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感覺到,這不是一座殿堂,而是一座工廠,史無前例的巨大工廠,年輕人帶著敬畏道:「很震驚吧!這就是整座神廟的核心,一台永動機!」看著所有的人張大了嘴,年輕人臉上出現一抹微笑。〕
【見到岳陽】
一直到衝出迷霧區,索瑞斯才發現,自己懸身海面,距離第二層平台相差一大截距離,這時他才明白鬚彌界是個倒椎體形,再想借助動力滑翔傘降落到第二層平台已經不行了,他努力地控制著方向,飄向最底層的海岸線。
尚未降落前,索瑞斯忽然鎖定了地面的一個目標,是一艘舢板小船,是卓木強巴他們乘坐的船嗎?不對啊,記得卓木強巴說過,他們乘坐的船在抵達這裡之後就被毀了,這會是誰的船?
索瑞斯清楚,若是船上另有其人,自己從天而降,如此明顯的目標,早就暴露了,索性降到了小船的附近。
剛剛落地,就聽到有人用英文道:「你是什麼人?從哪兒來?」
索瑞斯扭頭,看到一個滿臉皺紋,一頭銀灰花發,但精神矍鑠的老人,應該是亞裔男子,索瑞斯的驚愕顯然不下於那位老者,他一直以為這裡是隔世之地,聽卓木強巴他們說起,要穿越地下海抵達這裡更是艱險無比。一個這般年紀的老者,他也是穿越地下海來到這裡的嗎?聽他的英文發音和神態,他顯然和自己一樣,是從外界來的,他怎麼做到的?等等,這個老人,好像有些面熟啊!
老者看了看索瑞斯的長相,以為他不懂英語,又用俄、法、德三語重複了一遍,正好索瑞斯都能聽懂,他就更訝異了,而且那個老者,自己的確在哪裡見過。
老者見索瑞斯皺眉不語,顯然是聽懂了自己的話,卻不回答,突然拔地而起,從索瑞斯頭頂掠過,同時撒下一團什麼東西,索瑞斯又是一驚,這位老者,年紀比自己還大,身手卻比自己還靈活,當下就地一滾,避開攻擊,同時想起來,大聲道:「佐佐木先生!」
老者轉過頭來,滿臉狐疑,這才開口用日語道:「你是……」
索瑞斯道:「我是T組的,索瑞斯?卡恩,我們在埃及大聯合行動的時候,見過一面。」索瑞斯的神情恭敬起來,佐佐木是那次行動的總領隊,據說,這個貌不驚人的老者,對植物的理解和領悟,已經達到了大園藝師的水準,實在是相當可敬。
老者也想起來了,露出和藹的笑容道:「索瑞斯啊,真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碰見你,噢,對了,你這樣……馬上,對,像我這樣。」佐佐木用手捏住鼻子,然後猛地放開,像打噴嚏一樣向外噴氣,並用鼻腔發出「鏗鏗」的聲音。
索瑞斯不明就裡,但還是照著做了,在第三次做的時候,有什麼東西噴在手心上,攤開一看,有兩片薄薄的、僅有米粒大小的像葉子一樣的東西,帶著血絲,顯然是從自己鼻腔中噴出來的。
佐佐木拍了拍索瑞斯的肩頭,道:「好了,現在沒事了,剛才不知道是敵是友,用了點大紅蓮的種子。」
索瑞斯面色一變,他聽說過大紅蓮,據說是一種可以種在人體內的植物,以人的血液為養分,沿著你的血管和骨髓腔生長,最後衝破你的顱腦,開花結果,能把一個人,活活地種成一棵樹。
佐佐木又問了一次:「你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他指了指索瑞斯的赤身裸體。
索瑞斯苦笑一聲,將莫金對他的邀請,後來又被驅逐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佐佐木笑了笑,道:「火狐啊,我對他還比較有印象。」
索瑞斯問道:「佐佐木先生為什麼也會來這裡?也是為了帕巴拉神廟嗎?」
佐佐木道:「帕巴拉?我從來沒聽說過,我來這裡,只是為了蒐集一些植物的種子,這裡有些原生植物,只能在這裡生長,放在外面的環境中,很難培育成功。上次來這裡,應該是十年前吧,我在前面的林子裡,用基因改良法培育了一畝雜交植物,這次來這裡,是專程來收割的。」索瑞斯一愣,十年前就來過了?他心中暗嘆,自己這些人費盡千辛萬苦才能抵達的地方,對於那些實力高強的強者而言,卻如家常便飯一般,這就是差距啊。
佐佐木似乎看穿了索瑞斯的想法,笑了笑,道:「當然,這地方也不是說來就能來的,前面那一段沒有任何光亮的河道,好幾次都險些要了我的命。這次來這裡,已經讓我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了,這次來了恐怕很難有下次了。」
佐佐木一面說,一面帶著索瑞斯向他泊船的地方走去。
「那,要不要去帕巴拉看看?」索瑞斯試探著問道。
佐佐木笑道:「我去那個地方幹什麼?我是一個老人了,老年人,不宜做攀登這種危險的事情,你不知道嗎?而且,我對你說的那個什麼神廟,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只是來這裡看看植物們,就像你喜歡的那些動物一樣,這裡的每一株植物,都讓我很欣喜。而且沿海一帶的地域面積已經很廣闊了,要想探明這裡的植物種類,恐怕都不是我所能完成的,人不要貪多,先要做好你自己該做的。」
說著,兩人已經來到小舢船旁邊,佐佐木很熱情地對索瑞斯道:「你是我的第二名客人。」
「您還有一位客人?」索瑞斯問。
「是啊,前幾天我剛來的時候,一個大氣球從天而降,砸在海裡,差點把我的船掀翻……」佐佐木道,「小夥子模樣挺不錯,是不是與你們同來的?」
索瑞斯看著靜靜躺在小舢船內那張清秀俊朗的臉,此時的他,對這張臉已沒有多大的恨意,只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心中自嘲道:「或許,這就是你們中國人常說的命運吧。」他轉向佐佐木道:「是……朋友。我們一直以為他從那麼高跌下,已經犧牲了,他怎麼了?」
佐佐木在一旁道:「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雖然他那個救生氣囊抵禦了大部分衝擊力,但頭部還是受到了過於嚴重的震盪,這些天,我用了些寧神安心的植物在他體內做調養,但他一直沒醒過來。這小夥子,看模樣蠻機靈的,挺招人喜歡,我有個孫子,和他差不多大。你知道,在這個地方,什麼都不怕,就怕寂寞,一個人要在那漆黑一片的地方漂泊幾個月,首先最難忍受的就寂寞啊,有個人陪著說說話,雖然他不能回答,那也是不錯的。唉,我最近的話也開始多起來了,不知是不是變老的一種徵兆啊。」
「漂泊幾個月!」索瑞斯倒吸了一口冷氣,雖然卓木強巴只是大略給他說了一下地下河的經歷,他也能感受到那種隨時隨地要與死神交鋒的險境,可這位老先生,竟然在那種河道中漂泊了幾個月。他隨即想到,是了,這位老先生,可是沒有什麼航線圖的,他顯然就是順著河流向下,只在潮湧的時候控制住船體,遇到死胡同又退回去,當然要漂幾個月!
