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你能碰的?」
一聲暴喝之後,阿扎姆的魁梧身軀便被人攔腰抱摔在地,砸翻了幾桌酒席,發出乒呤乓啷的聲響。
眾人回神,只見禁軍統領楚烈不知何時已站到那裡,他面無表情的摘下頭上的鋼盔,隨手拋於一旁,向正爬起來的阿扎姆氣勢走去。
一邊走還一邊將身上的盔甲解開,掄起袖子,揪起阿扎姆的衣襟,舉拳便打下去。
阿扎姆身為東胡武將,手底下功夫自不會太差,被楚烈抱腰摔,只是他一時大意,現調整了心態,便呼喝著反擊起來。
兩人打得如火如荼,可急壞了一旁的文武官員,侍衛們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是該阻止還是放任。
眼見阿扎姆落於下風,楚烈步步緊逼,眼看便要將人擒下,德宗心叫不好,這一擒,兩國怕是再難和平共處。
正躊躇不決之際,只聽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楚烈,住手!」
步幽晴冷然道。
楚烈聽到後,原本該落下的拳頭終究還是收了回去,他一把將阿扎姆推開,輕靈無比的回到步幽晴身旁。
對上步幽晴冷冷的目光,楚烈無奈的撅了撅嘴,摸頭表示不後悔。
「你是什麼人?這就是你們晟朝的待客之道嗎?」阿扎姆一骨碌從地上爬起,指著德宗叫喚起來:「我會將今日之事,盡報大汗,晟朝與東胡,等著戰場相見吧。」
說完,作勢便要離去。
德宗聽他話中一句『戰場相見』,心下驚懼,竟自龍椅上站起,緊張道:「使者且慢。」
阿扎姆原也就是唬喝之意,見德宗中計,心中叫好,腳步便也停下,凶巴巴道:「晟朝皇帝還有什麼話說嗎?」
「我朝……」德宗剛一開口,只見場中走出一位女子。
步幽晴竟出乎人意料的走出,她一手持壺,一手持酒杯,落落大方的來到阿扎姆身前,自斟一杯,當面飲下,輕柔道:
「楚大人先前無禮,皆因使者舉止唐突,並無惡意。使者既想與幽晴喝酒,幽晴喝下便是。本就只是酒桌上的戲言,又怎會言及兩國邦交之事呢。」步幽晴容貌清麗,絕美蒼白,柔若無骨的態,足以勾起世間任何一名男子的保護欲,使人不忍傷害。
阿扎姆見她如此,也不好再說什麼,嘴裡含含糊糊的說了一句,氣氛終是緩和下來。
步幽晴見他妥協,便回身將酒杯、酒壺放好,對德宗行了行禮,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她走之後,席間便炸開了鍋,無一人不對她的舉措豎起大拇指,連連稱讚,說她顧全大局,頗有乃父之風雲云。
只有楚烈聽在耳中,很不是滋味。
清冷的銀色月光下,步幽晴獨坐院中,藉著月光翻看小冊。
忽覺耳旁一陣颼涼,一道身影鬼魅一般掠至她的身旁。
步幽晴頭也不抬,輕柔的聲音便道:
「被革職了?」
身影僵立片刻,算是默認,但沒多久便恢復過來,大馬金刀的在她身旁坐下。
楚烈臭著臉,雙手抱胸,斜睨半絲不露驚慌的步幽晴,虧他一路奔來,還以為她正以淚洗面,當窗哭泣呢,沒想到發生了今天這麼不愉快的事情,她還跟個沒事人一樣,害他白白擔心。
步幽晴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的回答,不禁抬頭望去,便看見楚烈正以熾烈的目光盯著她,心下奇道:
「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楚烈瞪著雙眼,又上上下下確認一番後,才敢斷定,她是真的沒事,而不是假裝沒事,撅嘴道:
「你都不生氣嗎?」
步幽晴見他露出孩童般幼稚的神情,笑問了一句:「你是說東胡的指揮使嗎?」
「什麼指揮使啊!」楚烈聽後,立即炸毛道:「他就是一頭肚子比胸大的豬,吃了雄心豹子膽,竟然敢輕薄你。」
「……」
步幽晴無奈的看著眼前的人,心中不禁溫暖一片,只聽她緊接著他的話調侃道:
