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勢磅礴的鼓聲驟歇。
一位身披鎧甲,頭戴鋼盔的人自旁側走出,濃眉劍目,寬面方額,眉宇間正氣凜然,他大步流星的來到帝台之下,單腿跪拜,行下臣之禮,只聽他道:
「臣蕭魏參見吾皇。」聲音大而洪亮,全場皆聞。
德宗莊重不失威嚴的揮了揮手,道:「蕭愛卿免禮。今特將愛卿自邊疆召回,此番比試有勞愛卿以大將軍之名主持,務必做到公平公正,開始吧。」
「臣遵旨。」
大將軍蕭魏領命後,便騎上一匹宮人牽過來的馬,向場內策馬而進。
皇家校場,寬闊遼源。
十名候選者已自馬上跳下,各自偏於一角熱身,見一盔甲將軍策馬而來,才又聚到一起,等候將軍發號施令。
「本將看過你們一路闖來的成績,也知曉,各位既能入選,便都是萬中選一的人才。但今日比試,可生可死,你們若無此覺悟,就此離開退場,本將亦能保你平安。」蕭魏高坐馬上,威武不凡,與在場候選者做出君子協定。
「切。」
一聲不大不小的噓聲傳至耳內,蕭魏不禁轉頭看去,只見一名高頎挺拔的年輕人雙手剪抱胸前,神情中寫滿不屑,瞳色頗淺,使他看起來浪蕩不遜,侵略性十足。
蕭魏鐵面一冷,無聲的注視有時候比怒罵更使人壓抑。
可那年輕人保持著雙手抱胸的姿勢,走至他的馬下,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慢悠悠的將右手手指曲起,獨留一根小手指,送至蕭魏跟前,狂狷桀驁的說:
「誰退場,誰是這個!」
而他口中的『這個』指的自然是他伸出的小手指——?。
蕭魏雖然始終冷面示人,但卻絲毫未曾生氣,相反,他還覺得,年輕人就該如此,一事能狂即少年,一個人如果連年輕的時候都縮手縮腳,畏首畏尾的話,他蕭魏敢斷定,那他只會一世平庸,碌碌無為。
就這樣一句張狂的話,使蕭魏蕭大將軍對眼前這個攀在他馬頭上的年輕人產生了莫名的好感,說不出來的好感。
「好!」
蕭魏猛然抬腿,沖那年輕人踢出一腳,見他狼狽躲開,蕭魏心情大好,洪亮又粗嘎的聲音便自場內擴散開來。
「既然無人退場,比試就此開始!」他掃過一眼眾人,繼續說道:「本次乃最終比試,分為三場。第一場:以兩人為一組,近身相鬥,場內提供各式兵器,無規則,無限制,將對方先行打倒為勝;第二場:比騎射,每人十支箭,全力策馬經過箭靶,將箭分別射進十隻箭靶者為勝;第三場:便是歷來禁軍統領必闖之關——九龍破軍殺!」
「比試,正式開始!」
隨著大將軍蕭魏的一聲令下,由場後衝出幾名士兵,分別將候選者領向各自試場,試場內有不下十名手捧記錄冊的官員從旁觀察。
雷霆萬鈞的鼓聲再次擂起,長號齊鳴,彰顯肅殺之氣。
由於在場的大多數人只是聽說十位候選者英雄了得,未曾見識過,現終得見,無一不發出讚歎之聲。
「果然名不虛傳,這十位候選者,確為難得一見的人才,若能盡攬旗下,我晟朝之福矣。」太尉秦瑞緊盯戰局,不禁發出感慨。
同列三公的傅大人從旁點頭附和,與德宗皇帝相視點頭一笑。
「好!」
可就在這時,從剛才便一直沉默的楚太師卻忽然異常興奮,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神色甚是激動。
帝台上的眾人紛紛疑惑的對他投以注視,秦太尉迅速看了一眼場內後,問道:
「太師在為誰讚好?是戰風戰大人?」
眾所周知,宣武都尉戰風是楚太師親薦之門人,想來也只有他夠出色,楚太師才會如此興奮異常吧。
「呵呵,戰風若非不錯,老夫又怎會保薦於他。」楚太師拈鬚微笑,中年俊雅的面容又是一動,口中道:「但老夫所贊之人卻不是他。」
「太師就不要再賣關子了。朕也很想知道,太師不讚門生,卻是讚的何人?」德宗喝了一口茶水後說。
楚方寧將目光投至場內西北角處,笑得簡直合不攏嘴了,只見他伸手一指道:
「臣所贊,便是那楚烈。」
楚方寧的話和他所指的方向都使人感到很是詫異,德宗不禁又問道:
「他是……」
德宗的印象裡,好像那是唯一一位身無官爵,卻闖入最終決賽的民間少年。
「他便是臣之子,楚烈!」
「……」
楚方寧的這一揭曉,震驚了帝台上的所有人。就連德宗皇帝亦僵住手,端著茶杯愣在當場。
楚烈,楚方寧?楚……?
