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狼之禁地

  〔在一擊迫退莫金的瞬間,卓木強巴才抽空瞅了瞅身後,那一瞥之下,卓木強巴心中一涼。只見狼群簇擁在一起,在半坡上形成一道新的弧線,竟然是沒有再往前一步!那幾座巨大的石峰間像拉了一張無形的隔離網,將狼群都擋在了外面。狼族的幾位最高統領,有些無奈地看著卓木強巴,似乎在告訴他:「我們也沒辦法,祖先定的規矩。」〕

  【血盟】

  卓木強巴在小狼的帶領下遊歷了整個狼族王國,他愈發肯定,這裡是一個有著高度社會分工的狼族王國,它們分工明確,等級森嚴,與人類的社會形態不遑多讓。

  這日,在小狼帶領下遊歷一圈,剛回到王國的首府時,卓木強巴就發現氣氛不對,所有的狼似乎都比平時更加忙碌,他們很快就發現了負傷而回的狼群。

  那日狼群出發時,卓木強巴曾看到大規模的集結調動,他只是以為要進行大型的狩獵活動,沒想到會傷得這麼多,傷得這麼重。

  有穿梭的狼銜來草藥,嚼碎吐哺,但似乎不能解決根本問題,而且那些負傷的狼,看卓木強巴時,似乎多了一抹憎惡。卓木強巴靠近檢查,才愕然發現——槍傷!這些狼受的都是槍傷!

  這麼多負傷的狼,絕不可能是一兩個人幹的,難道說這些狼去圍獵的是莫金他們?卓木強巴馬上就想到了這一層,是了,莫金他們在沒有經過允許的情況下,踏入了狼族的領地,所以遭到了圍攻,雙方各有損失,這些狼不知道莫金他們的裝備,恐怕吃虧的是狼群。還有,那個操獸師不是在莫金他們那裡嗎?為什麼他們開火了呢?難道說,操獸師對這裡的狼,沒有什麼約束力?

  周圍突然安靜下來,卓木強巴抬頭,便看到了遠處被狼群簇擁著的紫麒麟——狼族的王者,前來探視它受傷的子民。早已有狼向它匯報著什麼,它一面探視傷情,一面下達著命令。

  這還是卓木強巴抵達狼之王國後,第二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紫麒麟,只是心中的激動,遠不如第一次覲見時來得劇烈。當他認識到自己想法的幼稚和自身地位的低下之後,就已經明白,在現實面前,理想有時候是多麼縹緲虛無。

  漸漸地,周圍的狼都將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那狼王身邊的狼群,似乎也都看著卓木強巴在說著什麼。卓木強巴雖不能完全聽懂狼語,但半聽半猜,也能明白個大概,心中不禁暗暗叫苦起來:「這些狼,不會把怨氣都發洩在自己身上吧?」

  只見那高高在上的王者,卻是輕輕地搖頭,拒絕了手下的提議。它分開眾狼,向卓木強巴走了過來,卓木強巴趕緊叫來小狼。有了小狼這個半吊子翻譯和卓木強巴與紫麒麟精神上的交流,卓木強巴琢磨出紫麒麟的意思:這次狼族傷亡慘重前所未有,整個狼之一族相當憤怒,後果十分嚴重,對此,外來的異族人類,你有什麼看法?

  卓木強巴已經瞭解了足夠的信息,對著狼王表達了這樣的意思:那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熟知他們的優勢和缺點,請給我一支軍隊,我願意帶領它們,為狼族報仇雪恨。

  卓木強巴還向紫麒麟展示了多種命令的手法,經過數天的研究,他已經能很自然地做出那些命令的手印。數頭上了年紀的狼一直在對它們的王耳語,紫麒麟微微點頭,竟是答應了。小狼見到狼王點頭同意,趕緊對著卓木強巴一陣「嗚嗚」呼吼,似乎想讓卓木強巴做點什麼,但這次它說的狼語中,卓木強巴聽不懂的地方太多,怎麼也不能理解小狼的意思。

  小狼急了,跳起來搭在卓木強巴的肩膀上,用嘴輕輕咬了咬卓木強巴的鼻子。卓木強巴知道,狼的鼻子是最脆弱的部位,通常嬉鬧中也不會用牙觸碰對方的鼻子,小狼這種舉動的意思就是:「阿嗚骯是個笨蛋,大笨蛋!」

  狼族重新調兵遣將,很快又集結了一支部隊,數目無法細數。卓木強巴被安排在這支部隊中,給了他一支小部隊,七個屬下,兩黑,三灰,一白,還有一頭棕色的獒。小狼卻不能隨隊出發,因為比起那些戰鬥的狼來,小狼實在是很弱小,在狼族裡頂多算一個平頭百姓。卓木強巴取回了自己的武器,等待著隊伍出發的號令。

  月已過頂,雲淡星稀,百無聊賴的卓木強巴正在熟悉著自己的隊員,試圖在短時間內以手勢和發音與狼建立聯繫,小狼還能幫他最後翻譯一次。隊員的行動位置和各自的代稱都已完成,小狼突然又一次催促起卓木強巴來,見卓木強巴還不理解,舉頭望著天上明月頻頻示意。

  卓木強巴靈光一閃,月亮,狼群,腦海中的畫面再次浮現。盟約!對了!是盟約,難道小狼的意思,是讓自己和這些狼訂立盟約?

  卓木強巴比了一下用刀劃腕的動作,小狼與他心意相通,馬上點頭不已。卓木強巴從屋內找出一個碗狀器皿,在狼群的圍觀下,用刀比著自己的手腕。他還是有一點點緊張,在狼群裡放血,那確實有些冒險,誰知道血腥會激起怎樣的野性。

  殷紅的血流牽線般注入碗內,直到有了滿滿一碗卓木強巴才纏住了傷口。幸虧他還沒有忘記阿爸提到過的盟約儀式,於是端著血碗從狼群中穿過。每一頭狼都不由自主地靠近了那碗血液,輕輕一嗅,再看卓木強巴的目光就不一樣了,友善、親切、崇敬和讚許,還有狼親暱地舔舐著卓木強巴的傷口,有的開始搖起了尾巴。

  數頭年邁的老狼分眾而出,圍在血碗前,微閉著眼睛,似乎在細細地品味那血腥的氣息。它們同時點了點頭,交流著彼此的意見:「沒錯,就是這個味。」

  並沒有因千百年的傳承而沖淡了血脈的味道,它們所熟悉的味道。

  在眾狼的陪伴下,紫麒麟也來到了血碗的前面,認真聽取了幾頭老狼的述說,然後也同那些老狼一樣深吸一口氣,閉目沉思。良久,紫麒麟對著卓木強巴露出認可的目光,仰頭向月一聲長嘯。卓木強巴雙手在嘴邊攏作喇叭狀,也昂起了頭,跟隨著狼王的嘯聲對月長吟。一狼一人,兩聲清脆悠長的呼嘯如雙龍盤繞而升騰,響徹王國,緊接著,萬狼齊嘯,響聲震天。

  這盟約就算締結成功了,接下來所有狼之王國的狼都會到那血碗前嗅一嗅,然後離開,但卓木強巴卻不知道這盟約究竟有何用途。他只知道阿爸說過的,這種盟約是一種非常友好的體現,至於結盟之後又會發生什麼便不得而知了。

  整個儀式持續了大半夜,儀式完成之後紫麒麟也沒有因此而對卓木強巴另眼相看,只是囑咐了幾句,又回到了它那高高在上的王座。

  整個狼群卻躁動起來,又一支守衛家園的隊伍要出發了。

  在浩浩蕩蕩的狼族大軍中,多了一頭兩條腿走路的「狼」,倒頗顯得有些鶴立雞群。看著明月漸西,密林幽暗,卓木強巴暗暗道:「我說過,我會回來的,你等著我,莫金!」

  披星戴月,狼群們有的在樹根下穿行,有的在樹幹上縱躍,還有的爬上了高高的樹冠,一盞又一盞碧綠色的小燈,在密林中閃爍不已。狼群分為上、中、下三路,像漁網般撒開,漫山遍野地撲過去,只看到一道道詭秘的身影劃破夜空,震得樹枝「哧啦啦」直響,留下兩道流星般的碧綠色光影。卓木強巴也被這種行軍氛圍所感染,使出渾身解數,逢林鑽林,逢樹蕩樹,帶領著他的小分隊全速前進,腦子裡只想著「更快、更高、更強」。

  沿途都有接應,相互通報信息,一路做著標記。

  黎明時分,以小分隊為單位,狼群在密林中還是漸漸分散開來,各自覓食,畢竟密林太大了。在卓木強巴的隊伍中,黑背和白額是領路狼,也是偵察哨,沒費什麼力就拖來一頭類似山豬的生物,只是下巴附近不知是牙齒還是角,它是倒著長的。

  稍作休息時,卓木強巴就讓它們熟悉自己的手勢,這些戰鬥狼已經不知參照那些佛像手勢做過多少遍了,動作反應都超乎卓木強巴想像,各自配合也愈發嫻熟默契。

  兩天一夜後,黑背它們帶著卓木強巴來到一處水潭,大量灰白的泥漿在水潭底蠕動,已經有無數狼群聚集在此。卓木強巴看見,那些狼用爪從淺水部取出泥漿,相互塗抹在同伴的身上,白色的條紋,漸漸顯得猙獰起來。

  「這是戰鬥的符號嗎?」卓木強巴手下的狼也開始為自己塗抹白泥,畫出一道道並不規整的紋路。卓木強巴伸手摸了摸,這些白泥在離開水潭之後,竟然有很強的黏性。那些塗好白泥的狼在樹叢草地裡一陣翻滾,身上就沾滿了綠色的樹葉和褐色的泥,當它們再隱匿於叢林間時,卓木強巴竟然難以發現。

  「偽裝色!」卓木強巴欣喜起來,也為自己全身塗抹上白泥,並取來草衣和樹葉偽裝自己。很快,一頭頭狼就變成了一棵棵會快速移動的樹,或者草堆。

  做好偽裝,狼群趕到指定地點,紛紛用尿液標記好自己的領地範圍,每個小分隊都開始搜尋和消滅自己領地內的敵人,相互之間並無交叉。又追尋了大半天,白額小心起來,似乎已經找到敵人的蹤跡。卓木強巴小心地撥草探視,只見正前方五十米,四五個全副武裝的傭兵,正一步一驚地走著,不時顧盼。

  「難道是被打散的隊伍?」卓木強巴一眼就看明白了局勢。顯然,重創了狼群的傭兵隊伍,也沒能好到哪去,估計已經被狼群驅趕得各自為戰。不知這叢林中還有多少落單的散兵,他們的任務,應該就是收拾這些單個的小團體。

  卓木強巴知道,如今這密林裡到處都是狼群,只要這些傭兵一放槍就會驚動大批的狼群趕來,要消滅他們並不難,問題是他們全副武裝,要想自己的小分隊毫無損傷,就有一定的難度。

  卓木強巴自忖,飛來骨扔出去可以重創一個敵人,那麼其餘四人怎麼辦?需要一個合適的伏擊位置。戰狼在卓木強巴身後圍成一個弧形,等待著他的號令。卓木強巴觀察了附近的環境,打出手勢,狼群分作兩隊,從兩旁包抄上去。

  藉著密林的掩護,卓木強巴在樹上像樹懶一樣爬行潛移,已經悄悄來到那五名傭兵的頭頂。得到指令的狼將周圍的草叢弄出聲響,那五名傭兵早已成驚弓之鳥,頻頻顧望。

  突然林中狼影一閃,一名傭兵用俄語大叫了一聲:「有狼!」其餘的人全數開火,根本不看目標在何方。有兩名傭兵一鼓氣打完彈夾,當他們停下來換彈夾的時候,其餘三名傭兵正好背對著卓木強巴。

