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最近發生了一件大事。
大內侍衛總管和禁衛統領相繼被人殘忍殺害,兇手竟然是千騎衛中郎將。
這樣的事在朝在野都能稱之為一件大事,上至朝官宰相,下至平民百姓,無一不在議論此案,聲討那個手段殘忍的兇手。
可不管怎麼說,人死也死了,不管侍衛總管和禁衛統領的死,多麼值得同情,多麼使人痛心,又或者,殺人兇手千騎衛中郎將的行為有多麼令人髮指,總之,朝廷一下子損失了三名身居要位的武官也是不爭的事實。
而最要命的就是,這三位所擔當的職責,竟然籠括了京內所有兵力分佈。
千騎衛是一支暗系護衛隊,專司暗查與暗殺,共訓練出五百名身懷絕技的死士,千騎衛對外宣稱是以皇帝為首,但自從莫殺接管之後,千騎衛的實權便落入了太師楚方寧之手。
大內侍衛顧名思義,是護衛大內,保全皇族的明系護衛隊,人數在二千左右,特殊之處在於,只會在皇族血親中篩選招募。
而禁軍,指的便是皇帝的親兵。
禁軍分立三衙,由皇帝為首的中央內閣直接掌控,全軍三十萬人計,又分為十軍八部,除防守京師的八萬精兵外,其餘便會調戍各地,使將不得專其兵。
顧長風是禁軍統領,京師八萬精兵的唯一統帥,軍中地位固是崇高。張騫的死和莫殺的背叛,在晟朝中頂多算是遺憾與變數,但禁軍統領顧長風的死卻直接動搖了十軍八部所有將士的軍心。
軍心動搖,國之憂患!
故,事發之後,內閣便齊集各軍將領,加以安撫的同時並迅速提議將兵權交由太子趙璟,可誰知,這一提議卻招來十軍八部將領聯名抗議,均推說太子年輕,還未能夠掌控全軍,不適禁軍統帥一職。
內閣大臣們面面相窺,文武自古不同列,但又怕此時過於強勢會引發國之內亂,文臣們也便只得先退一步,兩相商權後,便決定昭告天下,禁軍統領一職空缺,有能者居之,凡身負武功,家世清白之成年男子,均可報名,如身負官籍,則不論高低,平級論試。
這一則昭告彰顯出了公平與公正,使在朝官員均無法提出異議。穩固了十軍八部的離散軍心,又強大了平常百姓對朝廷的信心。
德宗皇帝自覺一舉多得,於朝廷更是多了個廣納良才的機會,沒有損失,便親筆御批,准奏!
此招賢榜一出,各方勢力均在暗地湧動。
禁軍統領一職,不僅掌管京師八萬精兵,守控各處關卡,對各軍各部均有威懾之力,扼其咽喉,職責可謂重中之重。
各地、各級官員,無一不在緊鑼密鼓私下選拔心腹人選,以求送入校場,一舉奪魁。
將軍府的湖心亭中,步幽晴纖長的手指伸入高高掛起的鳥籠中,輕柔的抓住籠中不住撲飛的鳥雀,攏在掌心逗弄。
一旁青蓮側立,玉笙跨坐欄杆,石桌旁一名黑衣銀面的人正緩緩擦拭著手中的白亮槍頭,竟然便是那夜偷襲幽晴之人。
「朝廷這是演的哪一出?歷來都是世族盤踞的職位,竟然昭告天下,要廣收俊傑瑰偉之士,妙,真是妙!」玉笙晴豔之眸掃過將軍府中無垠的波光湖面,冷笑道:「這是為我們大開方便之門了,你會怎麼做?」
銀面男子掃了玉笙一眼,又繼續埋頭擦拭銀槍,口中淡淡道:
「幽晴的意思,自然是殺入宮廷,奪得禁軍統領一職了。」
玉笙以目光上下掃視幾眼,臉上露出諷刺的笑,又轉向一心逗弄雀鳥的步幽晴。
「你是這個意思嗎?」玉笙全然不給面子問道。
步幽晴微微抬眸,見湖面廣闊,天空高遠,手中雀鳥儘管力小,卻也勇敢掙扎,不禁動容,將手一揮,一隻小小的身影奮力疾飛而上,奔向自由。
再回頭,她彷彿未聽見玉笙的問話,逕自說道:
「楚湘找到了嗎?」
自琉璃說出楚湘被藏之處後,青蓮便派人前往,可只見到崖岸鬆散的繩索和一隻普遍藥簍,哪裡還有楚湘的蹤跡。
青蓮適時站出,知無不言道:「沒有!將棲鳳崖周圍的藥鋪均已找遍,也不見楚湘蹤影。」
步幽晴沉吟,看向黑衣銀面人。
只聽那人立刻回道:「太師府我也探過,被朝廷通緝的莫殺在,楚湘卻始終未見,我斷定她不是被太師府救回的。」
「哼,你憑什麼斷定楚湘不是被太師府救回的?也許楚方寧把她藏起來了呢?」玉笙針鋒相對道。
