,冷汗淋漓,泛白嘴唇哆嗦不止,半晌才抖抖顫顫哆嗦出幾個字:「是、是是展大人把、把咱抱、抱抱回來的?」

顏查散微顯疑惑,點點頭:「是。」

「你確定是抱,不是扛、拖或是拎?」金虔咽了咽口水,緊張兮兮追問道。

顏查散暗歎一口氣,一臉酌定道:「是展大人從杭州城郊外一路將金校尉『抱』回來的。」

「嗝!」金虔兩眼一翻白,仰面倒回了床上。

「小金?」

「金虔?」

「金兄?」

三人同時驚呼。

金虔倒在床鋪之上,臉色慘白,臉皮抽搐,突然,又猛一起身,彈跳到床下,開始滿屋子轉圈,嘴裡嘀嘀咕咕叨叨不停,顏查散、丁月華和範鎔鏵豎著耳朵聽了半天,竟是半句也沒聽明白。

「血淋淋的緋聞、緋聞啊!這若是傳了出,咱以貓兒的大眾情人偶像形象開發的各種香包香囊百索手帕近百種周邊產品,絕對會因為這個緋聞而滯銷啊!到時候開封府的福利獎金三金保險……還有公孫竹子會、會會……啊啊,不成、不成,絕對要把這個罪惡的緋聞扼殺在搖籃裡!封殺,堅決封殺!」

「那個——小金,你到底在說什麼?」還是範鎔鏵最先看不下去,打斷了金虔。

金虔身形一震,猛一轉身,直直瞪著三人,一臉鄭重其事問道:「多少人?」

「什麼?」三人更加莫名。

「有多少人看到是展大人把咱抱、抱回來的?」

丁月華挑眉,範鎔鏵皺眉,顏查散瞪眼。

「不會是很多吧?」金虔細眼耷拉。

「也就白少俠,丁氏雙俠,丁小姐,范王爺和兩位侍衛以及顏某這幾位……」顏查散想了想回道。

金虔扳著指頭數了數,長呼一口氣:「加上貓兒不過九個,幸好、幸好!」

「金兄,你這是……」顏查散一臉不解。

卻見金虔一臉賊兮兮朝三人招了招手,將三人喚到自己身邊,壓低聲音道:「三位,金虔今日有個不情之請,還望三位千萬要賣金某這個面子答應。」

范鎔鏵和顏查散同時正色點點頭。

「哦?說來聽聽。」丁月華一臉興味十足。

金虔定定望著三人,鄭重其事道:「展大人抱咱回來之事,還望三位三緘其口,萬萬不可宣揚。」

「啊?」一個大問號從範鎔鏵和顏查散臉上冒了出來。

丁月華一臉興味變作一臉無趣:「我還當是什麼事,這有什麼?抱回來就抱回來,有什麼大不了的?金虔你又不是女子,難道還要展昭負責不成?」

「丁小姐!此事關係重大,萬萬不可出了差池!」金虔細眼一瞪,煞有介事呼道。

「怎麼說?」丁月華又提起了幾分興致。

「三位可知展大人在汴梁城裡是什麼地位?」金虔問道。

「開封府的御前四品帶刀護衛。」範鎔鏵說出官方標準答案。

金虔搖頭:「不是說這個,咱是問展大人在汴梁百姓的心裡是什麼地位。」

三人對視了一眼:「什麼地位?」

「那可是——」金虔深吸一口氣,擺了一個東方紅太陽升的造型,「整個汴梁城開封府所有未出閣貴族千金、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的夢中情郎,讓高至一品大員、低至名紳商賈擠破頭搶奪的最佳女婿人選,凡是展大人巡街所經之地,下至五歲孩童上至八旬老漢,無一不是喜笑顏開歡歌笑語夾道歡迎鮮花鋪路猶如滔滔江水……咳咳,咱的意思是,不誇張的說,只要展大人笑一笑,整個汴梁城都是春暖花開春意蕩漾,所以——」

