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太醫的連日醫治與調養,步幽晴的身體逐漸好轉,青蓮又每日照三餐外加宵夜給她進補,幽晴的氣色已然不似最初那般蒼白。
在將軍府中悶了月餘,這日,步幽晴在青蓮的陪同下,坐著轎子,走出了府。原來是說想去雪域軒走動走動,但步幽晴在半路一改初衷,讓轎伕抬著她去了城南。
來到了翠微閣門前,樓還是那樓,但匾額已經被人摘下,曾經的依紅偎翠、善舞飄香如今也不過是冷清閒院,寂寞空庭。
步幽晴下轎後,見那大門開著,便緊了緊皮毛氈子,向內走去。
可就在這時,卻有人叫住了她。
一個身材瘦小的乾癟老頭兒從裡面跑出來,邊跑還邊喊:「你們是什麼人,怎麼不打招呼就進來了?懂不懂規矩啊?」
步幽晴等住腳,待老頭兒跑至跟前,才笑了笑,打招呼道:「我見大門開著便擅自走了進來,未曾通報,對不住了。」
那老頭兒走近一看,才發現,乖乖,竟是這麼個謫仙人物,被自己罵過之後,非但沒生氣,還和和氣氣的跟他打招呼,這下反倒是他難堪起來了,不由自主的恭敬起來。
「哦,沒事!敢問這位小姐是要……」
步幽晴有禮回道:「找人!」
「找人?可,小姐大概不知道,這地方以前是……」老頭兒有些為難的開口。
到青樓找人,找男人還是找女人?找哪一種可都不是正經人!
「我家小姐要找的是鳳娘的兒子。鳳娘是翠微閣的老闆娘!」青蓮在一旁補充道。
「哦,你說鳳老闆啊。」老人家這才明白過來。「她已經不在這裡了。發生那樁慘案後,她就帶著兒子搬到郊外去了,聽說在一片竹林裡找了個安生的地方。」
「……」不在了?
步幽晴道過謝後,剛想轉身走,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叫住了老頭兒,問道:
「那後院……還在嗎?」
那個耗費了她幾十名黑甲衛連番探索無果,連深諳奇門遁甲之術的琉璃都被阻隔在外的翠微閣後院。
「後院啊……鳳老闆走之前一把火燒了!小老兒就是被東家雇過來打掃後院那片焦地,順道看門的。」
「……」
穿過繁盛的街道,步幽晴等來到郊外,入眼確實有一片綠意盎然的竹林,密密層層中,只有一條小徑供人通過。
步幽晴下了轎,沿著小徑一路往裡走去。
大約小半盞茶的時間,她便看到一座庭院,是以竹為屋的庭院,很是清幽別緻。
庭院中沒有花草,只有一套竹子做成的桌椅,而另一邊則堆放著一些散落的手工製品,雕刻精巧,栩栩如生。
竹椅上坐著一名中年美婦,鮮眉亮眼,宛轉蛾眉,眉間一顆誘惑般的硃砂痣,隱隱透著點英氣,淺褐色的瞳眸,膚色較白,身姿甚是曼妙,一襲紅衫更是將之襯托得美豔動人。
那婦人感覺到有人走入,抬首一望,見到來人是誰後,便僵在當場,手中的竹刀也隨之掉落。
是刀掉在地上的聲音拉回了她的震驚。
她斂下眉目,將竹刀撿起放置在竹桌之上,便起身相迎,勉強亮出了之前用來營生的笑容。
「步,小姐?哦,不對,該是……參見郡主!」
鳳娘說著便對步幽晴福了□子。
步幽晴扶她站好,口中道:「鳳老闆不必多禮,叫我幽晴即可。」
「幽……晴?」鳳娘怔怔的將這兩個字放在心中回味,良久才回過神來,招呼步幽晴等入內。
「瞧我這記性,有客上門竟不請入內,實在失禮,步,小姐裡面請。」
幽晴也不與她再客套,便隨她走入庭院。