  卓木強巴從樹梢一躍而下,鋒利的獸爪彈出,帶著下墜的聲勢,「哧啦」一聲將其中一人的防彈衣從胸前整個撕開,暴露出柔弱的腹腔,再反轉一剜,獸爪就像鋒利的刺刀插入那名傭兵的腹腔,那人頓時就被開了膛。

  卓木強巴並不去理會那名雙臂軟垂的傭兵,當另一名距離最近的傭兵彈夾已上好,正要舉槍對準卓木強巴時,他的獸爪直接從前一名傭兵的腹腔中橫挪過來,帶著大蓬的血花,「嗒」的一聲扣上了那人的頭盔。卓木強巴自己也沒想到,反手一揮的力道竟然有這樣大,只感覺獸爪的前端搭在了頭盔和連體服的結合部,居然將那名身高、體形和自己差不多的傭兵拎了起來,再用力一掄,「咔」的一聲將那人的頭盔掀開了,血沫和腹腔的雜質濺了他一臉。那名傭兵完全呆住了,一時竟然忘了向卓木強巴開槍射擊,卓木強巴一個旋身,趁勢反手抽出飛來骨,「砰」的一聲,正中傭兵額頭,直接把前額打得凹陷進去。

  整個過程發生在一瞬間,先是卓木強巴從樹梢撲下,從第一名傭兵身上撕下一層外衣,捅進他的胸腔,再反手一撩,從第一名傭兵的腹腔直接劃到第二名傭兵的頭盔處,把第二名傭兵掀得離地而起,轉身又是一擊。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四周配合的狼群已從叢林中撲了出來,餘下的三名傭兵也已經發現這個從天而降的怪物。此時卓木強巴已像鏈球選手一般掄著飛來骨大力旋轉,第三名傭兵躲閃不及,被飛來骨釘了個正著,整個人被飛來骨帶著旋轉起來。

  樹上另有三匹狼從空而落,按倒了第四名傭兵,最後那名傭兵落荒而逃,連槍帶包扔下,能有多快就跑多快。

  第四名傭兵還在狼牙下掙紮著開槍射擊,卓木強巴陡然旋停,將尚未斷氣的第三名傭兵扔過去堵槍眼,同時打出手勢,狼群散開。

  果然,沒幾槍那名傭兵就打中了同伴身上的黑色颶風,「轟」的一聲巨響,兩人一同被炸成了碎塊。這裡爆炸聲一響,密林中竟然傳來一聲獸吼,似乎在呼應這聲爆炸。卓木強巴暗道一聲不好,那聲音他已經聽過很多次了,不會有錯,是巨蜥的聲音,原本有狼群引路,是可以避開巨蜥的,只是爆炸和血腥將它吸引了過來。

  巨樹歪裂,巨蜥從密林裡擠到了這塊空地,仰天就是一陣嘶吼,似乎想震懾住狼群。

  面對這種巨獸,狼群通常都是集體尋獵時才合作攻擊,平時互不侵犯,幾頭戰狼雖然強壯,但體形上的巨大差距還是令它們不禁一顫,只好低伏怒吼。不能硬拚,卓木強巴打出撤退的手勢,幾頭戰狼都是在巨蜥獠牙伸及身前的一剎那,間不容髮地躥入了林隙間。

  此時第二名傭兵已經死透,而第一名傭兵還在哇哇呀呀地掙扎,巨蜥循著血味,大步奔走而來。卓木強巴餘光一掃,飛來骨尖端一挑,將第一名傭兵挑向巨蜥,巨蜥大口一張,就將傭兵銜在嘴裡,配合得極為默契。卓木強巴扔掉飛來骨,倒地一滾,拾起第二名傭兵的武器,對著第一名傭兵一陣掃射,總算打到了防彈衣內的觸爆點,又一聲巨響,將巨蜥的上半個頭顱整個掀飛,那龐大的身軀歪歪斜斜地轟然倒地。

  戰狼們從隱匿的地方探身出來,確認了巨蜥的死亡,有些驚詫地看著端著步槍的卓木強巴,沒想到那種需要很多頭狼通力合作才能捕獲的巨型生物,就這麼輕易地被這頭兩腿行走的狼幹掉了。卓木強巴卻沒有時間慶幸,他知道,已經死掉的傭兵身上的自爆裝置隨時會引爆。他一手拿著飛來骨,一手抄起一個背包,臨走瞥了一眼被摘掉的頭盔,用槍口叉住頭盔,一聲呼哨,帶領他的狼群遠離那具屍體。

  到安全距離後,卓木強巴停下來,仔細地檢查了那個頭盔。果然,頭盔如此緻密,夾層中又佈滿了電線,根本無法藏下黑色颶風,這個頭盔是安全的。

  卓木強巴又檢查了別的戰利品,背包中有食物、彈夾、急救品等諸多物資,但武器很少,除了幾枚單兵雷,就只有他手中那把SCAR突擊步槍,看來稱手的武器都被傭兵別在身上了。

  「轟!」爆炸聲如約響起,整個密林都是一震。卓木強巴暗道僥倖,他曾經想過,那單兵身上的自爆裝置一定是在防彈衣的防護下,從外面射擊幾乎不可能引爆,因此,第四名傭兵引爆第三名傭兵身上的黑色颶風,以及他引爆第一名傭兵身上的黑色颶風,都應該是子彈從防彈衣內側引爆了炸藥。如今看來,自己對那種防彈衣的認識也是正確的,應該是護板內防彈衣,護板的正面對衝擊力的防護作用很強,但為了維持士兵身體的靈活性,在關節處應該沒有防護,而自己從高處衝擊下來的力道,竟然能將護板整個撕裂下來,說明這套服飾並非無懈可擊。

  卓木強巴再仔細回想前後兩次碰到的傭兵情況,第四名被狼群按倒的傭兵在掙紮著開槍前發出了嘶吼,褲腿下有血,也就是說,護板並沒有護住他的小腿。卓木強巴不由笑了笑,對,再好的防彈衣也不能將人整個兒包裹起來,那些士兵要活動,而且還要有足夠的空間可以放下別的武器。或許護板護住了他們的大腿和胳膊,這兩個地方很重要,因為那裡有大血管,而且當人們驟遇危機時會不自覺地抬腕去擋。但其餘地方的防護,就未必有那麼嚴密了,從臀部到小腿肚一線都應該沒有防護,而最靈活的肩關節也應該沒有防護,頭盔和連體衣結合處沒有防護。這些部位,雖說用槍械從遠處攻擊或許很難,但是狼群並不採用遠程攻擊,它們是近身格鬥。

  想通了此節,卓木強巴以身作則,讓自己的戰鬥狼群熟悉敵人的弱點。他指著自己的肩頭、後臀、頸項,讓那些戰狼記住這些地方,下次戰鬥著重攻擊這幾個點。

  最後卓木強巴戴上了頭盔,這個頭盔保存得還算完好,只是數據傳輸線和電源線斷了。背包裡有備用電池,卓木強巴重新接駁好連線,沒有通電前眼罩是暗黑色的,幾乎不透光,接駁好電線,一通調試、一陣雪花屏之後,卓木強巴眼前一亮,整個畫面都是通紅的。

  卓木強巴以為有血水順著頭盔淌下來,趕緊取掉頭盔一看,沒有異常,再戴上,才恍然明白,這是紅外模式。難怪那些傭兵用這個模式無法提前搜尋到狼群,整個密林的地熱從地底絲絲透出,看起來整個密林都是紅的,要在一片紅色的世界中找幾個紅色的影子,還不如直接用雙眼看來得明顯。卓木強巴繼續調試,找到了夜視模式和普通模式,找到了電子眼的望遠功能,但電子屏上顯示的畫面和雙眼直接觀察的畫面還是略有出入,他又取下頭盔仔細研究。

  很快卓木強巴就發現,電子屏顯示的畫面不是眼罩直接捕捉到的,原來是在頭盔耳際部位有兩個攝像頭,縮放等各種功能都是由它們完成的;而從頭盔的連線看,這種攝像頭應該不只兩個,也就是說,在那套衣服的其他部位還有攝像頭,那些傭兵不用回頭就能看到自己身邊三百六十度的範圍,卓木強巴暗暗記下。

  至於通訊功能,卓木強巴只找到了連線,沒找到相應的設施,看來是在傭兵身上。他害怕使用這個頭盔會被傭兵發現,而自己卻無法探查到傭兵,所以將頭盔扔進了背包,不到關鍵時候不打算用。

  幽暗的密林中響起一陣清脆密集的槍聲,又有三名傭兵倒下了。他們是倒在槍口之下的,四肢都在向外噴血,喉頭汩汩地湧出血沫,在他們身後,站著一位穿著古怪的人。雖然那人也拿著與傭兵相同的武器,卻沒有穿與傭兵相同的服飾,整個衣服似乎是由各種碎布拼湊起來的,各種武器都插在順手的地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架子,插滿了武器。同樣戴著頭盔,而原本該埋在衣服內的電子攝像頭此刻與連線一同暴露在外,幾個向前,幾個向後,就像身上多長了幾個眼睛,這樣的裝束實在很怪異。

  確認那幾名傭兵徹底失去反擊能力後,那個人將傭兵的武器和背包通通拿走,又抬腕看了看從傭兵那裡奪來的計時器。心跳和大腦電子脈衝都停止了,五分鐘後自動引爆,還有時間。他異常熟練地取出戰術匕首,剖開了防彈衣,尋找他需要的電線和防彈護板,如果時間充裕的話,他甚至能將黑色颶風拆下來供自己使用。

  遠處又有槍聲響起,如今密林裡完全亂了,到處都有槍響,也不知有多少傭兵被惡狼咬死。這人戴著頭盔似乎有些悶,畢竟沒有接駁輸氧管,他取下頭盔,那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在叢林中閃爍著緞子般的光澤,這個人是——呂競男。

  【傭兵中的神秘高手】

  岳陽的偵察追蹤術極佳,但終歸也是呂競男教的,她離開卓木強巴之後,一面慢慢地養著腿傷,一面追蹤著莫金。以前莫金的隊伍首尾相顧,結營佈陣也極為合理,呂競男只能在暗中觀察,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機會,一直跟到他們越過了嘆息的牆壁,踏上天藍草碧的香巴拉,又被狼群完全擊潰,呂競男才開始行動。

  受過專業訓練的她可不是卓木強巴這種半路出家的業餘人員可比擬的,她很快就發現了這些傭兵防彈服上的優缺點,並反過來加以利用,組裝出適合自己穿戴的一套服飾,還同狼群們一樣,開始收割那些散佈在密林中傭兵的生命。能消滅一點莫金的有生力量,對手就要弱一分,不能給對手以任何機會。

  只不過這裡的狼群實施的是無差別攻擊,凡是兩條腿站立著的生物都難以逃脫,呂競男不敢過多暴露自己的氣息,在摘掉頭盔恣意地呼吸了幾口之後,又匆匆戴上了頭盔。如今她整個外衣上都塗抹了一層泥土和樹汁的混合物,就是為了掩蓋自己身體的氣息。

  那邊的槍聲似乎停了,自己趕過去還有時間,能將武器收集起來,呂競男看著腕錶,朝槍聲響起的地方快速而無聲地移動著。

  不對勁,還未趕到出事地點,呂競男陡然停止了腳步,她發現了狼的屍體。這裡的狼有高度的智慧和團結性,如果有受傷或死亡的同伴,活著的狼一定會將它們拖回去,如今出現狼的屍體,難道說來襲擊這群傭兵的狼全都死了?呂競男前進的步伐愈發小心了,不知道前面有多少傭兵,難道是莫金的主力部隊?