金虔換了口氣,掃視一圈目瞪口呆的三人,「若是讓這些人知道咱一個其貌不揚要錢沒錢要勢沒勢的小校尉居然和這樣光環籠罩光芒四射風姿卓越玉樹臨風的展大人有這等非常親密接觸……這些人的嫉妒心——嘖嘖,一人一口唾沫都足夠咱浸豬籠了!總之,後果的驚人的,福利是消減的……咳咳,咱的意思是後果不堪設想啊不堪設想!」

一室沉默。

突然,一陣爆笑從丁月華口中噴出。

只見丁月華笑得前俯後仰,淚花飛濺,毫無半點大家閨秀的矜持:「哈哈哈,金虔,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這、這也太離譜了吧,哈哈哈……」

「小金你、你哪有那麼不堪,鎔鏵覺得小金很好!」範鎔鏵一臉不悅,瞪著水眸道,「誰敢說小金的不是,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金兄你——想太多了吧。」顏查散扶額歎息。

金虔頓時急了,豎起手指做立誓狀:「你們不信?咱說的都是真的!」

「金兄——」顏查散偏頭,頻頻歎氣,「你還是少說兩句吧。」

「是真的!」金虔聲音上揚,「上個月咱用展大人的劍穗編成的香包,就賣出了一個六十八兩的高價,還供不應求,貨源緊缺……」

「小金、小金!」範鎔鏵一臉焦急,「噓、噓——」

「如今咱手裡還有一百三十六個訂單,就等回開封府……」

丁月華掩口扭頭,指了指金虔背後。

一股十分熟悉親切的寒氣順著金虔的汗毛逆流而上。

金虔一個哆嗦,頓時噤聲,手腳僵硬。

「金校尉!」熟悉的嗓音從背後幽幽傳來,「你剛剛說什麼?」

「那、那個……」金虔一寸一卡扭過僵硬的脖子,抽出一個笑臉,「展、展大人,您啥時候來的?屬下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只見展昭雙臂抱劍,藍衣硬冷,一張俊臉黑的好似鍋底一般,瞪著金虔的眸子泛出灼灼火光。

而在展昭身後,是砸著門框,笑得已經快岔氣的白玉堂。

「哈哈哈,夢、夢中情郎……從五歲孩童到八旬老漢……還鮮花鋪路春意蕩漾……劍穗編的香包六十八兩……哈哈哈,臭、臭貓,你不去做花魁真是虧了、虧大了……哈哈哈……」

展昭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瞪著金虔的雙眼眯了又眯,最後硬邦邦擠出一句:「諸位,展某與金校尉有公事要談,請諸位行個方便。」

「月華先行告退。」丁月華掩著嘴角第一個疾步沖了出去。

「小金,我先走了啊。」範鎔鏵看了一眼金虔,一臉不放心,又瞅了瞅展昭,最終還是出言告退。

顏查散看了一眼金虔,搖頭離開。

白玉堂捂著肚皮,一邊笑一邊退出,還十分好心幫著關好了大門:「小金子,你就好好聽聽展大人的教導……咳咳……」

屋裡頓時靜了下來。

金虔垂首縮胸,只想刨個地洞躲進去。

展昭定定望了金虔片刻,輕歎一口氣,走到桌邊放下巨闕劍,撩袍落座:「金校尉,坐。」

金虔抖了抖,蹭到桌邊,老老實實坐好。

「顏兄可曾跟你說了案情?」清朗聲線在金虔耳邊響起,剛剛的怒氣竟毫無半絲。

金虔一愣,抬眼一看,只見展昭雙眸清亮,表情鄭重,竟真是一副交待公事的模樣,心裡一陣疑惑。

嗯?不對勁兒,依咱的經驗,此時應該是紮馬步三個時辰外加二十斤大蒜,怎麼今兒——難道是案情又有新發展,所以這貓兒連罰咱的心情都沒了?

