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九龍破軍殺(一)

  九龍破軍殺?

  「……那是什麼?」江暮云摸頭,表示從未聽過。

  「是一種陣法。模擬戰局而定,以九龍為兵,列陣破軍,九九八十一戰,勢要躲過三千五百支箭雨,一千八百道暗器,如在規定時間內,九龍無法歸位,或者入錯行進路線,則……必死無疑!」步幽晴冷靜的解釋何為『九龍破軍殺』。

  江暮云聽得有些糊塗,步幽晴見他如此,便走至書案前,執筆在紙上畫寫起來。江暮云走至她的身側,探頭觀望,漸漸的看懂其意後,不禁要拍手讚歎,這種玄機深藏、巧奪天工的陣法,確是生平僅見。

  「最後一道生門便是這裡。」步幽晴以筆端輕點圖中一處,幽沉沉的看著江暮云湊過來的側臉,道:「你記住了,生門坎,死門乾,莫要入錯。」

  江暮云大悟點頭,將圖紙拿於手中研習起來,口中問道:

  「這陣法果真精妙,幽晴怎會瞭解的如此詳盡?」

  步幽晴擱下筆,抬眸看了他一眼,道:

  「父親年輕時的一位好友曾找他,請他設計出一項足以考驗士兵戰場實力的陣法,父親便創了九龍破軍殺。」

  「怎麼從未聽人提起過?」江暮云看著看著,乾脆到一旁的椅子上曲腿而坐,目光凝視。

  「此陣法太過殘酷,並不是一般士兵能夠通過的,如若不過,便難逃一個死,朝廷多番思量,不敢大用,故無太多人知曉此事。」步幽晴拿起蘸墨的筆,在洗筆缸中轉動,一圈圈的墨自水中擴暈開來,有形無實,悠遊飄忽。

  「原是年少之作,怪不得如此精妙的陣法卻未錄入……」江暮云邊看邊喃喃自語,猛然抬頭,只見步幽晴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前,淡淡的看著他。

  「錄入什麼?」步幽晴問。

  江暮云飛快的搖頭,微笑糊弄道:「沒,沒什麼!」

  步幽晴見他如此,也不再追問,又問道:「你看好了嗎?」

  江暮云又掃了一眼,自信的點了點頭後,步幽晴便伸手拿回了那張圖紙,捲起送至燭火上,焚燒殆盡。

  兩人又聊了些無關緊要的話,步幽晴見時辰已晚,便要江暮云回去。

  江暮云一隻腳都踏上窗檯了,還又折了回來,一把將步幽晴摟入懷中,霸氣十足道:

  「我會將禁軍統領的兵符親手送至你的面前,我會把步將軍曾帶給你的尊榮送至你的面前,我要告訴世間所有人,我喜歡你!我要娶你!」

  語畢,不等步幽晴反應過來,江暮云便欺身吻下,這次不像先前那樣侵略,只是輕輕一吻,像是烙印,像是承諾般,蜻蜓點水後,便轉身自側窗躍出。

  留下滿室夜風吹拂和一顆悸動的心……

  江暮云,不,該叫你楚烈!

  對不起!

  她只有這麼做才能讓自己回歸原路,不容猶豫的繼續走下去……

  禁軍統領的最後選拔比賽迫在眉睫,街頭巷尾無一不在熱烈討論這個晟朝百年難遇的大事件。

  步幽晴連著好幾日都窩在將軍府中,看書寫字,賞花餵魚,日子倒也悠閒栽栽。

  孰料這日,只聽門房突然來報,說太子殿下親臨將軍府,已走過了湖中的九曲迴廊,向幽晴的『獨幽居』而來。

  心中估摸著也來不及換上正式的服裝,步幽晴便穿著一身湖藍色的長裾,窄袖束腰,雖有些厚重,但好在幽晴身姿瘦長,穿著反倒多了種玲瓏玉致的感覺。

  將手中的暖爐交由伺候的丫鬟,步幽晴提裙迎了出去。

  只見太子趙璟一身明黃朝袍,顯是下朝連衣衫都未曾來得及換過,便直奔將軍府而來。

  步幽晴心中暗自猜測太子此行目的,臉上掛出笑容,行了禮,便將太子請入溫暖的獨幽居中。

  「好些年沒來,覺得將軍府變了,尤其是入門後的湖面,感覺寬闊了很多呢。」太子伸手接過瓷杯,將之捧在手中,捂起手來。

  步幽晴抬眼微笑,道:「是嗎。定是因為變冷清了許多吧。」

  沒有那麼多人充斥的空間自然要比之前看上去大一些了。

  太子有些尷尬,只點了點頭,想也知道,不能接著問:為何變冷清了。這個問題的。便乾脆沉默,喝了口茶。

  倒是步幽晴好奇了,不禁問道:

  「不知太子今日親臨所為何事?」

  總不是來喝茶的吧。捧著茶杯卻不說正事,步幽晴心想。

  「哦,是了!我今日可不是來喝茶的。」太子受幽晴提點,彷彿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只聽他道:「相信幽晴也聽說了,顧長風遇刺身亡,禁軍統領之職一時空虛,朝廷便廣發英雄帖,向全天下的好男兒發出招募告示。」

  步幽晴點頭道:「不錯,我確實聽過。」

  「經過長時間的挑選淘汰,已經鎖定十位人選。個個英武不凡,武藝超群,對兵法、陣法更是精通。」太子接著說道。

  「所以……」步幽晴有些猶豫,突然跑來和她說有十個英武不凡、武藝超群的好男兒。「太子是要為我說媒嗎?」

  「……」

  趙璟放下手中茶杯,無語的盯著眼前這個清麗不凡的女人。見步幽晴又對他投以詢問的神色,太子鬱悶無比的回答道:

  「不是的。」他說的很無力:「只是想邀你十日後一同觀戰,看最後禁軍統領之職花落誰家……而已。」他說話間,強調了『而已』兩個字。

  步幽晴這才表示理解,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悠閒的喝起茶來。

  太子趙璟見她如此,不禁又道:「若不是說媒,你去不去看?」

  步幽晴撲哧一聲笑了,明豔照人的模樣使太子盯著瞧了半天,才緩緩的搖了搖頭,意思不去。

  「為什麼?」太子著急的問。

  他特意一下朝便趕來她這邀請她出席,可她卻拒絕,這是為何?