  當呂競男偷偷試探戰鬥現場時,又是一驚。只見密林裡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傭兵屍體,還有十來頭狼屍,可是屍體中間卻有一個人,穿著與傭兵完全相同,正在漫不經心地收集著同伴身上的武器。那些人全都死了,這個人卻好像一點傷都沒有。

  呂競男一驚之下,隔著頭盔的呼吸稍稍加重,那個收集武器的傭兵卻突然停下了動作,竟似察覺了什麼,呂競男自忖沒有一絲聲響地潛伏下來,以避開那人的注意。隔了十來秒,呂競男估摸著那人已經放鬆了警惕,也沒有移動,才又悄悄探頭一望,這一望卻讓呂競男驚得非同小可,那名傭兵居然不見了!

  能在自己全神鎖定的狀態下突然消失,這絕不是一般傭兵所能做到的,雖然頭盔影響了五官接受信息的靈敏度,但呂競男依然敢肯定,這不是普通傭兵,難道是那個傭兵頭子?

  叢林中一片靜謐,除了一地屍體和氤氳濕熱的風。呂競男小心地觀察著四周,毫無聲息地挪移著,對方已經出乎自己預料地從眼前消失,如今這場暗戰便是偵察與反偵察的較量,誰先發現對方而又能不被對方發現,誰就佔據了絕對的優勢。

  呂競男斷定,對方一定不會趁機遁逃。敢將狼群殺光還收集武器的人,不會被稍微的異動嚇走。對方也在移動,他在找尋自己。

  時間過得很慢,呂競男首次生出了疑慮之心。這麼久了,就算莫金和那個被趕走的操獸師,自己也有信心把他們找出來,可是那個傭兵,那個穿著普通傭兵服的人,竟連一絲氣息也沒透出。

  呂競男明明知道那人一定就在附近,卻找不到他,只能說明,對方的隱藏技巧超過了自己的偵察技巧,這怎麼可能?除非,對方是亞拉法師那種層級的高手。

  就在這一瞬間,呂競男後心生出了本能的危機意識……糟糕!被對方先發現了!雖然呂競男沒有看到人,也沒有感到任何異動,但她很清楚身體告訴自己的感覺,對方已經發現了自己,對方的氣機已鎖定自己,獵手和獵物的關係,已經易位了!

  呂競男找了一棵足夠大的樹蹲伏下來,首先要確保不會被對手從背後襲擊,其次要注意頭頂,然後才是四周。隔了一會兒,似乎那名傭兵也覺得呂競男的防守無懈可擊,找不到偷襲的機會,竟然就那麼大咧咧地走了出來,出現在呂競男面前的一叢樹藤下。

  呂競男觀察著那名傭兵的外形,比自己略矮,體形不顯橫壯,就在這一瞬間,對方收斂了氣息,自己一點也感覺不到危機了。

  呂競男不由得猜度起那人的來意,難道是自己人?她試探著問了一聲:「法師……大人?」

  沒想到,那人竟然陡然加速,朝自己直衝過來,顯然對方收斂氣息,正是為了讓自己猜疑和作出不正確的判斷,只要讓自己心神稍為鬆懈,對方就能找到進攻的契機。

  呂競男也是毫無懼色,雙手微揚,兩挺槍同時噴火。剛才她叫的那一聲「法師大人」也是誘敵之術,雖然對方的身形和法師大人近似,但法師大人絕不可能發現自己之後還不依不饒地跟蹤緊逼,法師大人不可能察覺不出自己的氣息。呂競男喊那一聲,正是要讓對手以為自己心神出現了破綻,這是一場鬥智鬥勇的比拚,在偵察與反偵察上她已經輸了一陣。這是一場正面交鋒,呂競男不允許自己出現一絲誤差,勝負只在一念之間。

  避開了……避開了……避開了……

  那名傭兵保持著前衝的速度,只有身形在陡然間做出抬臂、轉體、側身等諸多動作,毫無阻滯地將所有子彈都躲了過去。呂競男自忖自己也能做出同樣的動作,避開同樣的射擊,可是要像對方這般圓潤自如、行雲流水,卻是做不到的。

  隨著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呂競男射擊子彈的速度越來越快,火力網越來越密集,人體回轉的餘地也就越來越小,但那名傭兵依然不管不顧,就那麼直挺挺地衝過來,每每做出讓呂競男也感到詫異的動作,避開那些能讓他受傷的子彈。

  呂競男一面射擊,一面也在火力網下考慮自己能做到何種程度。極限了,已經是自己的極限了。他還在向前突,他還在向前突!對,用這個動作就能避過去,比我想得更為周密!用身體彈開子彈,防彈衣還能這樣用!這樣就不會影響前進速度,比我能想到的還要高明!糟糕,太近了!呂競男突然意識到,對方這種看似極端的進攻方式,其實是在向自己昭示他的強大:「你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我做得到的,你卻不一定能做到,所以,我比你強大!」而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在氣勢上落了下風。

  子彈打光了,彈夾裡的子彈數早已計算過,所以呂競男沒有絲毫停頓,最後一發子彈擊出彈膛的一瞬間,她就扔掉了長槍,取出兩把短槍,保持著射擊速度,同時開始後退。火器的優勢在於距離,如果真被對方逼到身前,近身技擊格鬥術,自己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這一進一退,聲勢又弱了幾分,傭兵趁勢突進,在呂競男槍口前的動作已接近幻影,可怕的速度。

  那套特殊的防彈服,令那名傭兵可以直接承受大部分子彈,想要打中防彈服的薄弱部位,但那人的動作太快了。呂競男已經被逼退了十幾步,一步一槍,子彈也快用完了。見那明明比自己還要矮小的身形陡然如泰山壓頂般逼迫過來,呂競男明白,槍的作用已經到頭了,同時自己也退無可退,只能無奈地棄槍,兩把戰術匕首突兀地出現在她掌中,劃出兩道銀光。自縮而返,後退時時空彷彿為之一頓,直若弓拉滿弦,海嘯始而潮退,然後陡然加速,帶著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流星銀練般撲向對方。

  那名傭兵眼露精光,彷彿也被這種氣勢所吸引,不進則退,足尖一點,身形一擺,就好似他從未前撲過,而是一直在高速地後退著。呂競男在逆境中陡升的超乎本能的氣勢,就這樣撲了個空。

  光影變幻間,那雙匕首劃出破空之聲,在密林中舞起一片爛銀,數十刀過去,彷彿只劃了一刀,那名傭兵也沉得住氣,一口氣退回十幾步,將他逼退呂競男的距離盡數還了回來。直到呂競男那一鼓氣用盡,舊力已竭,新力未生之際,他才驟然出手,足跟一頓,身形再變,就好似他從未後退過,一直保持著勇往直前的氣概。

  對於這種身形和氣勢的陡然變化,呂競男終於有些吃不住了。她清醒地認識到,這樣的對手和自己絕不是同一個層級的,這個傢伙的能力,比莫金要高出太多,應該是亞拉法師。不,或許亞拉法師比這個人,也還要差了那麼一線,究竟是什麼人?莫金的傭兵隊伍中,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存在?

  短短數招,呂競男就已經覺察出自己和對手的差距有多大了,她那銀練氣勢如虹,若狡蛇出洞,對手撮掌為喙,輕輕一啄,點蛇七寸;她的鏡光亂舞,大開大闔,如雄鷹展翅,對手直搗黃龍,雙手一絞,如同一把大剪子撕裂鷹翼;她的分光合擊,如虎跳澗、豹穿林,對手捉尾壓頸,輕描淡寫地就化繁為簡。

  自己每一招尚未發出之前,對手就已經洞悉了自己要出的招式,自己每一招剛剛出手,就被對手壓制得無法動彈,這樣的對手,不可戰!電光石火間,呂競男已經在思考退路,同時還要強烈地壓抑這種想法從身體上表現出來,只要自己動作上稍微氣餒,對手就會發現自己的意圖。先從這裡撤走,如果能找到其他人,一定要告訴他們,敵人隊伍中還藏著一個比莫金厲害得多的可怕對手!呂競男這樣考慮著,猛然聽得「轟」的一聲巨響,跟著又是數聲,看來是那些傭兵屍體的自爆時間到了。戰鬥中的兩人對此充耳不聞,依舊一招一式地拆解著,一人手持雙匕,一人空手。呂競男勉強應付,而對手也沒有進一步施壓,只是一步一步,把她逼向預定的位置。

  傭兵的拳比呂競男快,在這種極速狀態下仍顯遊刃有餘,拆、封、纏、擋、轉、卸,一個「彈」字訣運用得極佳。呂競男的大部分攻擊都被他彈開,或是反彈了回去,呂競男是攻守參半,更多考慮的是如何出其不意地脫離戰場。

  忽然一塊磚頭大小的碎岩被爆炸的衝擊力掀飛過來,直奔呂競男的方向,由於頭盔阻隔了呂競男餘光的視線,等她發現那塊碎石時已近在咫尺了。情急之下,呂競男想仰身避開,可那名傭兵卻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呂競男心思剛動,他的雙手陡然一長,如蛇纏縛住了呂競男的雙手,順著呂競男手腕向前一捋,呂競男頭盔被碎石砸中的同時,傭兵手臂發力,別掉了呂競男手中的匕首。呂競男就算沒有受傷,那頭盔被砸,視野必然產生偏移,傭兵就趁著這個機會,一矮身轉入了呂競男視線的死角,擒臂、壓腰、別腿,幾個動作乾淨利落,不給呂競男絲毫反擊的機會。

  傭兵的屍體死亡五分鐘後會爆炸這是呂競男知道的,她也想過在戰鬥中利用自己把握的爆炸時間給對方以突然的壓迫力,只是沒想到對手也對爆炸的時間瞭如指掌。更沒想到的是,對手竟然連爆炸產生的衝擊力能將什麼物體推向什麼位置也計算在內,就算自己看清了傭兵屍體的位置和屍體附近的環境,也未必能算得這樣清楚啊,這到底是誰?太可怕了!

  呂競男還打算在近距離內用寸勁纏鬥,只是沒想到那名傭兵的手臂就像巨蟒一般,越箍越緊,終於令呂競男無法動彈。「哐當」,頭盔落地,那頭瀑布般的長發和那張孤傲冷清的臉龐暴露在空氣之中。這時,那名傭兵才發出勝利者的笑聲,似乎刻意壓制著,嘶啞,低沉,好似來自地獄中的野獸。

  「你究竟是誰?莫金請你來幫助他嗎?」呂競男掙紮著問了一句,用的是英文。

  「莫金?」那名傭兵的語氣充滿了輕蔑,「他不過是一名小卒子而已。」他俯下身,頭盔碰到呂競男的耳邊,又輕輕道,「就像你一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呂競男無比震驚地半扭過頭去,彷彿隔著那茶色玻璃也能看見那傭兵眼裡的戲謔,更讓她感到震驚的是,那人說著一口地道的普通話,外國人,是無法說出這種純正的普通話發音的,這是個——中國人!