佐佐木又道:「既然你來了,就在這裡多陪我一段時間,我們可以走得更遠一點,多觀察採集幾種植物,到時候一起走。」
索瑞斯點了點頭,又看看仍在熟睡的岳陽,微微一笑。
※※※
莫金不知道睡了多久,才悠悠醒轉,卓木強巴則因心中有念,沒睡多久便已醒來。兩人合力轉動那數十個立方岩塊,打開了蓮花之門,接著,從毗那夜迦殿,轉金耀殿,烏波那南陀王殿,摩睺羅迦殿……直到尤波離殿,耶輸陀羅殿,寶幢殿……也不知在裡面轉了多久,總之食物和水是有的,除此之外,便是一座座令人歎為觀止的大殿和匪夷所思的機關。
亞拉法師等人則從萬佛閣轉道阿爾多殿,惹耶殿,日耀殿,緊那羅……直到降三世憤怒明王殿,虛空藏殿,不空成就佛殿……
有年輕人領路,他們這一路走來,所遇到的機關就比卓木強巴他們少了許多,而能將精力更多地集中到那些供奉品上。一段時間走下來,就連那些傭兵也學會了挑剔,非精品不要,最先搶塞到口袋裡的那些普通金飾品,早被他們一路拋撒,不知扔到了哪裡。而他們一路上,問得最多的,還是這座神廟究竟有多大,對此,年輕人這樣回答他們:「如果沒有這些機關迷宮,你們也不怎麼在意那些珠寶珍玉,我們就這樣走馬觀花地跑上一遍,用不了一個月,我們就能將神廟最外層的所有大殿都瀏覽一遍。」
聽到了這樣的回答,大家就對神廟的大小有了一個基本瞭解,亞拉法師心中默記著,這些日子他們總共走過了一百一十八座大殿,年輕人帶領的還應是安全便捷的通道,他們走過的,應該只是神廟的一小部分。其建築之精美、大堂之華麗、設計之巧妙、機關之繁複,皆乃亞拉法師等人聞所未聞,言語表達,實在不足以形容其萬分之一。
又一日,年輕人帶著他的隊伍穿過摩訶缽羅底薩落菩薩伸展開的手臂,聽得前方轟鳴作響,像是開足馬力的工廠車間,年輕人面色一喜,道:「快到神廟的核心了。」
眾人跟隨他穿過幽暗小徑,眼前一闊,大家都知道,已來到下一座大殿了,有人長嘆一聲道:「又是迷宮……」
眼前是一個巨大空曠的空間,罕見的是殿內沒有了任何佛像,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吊板,那些寬四五米、長五六十米的吊板,四端被手腕粗細的防腐金屬絲吊著,金屬絲的末端又系在一根吊臂上,那些吊臂不停地移來移去,那些吊板也就在空中不斷地改變著位置和方向。看起來,很像是一座異常繁忙的集裝箱碼頭。
年輕人帶著他們踏上吊板,從一塊吊板轉移到另一塊,由於吊板交接的時間很短,往往要輪換好長時間,才能讓所有人都踏上同一塊,轉了十數次之後,他們落到一塊懸空的平台上。
年輕人看了看這個地方,將柯夫喚到身邊,對他道:「柯夫,這個地方易守難攻,我要你帶一隊人守在這裡,我會在吊板上留下標記,如果二十四小時他們沒來,你就來找我們。」
「要殺了他們嗎?」柯夫問道。
年輕人道:「不,我要你阻擋他們二十四小時,做得到嗎?」
柯夫咧嘴一笑,道:「先生,你也太小看我了。」
年輕人握住柯夫的手道:「自信很好,不要自大。」
說完,帶著餘下的人踏上了經過這兒的吊板,吊板很快就移向了另外的方向,又一塊吊板挪到了前面,柯夫下令道:「盧,休斯,你們上去,佔領南角制高點,普休,契訶夫,我要你們爬上那座吊臂,做得到嗎?阿柯季夫……」
跟隨著年輕人從一塊吊板踏上另一塊吊板,但見整座大殿四面八方都是出口,完全不符合先前的佛殿造型,呂競男和亞拉法師都暗暗驚奇。年輕人看穿了兩人的心思,嘲諷道:「這核心地段和你們想像的密宗建築不太一樣,是吧?」
呂競男道:「怎麼會是這個樣子的?」
年輕人道:「整座神廟,那麼多機關,由什麼來開動?」頓了頓再道,「這麼大一座神廟,所有的機關環環相扣,其實我們可以把它看作一台巨大的機器,它要活動起來,必須要有巨大的動力來源,這核心地帶,就是它的動力車間了。這個地方,屬於中轉站,這些吊臂將工匠送到不同的地方,那些開口,都通向不同的大殿。對於我們來說,這些移來移去的吊臂像迷宮一樣,其實對走熟了的工匠而言,卻是最快捷方便的通道。」
轉了幾轉,年輕人帶著他們走進其中一條通道,轉出這條通道,所有的人又是一愣。
前方出現的是一條巨大垂直的甬道,就像塔一樣,他們站在塔的邊緣,有螺旋狀的緩坡繞行向下,而塔的底座明顯是一座火眼,炙熱的空氣在塔內肆意蔓延,站在緩坡邊緣向下望,能清晰地看到金紅色的岩漿翻湧。最不可思議的是,沿著緩坡外沿,整整齊齊地聳立著一排排金屬臂,巨大的金屬臂在某種動力的作用下有節律地做著有規律的運動,還有不少小的機械手臂來回忙碌著,巨大的動能通過這些機械臂傳遞到整座神廟的各個角落。
每個人都感覺到,這不是一座殿堂,而是一座工廠,史無前例的巨大工廠,年輕人帶著敬畏道:「很震驚吧!這就是整座神廟的核心,一台永動機!」看著所有的人張大了嘴,年輕人臉上出現一抹微笑。
「這不可能!」呂競男馬上反駁道,「科學已經證實了,永動機是不可能被製造成功的!」
「那要看對永動機是怎麼定義的了,」年輕人不慌不忙地解釋道,「永遠都能運動下去的機器,是不可能的,但是相對於人類的生命而言,多久算是永遠?十萬年,夠不夠久?整個人類文明史,就算加上史前文明,也不過一萬年。以前那些科學家,他們要製造的不是永動機,而是一台無中生有機,違背了能量守恆原則,想要憑空製造出能量來,當然不能實現。事實上,製造永動機的關鍵不是機械多麼複雜,而是能不能為其提供永久的動能。」
年輕人張開雙臂,如布道師一樣高聲道:「想想吧,你們的古人,你們的先祖,早在文明誕生之初,就已經學會了利用永遠的動能。河流奔湧,百年才改道,山風鼓蕩,週而復始,他們所缺少的,只是足夠經久耐磨的零件。潮汐能,洋流循環,一萬年不變,算不算久?磁力,中國已經能製造出十萬年不損耗磁力的永久磁,算不算久?太陽能,四十億年光照,算不算久?只要利用這些能量作為原動力,讓一台機器永遠動下去,理論上是可行的。」
年輕人將身體微微探出,指著下方轟鳴作響的機械道:「齒輪、滑輪、軸承、槓桿,這些零部件在很早以前就被古人發明了,迄今為止,機械中用的還是這些東西,之所以不能保持長久的運作,主要問題在於零部件的損耗。如果說,有這麼一台機械,它能自行更換修復磨損的零件,並擁有永久的動力來源,那麼,它為什麼不能被稱作永動機呢?」
亞拉法師看著底部的火眼,遲疑道:「你是說……它一直在工作?不是打開門才啟動的機關嗎?」
「打開門,只是啟動了它的防禦機制,事實上,它一直在工作,否則,你以為籠罩方圓幾百公里的霧氣是怎麼來的?這些充滿智慧的古人,降服了火山,利用火山的核心做動力,製造了一台可以影響方圓幾百公里氣候的大空調,同時,將這個世外桃源,徹底地隱藏起來。你們別忘了,這是唐時的技藝,這樣的技藝,已經超越了那個時代,有許多科技構想和原理,就是今天的科學家也只能望洋興嘆。事實上,這些也是古人學來的,這世上,早就有永動機了,而且無處不在,你們可知道是什麼嗎?」
呂競男想了想,頓悟道:「是人!」
年輕人笑了笑,點頭道:「是生命,這個世界上,不管動物植物,還是原生生命形態,它們都有著共同的特點,那即是,它們有能量的循環更迭,有自己的延續方式,它們要生長發育,都是活動的。而且,其子代體都很完美地詮釋了父代體的特徵,而進化又令它們將不好的剔除掉,從而只留下更適宜這個世界的個體,這不是永動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造機器?不就是為了彌補身體上的不足嗎?而機器是根據什麼造出來的?也正是根據這世上萬千變化不同的生命體造出來的。」
【莫金VS柯夫】
征服火山,改變方圓幾百公里氣候的大空調?這些都是現代科學家可望而不可即的設想啊,難道早在唐代,我們祖先就達到了這樣的工藝嗎?從年輕人嘴裡說出的一樁樁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讓亞拉法師和呂競男沉浸於震驚之中,只看著那一台台超出時代範疇的巨型機械臂,恍然不覺已繞著螺旋邊緣走了多少圈。
突然年輕人一聲怒罵,將他們從沉思中拉了出來:「該死!果然有這個東西!」