想到這,金虔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回道:「屬下已知曉。」

展昭點點頭:「今早已將那二人綁至杭州府衙,想必不出三日就會開堂問審,展某已將案情飛鴿傳書回執開封,向大人彙報案情。」

「展大人辦案果然效率驚人!屬下敬佩!」金虔細眼一亮,條件反射開始拍馬屁。

「但是,此案仍有疑點尚未查清。」展昭微微皺眉。

嘖,果然!

金虔暗暗歎氣,追問道:「敢問大人,有何不明之處?」

展昭黑爍眸子移向金虔:「這蔣嚴二人在五年前臭名昭著江湖,惹江湖正義之士群起圍剿,但因這二人為人狡猾,行蹤隱秘,加之那嚴強武藝高強,抓捕十分困難,所以圍剿之行最後只得不了了之。三年前,這二人突然失了蹤跡,江湖人皆猜測是有高人滅了此二人。誰料時隔三年,這二人重不但出江湖,還在杭州連連作案三起——展某與白玉堂、丁氏雙俠商量過,都覺得此二人出現的蹊蹺,這案子處處透著詭異。」

「這麼一說,是挺怪的。」金虔聞言也皺起了眉頭。

「而且……」展昭望著金虔的黑眸裡閃過一絲憂慮,頓了頓,又道,「展某趕到樹林救你之時,聽到那嚴強自言自語,說——說是奉一個公子之命前來擒你,聽他的口氣,似乎在抓你之前就已知曉你是開封府的從六品校尉金虔……」

「展、展大人的意思是……」金虔細眼瞪得好似兩顆葡萄,只覺一股似曾相識的戰慄恐懼緩緩襲來。

展昭雙拳捏緊:「展某猜測,那嚴強是受人指使為擒你而來。」

金虔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展昭眉頭緊鎖,垂下眼睫,一絲懊惱從臉上劃過:「可惜那嚴強十分口風甚緊,展某昨夜已經用盡辦法想讓他供出幕後之人,可那嚴強就一口咬定根本不識得你,更無指使之人,是展某——無能……」

俊逸容顏漸漸退下血色,泛出蒼白。

金虔沒由來心頭突然一跳,激得自己忽一下站起身,拍了拍胸脯,精神奕奕道:「展大人不必擔心,屬下這不是活蹦亂跳手腳齊全活的好好的嘛!而且那嚴強已被關入大牢,還重傷在身,就算他有三頭六臂也翻不出花來了!」

展昭猛一抬眼,黑爍眸子一動不動望著金虔。

金虔仍在滔滔不絕:「若是還有不怕死的敢來,咱就讓他好好嘗一嘗咱的毒藥彈煙霧彈催淚彈僵屍彈的滋味!咱好歹也算是醫仙毒聖的入室弟子,還怕他不成?!」說到這,不由探手向自己腰間摸去,頓時臉色一苦,「誒?咱的藥彈包呢?」

清亮黑眸冉冉繞上一層柔光,展昭輕勾薄唇,起身從懷裡掏出貼身收起的藥袋,遞給金虔,緩聲道:「好好收著。」

「原來是展大人幫咱收著啊,屬下多謝大人!」金虔忙堆笑抱拳,從展昭手裡接過藥袋。

溫熱體溫在展昭手掌裡一閃而逝。

展昭手指一顫,硬生生壓下想要撈回那只手腕的古怪想法,之前在樹林的種種毫無預兆闖入腦海,不覺耳畔發燒,眸子又鬼使神差移向金虔的領口,心裡好似有百爪撓心,奇癢難耐,躊躇半天才諾諾開口道:「金、金虔,你……你……」