黑衣銀面男冷冷的瞥了玉笙一眼,也懶得與他爭吵,而步幽晴則沉默以對,良久之後,才幽幽吐出一句:
「把楚湘找回來!」
禁軍選拔如火如荼的進行了十五日,普考兵法策略、刀槍劍戟,初回、中回共淘汰九千二百一十八人,終回晉級一百五十人,再分三日,選出最為出眾的十人,入圍宮中,角逐統領之位。
高聳巍峨的城樓之上,兵部尚書劉錦、太尉秦瑞、太師楚方寧,三名內閣首輔大臣正登高望遠,對遠處龍騰虎躍的校場投以注目。
兵部尚書劉錦以望遠鏡窺視校場,口中發出感慨:「把世族盤踞之位,論斤稱兩賣於市井,朝廷此舉不太明智啊!」
「是啊。」太尉秦瑞點頭道:「想那顧長風雖是庶出,卻也是安國侯之嗣,朝廷此舉倒真如劉大人所言,與市井何異?你說是不是,楚太師?」
一旁的楚方寧中年儒雅,蓄有美須,只見他將手中長龍攏合,嘴角含笑,不置可否道:
「是嗎?老夫倒覺得朝廷此舉甚妙,最終獲勝的必為將相世族子弟!」
太尉秦瑞露出不解之色,兵部尚書劉錦卻聽出了太師口氣中的愉悅,不禁溜鬚拍馬附和道:
「太師高見!」
楚方寧雙手攏入官袍寬袖,止不住的笑容說道:
「雖是昭告天下選拔良才,但最終能夠通過武經七書之策問,刀槍劍戟之拚殺的,終究也是自小受教的世族子弟,昭告天下,不過就是以示公平,歸攏人心罷了。」
劉錦聽罷,連忙點頭稱是,可秦瑞秦太尉卻提出微異:
「我看不然,太師所言是朝廷的想法,認為最終統領之綵頭必為世族所摘,可實際上民間也總有幾位出類拔萃的,據我所知就有一人足以勝過所有世族子弟。」
楚太師一挑右眉,無謂道:
「哦?不知是哪位將才偏入了秦太尉之高眼?」
秦瑞微笑著搖了搖頭,喚來士人,不久,那人便端來一盒疊壘卷宗,秦太尉自那堆卷宗中,挑出了一份,遞與楚太師,口中解說道:
「此人名為楚烈,與楚太師也算半個本家。」秦太尉目光落於敞開的卷宗,道:「出身未寫,但確是市井之人。此子天賦極高,武經七書之策問他僅用三個時辰便寫完二十四張辯答紙,文理通順,句句剖析,行行精闢,對戰事之見解十分獨到,就連身經百戰的行伍將軍亦對他的軍事才能加以肯定,滿分通過!」
秦太尉雖政績平庸,卻也算愛才之輩,遇見良才,自不免多說一番,也無暇去注意面前太師漸變的臉色。
「再說騎射武藝。」秦太尉滔滔不絕的說:「真可謂是技壓群雄,武功之高,實屬罕見,就連武狀元蘇平貴忍不住下場挑戰,亦鎩羽而歸,不用說,校場之上,千萬雙眼睛盯著,又是滿分!」
楚方寧斂下眼瞼,細細的將手中卷宗從頭至尾品閱一遍,看著那上頭幾筆硃砂紅圈和洋洋灑灑的讚美行文,楚太師看不出喜怒的重重呼出一口氣,頭也不抬,右手對士人伸出,那人會意太師是想加以評論,趕忙恭敬的遞上一支狼毫,並打開黑色墨盒與紅色硃砂,黑色即批判,紅色則保薦,士人一瞥卷宗,由上至下,皆為紅色保薦硃砂紅,心下暗嘆,萬點硃砂也敵不過三公之首當朝太師的隨手一筆黑。
「聽太尉的意思,此子聲勢之高,似乎快要超過楚太師親自保薦的門生戰風了,下官可也聽說,戰風戰大人也是一路飄紅,滿分晉級的,倒不見太尉誇讚半句。」
兵部尚書劉錦察言觀色,心中斷定太尉之言已使太師動了真怒,他本就是溜鬚拍馬之輩,不禁再刮邪風,添油加醋激將道。
秦太尉這才察覺形勢的變化,他盯著太師手中之筆,心中有些後悔,雖說這楚烈出身市井,若出任禁軍統領一職他是萬萬不認同的,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位百年難遇的將才,就這麼因他幾句贊言而被扼殺前途,委實可惜,不禁揚聲補救。
「太師且慢!」
可秦太尉終是慢了一步,楚太師手中之筆已然蘸上……了硃砂?
硃砂……乃保薦之意!
秦太尉與劉錦對視一眼,均被楚方寧此舉弄昏了頭。
「楚烈。不錯!」
「……」
當朝三公之首,太師楚方寧竟然保薦了一位,可能會勝過他門生的市井之徒?還出口讚歎?
太叫人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