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上三絕曲,說的是鼓絕、音絕、劍絕。
便是一人擊鼓,一人操琴,一人舞劍,共同奏出一曲雷霆萬鈞,長河日落,風馳電掣的漠上之曲。
當大將軍蕭魏指名道姓對上步幽晴之後,她便成了全場注視的焦點。
太子趙璟有些遲疑的在大將軍和步幽晴之間游離,他以眼神詢問幽晴的意願,步幽晴的嘴角彎出一抹蒼白無力的微笑,長身而立,走至中庭,對德宗行禮道:
「樂譜幽晴確實看過,也曾聽爹和娘彈奏過,但未曾深習,奏出的音律怕有失偏頗,還請皇上恕罪,請使者大人不要見怪。」
她的一番話從容大度,登時便緩解了先前劍拔弩張的氣氛。
阿扎姆將走上前的女子從上到下打量了幾遍,覺得她除了有些單薄,其他各方面都接近完美,頓時心中像是撓上了一隻小爪子,癢癢起來。
說話間,擊鼓的有了,操琴的有了,現只差……
只聽德宗揚聲一喚:「楚烈何在?」
天子一聲令下,群臣環顧,過了一會兒,才見一名身披盔甲的頎高年輕男子自暗處走來。
楚烈冷著面孔,走至中庭,看了一眼平靜無波的步幽晴,暗自思量一番:
「楚烈在!」
德宗這才仔細看清楚了來人長相,上回只在校場遠看,行冊封之禮,現見到楚烈瘦長拔高,面容很是俊美,一雙不安分的眼眸竟然是淺褐色的,將禁軍統領的一身盔甲穿得威武不凡,有一種戰神臨世般的氣勢。
「蕭將軍推薦由你來舞劍,說你身法輕靈飄逸,武學精湛,朕現在就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好好配合蕭將軍和福澤郡主舞一回劍吧。」德宗皇帝居高臨下,鄙睨蒼生般高高在上。
步幽晴看向帝台上的可笑龍顏,她將目光冷冷的轉向一身盔甲的楚烈,嘴角不禁泛出一抹難以察覺的陰笑。
楚烈若同意舞劍,他便不是楚烈了。
她腦中的這個念頭剛落,便見楚烈再次單膝下跪,眼觀鼻鼻觀心,對德宗皇帝抱拳道:
「臣所學皆為粗鄙武功,談不上精湛,身法亦不如大將軍所想般的輕靈飄逸,二十來年裡,也未曾學過任何舞技,故,不會舞劍。請吾皇收回成命。」
此語一出,震驚四座,無一不對這位半路殺出來的太師公子刮目相看。
太師楚方寧咬了咬下顎,根本弄不清楚這位祖宗到底想幹什麼,見德宗臉色再變,著實擔憂,心中已經開始盤算起要如何搭救了。
步幽晴斂下雙眸,暗叫了聲果然。
「大膽楚烈。竟想抗旨嗎?」
太子趙璟見皇上龍顏微變,便先一步站出來,訓斥起楚烈,望能夠消除一些父皇的怒火,不至於當場將人拉出去斬首。
楚烈挺直脊背,不卑不亢,維持著先前的姿勢一動不動,像是在以行動逼迫德宗收回成命。
德宗皇帝見他如此,又見東胡使者在一旁,一副看好戲的戲謔神色,頓覺顏面無存,剛想治楚烈一個忤逆之罪,只見自暗處又走出一人。
那人一身書卷氣,偏是穿著武將的盔甲,白面如玉,卻戾氣橫生,全身上下有種說不出的銳氣。
是戰風。
校場之爭,因身份而落於下風的禁軍副統領戰風。
只見戰風來至中庭,對德宗拜下,剛毅的聲音道:
「臣願舞此劍。」
如雷擊雨點般的戰鼓繁密敲響,節奏明快,震懾人之心魂,蕭將軍將敲在鼓上的每一下都是投入了十二分巧勁,震得席間的杯中酒皆泛起了漣漪。
