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隨便吃了點東西,楚烈見步幽晴有些心不在焉,便開聲問道:
「怎麼了?」
步幽晴抬頭看了他一眼,搖頭笑了笑。
楚烈擔心的看著那張蒼白清麗的臉龐,心裡知道這種馬不停蹄的趕路方式,對她來說有多辛苦,不禁柔聲體貼道:
「連日趕路有些累,我們休息兩日再出城吧。」
也許是真的太累了,步幽晴猶豫了一會兒,便垂下眼瞼綻出微笑,算是接納了楚烈的意見。
簡單吃過晚飯後,楚烈便很識趣的離開了。
儘管二人相愛,也有了夫妻之實,但畢竟未婚,在外頭總不能做得太放肆了,楚烈雖然不介意被別人指戳,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想讓幽晴受此委屈。
楚烈走後,步幽晴將房門關好,剛走到梳妝鏡前,只見鏡子裡一道人影閃過,卻是戰風。
步幽晴仿若未見,自顧自的在梳妝台前坐下,拿起梳子將乾了的烏髮盤起。
戰風側立一旁,恭敬的垂首等待。
「事情如何?」步幽晴幽冷的問道。
「都辦好了,請小姐放心。」 戰風略顯擔憂的說道:「如若事發,屬下定護小姐周全。」
步幽晴對於戰風的話不置可否,她抬眼掃向鏡內,一張蒼白中帶著幾許狠厲的削尖臉龐映在鏡中,彷彿靈魂剝離身體般,冷酷得連自己都快不認識了。
「別讓楚烈察覺了。」她緊緊盯著鏡中的自己,對戰風冷冷吩咐道:「下去吧!」
戰風聽到『楚烈』這兩個字時,剛毅的身體一僵,書生俊秀的臉上佈滿陰霾,薄唇中緩緩問道:
「小姐和楚烈,是何關係?為何獨獨對他如此在意?」
他記得,楚烈可是先前小姐幾欲處之而後快的人。
步幽晴收回看著自己的目光,轉過身子,對上戰風陰鷙的目光,冷靜的說道:「我與他是何關係,都跟你無關,你只需將我交代的事情辦好即可。」
也許是步幽晴的話讓戰風覺得很不痛快,但因為主僕身份,他也不能妄論什麼,只是冷冷的拋下一句:
「請小姐,莫要忘記自己和他的身份!」
說完,便如來時那般,閃身離去。
步幽晴獨自對著冰冷的空氣,靜靜回味戰風臨走前的那一句話。
自己和他的身份?
三更時分,楚烈驀地睜開雙眼,靜心聽了聽四周的動靜,確定無事後,才迅速自床上坐起,推開後窗,人影一閃,楚烈迎著月光,便翻身而出。
一個時辰之後,眾人下榻的客棧驟然起火,火勢呼呼的蔓延開來,客棧中不住傳來淒厲的慘叫。
步幽晴在第一時間便被戰風飛一般的抱出火場,蒼白的臉上也抹了道道碳痕,卻是無事。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映著吞噬黑暗的火光,陰沉黑暗,她面無表情的看著衝天的火焰和四處逃散救火的百姓。
當戰風將她放下,步幽晴問的第一句話便是:「楚烈呢?」
戰風隱下眸中不快,淡淡的搖了搖頭。
步幽晴再次將目光投向火場,儘管心中知曉,這樣的火勢困不住楚烈,但還是忍不住擔心起來。
隨行的官兵們一個接著一個扶持而出,就是沒有看見楚烈,步幽晴禁不住擔心的四處環望一圈,正巧便看到了那道瀟灑如風的身影自暗處掠來。
楚烈見著步幽晴,也來不及問這裡出了什麼事,便拉住步幽晴的手,要將她帶走。
戰風見狀,下意識的便出手阻攔。
楚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便草草應對兩招,抱著幽晴向後飛快退了兩步,戰風追擊而至,卻被幽晴止住:
「住手!」步幽晴喊道:「楚烈,怎麼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楚烈看了一眼戰風,沉聲道:
「我先前出城,看到玉成縣的城門外,聚集了很多東胡兵,怕是用不了多久,他們便會採取行動了。」
步幽晴冷眼看著楚烈的側臉,眸中精光閃過,她瞥了一眼戰風,幽幽道:
「東胡兵為何會出現在我晟朝境內?」略微想了想後,又道:「看清楚有多少人嗎?」
楚烈沉聲答道:「最少也有一萬,人數還在增加。」說完,便想轉身離去。
