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戎馬山莊(一)

  「那這兇手的目的是……」楚烈沉吟道:「禁軍統領?」

  兇手殺害顧長風,定是為了守衛京師要地的禁軍統領一職。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兇手的最終目的就很讓人擔憂了。

  蕭魏讚許的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他有著年輕人特有的狂傲,卻又不失機警,稍加點撥,便能透析其中利害,的確是個難得的將才。

  「你會來找我說這些,是發現了什麼線索吧。」楚烈問。

  雖然這個男人處世的態度有些玩世不恭,但鎮邊將軍的威名卻總不會是空穴來風的。

  蕭魏看著楚烈,曖昧的笑了笑,燭光撲朔照耀之下,顯得痞氣十足。

  只見他從懷中慢吞吞的掏出一個長形的黑色小包裹,遞至楚烈面前。

  楚烈接過,狐疑的打開包裹,入眼便見一根惡臭撲鼻的森森白骨,骨頭上血肉連筋,關節處有一道很深的刻痕,凝固的血漿滲入痕內,呈黑紅色。

  強壓下內心的噁心,楚烈將骨頭撒手般拋到桌面上,埋怨的看了一眼蕭魏。

  「你猜這是誰的骨頭?」蕭魏見他如此反應,像是滿足了內心的惡劣般,笑問道。

  楚烈又瞥了一眼桌上血淋淋的東西,腦中猛然靈光一閃,他無力猜測道:「不會是……顧,大人吧?」

  「不愧是楚方寧的兒子。腦子夠聰明!」

  原本楚烈只是抱著猜測的心態,沒想到蕭魏竟真的點頭。這個三觀不正,行為顛倒的老混混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你……竟然跑去挖墳盜屍?你還有沒有點良知?」楚烈拍案而起,憤怒的指責起蕭魏來。

  蕭魏緊張的將他拉下,又側耳聽了聽屋外,見未驚動什麼才又壓低聲音說:

  「瞎咋呼什麼?我不去挖墳盜屍,怎麼會知道顧長風死得冤枉?良知是在天下太平的時候才能有的東西。」

  楚烈大嘆一口氣,不想與之爭辯。

  蕭魏接著又將骨頭送至楚烈面前,指著上頭的一處深深的刻痕說道:「看到沒有。這就是證據!」

  聽到『證據』兩個字,楚烈才垂下頭,看了一眼,不解道:

  「什麼證據?」他只看見血肉組織和一大片不知道是什麼的稠黃污漬。

  「莫殺在入朝之前,便是江湖中有名的內家高手,殺人靠的是先天罡氣震碎人之心肺。」蕭魏指了指骨頭:「顧長風卻是死於劍法,迅雷一劍,穿胸而過,這根便是他的胸骨。」

  楚烈見他說得認真,只得強忍不適,接過骨頭仔細觀察起來。

  的確是利劍透骨,才會留下的傷痕,這麼說來,兇手竟真的不是莫殺。

  「兇手是誰,你猜到了嗎?」楚烈迫切的問。

  蕭魏搖頭。

  「使劍之人有很多,但能夠一劍穿透禁軍統領的卻也是少見。我不知道兇手是誰。所以,今晚才來找你這個新任的禁軍統領,便是想讓你去追查兇手。於情、於理、於義,你都必須要查,不是嗎?」

  「……」楚烈看了一眼蕭魏,又將目光掉轉到手中的骨頭上,鄭重的點了點頭,道:

  「我會查出來的。」

  他堅定的語氣讓蕭魏很滿意,他爽朗一笑,站起身來,拍了拍楚烈的肩,又側身在他耳邊輕言一句:

  「好好想想,誰會如此覬覦禁軍統領一職。」

  「……」

  步幽晴照舊點了一壺香茶坐在茶樓的雅室中,安靜的翻看眼前的賬簿冊子,偶爾才抬眼看看街上的人流和茶樓斜對面的藥鋪。

  曾經總會在櫃檯中忙碌的瘦長身影已經好幾日沒有看到了。步幽晴暗自猜測著他所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有些擔憂。

  正思慮著回去後讓青蓮去探一探,只聽門上珠簾一陣響動,楚烈大步走入,對她奉上了大大的笑容,便兀自坐下,不客氣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這新上任的統領都有時間跑出來喝茶,看來禁軍很閒嘛。」步幽晴放下手中冊子,將糕點向楚烈推了推,微笑道。

  楚烈大口喝了一杯茶,聽出來步幽晴話中的調侃,也不生氣,拿起她散放在桌面上的冊子一邊翻看一邊說道:

  「哎呀,禁軍又不是我說管就能管的,我才上任幾天?他們有什麼事橫豎也不會和我商量,我也樂得輕鬆,這不才有時間陪你喝茶嗎?」

  步幽晴見他說得老實,也不禁笑道:「我可沒要你陪我喝茶。」

  「是是是,你不要我陪,是我,我想見你,想讓你陪我行了吧?」楚烈賠笑,將手中冊子的內容隨意看了兩行後奇道:「咦,老是見你在看這種冊子,竟然是……賬本嗎?」

  楚烈憶起幾次去找她的時候,她手中都捧著這種密密麻麻寫著字的小冊子在看,因為每次都有事發生,他竟然沒有注意到,這些冊子會是一本本賬簿。

  步幽晴平淡的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冊子,溫和的點頭道:

  「是啊!」見楚烈露出不解,又解釋道:「那麼大的將軍府,維持起來不容易,僅憑朝廷的薪俸根本不夠,只得拿些銀錢出來做些小買賣,幫襯幫襯嘛。」

  楚烈見她說得如此平常,又是一陣心痛,只聽他笑道:「沒想到你還會做生意。」

  「呵呵。」步幽晴轉過眼眸,笑出了聲:「生意不是我做的,是浮。」

  楚烈奇道:「浮是誰?」

  怎麼從來沒聽她提過。

  「浮,是我爹年輕時的朋友,在江湖上闖了大半輩子,人面極廣,做生意也很有一套,我就是出點錢,便把所有事情都交給他去打點了。」步幽晴耐心的解釋道。

  楚烈邊聽邊點頭,暗自記下了這號人物。

  「你呢?朝廷不可能什麼都不安排你做,白白養著你吧?」步幽晴拿起茶壺,給楚烈的杯中添了些水。

  楚烈大大的嘆了口氣,當幽晴以為朝廷就是白白養著他的時候,他又開口道:

  「安排倒是有!不過都是些小事。」楚烈抿了一口茶,又道:「你知道戎馬山莊嗎?」

  步幽晴略想一下,點了點頭道:

  「聽說過。是嶺南一帶幾代相傳的兵器世家,據說只要出得起黃金珠寶,任何人都可以請他們設計出世間獨一無二的兵器。怎麼,朝廷也和他們有來往嗎?「

  見她知之甚詳,楚烈又接著說道:「豈止有來往。我到今日才知道,戎馬山莊根本就是晟朝的第二兵器庫,近十年來,軍中所用兵刃,無一把不是出產自戎馬山莊的。」

  步幽晴斂下眉目,輕柔道:「哦,那你接下來要做的事與戎馬山莊有關咯?」

  「嗯,有關!」楚烈直言不諱道:「本月初九朝廷將從戎馬山莊拖回一些刀劍,我,上月新鮮出爐的禁軍統領,本統領就是被安排……運輸這批刀劍回朝……」

  「呃?」步幽晴有些愕然。

  見她如此,楚烈無奈道:

  「唉,有事做總比沒事做要來的強。所以,過兩日我便要動身去嶺南了。」

  看著眼前的心愛之人,一想到兩人關係才稍微有些好轉,他便要被迫離開,楚烈心裡是一百個一萬個不願意。

  楚烈執起步幽晴的手,感覺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滑膩。他將她捂在手心,獻寶一般的露出乖巧的笑容,滿眼的期盼,希望幽晴能夠給他一個愛的鼓勵什麼的。

  幽晴看著他的亮晶晶的淺褐色雙眸,不禁笑著轉過目光。

  人流穿息的街道那頭,有一男一女兩道身影漸漸走近。

  男的身形高瘦,半邊臉黑髮垂面,背上背著一隻裝滿藥的竹簍子,整個人看上去乾淨利落,有一種出塵的氣質;而他身邊的少女,二八年華,嬌顏美貌,言談間甜美嬌俏,毫不避嫌的勾住男子的臂膀,目光中盛滿了崇拜與愛慕,見男子不再閃避,美麗少女的臉上便洋溢出幸福滿足的笑靨。

  步幽晴自二樓雅室的窗戶望下,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了。只見她沉下目光,臉色煞白,陰狠狠的盯著男子身旁的嬌俏少女。

  「怎麼了?」

  楚烈察覺出她的異常,趕忙問道。

  步幽晴這才收斂心神,強自鎮定道:「沒事!」

  楚烈見她臉色煞白,心中不禁擔憂起來。

  步幽晴款款而立,對楚烈說道:「我有些不舒服,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嗎?」

  楚烈立刻點頭,拉著她的手走出雅室,一路呵護備至,問她是否想回將軍府,步幽晴搖搖頭,兩人走到一間裝修豪華,富麗堂皇的鋪子前。

  「冀刀堂。」楚烈抬頭看了眼鋪子的名字。

  「這是戎馬山莊旗下的一間分鋪,要進去看看嗎?」步幽晴從旁詢問道。

  楚烈看了她一眼,道:「這是……戎馬山莊的鋪子?幽晴是怎麼知道的?」

  步幽晴言笑晏晏,不厭其煩的解釋道:

  「戎馬山莊旗下共有十八處分鋪,除了冀刀堂,還有豫槍堂、劍津堂、鄂戟堂、湘斧堂、瓊鉞堂、川鉤堂、贛叉堂……十八種兵器,分佈全國十八州府,這只是其中一間。」

  楚烈聽後,不驚咋舌,若不是幽晴告知,他還真不知道這個戎馬山莊竟如此了得。

  「進去看看吧,正好你也沒一件趁手的兵器不是?」

  語畢,步幽晴率先跨過門檻,走入華美的客堂。

  客堂內寬敞明亮,兵器不多,卻樣樣精美,款式奇特,有些上面更是鑲上了五彩寶石,看著便十分精貴。

  櫃檯後只有一位掌櫃,連招呼人的夥計都沒有,那掌櫃生得黝黑瘦小,皮包骨似的焦黃焦黃,穿著普通的長衫,背有些傴僂,滿是皺紋的眼皮之下,隱藏著一雙精明市儈的眼睛。

  他見步幽晴與楚烈走入,先是上下將人打量一番,而後便盯著楚烈又左右瞧了幾瞧,才從櫃檯後走出。

  他直接越過步幽晴,來到楚烈身前,深深一揖,口中慇勤寒暄起來:

  「這不是日前揚威校場、英雄過人的楚統領嗎?幸會幸會。不知今日光臨小店有何指教?」

  楚烈被掌櫃的過分慇勤弄得不知所措,他趕忙回禮道:「哦,不敢當。我們只是進來看看,沒什麼事的。」

  「楚統領您說這話就生分了,誰都知道朝廷這回自敝莊預定的兵器是您帶兵運回,這樣咱們也算是一家人了不是。只要是楚統領看上的,小店自當奉上。」掌櫃溜鬚拍馬之態做足了,眼中的市儈閃出精光。

  敢情這位掌櫃是把他當成一個想要佔便宜的小人了?

  楚烈被他一番奉承,更是覺得渾身難受,他陪著笑,來到步幽晴身旁,拉了拉她的手,以眼神示意趕快離開。

  但步幽晴卻好似看不見楚烈的痛苦,自顧自的在貨架旁挑選起來,楚烈無奈,也只得從旁相陪。

  「楚烈,你說這把好,還是那把好?」

  步幽晴將楚烈拉至身旁,分別指了指貨架上的兩把劍。

  楚烈不知道幽晴什麼時候對刀劍產生了興趣,但見她心情轉好,便不願掃了她的興,目光掃過兩把劍,均為純黑底色,不同的是,一把雕有繁複花紋,珠寶鑲墜,看上去色彩繽紛,熠熠生輝;而另一把就素雅一點,只是黑色劍鞘上有零星寶石,且都為晶亮黑色,仔細看下去,還會發現,寶石有七顆,連在一起便是北斗七星的星象,很是獨特。

  楚烈理所當然的指了指那把別緻的黑色七星劍,說:「這把。」

  步幽晴如雪的容顏上泛出微笑,道:「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掌櫃的,我們要買這把劍。」

  她的聲音輕柔迴蕩在曠闊的客堂之內,掌櫃的立刻跑上前來支應,看到步幽晴他們選的是這把劍,先是有些為難的看了看楚烈,考慮良久後,才狠下決心道:

  「兩位真是好眼力,這把劍是本堂的鎮店之寶,若是尋常人,少於五百兩本店概不出售,可這既然是楚大人看上的,那小店也只能割愛了,楚大人自拿去便是。」老掌櫃一臉苦相,還沒幹嘛就擺出一副吃了大虧的樣子。

  楚烈忍耐的朝天一望,從懷中掏出兩張銀票,在老掌櫃面前晃了兩下,塞入他的手中,爽快的說道:「無功不受祿。咱們情歸情,理歸理,該付多少便付多少,還是銀貨兩訖比較好。」

  語畢,老掌櫃眼中閃過精光,但表面文章還是裝得很像的,只聽他推卻道:

  「不不不,小店怎麼能收楚大人的錢呢?這讓我們莊主知道,我這個掌櫃就做不下去了,您把錢收回去吧。誒……楚大人……」

  楚烈不等他廢完話,便拿起黑色七星劍,拉著步幽晴走出冀刀堂,這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悶氣。

  步幽晴見他如此,不禁莞爾,楚烈見狀,更是覺得委屈,道:

  「我也不常用劍,買它何用?」

  「聽浮說,嶺南一帶不太平,總有江湖悍匪出沒,你雖然武功甚高,但有把劍放在身邊,總是叫人安心些。」步幽晴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入水雙眸,溫和的對楚烈說道。

  可是,楚烈在聽到這番話後,卻沒了聲音,他愣愣的看著步幽晴,良久之後才能發聲,不敢置信道:

  「幽晴……你在擔心我?」

  步幽晴微笑著不置可否,只避開他熱情似火的雙眸,腳步輕移。

  楚烈心花怒放。但等不到自己想聽的答案,卻也不甘,也不管不顧是不是大街上,便對步幽晴一陣痴纏,兩人笑鬧著相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