「誒?」金虔系好藥袋,抬眼一望,頓時呆愣當場。

只見眼前之人,清眸凝水,流光盈動,俊顏溫潤,淡紅染頰,當真是令人遐想無邊。

「咕咚」金虔咽下一口口水,顫著嗓子擠出一句:「展、展大人,您要說什麼?」

「展某……展某……你……」展昭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了半天,突然蹭的一下站起身,抓起桌上巨闕寶劍,頂著兩個通紅的貓耳朵,疾步沖出大門,僅在關門之時飄回一句,「好生休息。」

聽著腳步匆匆離去,金虔只覺心頭狂跳,頭頂冒汗,呼吸超速,半晌,才徐徐呼出一口濁氣,捂著心口歎道:「嚇死咱了,還以為是要跟咱借銀子呢……」

——

採花賊一案由杭州府衙接管,展昭全程協助,白玉堂偶爾客串協辦,沒過幾日,便結了案,蔣三丈和嚴強因數年作案多起,作惡多端,數案並罰,判了一個秋後問斬;杭州城三大青樓恢復營業,冰姬無恙回歸,瓊玉閣仍舊客似雲來,門庭若市;莫言、邵問在丁莊好吃好喝好藥的精心護理下,內傷也恢復了七七八八。

至於展昭所擔心的那所謂的幕後之人,無論用何種方法逼問那嚴強和蔣三丈,這二人仍是半絲口風也不漏,所以依然是毫無進展。

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金虔順理成章變成了重點保護對象,被限行在丁莊之內,凡出行必有展昭或白玉堂或丁兆蘭或丁兆惠或丁月華隨行方可,外人絕不可能近金虔一丈之內。

唯一的一次例外就是冰姬前來探訪,帶來一堆探望禮物,對金虔噓寒問暖,好不關心。

原本一個水靈靈的大美人前來探望,實在是件美事,奈何那日剛好輪到展昭護衛金虔,美事便成了駭人禍事。

那冰姬明明是對展昭有意,一雙含情脈脈的勾魂美眸總時不時往展昭身上飄,可偏偏又對金虔十分殷勤,時不時摸摸金虔額頭手背什麼的,那眼神還挺——寵溺?!導致在不到一個時辰之內,金虔就被莫名冷凍了五次,貓兒眼瞪了八次,驚得金虔渾身寒毛倒豎,頭皮發麻,不得已只能早早尋了個藉口將冰姬送了回去,才免去變成冰凍校尉的悲慘下場。

也就是從這次冰姬探訪,金虔便覺察到展昭變得大大不對勁兒。

自採花案結案之後,展昭見到金虔不再是不搭不理,不看不問,而是每日都來來找金虔聊聊天什麼的,金虔原以為是展昭那心思鬱結的怪病有了好轉徵兆——但實際情況是,展昭那怪病根本就沒有好轉,反而加重了,病症還趨向詭異態勢發展。

聊天聊的好好的,突然就盯著自己發呆,然後莫名其妙臉漲得通紅,然後就是奪路而逃——此症狀已經發作五次。

偶爾自己靠近展昭時,常能看見展昭手指顫動,然後就雙拳緊握——此症狀已發作八次。

白玉堂來找自己插科打諢,若被展昭看到,定是數九寒天冰天朔地,此症狀已發作十次。

綜上所述,金虔斷言,展昭這怪病不潛心靜養個一年半載定是無法痊癒。

而整個丁莊內比金虔更鬱悶的,就是丁家大小姐丁月華了。

結案之後,丁師兄弟立即在第一時間將自家妹子的親事提上了議程。

所以丁月華每日的主要工作日程就是被大哥或二哥拽著與展昭、白玉堂、顏查散一一會面、加深瞭解、暢談未來等等,可惜相親過程不甚順利。

見展昭之時,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常以公務在身,無暇分身等等官方藉口,施展輕功躲貓貓:見白玉堂……咳咳,那就是雞飛狗跳慘不忍睹,最後演變成陷空島與丁莊的武藝大比拼;見顏查散——顏家小哥是不躲不鬧,笑意吟吟態度超好的開始談四書聊風月侃詩歌掰棋藝,直說的丁氏兄妹昏昏欲睡後飄然告辭;至於范小王爺——丁氏兄弟在得知其皇家王爺身份及在金虔被劫第二晚有幸見識了一次孝義王爺絕命催魂呼嚕後,就打消了將自家妹子嫁入皇家的心思;而金虔——自金虔自保失敗而被採花賊擄走事件發生後,丁氏兄弟就自動將金虔排除在了名單之外。