呂競男抬眼看去,此時已到了環形通道的底部,距離下方的火眼還有上千米的高度,岩壁上到處都鑲嵌有無數齒輪,徐徐轉動,像一台精密鐘錶的內部。在岩壁一旁有大的廳堂,裡面也全是轉動的巨型齒輪,一條金屬網鋪就的小路從大殿上空橫架而過,小路的另一端是一塊巨大的斜坡,與地平面約成四十五度角,年輕人正對著這道斜坡咒罵,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奇異之處。
正想著,只聽得斜坡下面傳來一陣列車駛過的軋軌聲,緊接著,斜坡上一塊石板向上縮去,露出一個邊長約兩米的方形孔洞來,有光從孔內透出。
「請吧。」年輕人對亞拉法師和呂競男做了個手勢,竟是要他們先下去。呂競男看著法師,法師輕輕點頭,兩人當先消失在方孔內。接著,年輕人又對敏敏道:「你也下去。」
最後,年輕人看著那些傭兵道:「沒辦法了,要去真正的核心地帶,必須從這裡穿過去,聽天由命吧,願意來的就跟我來。」說著他自己也跳下了方孔,一陣簌簌聲傳來,似乎沿著斜道滑行了一段距離。
傭兵們沒了主見,幾個膽大的跳了下去,跟著又有幾個跳了下去,剩下猶豫的人還想跳下去時,斜坡上的石板又慢慢地合了起來,把剩下的傭兵阻隔在了石板外。
※※※
又過了數日,卓木強巴和莫金也抵達了吊板處,此時柯夫等人早已撤離,他們也是從另一個出口抵達這裡的。
看著來來回回、移動不停的吊板,莫金發出「喔哦,喔哦,喔哦……」的一連串感慨,對卓木強巴道:「看來我們快接近這座神廟的機關中心了,你瞧這個地方,它令我想起一種大型的智能生產車間。」
卓木強巴道:「這裡到處都是出口,我們該朝哪裡走?」
莫金提議道:「隨便選兩個出口瞧一瞧,不行就退回來。」
兩人漫無目的地隨著吊板移動,找了兩個出口,發現是其餘的大殿,又都退了回來,在第三次重回移動吊板的大殿時,卓木強巴指著其中一塊吊板道:「這是……」
莫金道:「是標記!他們來過了,看來他們也被分散開來,這才不得不留下路標。」
兩人循著做了標記的吊板移動了一段距離,莫金突然想起什麼,又道:「會不會有詐?」
卓木強巴道:「我想不會,他們因為某種原因,曾在這裡留下一批人,這些標記,應該是做給留在這裡的人看的。」
莫金狐疑道:「你怎麼知道?」
卓木強巴淡淡一笑,道:「我自有辦法。」
莫金順著卓木強巴的眼神望去,仔細瞧了瞧,但見那標記旁,還有一種極淺淡的、像是指甲印一樣的標記,恍然道:「你的隊友也給你留標記了。」
卓木強巴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了,我們要快些跟上去才行。」兩人順著標記來到火眼通道,當他們驟然看到這個無比巨大的垂直火山通道和下方的紅色熔岩時,都是一震。
古代戈巴族人打通岩間的暗道,或是利用了天然的熔岩通道,將雪山上的融雪積水引入這裡,與熔岩交匯,製造出大量的蒸汽,推動著粗壯的機械臂做著活塞運動,「哧——哧——」的聲音此起彼伏,大團大團的霧氣從機械臂下方吞吐而出。
莫金瞪大了眼睛高聲道:「天哪,蒸汽機,他們竟然發明了蒸汽機……這……這又不知道比歐洲早了多少年,只是一直隱藏在這裡,沒被人發現。」
卓木強巴卻沒有時間感慨那巨型的機械臂陣列,他滿心想著的都是和法師他們會合,順著環道一路快跑,很快兩人都抵達了那個滿是齒輪的房間。
剛踏進房間,卓木強巴就感覺不妙,拉著莫金向後退了一步,在他們腳下的金屬底板濺起幾點火花。
「哈哈哈哈……」一陣狂放的笑聲從天而降,「莫金,我在這裡等了你很久啦。」
莫金抬頭望去,只見柯夫坐在高處,某個齒輪正中的橫軸上,手裡拿著槍,其餘幾個地方,稀稀落落地坐著另外幾個拿槍的傭兵,似乎剛反應過來。
莫金深吸一口氣,暴喝道:「柯夫,我沒想到,你還有臉來見我!」
「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柯夫又發出一串笑聲,咆哮道,「我為什麼不敢來見你,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失敗者。」
「柯夫!我不明白!從祖輩起,我們之間的合作就一直很愉快!為什麼背叛我?在你死之前,我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雖然巨型齒輪轉動發出咬齒磨合的聲音,但兩人的對話卻清晰可聞。
柯夫道:「沒錯,我們以前合作是很愉快,但你也該知道,那只是合作而已;這次,我不過是選擇了一個更強有力的合作夥伴,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莫金道:「你錯了,柯夫。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我才是最強的。可惜,你或許看不到了。你應該很清楚,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對我的背叛!今天,就算違背家族的誓約,我也要將你終結於此!」
柯夫道:「這句話該我對你說,我也早想和你堂堂正正地戰鬥一次了,賭上彼此的性命,莫金,來吧!」說著,他從高空跳了下來,直接落在金屬網格鋪的橋板上,整個橋面一陣顫動。
莫金攔住欲上前的卓木強巴,懇請道:「這是我和他之間的戰鬥,你不要插手。」
柯夫也命令著其餘幾名傭兵:「你們幾個,不許在我和他戰鬥的時候動手,否則,我親手結果了你們!」
莫金和柯夫雙雙走上那條僅容一人通過的金屬網格橋板,面對面站定,兩人一般身高,所不同的是,柯夫體形較莫金還要魁梧一些,肩更寬,腰更粗,但同時,他的年紀遠較莫金為大,從膚發和皺紋看,應該不下六十歲了。
兩人對視著,眼神冷漠,殺機迸現,一時間,整個房間內鴉雀無聲,只聽得那些千年轉動的齒輪,發出「咔嗒,咔嗒,咔嗒……」有節律的跳動聲。
已經分不清誰先出手,或許是同時出手,莫金是佯裝拔槍,柯夫伸掌襲來,莫金卻是提臂出拳,柯夫變揮掌為握,吃住了莫金的拳頭,跟著莫金的另一隻拳,還有腳下的進攻同時發出。兩人都知道,到了他們這種速度,稍慢一步便會露出破綻,在拔槍的時候,就可能已經吃上了對方的拳頭,是以兩人皆是以攻對攻,以拳封拳,以腿架腿。兩人的腿以弓形步別在一起,兩人各自用一隻手握住對方的一隻拳頭,然後幾乎是同時,兩人頭顱猛地往後仰,兩顆巨頭同時往一起撞,「砰」的一聲響,兩人同時退開兩步。
這一次硬碰硬,誰也沒佔到誰的便宜。
但畢竟莫金正值壯年,反應速度更為靈敏,在劇烈的腦震盪後退的同時,搶先清醒過來,往後退第一步的時候,就已經拔出了槍,而柯夫是在後退到第二步的時候,才開始拔槍,這時候莫金的槍已經在模糊狀態下對準了柯夫的大致身形。
「噌——噌——」空中發出兩道火線,跟著聽到「砰」的一聲槍響,莫金終於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領——快槍,同一把槍發出兩顆子彈,周圍的人竟然只能聽到一聲槍響。
但柯夫不是別人,他對莫金的套路無比熟悉,他的槍還未拔出來,但身體已躍到空中,原本在後退的姿勢突然變成前衝,柯夫的身體在空中橫了起來,就像一條梭子魚浮在水中一般,跟著快速無比地旋轉了幾圈,避開了莫金的快槍。
不過莫金的槍一旦在手,子彈未打光之前他是不會停手的,無數子彈帶著呼嘯,如同長了眼睛一般向柯夫射去,封死他所有退路和進攻的路線。這一點柯夫也想到了,他身體在空中旋轉時,轉向了一邊,竟是躍出了金屬網板,向下墜去,下方的巨型齒輪,距離這座懸橋還有幾十米高,眼看柯夫要跌出橋面範圍,他巧妙地一搭手,扣住了網格邊緣,利用自身重力一擺,從金屬網板的另一端,又躥了上來。讓人一點也看不出,這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者的身手。
柯夫躥上來的同時,也正是莫金一個彈夾打完,準備用無間隙換夾術換彈夾的那一瞬間,柯夫不僅隻身躥出,隨著他來的,還有一道道火線。卓木強巴從未見過柯夫開槍,不過一看這些火線,就知道莫金遇到了勁敵。空中劃過的火線,一根根同時出現,竟然全是平行線,就算讓人用尺子比著畫,恐怕也沒有這般直,可想那個老者的手的穩定和槍法之精,實在是可怕!