「那位身手不凡,來自民間的楚烈,竟是太師之子?」皇帝畢竟是皇帝,見慣了大場面,終是他率先反應過來。
楚方寧且笑點頭,欣慰的看著兒子以最快的身手將對方撂倒在地,不禁又是一陣自豪。
「他說,不想靠任何助力,只願一試身手,如有幸入選,方可堂堂正正為國效命,老臣原也不曾奢望他會如此出息,但如今,卻不得不承認。」
「有子如此,太師好福氣啊。」德宗讚許的點點頭。
楚方寧聽後,喜出望外,立即起身,對帝位深深一揖,愉悅道:「老臣替犬子謝吾皇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一旁的秦太尉與傅太保對望兩眼。秦太尉伸手抹去額上一層冷汗……好在之前他是誇讚楚烈的……
可,本次比試報名時會對祖籍身份反覆盤查,確定身家清白後方可,這楚烈是如何渾水摸魚,偽造了一個民間的身份?
秦太尉看了一眼楚太師,想起他這一路的不動聲色,心底不禁又對這位的深藏不露添了些敬畏。
而另一邊,場內的兩場比試已然結束。
第一場,勢必淘汰五人。
入圍者分別是:戰風、陶勇、田玉龍、楚烈和方濟同。
第二場,以迅疾之速,經過十隻箭靶,要將背上的十支箭拔出、瞄準、射中紅心,所有動作必須一氣呵成,故即便身懷百步穿楊之功,此題亦絕非易事。
故,入圍者只剩下三名:戰風、田玉龍和楚烈。
前面兩場比試便淘汰去了七人,現剩餘三人便需走入已然布好的陣法之中,通過第三場比試。
九龍破軍殺!
這是一個陣法,以八十一塊高聳的巨石雜亂擺放而成的陣法。
從外表來看,此陣平實無華,只有入道之人才能看出內藏玄機,五行八卦之法門深諳其中,迷魂攝魄,似幻似真,一步錯,便步步錯,不是困死陣中,便是觸機關而亡,除非自己從內部走出,陣外旁人絕無方法搭救。
蕭魏在三子入陣之前,將這些據實以告,見三人均無異議,才宣佈入陣。
隨著蕭魏此聲下令,無關人等迅速撤離,片刻間,偌大的校場之上,只剩下三名即將挑戰的勇士和九九八十一塊巨石面面相窺。
「我看過這個陣法的圖紙。你們跟著我走吧!」
楚烈盯著面前那塊參天巨石,深吸一口氣道。
其餘二人,戰風和田玉龍,看了看他,戰風是冷眼掃過一眼,田玉龍則是抱以驚訝的眼神。
楚烈熱情大方的對他們綻出微笑,一把摟過看上去比較親切的田玉龍,此子不過才十八年華,雖其貌不揚,卻藝高膽大,楚烈想既然三人即將坐上同一條船,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了。
他比試前既看過此陣的構造圖紙,如果自私不告,豈不是太仗義了嗎?