不斷挫折相親的結果就是,丁大小姐心情一日比一日陰鬱,只要有空就來找金虔吐苦水,吃零食,順便慫恿金虔和其再次「私奔」等等,而更不幸是,某次竟不小心讓展昭撞了正著。於是,在闊別近一個月後,金虔再次重溫了紮馬步度中宵的美妙滋味。

總之,在各種鬱悶各種混亂各種相親各種忙碌中,迎來了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

——

中秋月圓,團圓喜節,丁氏雙俠早早便邀了眾人入夜至後庭花園赴宴,美其名曰:中秋佳節慶功賞月宴。

戌時剛過,華燈初上,眾人便依次來到後花園赴宴。

此時華月初升,皓魄當空,雲間籟寂,千里鏡明。

只見這庭院之內,園林雅致,花間隱榭,翠筠茂密,蘭秀菊芳,池中睡蓮,片片疊疊,楊柳拂水,小魚戲柳。

真是好一派秋月高爽,夜風氣清之景。

金虔屁股一落座,抬眼一掃座上嘉賓座次排列組合,結合此地此景綜合一分析,立即嗅到某種陰謀的味道。

范小王爺身份高貴,自然是高座首位,其餘眾人按順時針排列,分別為丁兆蘭、展昭、丁月華、丁兆惠、顏查散、金虔、白玉堂——簡言之,就是丁月華和展昭被丁氏兄弟嚴嚴實實夾在了中間。

很明顯,丁氏雙胞胎經過數日的觀察接觸,做出了「展昭獲丁莊准妹夫寶座,顏查散和白玉堂淘汰出局」的決定。

嗯嗯,瞧這圍追堵截、四方圍困的桃花大陣——嘖嘖,看來今晚這丁氏兄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把丁月華的親事定下來絕不肯甘休。

金虔埋一邊頭苦吃著桌上的珍饈佳餚果品點心,一邊心中感慨。

之後果然不出金虔所料,酒宴過半,丁氏兄弟說了幾句場面話,便迫不及待進入了正題。

「來來來,范王爺,丁兆惠敬你一杯。」丁兆惠舉杯起身,朝范小王爺一舉手。

範鎔鏵忙起身回敬道:「丁二哥折煞鎔鏵了,鎔鏵不過出身草根,還是莫要稱鎔鏵王爺了,向以前一般叫鎔鏵小弟便可。」

「這個……」丁兆惠撓撓頭,爽朗一笑道,「好,只要范老弟不嫌棄我這個二哥就好。」

「鎔鏵高興還來不及呢。」范小王爺舉杯同丁兆惠一起一飲而盡,又一同落座。

「范王爺只要願意,丁莊就是范王爺的第二個家。」丁兆蘭舉杯笑道:「不過今夜,我兄弟二人還是要對鎔鏵老弟以王爺相稱。」

「這是為何?」範鎔鏵一愣。

丁兆蘭一笑:「只因今夜想請老弟以王爺之尊做個見證。」

範鎔鏵更加不解,又望向丁兆惠。

來了來了,重頭戲上演了!