  她囁嚅著,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問什麼好了,傭兵彷彿能看穿她的心思,直接道:「不用想試探我什麼,告訴你,我所知道的遠比你所能想到的要多得多!」

  ※※※

  在雪山山根處一道崖壁前,是人為開鑿的一個巨大的廣場。廣場上散落著許多巨石,看起來是想雕鑿什麼石像或記年柱,但最後未能完工,只留下巨石原本的姿態,嶙峋古樸,像衛士一樣守護著這裡。

  廣場究竟有多大,恐怕沒人能一眼看清,只能感覺。那些足有六七層樓高的巨石在這廣場上,就像一顆顆孤零零的小棋子,但這個廣場和它外面那一圈人工湖比起來,又顯得太渺小了。

  而這座湖和第二層平台上的生命之海比起來,也小不了多少,之所以說它是人工建造的,是因為它的外形有著太過明顯的人工痕跡。這座湖像一隻眼睛,或者說與墨脫工布村附近的那個生命之湖極為相似,兩端完全對稱,邊緣整齊如切,光滑如玉。那個廣場在這隻眼睛的上眼皮位置,還沒有這隻眼睛的瞳孔大,頂多算是眼睛上一小塊白翳,或者某根睫毛下的毛囊。

  若是俯身在湖堤邊緣,就能看到清澈透亮的湖裡,竟然是巨大的人工建築,雕樑、雕廊、鏤空的門窗、樓層,一一清晰可辨,透出神秘且磅礴的氣勢,還有無數游魚在那些廊坊樑柱間游弋。湖是活的,雪山的融水千年不變地匯流於此,再由眼睛兩側的淚腺處分流而下,化作蒼龍盤繞奔流於第三層平台之上。

  而在廣場一隅,山壁向內微側,看上去像自然形成的斜坡,竟然也是人工所為。在這道斜坡和別的自然山坡相交處有一道縫隙,看起來也像自然形成,可轉過裂隙,空間陡然增大,竟然是一間鑿空的石室。靠山壁的一端,屹然聳立著一扇巨大的石門,石門正中是一隻巨大的雪山蜘蛛,蜘蛛背負著無數憤怒的天神和惡魔,雙方各自佔據著門的一端,彷彿歷經千萬年,兀自征伐不休。蜘蛛的八條腿一直蔓延到石門邊緣,插進山岩中去,蜘蛛的腿上則長著無數的纖毛,像管網一樣佈滿了整道石門。而蜘蛛的身體,則被禁錮在一個巨大的三角形中,三角形內又有一圓,蜘蛛處於圓的縱軸線,像一隻豎立的眼睛。誰又知道,這樣的浮雕代表了怎樣的意義?

  石門的左下方,有一個好似淨手台的小池子,但是裡面沒有一滴水。石門的右方牆上,則豎刻著三行大字,一臉疲憊的法師掩飾不住滿眼的興奮,正一字一句地翻譯出來:「一個血統純正的人,一個智慧絕倫的人,一個沒有畏懼之心、身手了得的人……」

  石門前是一道數米寬的走廊,走廊外端立著巨大的支柱,每一根都需要五人合抱。緊靠著支柱的是五六級平緩的台階。唐敏似乎早已走不動了,坐在台階上靠著支柱,聽到亞拉法師的翻譯,忍不住問道:「那是什麼意思,法師?」

  亞拉法師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來這裡的人需要有純正的血統、絕頂聰明和不懼怕一切的心,才能打開這扇門。嗯,在古代藏語中,充滿無比自信的勇氣通常也意味著擁有最強大的力量和最高明的技巧,那最後一句也可以理解為,一個武藝卓絕、技高膽大之人。」

  敏敏偏頭看了看那三行大如卡車的字,不禁問道:「那我們打不開這扇門嗎?」她想了想,提議道,「炸開它呢?」

  亞拉法師搖頭道:「我剛才在門縫處試過掌風,這道石門和普通的石門不一樣,它的厚度比它的寬度還要長,我們剩下的那幾枚炸彈,根本不足以炸開它,反而可能破壞機關。」

  這道石門的確和別的石門不同,它高一二十米,寬度卻要長得多,左右延展出去,都有四五十米。敏敏驚奇地想,如果照法師所說,它的厚度比寬度還要長,那怎麼打開?顯然向內推或向外拉都不可能。這時她想到了那蜘蛛腿上的纖毛,那種結構和他們曾經見過的血池所控的大門極其相像,不由輕聲道:「呀,這門是——」

  亞拉法師拍了拍門身,道:「是啊,這門是向兩邊回縮,最後退入山腹中,有著近似血池的機關控制,所以,才需要一個血統純正的人呀。」

  敏敏這才明白,難怪那鑿鑿大字無比肯定地告訴他們,他們的血是打不開這道門的,她又問:「那個井是做什麼用的?」

  敏敏口中的井,是與左下方那個好似淨手池的設施相對應,在右下方的一個圓洞,其實不能算井,沒有井緣,就是地板上憑空多了一個規整的圓,下面幽暗無光。亞拉法師一到這裡就投石問路,結果石塊從圓形通道發出「嗒嗒」回聲,一直滾了很久。

  「這是門的祭井。」亞拉法師道。

  「祭井?」

  「對,在古代很多地方都有這樣的做法,在某座宏偉的建築完工之後,或開工之前,要掘一座祭井,獻上活人或牲畜,以確保開工的平安或建築以後的平安,後來發展出奠基儀式,變成了埋石頭。從這座祭井的樣式來看,應該是完工以後的設計,確保這座建築在完成之後千萬年不倒,庇佑子子孫孫都能享受這座建築所帶來的榮譽和安康。」

  「噫?」敏敏想起了瑪雅的阿赫地宮,不由得問道,「那我們可以從這祭井中進到門裡面嗎?」

  亞拉法師當然知道她想到了什麼,而他更知道,那座瑪雅城邦本身就有著很濃厚的藏族建築特色,有許多地方都模仿了藏地戈巴族的密教式設計。法師如實道:「這和阿赫地宮下面的那座祭井不同,每座祭井都有各自的特點,要看它是做什麼用的。有的祭井在下面直接挖一個坑,投入活的人畜,那四周是完全封死的;有的祭井則是在下面放養了最凶狠的動物,再以活的人畜去餵養,下面就有通風道;而瑪雅的那個祭井除了投入活的人畜外還有一個功能,就是將上一層的血水排泄掉,所以它和上一層的間隔才會那麼薄弱,通常祭井都是一個單獨密閉的房間。從剛才我扔下去的那枚石子看,這樣的高度,我們下去後是絕對上不來的,能不能找到出路就得憑運氣,要不要賭一把?」

  敏敏撇撇嘴,不說話了。開什麼玩笑,還沒見到強巴呢,她可不想又一次獨自跌入密閉的石屋。雖然這次有亞拉法師,可這位法師一旦坐禪密修,就和死屍沒什麼兩樣,那麼長時間裡法師所說的話加起來還沒有今天一天多。

  過了一會兒,不甘枯等的小姑娘又不耐煩起來,問道:「法師,那我們現在能做什麼?」

  「等!」亞拉法師的語氣不容置疑,他的目光堅毅起來,穿透了那道裂隙,似乎望到了湖的對岸,喃喃道,「我捕捉到遠方的風帶來的信息,整個密林已躁動起來,狼群在怒吼,有大規模的廝殺,莫金他們已經來到這裡。莫金都來了,強巴少爺想必也不會相距太遠吧。」

  「強巴!」敏敏突然沒有了倦意,站了起來,似乎也想像亞拉法師一般,目光穿透那湖面,看到叢林深處的情形,「強巴一定會來的。」她對自己的愛人充滿了信心,強巴是聖使,血統應該是純正的吧?

  「是啊,一定會來的。」亞拉法師瞟了一眼敏敏耳際後方那一抹淡淡的青色,心中遲疑,已經蔓延到這種程度了,這個小姑娘究竟還能堅持多久呢?

  敏敏突然想到了什麼,又不安地道:「法師,你說,我們來的路這麼複雜,強巴他們,他們會不會……怎麼會有那麼多狼呢?我們不是沒遇到狼嗎?」

  亞拉法師淡淡一笑,只有他才清楚,他不知有多小心,才避開了所有的大型生物,將小姑娘安全地帶到這裡。不過,那些狼群確實不對勁,就憑莫金他們幾個人,能讓整個密林產生如此巨大的動盪?他的手下不是已經被消滅乾淨了嗎?那個莫金,到底還藏了多少人啊?難道是那個操獸師?一想到操獸師,亞拉法師就在心裡打個寒戰,可怕的職業,也不知道岳陽那個小偵察兵成功了沒有。

  亞拉法師轉過身來,摩挲著巨門上的雕刻,喃喃道:「帕巴拉,地獄的最後一層,什麼時候才為我們打開這扇門?」

  【再見索瑞斯】

  卓木強巴和他的戰狼小分隊又消滅了幾名殘餘的傭兵,在陷阱和狼群的配合下,並沒有費多大力,甚至卓木強巴還沒怎麼用武器。

  這時,他們碰到了另一支小分隊的偵察狼。在驗明身份後,將它們引到了一株大樹下,有七八頭狼圍在樹下,別的地方也佈置了暗哨,似乎圍住了什麼獵物。

  雖說這裡的狼能上樹,但只能借助縱躍之力攀上一些較矮的、多枝丫的樹,對這株離地數十米、只有光溜溜樹幹的大樹,狼群似乎也沒什麼辦法。卓木強巴抬頭望去,只見高高的樹丫上,有個通體粉紅的靈長類動物,像隻猴子一樣蹲坐在樹梢,想躍到鄰近的樹枝上似乎又搆不著距離,想下來吧,狼群正虎視眈眈。卓木強巴不禁暗想:「這是什麼怪物?」

  樹梢上蹲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索瑞斯,卓木強巴看到的一身粉紅,便是他那滿身的瘢痕。

  此時索瑞斯也在向下眺望,只見圍著自己的狼群分兵出去,不多久就帶回一個兩條腿走路的傢伙,看起來像個猿人,不知是圍著獸皮還是長了一身粗毛,頭髮鬍子完全將臉遮了起來,皮膚上雜草叢生,手掌似乎特別粗大,可明明就是這樣原始的裝扮,偏偏手上還拿了把槍,別提多怪異了。索瑞斯也不禁暗想:「這是什麼怪物?」

  兩個怪物相互觀察了足足有十幾分鐘,愣是沒有認出對方。最後還是索瑞斯認為,能夠用那種姿勢持槍,多半有一定的智慧,看看能不能用手語交流。他在樹梢上比畫了幾個卓木強巴根本看不懂的手勢,又怕下面的智慧生物不明白,嘴裡「吼嗚,吼嗚」地叫了兩嗓子。

  卓木強巴在下面一看,噫?那個猴子在樹梢上手舞足蹈的幹什麼?譏笑我上不去嗎?

  卓木強巴持槍當胸一陣擂打,胸腔中蓄滿了氣,然後「嗷嗚——」一聲狼嚎長嘯,引得周圍的狼紛紛附和,以壯聲威。

  索瑞斯極其鬱悶,明明看見那個猿人和狼群似乎有著某種形體交流,剛才自己那幾個手勢和聲音,對方怎麼會不明白呢?居然換來了挑釁和戰意,他不禁罵道:「他媽的。」卓木強巴嚇得向後一跳,猴子口吐人言,居然還是英文。那些狼群也跟著一退,散作圓形,然後只聽卓木強巴大聲問道:「你是什麼東西?」

  索瑞斯更是嚇得差點直接從樹上掉下來,猿人居然說話了!真是邪門兒!他手指著那個猿人,「你……你……」地叫了兩聲,卻是說不出話來。

  卓木強巴已經在下面不耐煩了,大聲道:「你給我下來,不下來我開槍了!」

  既然對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顯然那槍不是當作木棍拿在手中的,索瑞斯自忖難以倖免,只得乖乖地滑下樹來。卓木強巴約束住狼群。

  此時站近了,索瑞斯才發現,眼前這個猿人除了頭髮鬍子是原生態之外,那一身的長毛和雜草都是一種偽裝。可這人絕不是莫金的手下,莫金手下那些人絕不可能和狼站這麼近,看這人的身高體形,索瑞斯驚叫道:「你是卓木強巴!」

  卓木強巴雖然沒在第一時間認出眼前這個赤身裸體、滿身瘢痕的人,可一聽那說話的聲音,就想起那個冷漠而怪異的操獸師來,不禁道:「你是索瑞斯!」

  一想到對方操獸師的身份,卓木強巴便打出了手勢,讓四周的狼退遠一些。索瑞斯無奈地笑笑,道:「我現在什麼都沒有,對你的狼構不成威脅。」

  「你真的是索瑞斯?卡恩?」自打卓木強巴從岳陽那裡證實了這個名字之後,就始終在想,為什麼會是索瑞斯,他怎麼會是莫金的同黨,那可是導師所敬佩的人啊!