「那楚公子現今是在和一頭豬生氣嗎?」
「我……」
楚烈翻了翻眼睛,貌似覺得步幽晴說得有理,暗自尋思著要不要趁著月黑風高,莫到那頭豬的床,把他那頭小辮子給揪掉。
「你大鬧宮廷,皇上怎麼說?」步幽晴放下手中的小冊,正顏問道。
楚烈揚了揚眉,道:「還能怎麼說?停職查辦唄!正好大爺不想幹了,什麼禁軍統領,什麼天元盛世,全都是狗屁!一班朝臣,從上到下都欺善怕惡,得過且過,當這樣的官有何意義?」
早知道朝廷是這個樣子,他就不該為了逞一時之快,參加什麼校場選拔,搞得現在一肚子鳥氣。
見幽晴的臉色依舊平淡如水,楚烈更覺氣憤,只聽他又道:
「還有那隻豬,他帶著一幫東胡人,大張旗鼓來到我國境內,氣焰囂張至極,我就弄不明白了,我們幹嘛要怕這種腦滿腸肥的豬啊?」
步幽晴無聲的聽楚烈發著牢騷,看著他因氣憤越來越深的眸色,心中一動,又不禁覺得好笑,待楚烈一波牢騷發完,她才幽緩緩道:
「你所說的那隻豬叫阿扎姆,他十三歲參軍,力大無窮,能空手撕裂豺狼虎豹,十八歲便成為了東胡的第一勇士。」
楚烈聽步幽晴說起,心中這才瞭然,他與那頭豬交手的時候也確實發覺他的武功不弱,只是不靈活罷了。
「他輕薄你,你怎麼好像一點也不生氣?」楚烈嚷嚷道。
步幽晴笑著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為我揍了他嗎?我還有什麼好生氣的?」
楚烈又呼出一口悶氣。
「你後悔嗎?」步幽晴忽然問道。
楚烈揚眉:「你是說丟了禁軍統領一職嗎?」
步幽晴點頭。
楚烈咧嘴一笑,整齊的牙齒在月光下白森森的,只聽他道:「如果我說不後悔,你是不是會很感動?你感動了,是不是會親我一下?」
說完,便作勢向步幽晴湊過來。
步幽晴白了他一眼,立馬從座位上站起,便要離去。
楚烈見狀,立即將人拉住,濃情蜜意的圈在懷中,以下巴抵住步幽晴的頭。
步幽晴掙扎無效,無奈的翻了個白眼,試問你老兄的行徑和那頭豬有何差異?正想趁他不備踩他一腳時,只聽他深沉的嗓音自頭頂傳來:「幽晴,我們以後,坦誠相對好不好?」
她吶吶道:「什麼坦誠相對?」
「就是……」楚烈稍稍鬆開了懷抱,看著她黑白分明的幽沉大眼說道:「就是誰也不騙誰,誰也不瞞誰,彼此敞開心胸,接納對方,不管後事如何發展,我們兩個永不分離,好不好?」
「……」
步幽晴盯著那沉沉的雙眸,怔了怔,隨後又被強勢的摟入懷中。
「我知道你心裡的掙扎與苦楚,我也知道你想報仇,而且正在進行中……你要用什麼方法,用什麼手段報仇,我不會問,你也不必告訴我,儘管我不讚成,卻也不會阻止。」楚烈輕撫步幽晴柔滑的秀髮,接著道:「我所說的坦誠,是指我們兩個人。幽晴,上一代的恩怨,又與我們何干?」
步幽晴斂下眸子,沉默不語,一門心思想著如何回答才不會失了分寸,可驀地,她的臉被人抬起,楚烈輕托住她的臉龐,憂鬱的看著她,說:
「你知不知道,當我看到你跟太子一同入內,我有多難受?看到你在席間強顏歡笑,我的心有多痛?看到你被逼彈琴,不得不從時,我又有多氣憤?可是我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做不到。你可知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逼得我快要發瘋了。」
步幽晴將臉龐上的大手拉開,獨自走下台階,幽柔的聲音自庭院中散開:
「楚烈……其實你不必為我做什麼的,真的……」
「……」
楚烈將她這番話聽在耳中,失望的閉上雙眼,再睜開時,其中隱藏著些許疲累。
「幽晴,或許在復仇之路上,你是孤獨的,但在感情上,你始終有我相伴,我永遠都不會妨礙你,不會阻攔你做任何事情。」楚烈頓了頓,又鼓起勇氣說了句:
「我只想你知道……我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