金虔嘴裡呱唧呱唧嚼著豬頭肉,兩眼放光。

只見丁兆蘭站起身,朝著展昭一抱拳,提聲道:「展大人,在下也知有些唐突,但個中緣由展大人也知曉,在下就不繞彎子了,我兄弟二人敬仰展大人為人正直,剛正不阿,欲將舍妹月華許與展大人為妻,不知展大人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滿庭頓時一靜。

白玉堂第一個跳起來,咋呼道:「好你個丁大,我說今日這宴席怎麼都透著古怪,原來是鴻門宴啊!」

丁月華也拍案而起,不悅道:「大哥,月華何時說過要嫁給展昭?!大哥二哥莫要亂說!」

顏查散望向身側的金虔,只見金虔細眼發亮,一口茶一口肉吃的不亦樂乎,顯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不由搖頭歎氣,目光又移向展昭。

只見展昭面色微凝,黑眸瞥了一眼金虔,卻見金虔那副模樣,眸光不由一暗,起身抱拳道:「丁小姐秀外慧中,磊落大方,展某不過一介粗莽武夫,怕是配不上丁小姐。」

「哎,南俠此言差矣!」丁兆惠起身朗聲道,「若是南俠這等身手人品還自詡粗莽武夫,我等豈不是都要沒臉見人了?!」

「二弟所言不錯。」丁兆蘭介面道,「展大人武藝高強,德行高潔,奉職包大人麾下,為民請命,忠君愛民,江湖上人人稱道、有口皆碑,實乃人中龍鳳,我兄弟二人是誠心將舍妹嫁與南俠,還望南俠慎重考慮。」

「沒錯、沒錯!」丁兆惠拍著胸脯道,「我家的妹子不是我自誇,那是武藝廚藝樣樣不俗,娶回家那絕對是賢妻良母!模樣雖稱不上天香國色,但在方圓百里之內,也沒幾家姑娘趕得上的。何況我兄弟二人就這一個寶貝妹妹,到時候嫁妝絕對少不了,南俠你若是做了咱們的妹夫,那絕對是人財兩得啊!」

「哼,還人財兩得呢!就沖大胃丁那胃腸,到時候不吃把開封府吃的家底全無就不錯了!」白玉堂抱著胳膊,鼻子直哼冷氣。

「五弟!」丁兆蘭一臉無奈,「莫不是二位哥哥未把月華許配給你,五弟心有不滿?」

「什、什麼!」白玉堂暫態從椅子上蹦起來,瞪著一雙桃花眼叫道,「讓五爺我娶那大胃丁,五爺我不如剃頭當和尚去!」

「鼻涕白,讓本小姐嫁給你,我也寧願剃頭去當姑子!」丁月華不甘示弱,回嘴吼道。

「好啦好啦,你們兩個吵什麼!」丁兆惠一臉黑線,「現在是要把月華嫁給南俠,又不是五弟,你們有什麼好吵的!」

「展昭我也不嫁!」丁月華杏眼一瞪,氣勢非常。

「月華,莫要胡鬧!」丁兆蘭臉色一沉,厲聲道,「終身大事,由不得你!」

「大哥!」丁月華跳腳。

「丁大俠,丁二俠!」展昭肅顏冷眉,抱拳冷聲打斷三人道,「展昭尚無娶妻之念,無緣與丁小姐共結連理,望二位莫要錯愛。」

此言一出,桌上一片死寂。

丁兆蘭、丁兆惠第一次見到展昭如此冷言冷語,不由面面相覷。

白玉堂挑眉,一臉樂哉樂哉,範鎔鏵瞅瞅這邊,望望那邊,端起茶碗遮住了半邊臉。

顏查散吸了口涼氣,不由又將目光移向金虔。

但見金虔一臉詫異,塞滿腮幫子的肉都忘了嚼。

哎哎?咋回事?丁月華不是展昭的老婆嗎?怎麼咋突然就劇情大變?歷史更改了?