鳳娘將竹桌上的物件收拾乾淨後,又趕忙入內泡了一壺香茶,為幽晴倒上之後,才客客氣氣的在她對面坐下。
「我今日是專程來道謝的。」步幽晴喝過一口竹香濃烈的香茶,開門見山問道:「請問江公子在家嗎?」
鳳娘像是沒有料到幽晴會問兒子,愣過一愣後才婉言道:「云兒他……不在。步小姐不必客氣。」
步幽晴見她如是回答,心下知曉,江暮云已將那日之事告知,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笑著點了點頭,暗自喝起香茶。
「那日的事,云兒與我說了一些。」鳳娘像是看穿了步幽晴的想法,主動提及道:「雖然他救過你,但步小姐當晚也救過他,所以,你們之間便不存在什麼恩情了,步小姐自可不必介懷。」
步幽晴被熱茶熏得霧濛濛的眸子微瞌,似未聽見鳳娘之言般,沉吟許久後才道:「幽晴何時救過江公子?」
「你將云兒送的『赤焰紅蓮』丟入火爐,便是救了他一條性命。」鳳娘見步幽晴瞌下瞳眸,看不出喜怒,便小心說道。
尋常人家竟有貢品,那可是抄家殺頭,株連九族之罪。
步幽晴唇角泛出淺笑,放下茶杯,直視鳳娘,道:「但是,他好像誤會我了。」
可誤會了,又怎樣呢?步幽晴捫心自問,為何她會去在意他的誤會呢?
「人和人之間之所以誤會,是因為人的心中本就有那種擔憂。」鳳娘低下頭,如夢囈般開始訴說:「云兒自幼在我身邊長大,環境污濁,再加上有一個不知廉恥、貪戀紅塵的卑賤母親,他擔心你會因為他這層身份,而不願與之交往,事實上,我也沒想到高高在上的你會去搭理他。」
步幽晴默默聆聽,道:「江公子俠義心腸,文武雙全,他很優秀。我可以從他身上看出培育他的人之良苦用心。」
鳳娘感激的微笑,看著步幽晴的臉眼神發怔,似回憶往昔般呢喃道:「步小姐的性格比令尊要好,不驕不躁,又善解人意……」
步幽晴雙手交握,左手輕撫右指關節,隨意問:
「你認識我父親?」
「鎮守邊關,名滿天下的步擎陽步將軍,晟朝百姓誰人不知?」鳳娘低頭讚歎道。
步幽晴不置可否,轉眸直問道:「鳳老闆曾經參過軍嗎?」江暮云身上有很多軍人特有的本事。
鳳娘的表情有些複雜,她的心一下子變得很亂,因為步幽晴的這一句看似隨意,實則暗藏玄機的問題。
鳳娘避過目光,搖了搖頭,道:
「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麼能去參軍呢。步小姐說笑了。」說完,她便拿起茶壺為步幽晴續上香茶。
步幽晴見她如此,也不去追問。逕自轉移話題道:
「不知道江公子一般什麼時候回家?有些事,還是當面道謝解釋一番比較好。」
「他……」鳳娘欲言又止,思慮片刻後,才抬起雙眸,道:「我不知道該不該說……暮云他……去參加禁軍統領的選拔,他希望擺脫我帶給他的羞恥身份……」
「……」
從鳳娘的竹林回道將軍府已是華燈初上的時辰。
步幽晴回來後,便立即找來玉笙,讓他去調查些事,用了晚膳後,玉笙回來,在步幽晴耳邊說了幾句話,並交給她一張紙,步幽晴便沉默著,一個人鑽入房間。
通常只有在遇到棘手的問題時她才會這樣表現,青蓮回想竹林庭院中的對話,似乎有些明白小姐此時的想法,不禁心中暗嘆。
步幽晴將手中的紙看了一遍又一遍,紙上本次選拔入圍的一百多位人名,她重重嘆了一口氣後,來到燭台旁,將紙張捲起,置於火焰之上,紙,遇火即燃,步幽晴神情凝重的看著火焰燃起的地方,一動不動。