一陣擂鼓之後,鼓聲驟歇,當眾人還在回味先前的震撼時,只聽見幾聲琴音撥響,寥寥幾聲,訴盡邊關的大漠風沙,長河日落,在鴉雀無聲的皇庭之內迴蕩,盤旋,彷彿可以穿透靈魂那般空靈澄淨。
配合著幾聲低淺的鼓音,琴聲悠揚而出,仿若離弦之箭,冷鋒暗藏。
戰風隨著鼓音琴聲,利劍出鞘,皇庭內頓時寒光四射,他劍走偏鋒,氣勢萬鈞,招招入音,步步隨鼓,攝去了在場每一位的心魂,無一不凝神聚氣隨他飛舞。
步幽晴冷眼掃過眾人,心中冷笑,笑他們引狼入室猶不自省,與虎謀皮仍不自知,她倒要看看,這個世道最終將會是誰家天下。
琴聲入耳,步幽晴頓覺時光倒流。
漠北的日子雖不似京城榮華,卻樂得海闊天空,自由自在,父親從未想過要爭權奪利,更沒存有半分的叛逆之心,卻照樣為那貪生怕死的皇帝所忌,一道令牌,將父親強行召回,惡意監禁,楚方寧為諫臣之首,要父親交出兵權,交出兵書,父親一身傲骨,從未屈過何人,卻因為李鳳的虛晃一招,身中奇毒,不得不在獄中受盡□……
一行清淚眼中流出,步幽晴的眸中霧氣濛濛,陰狠之色混淆其中,無人得見,眾人只當她是奏琴投入,不能自已。
一曲奏畢,鼓音為歇。
全場寂靜一片,均被此曲攝去了三魂七魄,久久不能回轉。
步幽晴離開琴席,默默以手背拭去面頰上的淚,恢復往日平靜淡漠之態,走至中庭,對德宗皇帝行了一禮,便回到自己的坐席之上。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好曲,好鼓,好琴,好劍。」太尉秦瑞本就屬於喜愛風花,眷戀雪月之人,初聞此曲,頓時驚為天人,情難自禁,捋鬚稱讚道。
隨後,讚美之言此起彼落,就連對音律頗為挑剔的德宗皇帝亦覺得甚是滿意,心下對步擎陽又多了一層無端的敬畏。
如此文武雙全,才華橫溢的戰將,是否殺錯了呢?
步幽晴回到席間,太子見她白皙秀顏上仍有淚痕,便想抬手為她拭去,卻被步幽晴快一步擋住了手腕。
只見她微笑著對他搖了搖頭。
太子知她再奏父親所譜之曲,心中悲傷難平,剛想開口安慰幾句,忽覺一旁有股黑影壓下。
趙璟與步幽晴同時抬頭,看向一旁。
只見阿扎姆手持酒壺,魁梧傲然的來到步幽晴身前,豺狼般的目光放肆的對她上下打量。
「姑娘的琴音,我很喜歡。特來敬酒一杯,還請賞臉。」
說著便將酒杯遞至步幽晴面前,不容拒絕的說。
眾人眼巴巴的看著這一幕,不知如何應對。
戰風手持長劍,骨節捏得泛白,咯咯作響,他神色複雜隱忍的盯著席間,緊咬下顎。
步幽晴冷著面孔,看著這個筋肉橫生的粗壯男人,只覺得他眼中的猥/瑣之色令她作嘔。
阿扎姆見步幽晴不肯賞光,乾脆自己動手,一把將人拉起,強盜般就要往懷裡摟。
太子大怒,他拍案而起,勒令阿扎姆放手,豈料阿扎姆色慾熏心,對太子之言恍若未聞,摟著步幽晴,拿起酒壺就想直接灌酒。
步幽晴使出全力推拒箝制住她的粗壯手臂,沉聲喊了聲:
「青蓮。」
站在皇庭之外等候小姐的青蓮忽聞內裡的喊叫,立即踢翻守衛,向內衝去。
還未入內,只聽『匡當匡當』幾聲巨響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