丁月華鬆了口氣,飄飄落座,慢悠悠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秀目悠悠蕩到金虔臉上,突然挑眉一笑道:「若真要月華選,月華寧願嫁給金虔。」

「什麼?!」丁氏兄弟驚呼。

「不妥!」展昭猛的起身。

「不成!」白玉堂拍桌。

範鎔鏵一口水噴出,顏查散繼續瞅著金虔。

「咳咳咳——」金虔被嘴裡的一塊鹵肉噎得直翻白眼。

「金校尉年紀尚幼,談及婚嫁太早。」展昭慢慢坐回座位,清了清嗓子道。

「就是就是,毛都沒長齊的小鬼,娶什麼老婆。」白玉堂乾咳兩聲。

「說的對、說的對!」範鎔鏵急忙附和。

丁氏兄弟對視一眼,難得點頭附和了一次:「諸位所言甚是。」

丁月華卻是不理眾人,只是定定望著金虔,似笑非笑道:「金兄弟你可願娶月華為妻?」

好容易用茶水沖下噎在嗓子眼鹵肉的金虔只覺後腦勺發根倒豎,抬眼一看,只見滿桌眾人皆是目光灼灼瞪著自己。

展昭黑眸陰森,白玉堂桃花眼泛狠,范鎔鏵水眸擔憂,丁氏兄弟目光忐忑,顏查散……嗯?怎麼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金虔咽了咽口水,整了整衣衫,起身朝丁月華抱拳正色道:「蒙丁小姐錯愛,金虔受寵若驚,但金虔自覺資質平庸,實在是配不上丁小姐,還望丁小姐另覓良人。」

丁月華並未答話,只是眸光一閃,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語。

但金虔卻是分明聽到其他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之後,丁氏兄弟精心準備的「相親宴」便在一片古怪的沉默中悄然落幕。

——

皓月澄明,樹影繪窗,花香嫋嫋,醉人旖旎。

丁莊西院客房之內,金虔瞪著半夜三更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捏著胸口衣襟頻頻後退,渾身發寒:「丁、丁小姐,半夜三更花前月下……那個,咱是說夜深人靜的,男女共處一室實在是授受不親啊!」

對面的丁月華一身素雅描蓮紗裙,一臉甜美笑意,步步緊逼金虔:「我偏要來,你能奈我如何?」

「丁、丁小姐莫不是要逼良為娼霸王硬上弓?」金虔縮到牆角,細眼圓瞪,顫聲道。

丁月華一挑眉,噗嗤一聲樂出聲,旋身坐到桌邊,悠悠然倒了一杯茶,端在手中把玩,望了一眼金虔道:「好啦好啦,不嚇你了,過來和我說說話。」

金虔瞪著細眼觀察了半天,確定丁月華絕無惡意後,才點著腳來到桌邊,挑了一個離丁月華最遠的凳子坐下。

丁月華托著杏腮,歪頭望著金虔問道:「我問你,你為何不願娶我?」

因為咱也是雌的!

金虔心中哀嚎,奈何又不能叫出口,只能諾諾道:「咱配不上丁小姐……」

「我才不要聽這些,說實話!」丁月華「啪」的一聲放下茶碗,不悅道。

實話說不出口啊!

金虔暗歎一口氣,細眼滴溜溜一轉,反問道:「那——丁小姐為何不願嫁給展大人?」

丁月華翻了一個白眼:「我又不喜歡展昭,為何要嫁他?」

「誒?」金虔細眼赫然瞪大,「你不喜歡展大人?為啥?」

「為什麼我要喜歡展昭?」丁月華皺眉。

「為什麼?!」金虔嗓門不覺提高了兩百個百分點,「你問我為什麼?這還用說嗎?!展大人容貌一等身材一等武功一等人品一等,那是上得廳堂下得牢房,待人溫文有禮,一笑春風蕩漾,汴梁城裡喜歡展大人的人排隊能繞汴京轉五個圈,簡直有如滔滔江水……咳,咱的意思是,展大人那可是千里挑一萬里無雙全大宋獨一份的好男人,丁小姐為啥不喜歡?」