可怕的槍技,令莫金來不及換彈夾,但莫金毫不慌張,手腕一抖,整把槍扔了出去,將柯夫本該射中他的那一槍砸得偏了,同時柯夫一擋,莫金扔來的那把槍又反旋著回去了。莫金伸手握住,同時他已拿在手中的彈夾,也裝到槍內。接下來便是火線交鋒,兩人也展開了近身肉搏,一面揮動拳頭,一面開槍射擊,同時又避開近在咫尺的子彈火線。
幾輪下來,兩人身上分別留下不同程度的子彈灼傷,但皆無大礙,子彈打完了,槍作武器,砸過去,接著再肉搏,再分開,兩人又像變魔術一樣,不知道從哪裡又各自拿出一把槍來,又開始近身本能搏擊射擊術的較量。
「砰」的一聲,兩人再度分開,莫金兩手扶住了橋欄杆,胸腹起伏明顯起來,柯夫咧嘴笑道:「沒用的,你會的那些東西,大多數都是從我這裡學去的,你從小就想戰勝我,但你從來都沒有成功過,你在心裡恐懼我!你永遠不可能贏我!」
「是嗎?」莫金冷笑,猛地仰天發出野獸般的咆哮,不顧一切地朝柯夫衝了過去,只踩得金屬網板發出「當、當、當……」的響聲,整個橋面都在震顫。
柯夫當胸一捶,也發出了同樣的怒吼,迎著莫金而上,兩人又一次扭打在了一起,由於體力的大量消耗,兩人的動作都不如開始靈便,子彈也早已打光,原本技巧的比拚,演變到最後,完全成為了力量的比拚。既然在避開的同時,無法擊中對手,索性不避了,於是兩人就你一拳,我一拳,在狹窄的橋面上再次硬拚起來。柯夫一拳擊打在莫金面部,莫金扭過頭來,反手就是一拳打回去,柯夫猛地一拳擺臂,再一拳打回來,跟著擊打莫金腹部,一拳,一拳,又一拳。
莫金用腹肌硬扛著,胸腔發出悶吼,雙手鉗住柯夫的頭,用力往下一按,跟著膝蓋用力一抬,在柯夫後退的同時,再補上一拳,正中額頭。柯夫只退了兩步,又沖了上來,對著莫金的額頭也是一拳,跟著後手擺拳,對著莫金的面頰也是一拳。莫金被打得側過頭去,跟著回過頭來,同樣是一擊擺拳,直打得柯夫也側過頭去。
兩人拳拳到肉,只打得汗水與血水橫飛,連卓木強巴看得都覺得有些殘酷,就在這時,突起異變,莫金又硬扛了柯夫的一記重拳,整個身子弓起來,像頭蠻牛一般,卻牢牢地抱住了比他還要魁梧的柯夫,雙腳蹬著地面,同時往側邊發力,竟是一種同歸於盡的打法,似乎想抱著柯夫跳下橋去。
柯夫手臂發力,掙脫出來,莫金抱著他的腰際仍在往外推,柯夫對著莫金的雙耳,兩隻大掌一下就拍了過去,這一招雙風灌耳,是技擊術中非常實用又殘暴的一招,柯夫的手掌,比莫金的還要大上一號,簡直就是兩把蒲扇。這一下拍得莫金只覺得眼冒金星,差一點就暈過去了,不過好在他咬牙堅持下來,再次發力,柯夫上半身已經掀出欄杆外,懸身半空中,這後繼一撞,頓時失衡。
這點小意外難不倒柯夫,他一手箍緊莫金,一手抓住隨身鉤索,掛在了欄杆上,兩人同時翻出欄杆,向下墜去。表面柯夫制住了莫金,但畢竟一隻手要控制鉤索,莫金利用多一隻手的優勢,在空中對柯夫展開攻勢,貼身格鬥,頭、肘、膝的運用遠多於拳腳,兩人一邊纏鬥一邊下墜。快墜地之前,莫金抓住一個機會,猛地將柯夫向下一推,利用柯夫的反彈力後翻躍起,雖然吃了柯夫一拳,卻同時也大大減緩了下墜的衝擊力,在空中一個後翻,雖然有些踉蹌,卻平安落地。相反,柯夫受到的下墜力加上莫金的推力,鉤索承受不起這麼大的力道,在放索到盡頭之後,「嘣」的一聲斷裂開來,柯夫儘管調整了身形,卻仍是橫摔在齒輪面板上。
柯夫翻身立起,只見莫金站在這枚齒輪的另一端,兩人對視著,齒輪在不急不緩地轉動,身後的景像在不停地變化。這就是莫金想要的結果,他以硬挨柯夫一記猛擊,換來了地利,他很清楚,柯夫畢竟是六十好幾的人了,就算他的精神和力量仍然強大,但器官的衰減不可避免,柯夫的五官感覺絕不會猶勝壯年,從他剛才下跌沒能站穩就可以看出。而自己的優勢就是年紀和感官的靈敏,自己的體能恢復起來比柯夫快,哪怕只快一點點,在這生死對決中,也將是決定性的因素,所以,自己必須爭取更多的時間和空間來恢復,而這下方或疾或緩,沿著不同方向轉動的大小齒輪,能將自己的優勢擴大化。
柯夫獰笑著,向莫金撲了過來,這次莫金卻沒有硬碰硬了,他一閃身,向後一退,立刻從這枚齒輪站到了另一枚齒輪上,齒輪的轉動方向反轉,卻見莫金奇妙地打個旋身,繞到那枚齒輪的中軸之後去了。柯夫也跟著一腳踏上那枚齒輪,殊不料齒輪的轉動方向反轉,令人的重心頓時發生了改變,柯夫腳下一陣晃動,險些跌倒,好容易兩腿站穩,將重心調整過來,柯夫這才警惕起來。
要知道,這一路走來,莫金和卓木強巴見識的機關起碼是柯夫他們的一倍還多,尤其當莫金從卓木強巴那裡學會了中國特種兵獨有的鼠竄技巧之後,對這種充滿東方技藝的小巧身形的領悟,令他在技巧型格鬥技藝方面增進了一大步。
如此一來,看上去是柯夫在追逐莫金,其實變成了莫金在引領柯夫前進,他從一個齒輪跳到另一個齒輪,如閒庭信步,穿插於林,利用步伐和身形的改變不疾不緩地拖著柯夫。莫金的體力在慢慢恢復,相反,柯夫的體力卻在一次次對抗重心改變中逐漸被消耗掉,此消彼長下,走過十幾個齒輪之後,柯夫一個重心不穩,跌倒在齒輪上,他也發現了情況不對,索性半蹲在齒輪上,不跟著莫金走了。
【九宮變一】
這些齒輪半徑都在四五米以上,完全可以作為格鬥戰場,只是柯夫一停下,隨著齒輪轉動,莫金很快就消失在視野之中。柯夫在齒輪上轉了一圈,搜尋莫金,沒有發現,便怒喝道:「出來,鼠輩!」
莫金無影無蹤。
「小鬼,你只會躲起來嗎?」
莫金身形不現。
「哈哈,記得那年,我和你媽媽……」
莫金無聲無息。
「你老爸也是個懦夫,一個不能被家族承認的懦夫,他……」
柯夫開始用惡毒的語言攻擊,但莫金似乎根本不接招,忽然,柯夫想起一件事,大聲道:「我聽說,莫金家族,其實是一個狗屁不如的……」這次話音未落,莫金突然憑空出現在柯夫頭頂上空,從一根中軸上撲擊下來,柯夫早有防備,順勢拽住莫金的手,將他橫空摜了出去。莫金在被甩出去的同時,反過來抱住了柯夫的手臂,同時雙腿鉗上,自己跌倒在地的同時將柯夫也帶倒在地,然後一蹬腿,將柯夫踢過頭頂,柯夫拉著莫金手臂一扯,又將莫金從自己身上拉翻了過去。
兩人如此翻滾幾圈,已到了齒輪邊緣,柯夫見勢不妙,又一發力,拉著莫金反向朝齒輪中軸滾去,兩人互攻了一拳,這才分開來。
柯夫起身,舔了舔嘴角的血跡,餓狼般盯著莫金。莫金伸出食指,擦了擦鼻血,那雙澄碧的眼睛有些漠然地看著柯夫。
「呃——啊——」柯夫一聲發吼,一躍而起,氣勢洶洶地猛撲而來,莫金沉著以對,眼裡終於出現了一抹笑意,柯夫,不行了!