  索瑞斯不置可否,似乎覺得這種事情何必冒充。

  卓木強巴在心中問自己:這是死敵吧?自己應該恨他吧?可是出現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名全身傷痕、瘦得像猴子的老者,他發現自己怎麼也恨不起來,更多的只是憐憫。「你不是和莫金在一起嗎?怎麼會變成這樣?」卓木強巴自己也驚訝自己說出口的話。

  索瑞斯眼裡終於出現了一絲屈辱和無奈,嘆息道:「和你當初被驅逐時一樣,我……也被他們驅逐了!」

  卓木強巴的記憶瞬間就被帶回那冰冷孤寂的雪地,被赤裸放逐的屈辱,那記憶永生難忘,再看眼前這位赤身裸體的老者,那種同病相憐的情緒油然而生:「莫金幹的?」

  索瑞斯低頭。

  「你為什麼幫他?」

  「我只是一名學者,我對動物世界的玄妙有著無窮無盡的興致。莫金說,這裡是操獸師的發源地,這裡有別的地方沒有的動植物種類,這裡有蠱毒,總之,他說動了我。」

  「那怎麼會被驅逐?」

  「說起來,這可得拜你們那位優秀的偵察兵所賜,對了,岳陽怎麼沒和你在一起?他沒找到你嗎?」

  「他……已經……」

  卓木強巴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會和他們這支隊伍中最令人忌憚的一個人,一個敵對陣營的操獸師,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聊天。他們聊了很久,也聊了很多,索瑞斯以一個俘虜的身份,將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了卓木強巴。卓木強巴解開了很多心中的疑惑,但同時又帶來了許多新的疑惑,令他不得不去思考。最後,卓木強巴提議道:「幫我,對付莫金。」

  索瑞斯搖頭:「你放心我?不,我不幫你,我也不幫他。我要回去了,我對什麼珍寶從來就沒有興趣,我對你們之間的間諜與反間諜遊戲也沒有興趣,太累了,我只想回去,繼續完成我的研究。」

  「你怎麼走?」卓木強巴皺眉道,「莫金的人和狼群遍佈密林,我不可能送你出去。」

  「給我一把刀。」索瑞斯驟然抬頭,無比肯定地道,「我只需要一把刀,或一件像樣的工具,就能活著走出這裡,不需要你送。對我而言,森林就像是家一樣,當然……」索瑞斯自嘲地笑了笑,「我不可能憑雙手造出工具來。」

  卓木強巴遲疑,但還是遞給索瑞斯一把刀,詢問道:「前面的路,你我都沒有走過,你有信心穿過狼國的國都?」

  「不,我聽你說了最下層的那些遠古生物,我要回最下層。」索瑞斯坦言。

  「你要從海裡走!一個人?」卓木強巴驚異。

  「就算不能離開,能看一看那些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生物,也不遺憾。」索瑞斯似乎並不打算真的回去了,已經見到了這麼多,他很滿意了,而「人類」「戰友」這樣的詞對他而言,才是可怕的。他給卓木強巴留下一句警告:「再碰到火狐,不管他說什麼話你都絕不要相信,不要被他的外表騙了。火狐,他根本就只信他自己,任何人他都不會相信。」站起身,想了想,索瑞斯又留下一個建議,「你的頭髮和鬍鬚,整理一下吧,現在這個樣子,就算你的同伴見了,恐怕也認不出你來。」

  卓木強巴笑笑:「和狼群一起生活久了,已經習慣了,倒不覺得有什麼。」

  「剃掉吧,與火狐對抗,不能留下一絲破綻。」索瑞斯最後道。

  索瑞斯走了,帶著那滿身的傷痕和佝僂的身體,沒有了黑色斗篷遮蓋的他,失去了神秘和強大。卓木強巴看著那乾瘦的背影,那只是一名老者,任何一匹狼似乎都可以輕易地撕裂他。

  「索瑞斯?卡恩……謝謝你告訴了我這麼多,看來你也只是被人利用了的可憐人啊。」

  狼群對卓木強巴放走了索瑞斯似乎有些不忿,另一支小分隊的狼群發出了不滿意的吼聲。卓木強巴自己的戰狼保持了緘默,畢竟是它們的隊長,戰鬥的部下絕對服從自己的長官,這是狼王國的鐵律。

  卓木強巴只得找到另一支小分隊的隊長,一頭額寬而嘴大的黃獒,用特定的方式告訴它敵人的弱點和他們武器的可怕。

  黃獒帶著它屬下的戰狼練習了幾次之後,較為滿意地點了點頭。放走一個敵人,換來對所有敵人優缺點的掌握,還是可以接受的,而且在它們看來,一個全身赤裸的敵人,其威脅已經不存在了。

  隨後兩支隊伍一起行動,繼續在叢林中搜尋著殘餘的敵人。

  不時有別的狼群與他們交叉而過,溝通著信息。卓木強巴從半生不熟的狼語中,也聽出叢林中的敵人已經越來越少了,但是有一支敵人的大部隊向西北方逃竄,戰鬥指揮部已下達了命令,所有的狼群在消滅掉自己劃分領地內的敵人後,向西北方集合。

  莫金等人逃竄得很狼狽,打一開始被狼群伏擊後,狼群的追殺就沒有停止。他費盡心力才聚攏一半不到的人手,到了晚上,狼群就格外活躍,那些傭兵根本就不敢睡覺。那密林深處晃動著,到處都是一雙一雙碧綠的眼睛。這些狼實在是狡猾得可怕,它們總是在射擊範圍外游弋,以數量上的優勢給人以極大的壓迫感,並且這裡是莽莽密林,那些狼可以潛藏在任何一個地方。

  莫金終於感到那群藍蜘蛛所面臨的險境了,為什麼只有兩個藍蜘蛛能活著離開,那並不是聳人聽聞。這裡的狼實在是太多了,不僅如此,這塊土地就像被下了詛咒一般,連花草樹木都會吃人,各種說不出名字的野生怪獸都被傭兵們的血腥味吸引,趕來參加這場盛宴。狼群只需要在遠處默默地跟著和觀察著,時不時露一下面,就能嚇得那些傭兵心驚膽顫,日不能食,夜不能眠。再這樣下去,不出兩天那些傭兵的精神就會崩潰,他們會做出自相殘殺,或自殺的蠢事。

  「情況怎麼樣?」莫金來到柯夫面前,如今他不得不更加倚重這個傭兵頭子,本來以他們的關係完全可以更加親密,怪就怪岳陽那個小子將自己的秘密提前暴露了出來。

  柯夫拿著一把重狙擊槍瞄著遠處的狼群,惡狠狠地罵道:「他媽的,那些狼太狡猾了!而且一直游動不停,就像吃了搖頭丸一樣。」

  「你的部下還剩多少?」

  「應該還有七八十人吧,重新編成六七組還是可以的,關鍵是這些狼,它們和我們作戰次數越多就變得越狡猾了!你看它們,現在根本就不直接攻擊,躲得遠遠的,驅趕著別的動物和不知道他媽的什麼東西來消耗我們的子彈。我敢打賭,只要我們子彈一用光,數不清的狼馬上就會撲過來。」

  這時,一個偵察兵回來匯報導:「老闆……將軍……前……前面的狼,多……多極了,我們根本過不去,不能再向前走了!」

  莫金一把揪過那名傭兵,嚴令道:「去告訴他們,走到這一步,已經不能回頭了,不管前面有多少狼,也要給我衝過去!哪怕放火把樹林燒光,用炸彈炸,也要給我炸出一條路來!」

  傭兵驚魂不定地走了,這時,馬索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眼裡閃過凶光,附在莫金耳邊道:「老闆,如果這些狼真的很聰明的話,那我可有個好辦法,這樣……這樣……」

  莫金眼角一跳,馬索說的辦法的確可行,只是這個辦法……真虧他馬索能想得出來,連自己都不敢這樣想。莫金想了想,突然轉過頭來,盯著馬索冷笑,道:「既然你覺得這個辦法這樣好,那你去做!」

  「我……我?」馬索大驚,惶恐不知如何應對。

  莫金從衣服裡面掏出一個小小的遙控器,看起來像汽車的電子鑰匙,交給馬索,然後道:「對,你去做,我相信你。」

  馬索哆哆嗦嗦地接過那個遙控器,滿臉難色,他當時只想到這是個好主意,可沒想到老闆會讓自己去做,這次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真是得不償失。

  但當馬索穩穩握住遙控器之後,又露出一抹喜色,如此一來,那些傭兵的生死大權,就全都在自己掌握中了,說不定還可以……嘿嘿……

  莫金卻像提前得知馬索的想法,從衣服口袋裡又取出一個一模一樣的遙控器,在馬索眼前一晃,道:「你也不要起什麼歪心思,這遙控器本來就不止一個。」

  馬索連忙賠笑道:「哪……哪能呢,老闆,我對你的忠心,那可是……」

  「行了!快去!」這時候的莫金已沒心思聽那些肉麻話。馬索一身冷汗地離開,自己的小命還在老闆手中攥著,要是老闆一不高興,按下那個按鈕,那可就……

  柯夫端著重狙擊槍站了起來,問道:「這是要做什麼?」

  莫金道:「馬索的那個辦法可行,如果這些狼真的足夠聰明的話,只需要犧牲一兩個傭兵,就能換得絕大多數人活命。」

  柯夫面色一變:「什麼,你——」

  莫金冷聲道:「這是唯一的辦法,與其這樣一個個被狼拖出去咬死,還不如博一下。你還不知道,這些狼與別的狼有所不同,它們最擅長的可是心理戰,你還沒見到那些真正讓你一輩子都會做噩夢的事情。」莫金想起了巴桑的經歷,到現在為止,那些狼群都還沒有將那些被咬得半死的傭兵拖回到他們面前。

  莫金從柯夫的槍口前走過,撂下話來:「走吧,我們去看看,看那些狼群會不會退散。」

  他們一直來到隊伍的最前方,不知馬索用了什麼手段,真的有一名傭兵顫顫巍巍向前方擁堵的狼群走去。不到百步距離,就有狼撲將上來,那名傭兵像得了失心瘋一般,不退反進,衝著狼群大叫著,一頭紮進狼堆中,一下就被幾十頭狼疊成一個小坡,完全地掩蓋起來。

  這時,馬索一咬牙,一按按鈕,「轟」的一聲巨響,火光衝天而起,那些狼紛紛被炸成了碎塊。其餘的狼齊齊後退,有些驚愕地看著那爆炸的地方,彷彿不明白為什麼那個人會如此可怕。還有傷狼在哀號,其餘的狼不敢靠近。

  這時,第二名傭兵又大叫著衝了過去,他似乎完全閉著眼睛,連路也沒看,一路跑著,連滾帶爬,跌跌撞撞。馬索飛快地調著數字,遙控器上有個小小液晶屏,不同的數字對應著不同的傭兵編號。