田玉龍青澀的抱以微笑,想他也是一位胸懷寬大之人,只聽他抱拳謝道:「我對這種八卦陣法一竅不通,就全靠你了,楚兄。」
「哎,哪裡的話。兄弟嘛,自然要相互照料才是,你呢?戰兄弟?」楚烈人也豪爽,屬於自來熟,既然有人搭理他也樂得與人稱兄道弟。
戰風是一位書生氣很重的男子,但眉宇間流露出來的戾氣,又將人從他過於秀氣的臉上,拉回到他身為武將的事實。
對於楚烈的建議,戰風嗤之以鼻,似在嘲笑著他的不自量力,只見他嘴角彎出一抹生硬諷刺的笑,雙手環胸,率先步入陣中。
楚烈見人如此無禮,也不介意,拍拍田玉龍的肩膀,兩人也步入陣中。
原本還是青天白日的世界,瞬間迷上一層煙霧,煙霧過後,三人只覺烏云密佈,電閃雷鳴,成片成片的烏云像大軍壓境般急速湧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紫電劃破長空,炸雷似的打在楚烈腳前二尺處,焦黑一片,如此真實的幻境使得楚烈咋舌不已,硬著頭皮向內走去。
內裡的佈局九拐八彎,到處是一片虛無之境,楚烈領著田玉龍小心翼翼的走著。
九龍破軍殺中的九龍乃指陣法中的九股生氣,入陣者若尋對法門,便可將生氣凝聚成龍形,巨石暗處有三千五百支箭,一千八百隻暗器,勢為軍,入陣者以氣御龍,破陣殺軍,是謂九龍破軍。
楚烈算準腳下步伐,手中真氣幻化出一條張牙舞爪的龍形,耳旁呼嘯而過的便是真切龍嘯,龍形繞空而翔,遇關則變,兇猛至極的為楚烈等衝破障礙,重獲新生。
三人拼盡全力,度過了幾關,每關通過,巨石便如蟻穴潰塌般化作塵土。
楚烈發現,原來先前拒絕他帶領的戰風,竟也是一位精通奇門八卦之人,腳下步法雖有變通,但大路不錯,不禁心生佩服。
楚烈等入陣後,縱使位處高處的帝台,亦不能關其內變化,太師楚方寧雙手交握,面上不由露出重色擔憂。
「楚太師不必擔憂,楚公子吉人天相,必能破那九龍陣法,凱旋而歸的。」
秦太尉等與楚方寧同朝為官好幾載,從未見過狐狸狡猾,豺狼心性的太師面上露出過擔憂之色,現今親子上陣搏殺,他卻也免不了憂心忡忡,果真為虎毒不食子,當下倒安慰其他來了。
「唉,那孩子心太直,怕不是好事啊!」
楚方寧已失了平日的從容,只能無奈嘆息,儒雅精明的雙眸始終不願從場內離開。
心不直,難道要與你一般花花腸子才好嗎?秦太尉暗自心想。
「對了,這九龍陣法年前已改良過,太師日前不是曾從我樞密院中拿走過一份圖紙嗎?」忽然想到此事,秦太尉湊至太師耳旁如是道。
沒曾想,這麼一說,楚太師憂慮的臉上又有些氣惱,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道:
「不然怎麼說那孩子心直呢?」說什麼也不要他給的東西。
秦太尉這才了悟,閉了嘴。
步幽晴揪緊自己的衣衫,幽沉的目光緊緊盯著青蓮的後腰。
她實在提不起勇氣看向場內,平靜的心不再平靜,掀起了滔天波瀾,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夠立時消失在這雜亂的世界。
陣內三人連闖八十關,眼看便迎來了最後一關,楚烈和田玉龍氣喘吁吁,站於原地稍事休息,只見那秀氣書生般的男子戰風越過他二人,率先衝入最後一關。
但他卻是直直衝入了乾位。
楚烈大驚,憶起步幽晴曾經的提醒:生門坎,死門乾。那戰風所沖確為乾位,他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了。
當下領著田玉龍向坎門走去。
入門後不久,楚、田二人只覺地動山搖,畫面扭曲,身側的巨石亦如震怒的怪獸般嘀嗒聳動起來。
怎麼回事?
楚、田二人大驚,整個世界無邊晃動起來,幾千支箭如密集雨點般疾射而出……
萬眾期待之下,有一個人自九龍陣法中走出。
大家屏住呼吸,不約而同的看向同一個方向。只見那人身量頗高,面容俊秀,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書生的儒氣,此人便是宣武都尉戰風。
楚方寧看清出來的人後,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之上。
步幽晴自青蓮後腰探出頭,僅看一眼,便絕望的閉上。
江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