丁月華目瞪口呆瞪著金虔半晌,才一臉不可思議道:「厲害,金虔你竟然能說出這麼一大串溢美之詞!」

「這算什麼!」金虔一臉得意,「若是丁小姐想聽,咱能說三天三夜不帶重樣的……咳咳,這不是重點好不好,丁小姐還沒回答咱的問題呢!」

丁月華偏頭望著金虔,挑起秀眉:「展昭真有你說的那麼好?」

「當然!」金虔點頭如搗蒜。

「展昭就沒什麼缺點?」

「誒……」金虔眨眨眼,撓著臉皮想了想,還是秉著希望這對未來夫妻能坦誠相待和諧共處的精神挑了幾樣道,「當然,所謂人無完人,展大人還是有些缺點的,那個……比如時不時脾氣有點陰陽怪氣,時不時愛抓人掛大蒜紮馬步什麼的……當然,這都是小毛病,所謂瑕不掩瑜,無傷大雅,絕對不會影響展大人的光輝形象的!」說完,金虔還煞有介事點了點頭,一臉誠懇望向丁月華。

不料那丁月華卻是杏眸愈來愈圓,定定望著金虔,好似呆了一般,表情還透著些許古怪。

「丁小姐?」金虔納悶。

丁月華眨眨彎睫,上上下下將金虔仔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微微搖頭,訕笑道:「金虔,若你不是男子,月華定認為你對展昭鍾情已久!」

金虔頓覺一道晴天霹靂炸在腦頂,一個猛子從椅子上蹦下來,腦中轟隆隆亂響,「丁、丁丁丁小姐,你、你你你說什麼?!」

丁月華掩唇樂道:「你這樣子就更像了。」

「丁小姐!」金虔沖到丁月華面前,手舞足蹈驚呼道,「這話可萬萬不可亂說啊啊!」

「是是是!」丁月華失笑,無奈擺了擺手,「免得你被汴梁城裡那些愛慕展大人的小姐們給埋了。」

金虔這才鬆了口氣,只覺忽略心口擂鼓一般的過速心跳,望著丁月華猶豫問道:「丁小姐當真不喜歡展大人?」

「這還用問?」丁月華瞪了金虔一眼。

金虔的神情頓時變作標準哭喪相。

展大人,屬下對不起您!屬下已經費盡口舌力挽狂瀾想要挽回貓兒嫂子,奈何失敗了啊!

話說這丁月華連貓兒這般的都看不上眼,到底喜歡啥樣的啊?

想到這,金虔不由脫口問道:「不知丁小姐到底鍾情何種類型的公子?」

丁月華瞅了金虔一眼,一勾唇角:「你這樣的!」

「誒?!!」

「騙你的!」丁月華忍住笑意,敲了一下金虔的腦門,輕歎一口氣,轉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扇,任皎潔月光灑灑而下,柔聲道:「月華喜歡的人,不需要是什麼江湖豪傑,也不用是什麼武林高手,月華的郎君,只要能帶著月華走遍名山大川,看遍山河風光,品遍天下美味,就夠了……」

清澈銀輝之下,丁月華娟麗容顏柔美似水,一襲素白繡蓮長裙隨風飄起,透出朦朦光靄,竟好似天穹仙子一般,欲乘風飛去,遨遊長空。

縱是號稱看慣各類美色、縱觀天下美人的金虔,也不由看呆了。

「說的好!」突然,一個懶懶男音晃晃悠悠飄進來,「不若再加一句,偷遍天下珍寶,如何?」

「什麼人?!」丁月華厲聲高喝,身形一動,後撤半步,神色一凜之間,手已握住腰間寶劍。

「金兄,不請在下進去喝杯茶嗎?」

人影隨聲而至,眨眼之間,只見一人飄飄落坐窗棱之上,長眉入鬢,鳳眼上挑,額前一縷銀絲飄飛入夜,黑衣飄逸,長袖寫意,懶懶笑意勾人,好一個隨意風雅的騷包造型。

「一枝梅?!」金虔驚呼。

沒錯,正是「浮梅暗香、清樽瓊液,踏雪無痕,妙手空空」的江湖第一神偷大駕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