又是你一拳我一拳的硬撼對攻,雙方的拳頭,朝著對方的頭顱熱情地招呼,你打我一拳,我向後退一步,我蓄積夠了力量,再打你一拳,你也不得不向後退一步。兩人戰鬥在最後,與力量已無關,變成一種意志的較量,但在對等的較量中,莫金還藏著後手。
莫金蓄足全身力量,發出又一記勁力十足的拳,將柯夫擊退兩步,當柯夫正準備反擊時,突然身體向後一頓,緊跟著聽見「咔嘎嘎」一陣聲響,柯夫用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莫金,牙關緊緊地咬在一起。終於,「嘣」的一聲,柯夫將牙齒咬斷了,只見他的後腿,一腳踏入了巨型齒輪與齒輪之間的縫隙中,那巨型齒輪霸氣十足的咬合力,頓時將他一隻腳碾得粉碎。那種骨頭被瞬間粉碎的巨大的痛覺傳導上來,即便是柯夫這樣的硬漢,在咬斷了牙之後,仍忍不住自胸腔發出「呃——啊——」一聲慘叫。
慘叫之後,身體頓時傾斜,一條手臂也被絞了進去,巨型齒輪仍不急不緩地轉動著,瞬間又將柯夫的手臂碾得粉碎,這點小小的阻力,絲毫無法阻止巨型齒輪繼續轉動。柯夫面色慘白,竟然還沒有昏死過去。
莫金在柯夫面前蹲下,同時將兩把才纔他們打鬥時落在下面的短槍疊在一起,塞入齒輪的縫隙之中,槍身頓時就被碾壓變形,但齒輪也因此緩了下來,一進一退地來回碾磨著,想要繼續前進。
齒輪每來回動一次,柯夫就渾身顫一次,劇烈的疼痛令他的身體早已不受他意識的控制,他仍死死地盯著莫金,一面顫抖,一面道:「小鬼……咯咯……我……咯咯……沒有輸!我……咯咯……只是……運氣……差點……咯咯……咯咯……」
莫金冷冷道:「真的只是運氣差點嗎?我為什麼要挨你那一下,也要把你推下來?從上面掉下來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將承受常人難以承受的痛苦!我至少還有十種方法,將你卡進齒輪裡!現在,我給你個機會,說出與你合作的那人是誰,我可以給你個痛快!」
「哈,哈,哈……」柯夫顫聲笑道,「你,鬥不過他……你永遠也鬥不過他!」柯夫滿嘴是血,突然另一隻手猛地拉住莫金的衣領,竟是要將莫金也拉向齒縫當中,莫金駭然後退,柯夫趁機將莫金持槍的手從齒輪縫隙中拔了出來……
齒輪繼續轉動,柯夫另一條腿沉了下去,半個身子被卡了進去,血從他的七竅中被擠了出來,七竅飆血的柯夫最後道:「你們鬥不過他的!」莫金踉蹌後退,一屁股跌坐在齒輪盤面上,這才發現,自己最後一點力量也消耗光了,連坐著也很吃力,腰一軟便躺了下去。
「梆,梆。」上面有人在敲金屬欄杆,莫金轉動眼珠看去,卓木強巴站在橋上,問道:「要不要上來?」
莫金再轉動眼珠,只見四壁的齒輪橫軸上,掛著幾個軟綿綿的傭兵,原來,莫金在和柯夫對決時,卓木強巴也活動了一下腰腿,以免發生「擦槍走火」的意外。原本對莫金先前的表現,卓木強巴還覺得他幹得不錯,可最後那突然的變故,卻讓卓木強巴覺得過於殘酷了,原本是堂堂正正的武士對決,最後卻不是堂堂正正地打敗對手,莫金,還是喜歡用他的方式來結束戰鬥。
莫金將繩索系在自己腰上,卓木強巴將他拉上去,扶到那塊斜坡上,對莫金道:「我看過了,這裡沒有什麼出口,很奇怪,標記明明指向這裡,柯夫也守在這裡,卻無路可去。」莫金推開卓木強巴的攙扶,整個身體又軟倒在斜坡上,這種四十五度的斜坡,似乎令他想到了什麼,他將耳朵貼在地表,全神貫注地傾聽著。
「怎麼?」卓木強巴也將耳朵貼在地表,只聽見下面似乎有許多機器的運轉聲,還有齒輪的轉動聲,還有一些什麼大型物件的摩擦聲。
莫金聽了一會兒,沿著斜坡爬了幾步,然後用手指似乎在掃斜坡上的灰,只見他拈起一小撮,怒罵道:「狗屎,他媽的,九宮變!」臉上卻露出一派淒慘的笑容。
「九宮變是個什麼玩意兒?」卓木強巴清楚,這些日子在神廟裡,他和莫金經歷的機關不計其數,九死一生也是多不勝數,能讓莫金露出這種絕望的笑容,這種機關肯定非同一般。
莫金翻過身來,仰面朝天,對卓木強巴道:「知道魔方嗎?就是那種小孩子玩的,可以擰來擰去,知道是吧?它最大的特點,就是它的長、寬、高,都是由三個小的立方塊構成的,每一面都是九個立方塊,疊了三層,整個又組成一個大的立方塊,這樣的結構,我們就稱作三宮變。然後你把一個三宮變想像成一個立方塊,再由九個這樣的立方塊組成一面,疊三層,形成一個更大的立方體,這樣的結構,我們就稱作六宮變。同理,九個六宮變組成一面,疊三層,那就是九宮變了。一個完整的九宮變,它的底邊是由二十七個小房間構成的,往內排了二十七排,高二十七層,總共有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個房間,每個房間開六道門,分別是前、後、左、右、上、下!」
「也就是說,這是一個由一萬多個小房間組成的立體迷宮?」卓木強巴試著理解九宮變。
「不……」莫金直搖頭,「只是一萬多個房間那還不好辦!關鍵在於,九宮變那個變字。」莫金很想向卓木強巴闡釋清楚什麼是九宮變,卻覺得不知該怎麼解釋,想來想去,將手中拿的一撮灰拿給卓木強巴看,同時道,「你摸摸。」
卓木強巴捻動著地灰,手指間一陣滑膩,這些灰竟是相當緻密,只聽莫金道:「這些不是普通的沙子,我們稱為浮沙,是由十分堅硬的岩石打磨出來的,非常細,甚至比女人用的胭脂水粉還要細膩。所以,古人常常利用浮沙的細膩來做大型機關的潤滑劑,可以大幅減少摩擦。而通常,在中國的古墓或古建築中,出現了這種浮沙,我們最擔心的,就是碰上九宮變。因為有這種浮沙潤滑,那九宮變的一萬多個房間,它全都是活動的。」
「活動的?」卓木強巴皺眉。
莫金突然想到一個好的比方,趕緊道:「有了,你想像一下,在一個密閉的水缸裡,放了許多乒乓球,由於浮力的作用,乒乓球得浮在水面是吧?」
卓木強巴道:「對。」
莫金接著道:「但是由於水缸是密閉的,那些乒乓球被摞了很多層,但全在水裡泡著,這個時候,如果往其中一個乒乓球裡,添加了東西,改變了它原本的質量,它會怎麼樣?」
「下沉。」卓木強巴想了想道。
莫金搖頭道:「不對,如果乒乓球裡增加的質量沒有它受到的浮力影響大呢?它不會下沉,它只會改變受力方向。原本容器裡的乒乓球相互簇擁著,各方面的力量都達到了一種平衡,如今質量突然改變,這種平衡被打破了,它可能會被周圍的乒乓球擠向左邊,有可能會被擠向右邊,有可能會向上跑,也有可能斜向沉下,朝各個方向都有可能。而這一個乒乓球一動,其餘的乒乓球,全部都跟著動。」
卓木強巴突然感到一陣涼意,喃喃道:「你是說,這些房間……」