  前面的狼想後退,可後面的狼簇擁得太緊密,一時退散不開,終於給那名傭兵衝進了狼群中,拿著槍一陣亂掃。馬索又是一按,又一聲巨響,兩次爆炸之後,狼群中終於有狼發出呼吼,退如潮水。

  莫金輕輕嘆息:「終於退了。」

  可傭兵們也沒好過多少,不少人手腳還在發抖,彷彿剛才被炸的就是他們自己,那些傭兵看莫金的目光都充滿了憤恨。莫金不知馬索對那些傭兵說了些什麼,不過既然他做到了,他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從馬索那裡拿回了遙控器,下令道:「快,所有的人,馬上趕路,要在狼群的下一個包圍圈形成之前,突破這裡!」

  柯夫在一旁道:「我怕就算找到了神廟,我們也沒命拿走啊!」

  莫金道:「那是我畢生的夙願,就算能看到也是好的,只是……對不住你了。」

  柯夫搖頭道:「你沒有對不住誰,我們也是為錢而來的。」

  他心中冷笑道:「莫金啊莫金,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在你趕走索瑞斯的那一刻,已經不會有人再相信你了!你也失去了唯一的戰友,可憐的……小卒子!」

  【狼之禁地】

  卓木強巴他們對自己的領地做了最後一次清理,確信其中已沒有傭兵,這才朝著大部隊的方向趕路。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莫金的大部隊已經突圍而去,其中有狼看見卓木強巴手上有武器,突然爆發了凶性,撲過來就要撕咬。幸好卓木強巴的戰狼攔在前面,這才避免了一場內部廝殺。

  由於小狼不在,卓木強巴對狼語理解起來要費更大的功夫,直到親眼看到狼群和傭兵的屍塊,好容易才明白了狼群的意思。那些傭兵似乎能隨時爆炸,並不是死後才會爆。

  卓木強巴一下就明白過來了,沒錯,莫金他們不用這個辦法,根本無法突破狼群的防守線,只是這辦法也太殘忍了,莫金這樣做已經近乎於沒有人性了。看來,莫金與傭兵之間也並不是鐵板一塊,他的那個兵分兩路、一條明線一條暗線的辦法,雖然瞞過了自己這支隊伍,可又何嘗不是把他自己給孤立起來了呢?

  卓木強巴花了一些時間向所有的狼展示了那種種武器的用途,並讓自己的戰狼演示了如何攻擊敵人的薄弱之處,也有別的一些狼跳出來指出卓木強巴他們隊伍忽略了的地方。在這個戰術討論會上,卓木強巴想盡辦法,獨創了一套對付莫金那種引爆傭兵的方法。數狼誘敵,一狼偷襲,一旦撲倒敵人,咬咽喉咬腿咬胳膊,總之一擊就退,若是敵人還有行動能力,便再來一次。這個辦法最大的好處就是一狼對一人,就算敵人引爆,損失了狼也不吃虧,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了。

  看了卓木強巴的辦法,有高層的狼統領也展示了它們的辦法。有的是教狼挖了深坑,拖來一截一截的藤蔓往坑裡鋪,不一會兒就鋪滿了整個坑洞。「挖陷阱,這有用嗎?」卓木強巴疑惑。那匹狼統領露出狡黠的目光,意思是有沒有用,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還有許多別的辦法,看來狼群在這段時間,也想出了不少對付傭兵自爆的法子,集思廣益,這話總是不錯的。忽然有一直跟在莫金隊伍後面的狼回報,那語氣很急促,狼群頓時騷動起來,呼啦啦衝了出去,卓木強巴還沒明白髮生了何事,他屬下的戰狼告訴他:「快走,那些傢伙要去一個極其危險的地方……」別的,他就聽不懂了。

  ※※※

  密林之中,沒有方向,沒有路標,唯一能做的就是靠著山根向前奔跑,明明知道身後有狼跟著,卻沒有人敢回頭,莫金的傭兵們就像被狼群驅趕著的一群羊,什麼防彈衣,什麼全副武裝,在數量的巨大差異下,這些都不怎麼管用了。

  長時間的越野跑,連莫金也有些吃不消了,這時,柯夫在一旁道:「本,後面的狼越來越多了。」

  「是嗎?」莫金微喘,向後一望,密林中影影綽綽,果然狼影紛現,只不過吃了一次虧,這次的狼群散得極開。莫金心思電轉,命令道:「第五小隊,留下來阻擊狼群,其餘的人不要停,繼續全速前進!」

  「啊!」第五小隊的那名隊長一愣,留下來不是送死嗎?

  莫金和大隊伍卻沒有停下來交代什麼,只遠遠地拋給那名隊長一個遙控器:「自己看著辦!」

  那名隊長咬牙切齒地接過了遙控裝置,只能高舉著拳頭:「戰術防守隊形!174,175,176,軍刀火力佈置;189,197,佔據制高點……」

  狼群漸漸圍了過來,僅僅是出現的數量就已經令人發怵,這一隊傭兵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出,這時,那名隊長看到了狼群中的卓木強巴。他彷彿記起來,昨日早些時候,有逃回來的傭兵提起,在狼群中有一個怪物,能夠直立行走,身高起碼有兩米,力氣大得像頭牛,爪子鋒利得賽匕首,吼聲如雷,速度如風,眼裡能噴火,防彈衣在它面前就跟紙做的似的,總之那個怪物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如今親眼看到了怪物,那名隊長怎不膽顫心驚?

  莫金等人沒走多遠,就聽到「轟」的一聲炸響,每個人心頭都是一跳,大家都知道,那支小隊徹底完了!

  其實戰鬥持續的時間,遠比莫金他們預估的要長。狼群以前遇到的都是散亂的殘兵,心神早就被擊潰,而這次,畢竟是成建制的完整小分隊,不過幸好卓木強巴有槍,那些傭兵顯然沒想到,狼群中還有槍擊,這才最終被突破。那名隊長狠下心引爆了一名傭兵,自己卻馬上被狼群盯上了,狼群已經明白,傭兵是否爆炸,關鍵就在那小小的像泥塊一樣的東西上,早有數頭狼一擁而上,那名隊長就算再能狠下心來,也不敢引爆自己。遙控器被一頭狼咬住,卓木強巴急忙道:「哎,別……」只是狼群已經怒火攻心,加上根本聽不懂卓木強巴在說什麼,只聽「嘎嘣」幾聲,遙控器被咬成碎片,幾頭狼分而食之。

  那隊長一死,剩下的傭兵四散而逃,只需看看追逐他們而去的狼群數量,就可以想見他們的命運如何。狼群中已經有統領在呼喝:「跟上,跟上!」

  此時卓木強巴已經有些明白莫金他們的意圖了,畢竟這原本也是他們的意圖。在狼之王國這段時間裡,小狼帶著自己逛遍了整個王國,可是並沒有發現帕巴拉神廟,顯然,那是它們不準備讓人參觀的地方,或者說,連小狼它們都還沒資格知道那個地方。

  「死也要死在帕巴拉門口嗎?」卓木強巴心道。

  「烏拉……」前面的一些傭兵陡然爆發出歡呼聲。馬索眉開眼笑地跑過來道:「老闆,老闆,我們出來了!出來了!這森林到頭了!」

  莫金抬眼望去,果然前方林蔭漸稀,光線充足,不知不覺中,就將最後一棵高大植物拋在身後,滿眼翠綠,又踏上了草地,橫向望去,那些巨大的林木像一排衛士,將這草場圍了個弧形。

  柯夫也在一旁道:「這下好了,沒有了森林的掩護,那些狼來多少,殺多少!」莫金像是猛然想起什麼,蹲下身去,扒開草叢,果然,一塊清晰的石板已被那些柔嫩的細草拱得支離破碎。

  柯夫道:「怎麼回事?這是人工的?」

  莫金掩蓋不住喜色,道:「果然沒錯了,這森林之中哪來的草場,這裡以前被人工平整過,只是現在又被森林入侵了過來。告訴所有的人,加速前進,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帕巴拉神廟就在前面!」

  這句話無異於一支興奮劑,不用特意傳話,傭兵們早已口耳傳開,更是蓄足了最後的力量,狼群在身後也不懼怕了,帕巴拉……珍寶填滿的海洋,金銀堆積的寶山,財富聚集之地,這樣的號召力,足以令這群傭兵忘卻生死。

  衝過數百米距離,草坡突然下斜,傭兵們眼前出現的不是一座金碧輝煌的神廟,而是一潭水氣縹緲的大湖。整條斜道距湖面約有五百米,在途中有幾座大石,像飛來峰一般彪然聳立。

  「咦?前面沒路了?」

  「湖,好大一座湖!」

  「這裡不是帕巴拉嗎?」

  「這些石頭立在這裡幹什麼?是天然形成的?」

  「不知道,會不會是以前有座神廟,沉湖底去了?」

  「不可能,隔著這麼遠,也不像是柱子。」

  傭兵們紛紛交頭接耳,有的又開始用質疑的目光盯著莫金,唯有莫金在看過這座湖劃出的平整弧線之後,突然仰天爆發出一陣狂笑:「到啦!到啦!」

  馬索心想:老闆不會是因失望至極,心智出現了什麼問題吧?他小心地詢問道:「老闆,這……這明明就是一潭湖啊,難道……難道帕巴拉,在湖底?」

  「笨蛋!」莫金笑道,「這是海,在古藏語中,只有海。你以為我看不見這是一潭湖,你看到那弧形了嗎?你說,若是能再站高點,看這湖是什麼形狀的?不明白?是眼睛,眼睛!仙女的眼睛,投影了整個世界,分離出真與幻……」莫金喃喃念了一長串咒語般的詩文,突然語音一轉,尖聲道,「這附近有一個入口,就藏在湖的周圍,或許在湖的對岸,給我找!馬上找!」

  ※※※

  敏敏從夢中驚醒,抬眼就看見那隻巨大的蜘蛛和那些粗大的立柱,卻不見了亞拉法師,遠處似乎有極為嘈雜的聲音,從裂縫口湧進來。

  敏敏走出裂隙,來到那巨大的廣場,湖面送來冰冷的風,令她緊緊抓住了衣襟。亞拉法師站在廣場湖岸,向對岸極目遠眺,敏敏來到他身後,輕輕叫了一聲:「法師。」

  亞拉法師似沒聽見,只道:「怎麼這麼多人?」

  「人?」敏敏一驚,向對岸望去,只看見氤氳的湖水,忙道,「法師,是強巴他們來了嗎?」

  亞拉法師道:「不像,不該有這麼多人啊?他們很快就會發現通道的,先藏起來,看清形勢。」

  「水下有城!水下有座城!」陽光初生,水面的寒煙漸漸消散,不知是誰第一個發現了奇觀,大聲叫嚷起來。

  「好大一座城啊!」

  「天哪,那不是我的幻覺吧!」

  「該死,那個黑影是什麼?」

  「是……是魚嗎?那麼大?」

  「找到路了!老闆,找到路了!」又有傭兵叫嚷起來,莫金趕緊跟過去查看。果然,一條看似足以跑馬的平橋,被完全淹沒在水下,距離水面約半米深,若不是沿岸細細查探,還不好發現。

  剛有人準備下水,又有人叫起來:「小心點,下面有大魚。」如今這些傭兵,對這裡的一切生物都感到本能的恐懼。

  「不要理那些魚,快速泅水過去。」莫金下令道,話音剛落,「嗖」的一聲子彈貼著耳際飛過。「誰在開槍?」莫金怒視而起,環顧四周,赫然發現在那草坡的頂端,站著一個雙足直立的生物,陽光灑在棱角分明的肌膚上,勾勒出結實的肌肉輪廓。