突然,她只聽見房間右側的窗戶外傳來了幾聲敲擊聲,斂下心神,步幽晴心中猜到是誰,不願出聲應答,片刻後,只聽窗戶一動,一道高頎的身影竄了進來。
江暮云跳入窗戶後,便看見步幽晴對光而立,手中捏著一張正在燃燒的紙,不僅感到奇怪,走至她身後,問道:
「你在燒什麼啊?」
步幽晴神色淡然的盯著燃燒殆盡的紙張,連頭也不願回,隨口答道:「一些寫殘了的詩詞。留著也沒用,便燒了。」
江暮云看著她燭光下的側臉,鼻尖似有若無的飄過她的幽香,不禁心神一晃,趕忙退後半步,暗罵自己禽獸,掩飾道:
「你怎麼總喜歡燒東西?」
「就像你喜歡走窗戶入房一樣啊。」
步幽晴邊說,邊將紙片的角落丟入洗筆碗中,只聽『嗤』一聲,丟入水中的紙片冒出一縷黑煙,飄散不見。
江暮云見她似嗔似怨,雖面無表情,看在他的眼中卻是可愛至極,心中又是一動,趕忙跳開,自動自發的坐上書案旁的椅子,看著她嘴角含笑。
步幽晴冷冷瞥了他一眼說:「我以為你不會再來我這裡了。」
「是啊!」江暮云誇張的點頭道:「原本我是決定不來了……呃,短時間之內!」
「那你現在來幹什麼?你所說的『短時間』還真是短啊!」
步幽晴的調侃讓江暮云更覺開心,只見他一蹦一跳來到她身前,兩手搭上她的肩膀,笑容滿面道:
「短嗎?我覺得已經很長時間了!」江暮云邊說邊將臉湊至步幽晴面前,神采煥發道:「聽我娘說,有人想當面對我些什麼……我就來聽聽咯。」
步幽晴冷著臉,垂眸睨了眼肩膀上的手,以眼神暗示他拿開,卻見那人噁心巴拉的搖頭晃腦的撒嬌,無奈聽之任之,步幽晴道:
「原本今日我是去找你的。」步幽晴正色道:「但與鳳老闆談過之後,我才發覺,我可能並不是去找你的。」
「……」什麼原本是找他但後來找到他娘後又發現自己不是找他?聽不懂啊。
見江暮云臉上露出不解之色,步幽晴又道:
「江暮云,你看著我!」
江暮云見她說得認真,不禁便如她言,淺褐色的瞳眸一眨不眨的盯著使他魂牽夢縈的臉龐。
步幽晴明眸善睞,絕美臉龐,唇色有些偏淡,但在燭光下卻有種致命的病弱之美,江暮云大受蠱惑,只覺全身血液倒流,眼中只看得見她絕美的容顏,鼻中所聞皆為她的淡雅之氣,他呼吸紊亂,手臂不禁將人拉至面前,從來沒有這般迫切的想要做一件事情。
他鬼使神差的向前湊近,只覺得他想要的近在眼前,兩人呼吸可聞,只要再向前半毫,他便可以得償所願。
就在江暮云就快吻上她的前一刻,步幽晴開聲道:
「你去參加禁軍選拔了?」
江暮云只覺她說話時的氣息自己都能感覺的到,紊亂的心緒再次掀起,不管不顧的向前一傾,緊緊貼上了那片柔軟中帶點冰冷的唇瓣,不等步幽晴發起反抗,便進一步掠奪。
步幽晴原以為他只是開玩笑,誰想到他竟然就那麼吻了下來,從未與為有過如此親密舉動的步幽晴心中大驚,在他懷中不住掙紮起來,江暮云被激動的心緒控制了大腦,只見他循著本能,將步幽晴摟得更緊,一隻手竄至幽晴腦後大力托住。
燭光剪影窗牖上,滿室旖旎炙熱心。
步幽晴只覺眼前一陣眩暈,以最後殘存的一絲理智,用力推著此時如山般厚重的肩膀,發出一聲反抗的嚶嚀,誰知江暮云卻趁此機會攻城略地,肆意啃咬起來。
從未被人如此對待過的步幽晴不禁急紅了眼,在他唇上重重的咬了一口,一種甜甜的血腥在兩人唇間擴散開來,江暮云這才停下了掠奪,粗重喘息著離開步幽晴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