步幽晴掙紮著下來,冷靜的說:「楚烈,你僅憑暗夜窺察便可斷定是東胡兵馬?姑且不論我晟朝境內,怎會有東胡兵出沒,若是真的,我們便不能一走了之。」
楚烈低下頭,看不出喜怒神色。只聽他的聲音在雜亂的環境中響起:
「我已經通知了最近的兵營,不消一刻,便會有軍隊前來抵禦。幽晴,我不想說的是,這些東胡兵最終的目的——」楚烈將步幽晴拉至身前,沉聲說道:「可能是你!」
步幽晴美眸微動,眉峰聚攏,不解問道:「我?」
「是的!」楚烈堅定點頭道:「而且,我們身邊有人洩密,所以,在事情沒有弄明白之前,我不放心將你交給任何人!」
聽楚烈如是說完,戰風立刻上前,冷冷道:
「你在懷疑我嗎?」
楚烈不言不語,瞥了他一眼後,抱起幽晴,便飛躍而去。
兩人翻過叢林,越過山丘,發足狂奔好半晌後,楚烈這才喘著氣,放慢了腳步。
步幽晴緊緊攥住楚烈的前襟,雖然嘴上沒說,但微微顫抖的蒼白手背還是讓楚烈覺得一陣心疼。
他趕忙將人放了下來,為她整理額前的絲絲亂發,輕聲說道:
「沒事吧。」
步幽晴搖了搖頭,眸中閃著疑惑,她抓住楚烈的手肘,正色問道:
「楚烈,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為何半夜不在房中,為何會看到所謂的東胡軍隊?」
楚烈聽她這般問,看著她的神色慾言又止,步幽晴大膽猜測道:
「你有事瞞著我。一路上,你與誰保持著聯絡?」
「我沒有!」楚烈否認道。
步幽晴再接再厲的說:「那你怎會知道半夜出巡?」
「你……別再問了!」楚烈的眼神有些閃躲,他憂傷的看著步幽晴。
步幽晴見他如此,無數個念頭自腦中轉過,就在此時,只聽暗夜中傳來一陣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哨聲。
兩隻大鷹在楚烈二人上空盤旋一陣過後,迅速飛向林外。
「是鷹哨,壞了!」
楚烈驚叫,說著便要拉上步幽晴再次逃跑。
可這一次,步幽晴卻推開了他的雙手,沉著向後退卻一步,眸光中閃著不信任,這種目光,將楚烈深深刺痛。
他再向前,步幽晴便學樣退後,就在兩人僵持的時刻,不遠處傳來了陣陣雜亂的馬蹄聲。
不消片刻功夫,幾百人的騎兵隊將二人團團圍住。
騎兵身著毛皮軟甲,腰佩彎刀,個個骨骼粗壯,身材高大,看裝束便知道是東胡的騎兵。
步幽晴冷眼掃過這些人的裝束,心中疑惑四起,她又看了一眼楚烈,答案貌似已然呼之慾出。
想通了最後答案,步幽晴只覺得雖然心中一陣悲涼,有一種成日擔心的事情終於來了的如釋重負的感覺,她在楚烈身後冷笑,鼻尖酸得難受,溫熱的液體彷彿要突破無情的雙目般。
步幽晴用左手推開了楚烈拉住她右手的手,她微笑著,任兩行清淚無聲落下。
楚烈正在敵軍包圍的陣仗中尋找突圍的機會,只覺得手中緊緊捏著的手腕一轉,他回頭看,看見冰冷的雙目紅了一片,蒼白的頰旁留有兩滴晶瑩的淚。
「怎麼了?」楚烈趁亂問了一聲。
步幽晴又扯出一抹笑容,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楚烈沒有想到會問出步幽晴這句話來,當場便愣住了,他看著步幽晴不住後退的身子,心裡告訴自己,要去將人拉回來,可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手腳便像不聽使喚那般,怎麼都伸不出去。
他的耳旁迴響著那夜楚方寧的話:
害死李鳳的真正兇手,不是我,是步幽晴!
不,害死那個女人的怎麼會是幽晴呢?一定不會是她的。楚烈怎麼都不肯相信這件諷刺的事情,一路上,他一如既往的跟在步幽晴身邊,就在他快要將楚方寧的誹謗忘記得一乾二淨的時候,他卻意外的發現了戰風與幽晴之間的聯絡關係……
他現在已經搞不清楚到底誰說的是真的。
他也不知道眼前的東胡兵是楚方寧招來的,還是幽晴自己安排的,他不知道該不該救人,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不知道該不該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