  「是他……」

  莫金從馬索手中抓過望遠鏡,其餘傭兵也調試著遠近距離,漸漸地,卓木強巴那張清晰的臉出現在屏幕上,幾盡全身赤裸的他很隨意地站在遠方,卻給人以巋然不可撼動的壓迫感。他的胸廓隨著呼吸而有韻律地起伏著,一身虯結的肌肉已撤掉了偽裝,小麥色的肌膚上,一顆顆汗珠如水晶剔透。他右手持槍朝天,臉微微靠向槍的一側,那雙眼睛中,已多了一些讓人無法言喻的東西,唯有莫金明白,那是一種氣勢,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境界。沒想到,卓木強巴還活著,他竟然變得如此厲害了,沒想到……

  馬索就聽老闆呼了一聲「是他」便僵在一旁,手中的望遠鏡也放下了,趕緊接過來,接著驚呼道:「卓木強巴!他還沒死!」

  「卓木強巴——」莫金猛然運氣大喝一聲,聲音遠遠傳播開去。

  「莫金!你們已經無路可退了!投降吧!」卓木強巴的聲音也是中氣十足,滿滿的全是自信。

  「就憑你?」莫金橫著望了一眼,起碼有半數以上的傭兵槍口都對準了卓木強巴,其中不乏神槍手,就算卓木強巴能飛上天,也會被打成篩子。

  「當然,不只是我,而是……這裡的主人!」卓木強巴說著,舉起了自己的左手,做出一個莫金等人完全看不明白的手勢。

  很快,卓木強巴的身邊,出現了一頭狼,又一頭狼,再一頭狼……一頭接一頭的狼陣列在前,就好像那草坡的頂端多了一條由狼組成的黑線,密密麻麻,擠擠挨挨,放眼望去,無窮無盡,而在卓木強巴的位置更能看到,在這些排成一線的狼群背後,漫山遍野盡數是狼……

  「喀喀喀……」不知哪一個傭兵的手率先發顫,握著槍托的手怎麼也穩不住,槍身之間碰得喀喀作響,緊接著,就好似預先排演過一般,那聲音迅速擴散開去。可是,就算怕得發抖又如何,正如卓木強巴所說的那般,他們無路可退。

  「我的媽呀……」不知又是誰終於壓抑不住心中的恐懼,把槍一扔,反身跳進了湖水之中,沒命地向湖心游去。受到他的感染,又是一陣「撲通」之聲,好幾個人都下了水,岸上留下的,皆是心智堅定之徒,或懾於莫金的淫威,不敢妄自逃脫。他們都睜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卓木強巴舉起的左手,彷彿那是死神的左手,他們知道,只要那隻手一落下,鋪天蓋地的狼群,就會像颶風一般席捲而來,他們這群人,連骨頭渣子也不會剩下一點。

  「卓木強巴!」莫金突然放棄了敵對的姿勢,張開雙臂道,「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了!這裡,就是帕巴拉!你和我,豁出命也要尋找的地方!」他猛地向後一指,「就在湖的對岸!你一個人去那裡,躲得開那些機關嗎?能拿走裡面的東西嗎?為什麼不合作?何必一定要把我們趕盡殺絕?三年前,我就邀請過你!今天!我還是那句話!我們合作吧!」

  莫金不提還好,一聽這話,卓木強巴就是一肚子火:「三年前?你還好意思提三年前邀請過我?我只記得有一輛車跟在我後面,用衝鋒槍和無坐力炮向我打招呼!你都是這樣邀請人的?」

  莫金大聲道:「往事不提,話說回來,能找到這裡,不管你承認與否,這都是我們合作的結果,這是事實吧?」

  卓木強巴冷笑不語,合作,那也能叫合作?

  ※※※

  卓木強巴剛現身之時,混亂之中,無人注意,其中一名戴著頭盔的傭兵不驚反喜,輕呼一聲「卓木強巴」,就準備離群而出,而另一名戴著頭盔的傭兵一把拉住了他,輕聲道:「不要激動。」

  「放開我!」前一名傭兵似乎掙紮了一下,卻沒能掙脫,只得道,「你沒看到那些狼嗎?只要他一揮手,那些狼群撲過來,你認為你能擋住幾隻?」

  另一名傭兵笑道:「你以為那些狼真的聽卓木強巴的?別做夢了,就連我都無法控制住那些狼!而且,你看到那些巨石柱了嗎?我向你保證,那些狼群絕不會越過這些石柱半步,現在真正有危險的,是你的強巴少爺啊!哈哈。」

  兩人的談話被淹沒在嘈雜的人流中,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呼,不知莫金和卓木強巴說了些什麼,談判似乎完全破裂了,卓木強巴連身後的狼群也不顧,陡然筆直地衝了下來,他這一動,身後的狼群也齊刷刷地撲將下來。那黑壓壓的一片狼海,洪流湧動,大地震顫,塵灰激揚,遮天蔽日,不少傭兵竟被這樣的陣勢嚇得失了神。

  莫金冷冷地下令道:「開槍,把卓木強巴給我打掉。」

  柯夫就地匍匐,用步槍瞄準,可是卓木強巴身形一變,剛開始還在用雙足跑動,突然卻伏下了身子,四肢行走,如獵豹般奔馳起來,速度越來越快,竟然比那些戰狼還要迅捷,急轉變向,身形更顯靈活。柯夫的槍口不斷調整,卻始終與卓木強巴的身體差了那麼一線,而不少傭兵已經從卓木強巴的姿勢中認出他來,紛紛驚呼:「是他,就是他!」「那個林子裡的怪獸!」「天哪,竟然是他!」

  「獸步!狼奔!」而剛才得意的那名傭兵也微微一驚,詢問被他抓住的傭兵道,「你教他的?」

  被抓著的傭兵搖搖頭,語氣中更多的是自得:「他自己領悟的。」

  「強巴少爺,你還真是,處處給人帶來驚喜啊。」

  越往前突,火力點就越是密集。卓木強巴極盡翻轉騰挪,就像那發狂的怒獸,撲剪縱躍,忽左忽右,但莫金更多的則是盯著卓木強巴的後面,那裡才是他最擔心的,他不動聲色地轉移著身體的重心,隨時準備同前面跳水逃走的傭兵一起鳧水。可是看著看著,莫金的臉色變了,一抹欣喜爬上眉梢,那些原本慌亂不堪的傭兵也漸漸鎮定下來,齊刷刷地盯著卓木強巴的身後,似乎發現了什麼驚奇的事情。

  莫金反應過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對柯夫道:「柯夫,你我交叉火力,看他能跑多快。」

  卓木強巴也發現了一絲不妥,為什麼那些傭兵的子彈越來越密集地向自己身上招呼,在這樣的槍林彈雨下,隨時會被橫飛的流彈打傷,為什麼沒有聽到身後狼群的奔踏聲了?來不及多想,他一直鎖定的莫金手中火光一閃,卓木強巴陡然發力,在高速助跑和四肢同時發力的作用下,這一騰身離地竟有兩米多高,他在空中作陀螺轉,巨大的飛來骨幾乎是迎著子彈旋向了火光閃現的地方。

  莫金本能地感到一股危機襲來,毫無徵兆地拔身後退,剛剛離開原先的位置,就見那飛來骨「噗」的一聲重重扣下,入土足有半米,露在地面的半截兀自顫動不已。

  在一擊迫退莫金的瞬間,卓木強巴才抽空瞅了瞅身後,那一瞥之下,卓木強巴心中一涼。只見狼群簇擁在一起,在半坡上形成一道新的弧線,竟然是沒有再往前一步!那幾座巨大的石峰間像拉了一張無形的隔離網,將狼群都擋在了外面。狼族的幾位最高統領,有些無奈地看著卓木強巴,似乎在告訴他:「我們也沒辦法,祖先定的規矩。」

  「不是吧!」卓木強巴傻眼了,此時他已經沖得太遠,為了將飛來骨扔向莫金,此時他與傭兵之間的距離比他和狼群的距離還要近,相隔不過百步。

  「停!」隨著莫金手臂一揮,傭兵們停止了射擊,卓木強巴離他們太近了,而此時傭兵們已恢復了平時的沉穩與狠辣,莫金相信,卓木強巴要想逃回去,肯定能把他打成篩子。莫金不慌不忙地說起了中文:「強巴少爺,你們中國有一句古話說得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嘖嘖嘖……你別瞪我,我也看得出,不是狼群不想幫你,實在是天意難違。狼之禁地,誰知道這裡會是狼之禁地,你說是不是?現在,我有這麼多槍對著你,這次再請你加入,夠誠意了吧?唉!我希望你不要去碰你的槍,慢慢地把它們放在地上,慢慢地……慢慢地……」

  【禍起蕭牆】

  看到這一幕,被暗中抓著的傭兵不得不說道:「為什麼,為什麼你會知道?你來過這裡?」

  抓著人的傭兵笑道:「那又如何?」

  「你究竟是誰?」

  「到時自知。」

  ※※※

  卓木強巴忍著怒意,實在是心有不甘,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莫金已經笑著命令人去把卓木強巴押過來,馬索在一旁道:「老闆,還留他有何用?」

  莫金道:「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這個卓木強巴和我一樣,都與這座神廟有莫大的關係,現在我們還沒有看到神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情況。苦心尋找了數年,我想,如果他連神廟的大門都沒看到就死在距離神廟只有一湖之隔的地方,做鬼也不安心吧。押他去看看又有什麼關係,他身上沒有武器,我們這麼多人,這麼多槍,還有什麼好怕的?」

  「老闆英明!」

  卓木強巴被死死捆住,帶到了莫金面前,那面相似乎要擇人而噬:「莫金,你說的亞拉法師和敏敏他們,是不是真的?」

  「不是,我騙你的。」莫金坦然道。

  「為什麼?」

  「我想激怒你,因為只有你憤怒了,我才能尋找到你的破綻,讓你自投羅網,免得你負傷而逃,到時候我又要擔心好一陣子。」

  「你不怕那些狼?」

  「我正是要賭一把。」

  「賭什麼?」

  「賭那些狼,不會越過那些石峰一步!」

  「你怎麼會知道?」

  「你調查研究了多少年?你又知道多少事?」莫金戲謔的眼神裡多了一抹滄桑,「我們家族,幾個世紀的追尋,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這時,傭兵們重新整隊完畢,只要狼群不衝過來,他們還是極為凶悍的傭兵,莫金道:「走吧,我讓你看到帕巴拉再死,不留遺憾。」

  突然,湖面縹緲的水霧中,傳來幾聲慘叫,似乎那幾名最先逃走的傭兵在湖心遇到了什麼麻煩,柯夫道:「湖水很冷,是直接由雪山水彙集而成,要當心走到一半時腿抽筋。」

  莫金看了看站在水中的傭兵,命令道:「全速跑過去。」

  莫金在隊伍的中間偏後,他一直擔心由於被水長時間浸泡,橋樑會突然垮塌,所幸並沒有出現,也沒有什麼怪物從湖底突然來襲,前面那幾名傭兵似乎只是游到腿抽筋,所以沉下去了。

  半個小時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湖面依然是水氣淼淼,有傭兵不耐煩道:「他媽的,這座湖到底有多大?」

  卓木強巴也在暗中驚訝於這座湖的大小,看起來竟似有第二層的生命之海那麼大。這橋樑又是怎麼架上去的呢?卓木強巴低頭下探,只見橋樑間隱隱有巨大的石柱,每走二十步就有一根石柱撐著,石柱一直向下,延伸至黑暗處。有時石柱上似乎攀繞著某種蛇形生物,再細看時,卻又不見了蹤跡,卓木強巴只認為自己眼花。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見到一線湖岸,隊伍加快了行進速度,終於到了。可是踏上岸邊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宛如棋盤的廣場,和廣場上無數根矗立的未經打磨的原石,那光景,看起來就像倒塌後的希臘神廟,或火燒後的圓明園,空地上只剩一片廢墟瓦礫。傭兵又叫嚷開了:「開什麼玩笑!這算是神廟,還是神廟的屁股?」