莫金面無表情道:「沒錯,雖然裡面還有別的什麼機關和原理,我不是專門研究這個的,也不能給你解釋得更清楚,總之,一旦我們進去,不管落在哪個房間內,這些房間的移動軌跡,是隨機的,這,就是九宮變!中國……哦不,世界古代機關術的最高境界!如今連同你在內,知道它存在的人,不超過九個。世界上的任何一種機關,只要你知道它的構造和原理,都必定有相應的破解辦法,只有這個九宮變,唯有這個九宮變,就算你把它的原理研究得再透徹,面對它,再高明的機關師,也是束手無策,進去後,只能夠聽天由命。」
說著,莫金苦笑一聲,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想方設法也要把美國這種新研發的太空食品搞到手嗎?不僅僅是在路上吃的,這個九宮變,一旦進去,運氣好的,說不定鑽過幾十個房間就到出口了,運氣不好的,在裡面轉上一年,你仍然在這些房間裡打轉。由於它是如此莫測難料,所以古人往往會將它放在通往最重要房間的必經之路上,我們運氣真是衰到家了,我以為不會碰見這個東西。」
卓木強巴奇道:「你怎麼會這麼清楚?你們以前見過?」
莫金點頭道:「我們以前掘過三座南北朝時期的地底建築,都碰見有這個東西,不過由於地勢原因,那些都是很小的,都達不到六宮變的要求,即便如此也讓我們吃盡了苦頭。而這個東西,傳說就是諸葛亮發明的,在隋唐時期的墓葬中,沒有,說明當時已經失傳了,而在魏晉南北朝之前,也沒有,所以我們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相信確實如此。沒想到唐時就已經失傳的東西,居然也會出現在這裡,他們究竟是怎麼搞到手的。看這座神廟的規模,我們只能祈禱古人是嚴格按圖譜施工設計的九宮變,千萬不要搞得比九宮變還大。」
卓木強巴道:「如果說這個東西真的沒有破解的辦法,那麼設計者就是不打算讓任何人通過,那為什麼不乾脆直接封堵了,省得麻煩。」
莫金道:「其實,也不是沒有破解的辦法,只是……那破解的辦法玄之又玄,我們根本摸不著頭腦。你知道諸葛亮擅長什麼嗎?八卦,八卦陣,這個九宮變也是如此,據說,在房間的隨機移動之中,也有隨機的規律,暗合天意。但凡精通《周易》卦象之人,就能破解。每到一個房間,便擲出一卦,根據天時、地利和人和的情況,再按卦象所言尋找出路,那《周易》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扔銅錢,還要心誠則靈,你說,我們到哪裡去找科學依據?怎麼破解?」
卓木強巴啞然,雖然古代中國的機關術數中,對《周易》多有涉及,許多迷宮和建築格局,也是按八卦圖分佈,但關於《周易》卜卦這一套學問,他們皆是一竅不通,而且對他們而言,這確實缺少科學依據。沉吟片刻,卓木強巴道:「不管怎樣,我一定要進去。而且你看,留在外面的傭兵沒幾個人,大部分都進去了,說不定裡面沒有你說的那般可怕。」
莫金苦笑一聲,突然坐了起來,神色嚴峻道:「門要開了。」
地底的震動漸漸傳到地表,在斜坡的中央突然一塊石板凹了下去,跟著向上收縮,露出那個兩米見方的孔洞來,有光自孔中透出,卓木強巴看了莫金一眼,道:「我要下去了,你來嗎?」
「哼……」莫金艱澀一笑,道,「兩個人死,總比一個人死好。」
兩人先後跳入洞中,前面是一段斜坡,後面斜坡發生了折返,莫金說前面的是接應通道,折返之後就是九宮變的邊壁了。
兩人從側壁掉入一個小房間內,一個正正方方的小房間,長、寬、高皆等,都在十米左右,就他們兩人來說,還是一個蠻大的房間。小房間內三面交接的八個棱角位置,其中的七個各鑄有一獸首,形質怪異,不過獸口內皆含有一塊巨大的螢石,或是夜明珠一類,比拳頭還大,比人頭略小,總之,是卓木強巴和莫金未曾見過的物質,能發出淡淡的光芒,將整個房間勉強照亮。
卓木強巴目光如炬,很快就看清了整個房間的內部結構,果然與莫金說的無異。整個房間的出入口皆開在四面牆壁的正中,就連天花板和地板的正中,也開了兩個一米見方的孔,方孔與方孔之間,皆由懸梯相連,除了有懸梯的地方,整個房間四壁連同天花板、地板,幾乎都是由一塊塊邊長五十釐米的方形石磚鋪砌成的。整個房間就像一間普通的但砌得較為平整的石室,既沒有華美的裝飾,也沒有繁複的浮雕。哦不,在八個棱角處,還有一個未鑄獸首的角落,凸出來一個小的立方體,看起來就像普通農家的灶台。
不過卓木強巴他們掉落的這個房間中,那個小灶台是懸掛在西側邊角上方,光線太暗淡了,也看不清是個什麼東西。
莫金掉下來之後,卻直撲地板正中的方孔,觀測這個房間和下一個房間的距離。隨後,他也看見了懸掛在西側邊角上方的小灶台,臉一沉,然後勉強咧了咧嘴,笑道:「嘿嘿……嵌套九宮變……呵呵……嵌套九宮變……哈哈……」他似乎想用笑聲來緩解一下心情,只是那笑容之僵硬,在這昏暗的光線下,連卓木強巴見了,也不禁悚然。
「嘿!」卓木強巴抓住莫金搖了搖,問道,「怎麼回事?嵌套九宮變有什麼特別的?」
「特別……是啊,很特別,」莫金的眼神一直盯著那個灶台,失神道,「記得我給你打的那個乒乓球的比方嗎?現在要換一換了,每個單個的乒乓球不是一個乒乓球,而是一個大的乒乓球裡套了一個小的乒乓球,我們如今是在這個小的乒乓球裡面,那大的乒乓球和小的乒乓球之間還有一道夾層,你知道是用來幹什麼的嗎?」
「用來幹什麼的?」
「哼哼,換句話說,這些小房間就和我們走過的那些神廟大殿相似,每一個小房間,都能夠設置機關!」莫金咬著牙齒,聲音從齒縫中吐出,陰森森的語調,聽得卓木強巴頭皮一麻。
【九宮變二】
卓木強巴順著莫金的目光望去,道:「那就是機關的樞紐嗎?懸在那個地方,我們夠都搆不著,怎麼破解?」
莫金道:「這是我們的幸運,當機關台懸在上方時,古人自會設定這個房間的機關不予啟動,當你看見那個機關台出現在下方的四個角落時,這個房間的機關,就是開啟的。」
卓木強巴一時仍未明白過來,心想:「這就奇怪了,那設置在天花板上的機關台又是用來幹什麼的呢?用來指引走出房間的路嗎?」
想了一會兒,他又看看眼前的方孔,方孔連接著兩個房間,已經不再是一個簡單的孔洞,這是一條連接兩個房間的長方形管道,卓木強巴目測了一下管道長度,最起碼也有十米,難怪莫金說這是嵌套九宮變,也就是說,他們所處的這個小房間外面,至少還有一個邊長為二十米的大房間。
卓木強巴爬上東側的懸梯,看了看這邊的方孔,同樣是一根長長的管道,透過管道看過去,也只能看到一個方孔,方孔裡又是管道,再往裡仍是如此,似乎無限延伸。卓木強巴跳下懸梯,對莫金道:「還等什麼呢?不去下一個房間嗎?」