  步幽晴但笑不語,她是真的沒有心情去看一場她親手策劃出來的悲劇。

  「比試當日,但凡皇室人員均需出席,我想過一會兒,父皇的聖旨便會下到,我想快一步告訴你,這才急忙趕了過來,去吧,就當是看戲,對,幽晴你就當是去看戲不就好了?」太子的身子向前傾靠在圓桌之上,誠懇的再次邀請。

  步幽晴微笑著注視他,原來關乎晟朝安危的選拔比賽只是一場戲……一場彙集了天下掌權人到場捧場的,戲!

  既然聖旨將下,步幽晴知曉沒有拒絕之理,便點了點頭,心中卻又一次顫動,腦中閃過一張年輕熱情的英俊臉龐……

  看來,一切早已注定,是命!她終究跑不開親眼見證的那場悲劇的命。

  半月後,皇家校場上旌旗飄揚,鼓勢雷霆萬鈞,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員皆受邀出席,皇族之人自不必說,由皇帝、皇后親自率領,尊貴無比的從萬人擁戴和參拜中走入席列。

  身為福澤郡主的步幽晴自在其內,她因為身份特殊,被安排在靠後坐席,她與青蓮倒是覺得位置不錯,太子趙璟卻對此席位分佈略顯不滿,要幽晴隨他坐至主位附近,被幽晴婉言拒絕。

  太子見人多場合,不好過於親暱,幽晴既然拒絕,他便不再強求,眾星拱月般,被宮人簇擁著回到帝台上方的席位,與他同坐帝台之上的還有丞相歐陽平、太師楚方寧、太尉秦瑞和太保傅邰,一相三公,均是位極人臣之人物。

  帝台往下便是眾位皇子公主佔據前席,首席上坐的便是德宗最寵愛的芙蕊公主和清蕊公主,兩位公主嬌顏貌美,有一種鄙夷天下男子的傲氣凌霜,氣質很是脫俗。

  隨著越敲越密的鼓聲,由校場的另一頭,十位英姿勃發的候選者便騎著高頭大馬,一字排開,亮相在眾人面前。

  步幽晴情不自禁的在那十位候選者間找尋那張熟悉的臉,江暮云排在左數第三位,僅僅把平日鬆散的發髻束緊,但整體看上去,還是一副不修邊幅,吊兒郎當的樣子。

  只見江暮云剛自場中站定,也顧不得場官在交代些什麼,一雙熱情洋溢的淺褐色瞳眸便放肆的全場飛揚起來,注意到他的便會知道,他在找人,但到場之人太多,他前前後後翻找了好幾圈,才在一片人群的末端發現了她。

  燦爛的笑容綻放,江暮云亮著白牙,揮舞雙手,對步幽晴的方向囂張的打起招呼,人群中有些看到的,都不禁向他注視的方向看去,步幽晴尷尬的低下頭,把青蓮拉至身前阻擋,心中雜亂不堪。

  她真的不願再見到那年輕張揚的俊秀臉龐,步幽晴將頭靠在青蓮的後腰上,壓抑的情緒瞬間席捲而來,壓得她好累,累得就連支撐自己的力量都沒有了。

  到底她這麼做,對還是不對?

  「你這麼做,一定會後悔的。」青蓮漆黑的眸子緊緊盯著場中那人,面無表情的輕嘆道。

  「嗯?」步幽晴的心神被愧疚佔據,以至於沒有聽清楚青蓮所言,待她清醒時,不禁又是一驚,問道:「你知道?」

  這個決定從構想到實行,她都是獨自進行的,為何青蓮會知曉?心中閃過一道狐疑,坐直了身體,幽幽的看著青蓮高聳的背影,說道:

  「那晚你看見了?」

  除了這個沒有別的可能。

  思及此,步幽晴白皙的面龐上飄過一股紅潮,還是不能接受那麼私密的事情被別人看到這一事實。

  「看見了又如何?」有人闖入將軍府,儘管不是從正門進入,但一樣逃不過府內龍甲暗衛的監視,就算來人武功多麼高強,蛛絲馬跡總會顯露。「你不該那樣對他。」

  耳中聽著青蓮的指責,步幽晴的心更亂,口中卻倔強道:

  「想想他的身份,你還會這麼說嗎?」

  他的身份便如一把利刃劍,把她的心硬生生的砍成了千片萬片,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青蓮沉默一陣,就在步幽晴以為她被自己說服的時候,青蓮又再次開口說:

  「他是他,那個人是那個人。不管是江暮云還是楚烈,我相信他對你的感情絕對是發自真心,你不該那麼對他的。」

  那樣做了之後,不僅是傷害他,更會令你永世沉淪在那片苦海之中。

  感情這東西,一旦失去了,才會瞭解到它的可怕,它會變成毒,變成蠱,會無孔不入的鑽入你的身心,融入你的骨血,一生一世烙印在你懺悔的心上,而失去了他的你,便再也得不到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