  「傳說都他媽是假的!我們被騙了!」

  「這裡有什麼?我看到的是幻覺嗎!」

  「安靜!安靜!」莫金費了好大勁才控制住傭兵的情緒,厲聲道,「你們知道什麼?這是偽裝的藝術,這個廣場是故意弄成這樣子的,神廟的大門藏在山腹之中。我命令你們,以小組為單位,沿著山根,給我找,任何一條縫隙都不要放過!」

  ※※※

  帕巴拉大門前,敏敏焦慮道:「怎麼辦?法師,怎麼辦?」

  亞拉法師道:「先找個地方藏好,他們人太多了,只能見機行事。我聽到莫金的聲音,要是能先控制住他就好辦了!」只是放眼望去,這大門前除了幾根石柱,實在是一眼就望到了頭,法師皺起了眉頭。

  人多好辦事,傭兵們沒多久就發現了那條人造的裂縫,叫來了莫金,莫金抬眼望望,問:「有人進去了?」

  柯夫在一旁道:「沒有。」

  莫金拾起地上的碎石,道:「沒人進去這個腳印是誰留下的?偵察兵,進去搜,這裡可以用紅外模式了。」

  藏身在裂縫內壁的亞拉法師和半懸在祭井上的敏敏沒想到,莫金的手下竟然裝配得如此齊全,很快就被人發現了。

  莫金大笑著走進裂隙:「沒想到啊,你們竟然在這裡見面了,強巴少爺。」

  卓木強巴嘴角囁嚅良久,才吐出兩個字來:「敏……敏……」

  敏敏淚珠一下就失控湧出,哭喊著「強巴」撲了過來,也沒人阻止這兩個痴人的交頸纏綿、埋首相依。

  莫金笑吟吟地走到亞拉法師面前,躊躇滿志地道:「早啊,大喇嘛,來了有幾天了吧?怎麼,進不去?」

  馬索也跳過來湊熱鬧:「哎呀,望門興嘆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

  莫金蛇眼一挑,對亞拉法師道:「你的身手我很敬佩,如果有機會,我很想和你再切磋切磋,只可惜,現在時間地點都不對。」

  亞拉法師正色道:「別得意得太早了,你以為你們就一定能進得去?先看看那扇門再說吧!」

  莫金移步門外,對滿牆的浮雕視而不見,單掌直接按上了門縫正中,向後微抬掌,猛地落下,雄渾的掌風順著門縫向裡滲透,他的手掌則完全壓在門上,感受著從門後傳來的波動。

  很快,他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也難怪,連亞拉法師也探不到盡頭的石門,莫金又豈能探知。「這麼厚?」莫金自語了一句,跟著就發現了石門的獨特結構,愕然道,「窠臼門。」

  「老闆,什麼是窠臼門?」馬索不失時機地問道。

  「窠臼門,並不是向裡推或向外拉的,它是向兩側滑進石臼內。這種門的特點就是,它可以造得無限厚,你看到的這是第一扇門,可能厚半米,可能更厚,在它的裡面,可以再並排有一百道、一千道同樣的門,只要造門的人高興。」莫金對古人的智慧發出由衷的驚嘆。

  馬索盤算了一番,道:「那這種門怎麼打開?一千道,我們的炸藥恐怕不夠用啊。」

  「機關!」莫金撫摸著門上的紋飾道,「像血池一樣的拉伸力,而且,選在山根處造門,用炸藥恐怕起不到效果。」

  「為什麼?」柯夫問道。

  莫金道:「如果隧道很深,這些門就不僅僅是起打開關閉通道的作用,它們還承受著山頂的巨大壓力,炸門的話,上面塌方下來,整個地方都會垮掉,我們全被活埋。」

  「那怎麼打開?」柯夫又問。

  莫金道:「找,肯定有開門的機關,或許需要什麼祭祀儀式之類的東西。」

  馬索在一旁道:「老闆,這個大洞是做什麼用的?」

  莫金看了看,道:「是祭井,正好用得上。」他反身來到卓木強巴身邊,讓傭兵分開卓木強巴和敏敏,又將卓木強巴、敏敏、亞拉法師依次押到祭井旁。

  莫金神情莊重地道:「三位,相信你們也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我很抱歉,為了安撫門內狂躁的生靈或那些遊蕩的孤魂,只能委屈你們了。卓木強巴,我已經讓你最後看到了神廟,也見到了你的情人,相信你們已經做了最後的訣別,做好了覺悟吧?」

  卓木強巴淡淡道:「你就不怕摔不死我?」

  莫金道:「這只是一個宗教的儀式,我只是覺得,古人進行的每一項活動,都有他們的用意。我又不是殺人狂魔,你既然能在冰原上活下來,這次再活下來,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只是如今我佔在上風,所以,各安天命吧!」

  「讓我先下去!」敏敏突然尖叫道,兩旁的傭兵加大了力量,才將她壓制住。

  莫金道:「情比金堅,好吧,我就……」

  卓木強巴道:「莫金,讓我去替你探路,我會在地獄裡給你留一個好位置的。」這句話說得平淡,但語氣中的用意卻是不言而喻,聽得莫金撇嘴一笑,跟著面部肌肉收緊,那雙眼睛漸漸變得陰狠、乖戾。他緩緩轉過身去,馬索在一旁會意,對著卓木強巴猛地一推。

  「不——」在敏敏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中,卓木強巴被那黑暗的洞口吞噬。而與此同時,在莫金的傭兵群中,也有一名傭兵大叫著衝了出來,莫金一聽這聲音,趕緊命令左右按住那名傭兵,他怕手下制止不住,連忙親身上前,可是沒想到那名傭兵一下子就被制服了。

  呂競男的頭盔被掀開,莫金覺得不可思議,道:「果然不愧為特種兵教官啊,竟然能隱忍到這種程度,如果你能看著卓木強巴、大喇嘛他們一個個跳下去而毫無反應,說不定我真會在最後一刻被你偷襲得手。」莫金趾高氣揚地踱到呂競男面前,居高臨下道,「我最近一直感到有種不安的情緒困擾著我,卻怎麼也找不到原因,呵呵,原來竟然是你,呂競男,呂教官。」

  呂競男冷漠地看著莫金,道:「你已經死到臨頭了卻還不自知,真是可悲!」

  莫金哈哈大笑道:「這句話,應該是我對你來說吧,哈——」他一面說一面轉身,剛轉到一半,笑容就僵硬在臉上,笑聲也戛然而止,一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莫金的腦門。

  莫金視線的焦點陡然從遠處回縮到眼前,看清了那個膽敢舉槍對準自己印堂的人,那僵硬的表情變成了憤怒:「居然是你!馬索!」

  終於,輪到馬索笑了。

  他第一次挺直了腰,竟然有著和莫金相近的身高!

  馬索壓抑不住發自內心的喜悅,大大咧開的嘴是怎麼也合不攏:「對不起啊,老闆。」馬索在說這話的時候,那眼神,那手上每根金色的汗毛,都在笑著。馬索似乎費了很大勁,才抑制自己不發出爆笑的聲音:「對不起對不起,跟著老闆你的時間太久了,不知不覺也養成了老闆你的習慣。你總是習慣看別人震驚的表情,我今天才知道,原來這種表情如此令人心情愉悅,我……我很激動啊,老闆!」

  莫金的心情陡然跌落冰谷,他目光掃過,果然,站在馬索一旁的柯夫,也舉槍對著自己;那些傭兵,似乎經歷了一番內心的掙扎,最終全都舉槍對著自己!

  莫金只覺得憤怒像一頭巨獸,在自己身體內左衝右突,自己的血管彷彿一根根都要爆裂開來。沒想到,真的沒想到,那個只會拍馬溜須、像奴隸一樣服侍自己的馬索,那個平時豬頭豬腦、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馬索,竟然擺了自己一道。我莫金,竟然會被這樣一個蠢貨玩弄了!

  莫金掏出了自己最後的希望,拇指按著那個遙控器,冷冷道:「你們,都不怕同歸於盡嗎?」

  「老闆,你只管按按試試……」馬索笑得愈發得意了,彷彿要將這十幾年來壓抑的笑,都在今天這一刻,盡情地爆發出來,「我保證不會有任何反應,您忘啦,您親自將它交給過我。那上面電子發射的頻率,已經被我用電腦給你改掉了,哈哈哈……現在你手上的那幾個遙控器,只是一堆破爛,哈哈哈……」

  傭兵們聽到莫金手中的遙控裝置沒用,也漸漸顯出了豺狼本色,看莫金的目光,都變得凶厲起來。

  呂競男呆住了,轉頭想尋找那個人,只是身後一群戴頭盔的傭兵,哪裡還分得出來。敏敏和亞拉法師也都呆住了,這些傭兵,莫金和馬索,竟然因為呂競男的一句話而反目。一時鴉雀無聲,寂靜而詭異。

  莫金終於成功壓制住胸中那頭憤怒的巨獸,頭腦一旦冷靜下來,很快就發現了紕漏,他厲聲責問馬索道:「你的實力我清楚,你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對付我;柯夫雖然有著訓練士兵的天賦和軍人的血性,但他沒有政治頭腦;你們兩個,幹不成這件事。說吧,誰是幕後的主謀,他許給你們什麼好處?」

  馬索嘖嘖道:「老闆不愧是老闆,思維還是那麼敏捷,可惜呀,你卻要死了!」

  「馬索!我自問待你不薄——」莫金怒罵。

  馬索馬上截斷了莫金的話,反罵道:「待我不薄!你還有臉說這種話!我問你,你拿我當人看過嗎?你當我是狗!一條搖尾乞憐、要時時討主人歡心的狗!就是索瑞斯,也比你對我好啊!」說著,槍口挑釁似的拍了拍莫金的臉,他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拍莫金的臉了,這種感覺,超爽!

  莫金脫身乏術,他只見馬索的手因怒極而微抖,目光卻從未離開過自己的要害,只要自己稍有異動,馬索的槍肯定會毫不留情地打中自己。而他也知道,馬索開槍的速度,比他平常表現出來的速度更快。旁邊還有一個柯夫,手穩如鐵鑄,雙眼冷漠且不眨動,比馬索還要可怕。莫金再吸一口氣,壓住情緒,放緩了語氣道:「我不管你們的幕後主謀是誰,他能答應你的條件,我也能答應,雙倍!」

  馬索搖搖頭,道:「沒用的,老闆,那位大人,不是你能抗衡的,至於你說那位大人許諾的條件……」馬索忍不住又咧嘴大笑起來,「你死後,你所有的一切,都歸我了,你說你也答應我?雙倍?哈哈……怎麼雙倍?老闆你是精明人啊,這種蠢話怎麼會從你嘴裡說出來呢?我以為只有我馬索會說啊,哈哈!」

  柯夫在一旁不耐煩了,說道:「別玩了,按原計畫行事。」

  馬索強斂笑容,槍口在莫金的額頭鳥啄似的敲著:「不好意思,老闆,現在,請你慢慢地,拿出你身上所有的武器,記住我的話,慢慢地,拿出所有的……武器!」

  見莫金聽話地開始動作,馬索不免自誇道:「你知道,老闆,我跟你的時間太久了,久得以至於你在我面前都沒什麼秘密了,所以,不要玩什麼花樣,我會很小心、很小心地看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