「再等等,你看那裡——」莫金指著地面的方形管道中部道,「房間發生移動的時候,會有隔板關閉這些通道,如果這個時候我們正下到一半,就會被分割開來。」
卓木強巴定睛一看,果然,在懸梯與懸梯間有一道縫隙,看來那裡就是兩個房間的交界處,於是道:「多久這些房間移動一次?」
莫金道:「不知道,這就要看整個九宮變的大小了,移動的間隔時間越久,說明這個九宮變的規模越大,而且這種移動也是無規律的,有時是小範圍的移動,有時卻是整個移動。你應該想像得出,一個乒乓球中間的質量改變時,是怎麼擠開旁邊的乒乓球發生位移的。所以,我們至少要等待三次移動,才能計算出大致的移動時間。」
正說著,只聽「錚」的一聲,像是寶劍出鞘,卓木強巴向下一望,再抬頭望望,只見上下兩條通道,都被兩張鋥亮的金屬擋板給隔開了,想來其餘四條通道也是如此,想起剛才聽到的聲音和這種瞬間閉合的速度,卓木強巴不由咂舌道:「這麼快!」
莫金道:「所以我們才要等,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攔腰斬成兩截。」緊接著,整個房間開始顫慄,輕輕搖晃起來。莫金讓卓木強巴靠邊站,卓木強巴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莫金打量著整個房間,喃喃道:「九宮,開始變了!」
很快,卓木強巴就明白九宮變的真正含義,原先他以為,只是整個房間發生位置的改變,可是沒想到,房間不僅是位置在發生改變,而且整個房間也在發生改變,難怪莫金用魔方來作比。只見房間的地板開始慢慢傾斜,抬升,整個房間就像被一個巨人推動著的立方塊,向前翻滾了九十度,接著又向前翻滾了九十度,隨後沿著房間的西側壁,房間又翻滾了二百七十度,接著橫向旋轉了九十度……
所幸這些變化都不是很快,兩人沿著傾斜的斜坡從地板走向了邊壁,又從邊壁踏上了天花板,再從天花板走向了另一邊壁,不過就這樣翻滾旋轉幾次之後,兩人已經分不清哪一面是地板,哪一面是邊壁,哪一面是天花板了,更別提搞清楚東南西北的方位。卓木強巴同時也才明白,為什麼那個機關台,會懸在上方,也就是說,當它旋轉到地面的角落時,房間的機關就會被打開,不過還好,原本西北角上方的機關台,如今轉到了東南角,仍在上方。
等轉動一停下了,卓木強巴迫不及待地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你可沒說整個房間也會發生滾動!」
莫金無奈道:「我說了,這裡面的一些機關和設計原理根本就沒人能搞清楚,我也不是專門研究機關的,只能給你解釋一個大致的原理,而且那也是我從一些機關高手那裡聽來的,他們所能想像出的最接近這個機關本身的原理。若真能那麼容易就弄明白,它也不會被稱作古代機關術的最高境界了。」
卓木強巴搖頭道:「我現在完全喪失了方位感,根本不知道我們被移到什麼地方了。」
莫金揶揄道:「就算是房間不發生轉動,你在這個密閉的房間內,也不會知道你被移到什麼地方了。這就是九宮變,這才是第一變,你想想吧,如果你被囚禁在這個地方半年乃至更長時間,每天都要經歷幾十、幾百乃至上千次這種變化,你會……」
卓木強巴連忙道:「我會瘋掉!」
莫金面色凝重地點點頭,道:「是的,以前我們也有人被陷在九宮變裡面,等數月後被救援出來的時候,他們無一例外全都瘋了。這些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房間,當你重複走過一萬個這樣的房間時,很多人都會絕望,這是一種對人的精神和意志力的極大考驗。所以我才說,進入九宮變的人,只能聽天由命。」
隨後兩人等待著,房間又發生了幾次位移和自身改變,莫金計算了一下,平均要每二十分鐘房間才發生一次改變,最短的一次僅間隔十五分鐘,也就是說,只要他們在房間擋板打開之後的十分鐘內進行移動,應該是安全的。
接下來兩人便商討如何前進的問題,莫金說了,每個房間的移動是隨機無序的,而且房間轉動之後人是無法分清前後左右的,唯一能確定的只有上下兩個方位,可如果說一直往上,或一直往下,那也是行不通的,因為房間發生位移時,它也有可能上下浮動,一直沿著一個方向走,極有可能是在原地打轉。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憑感覺走,覺得哪個孔洞比較順眼就往哪裡鑽!
由於前面的經歷告訴兩人,卓木強巴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哪裡有機關就往哪裡走,所以兩人商討的結果是,這次由莫金來領路。
對於兩個身手不錯的人來說,十分鐘的時間,他們可以很輕鬆地穿過二十個房間,莫金體力未恢復,不過十個房間還是沒問題的。他在前面領著卓木強巴忽而左爬,忽而向下,忽而向上,走過十個房間之後,便停下來,等房間移動。如此移動了三次,可以說,莫金的感覺確實比卓木強巴要好許多,這三十個房間內,他們一個機關都沒遇到。只是,若要找到正確的通道出口,他們必須把上下左右前後六個孔洞都查看一遍才行,這也是他們無法移動得更快的原因,如此看來,距離找到正確的出口還遙遙無期。
第四次移動開始,走過三個房間之後,第四個房間,他們從左邊的通道爬進來,卓木強巴雙腳剛落地,只聽「錚」的一聲,六個通道的金屬擋板同時放下,卓木強巴大驚,問道:「怎麼回事?時間還沒到啊!」
莫金無奈地指了指牆角,嘆道:「我們的好運氣到頭了。」
卓木強巴抬眼望去,機關台,出現在下方的機關台,便道:「會出現什麼樣的機關?我們就這樣過去嗎?」他看了看地上的方磚,他很不喜歡這樣的方磚,這令他想起倒懸空寺裡的機關石室。
莫金也很為難,這些地磚的樣式,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一踩上就會觸發的機關,可是不過去連機關台是什麼樣的都看不清,這些金屬擋板還會再度打開嗎?發生移動之後,它們會不會重新開啟呢?
正想著,只聽「嘎嘎嘎嘎……」的聲音已從頭頂傳來,莫金抬頭一看,整個石屋的天花板已經緩緩地壓了下來,照這種沉降的速度,他們是等不到房間發生第二次位移了。
既然機關已經開啟,也就少了許多顧忌,卓木強巴三步並作兩步,快速來到機關台前,因為眼前這一幕,不僅令他想起了瑪雅地宮中的那張金屬刀網,更令他想起了多吉葬身的那個房間,限時的最後決鬥場,顯然這些房間內的機關,同樣是有時限的!
機關台是個約一米高的小立方體,只見檯面上,就一個縱橫交錯的棋盤,上面沒有棋子,不過棋盤內一個個方格,倒像是電腦鍵盤一般,有些凹了下去,有些凸了起來,旁邊有一行小字註解,卓木強巴接連翻譯了兩遍,皆矛盾不通,急了,取出電腦查詢,最為合理的翻譯應該是:「令所有的方格都凹陷進去,機關自解。」
莫金也趕到機關台旁邊,聽了卓木強巴的翻譯,似乎想到了什麼,伸手點了一個凹陷下去的方塊,果然,那些方塊就像電器開關一般,按一下就凹進去,再按一下它自己又彈了起來,不過,在莫金按的那個方格彈起來的同時,與它直接相連的四個方格同時都彈了起來。莫金肯定道:「古希臘點燈術!」
卓木強巴道:「什麼?」呂競男對國外的機關給他們講解的不多。
莫金急速道:「古希臘點燈術與古埃及轉輪術、古中國敲磚術齊名,三者據說都是在奴隸社會時期就被發明開發出來的智力難題,在當時,是需要絕對具有大智慧的人才能破解開的。最早的題目是,當一個房間的燈被點亮,就可以同時照亮與它相鄰的四個房間,而它熄滅的時候,四個房間也同時無光。那麼,在無數並排成方陣的房間中,需要點亮多少燈才可以照亮所有的房間。後來,就演變成這個樣子,當一個方塊被按下去的時候,與它直線相連的四個方塊也會同時凹進去,同理,它彈起來的時候,周圍四個方格也會彈起來。這其實是一種邏輯思考的數學問題,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傳入中國的,這些上古就存在的益智遊戲,出現很長時間了。」
卓木強巴道:「不要說廢話,就直接說該怎麼破解吧。」
莫金道:「這需要一定時間來思考,由於它上面本來就有凹有凸,說明古人事先設定過了,這種破解起來,比直接的全凹或者全凸要稍微難一些,不過我們不是有電腦嗎?這種小邏輯對於電腦來說,不費吹灰之力。」
「對呀!」經莫金一提醒,卓木強巴趕緊將棋盤形狀掃瞄進去,搜尋破解軟件。莫金昂著頭看著天花板道:「照這樣的速度,我們差不多還有十分鐘時間,我倒是很好奇,這機關台似乎是不能收縮回牆體內的,這還有一米高的距離,這天花板壓下來,又怎麼能傷到我們?」
話音剛落,一叢灰簌簌落下,莫金掃了眼空中飄落的石灰,眯眼瞄了瞄落灰的地方,突然眼睛一瞪,道:「原來如此。」只見那些石磚縫隙中,隱隱有飛速轉動的齒輪露出鋸齒來,而且隨著天花板下沉得越多,那些鋸齒也就顯露得越多,而齒輪與齒輪之間的間隙,顯然是躲不下一個人的。
卓木強巴抬頭看了看,也看到了那些鋸齒,不過此刻他已不用擔心,說了聲:「成了。」
照著電腦指示,一個鍵一個鍵地按下去,很快就將整個棋盤上所有方塊都按得凹了進去,古人顯然沒想到後世會造出電腦這樣的東西,那天花板只沉降了一兩米,就有些不甘不願地退了回去。
但卓木強巴同時也知道,若不是靠電腦的幫助,僅憑他們兩人,在十多分鐘內,要解開這些看似簡單的凹凹凸凸的按鍵,仍是個難題,不由得對與它齊名的另兩種機關產生了質疑,問道:「你說的古埃及轉輪術和古中國敲磚術是怎麼回事?」
莫金看了看漸漸上升的天花板,知道危險已解除,便道:「古埃及轉輪術和這個差不多,在一個房間裡,四面牆繪有四種不同的圖案,然後房間的正中或是四邊立著四個轉筒,就和西藏的大經輪是一樣的,每一個轉輪上都繪著與四面牆相同的四幅畫,每幅畫佔轉輪的四分之一,後面的過程就和這點燈術很類似了,當你轉動其中的一個轉輪,與其相鄰的兩個轉輪也會同時轉動,最後要達到的目的,就是將轉輪上的畫對著它身後牆面的畫,四幅畫對齊,機關就打開了。」
卓木強巴想了想,點頭表示理解,莫金又道:「至於古中國敲磚術嘛,我沒有見過,只知道應該是商周以前就有了的,也是和邏輯思維有關的,好像和……和數字也有關係。」
卓木強巴心道:「和數字有關?難道是競男說的邏輯磚塊?」房間的擋板打開了,兩人不願過多耽誤時間,趁機又鑽了兩個房間,卓木強巴提出,會不會有這麼一種可能,當房間內的機關台都處於上方時,這個房間是安全的,沿著這些安全的房間前進,將會找到正確的路。
莫金搖頭,他認為這種可能性和中五百萬彩票同樣小,要知道,這些房間都是可以任意旋轉的,就算是看起來安全的房間,在轉動之後,你怎麼知道機關台一定不會轉到下面,再說了,如果進入一個房間,其餘五個出口都是機關台在下面怎麼辦?退回去?再不行,再退?若九宮變這種終極防禦機關如此好走,它也就不叫九宮變了。
卓木強巴質疑,這樣憑感覺走,和瞎貓撞死耗子又有什麼區別?莫金淡淡一笑,回覆道:「確實沒有區別,不過,運動有益於身心健康,而且,你待在一個房間裡老不走的話,機關台遲早會轉到下方,你也不要夢想那些機關是重複的,拿剛才那個古希臘點燈術來說,每次機關台轉到下方的時候,它上面的凹陷和凸起的方塊一定都是不一樣的,若不是我們有電腦幫忙,在這種限時的機關逼迫下,用不了多久,就能搞得你腦力衰竭。」
兩人一面討論,一面向前,又走了兩個房間,兩人在房間中發現一些尚未乾涸的血跡,還有一些衣料、毛髮,莫金警惕道:「這些房間,有人來過了。」
卓木強巴捻動血跡道:「他們剛走沒多久。」
莫金順著血跡來到一個通道口,問道:「要跟上去嗎?」說著,將腦袋伸入通道去傾聽。
卓木強巴道:「沒用的,你沒注意到整條通道並不是平整的嗎?古人在通道內壁雕刻的那些石鑿痕,我們稱之為減聲壁,它們能很有效地吸收掉你說話的聲音,像這樣的房間,隔三五個,你就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古戈巴族人對聲學的研究和運用,某些方面甚至還在現代科技之上。我們不是說好了跟著感覺走嗎?你的感覺是朝哪個方向,我們就朝哪個方向。」
莫金從懸梯上跳下來,道:「好吧,走這邊,和他們錯開走。」他爬上了另一側的懸梯,扭頭對卓木強巴道,「不過我得提醒你,每個房間大約僅有一百平米,容納不下所有的傭兵,所以我敢保證,他們是分開走的,大家都在這裡面亂竄,遲早我們會和他們正面碰上。」
卓木強巴在後面道:「那又如何?」
莫金道:「我的意思是,那些傭兵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他們殺人不眨眼,手上或多或少都沾過人血……我的意思就是說,如果我們碰上他們,你千萬不能手軟,還記得我和柯夫決鬥時,那些傭兵,你一個都沒殺,要是他們突然醒轉過來,後果不堪設想啊。」
卓木強巴古怪地看著莫金,心想這算怎麼回事?你自己不殺人,老是慫恿我去殺?當下冷冷道:「我自有分寸。」
莫金聽卓木強巴語氣不善,轉過頭去,喃喃道:「總之,是敵人就對了,我又不會害你。」
兩人進了通道,並排向前爬去,這樣做是為了防止擋板突然將兩人隔開,或是殺死其中的一個,要知道,在這種地方,最可怕的就是一個人,就算身邊有一個需要隨時提防的敵人,也比一個人好。
兩人剛到出口,突然就看見房間內人影一晃,那微暗的光芒下,一名傭兵正站在房間中,準備往他們對面的洞口爬,好像聽到了動靜,也正扭頭朝這邊看,三雙眼睛的目光,交會到了一處……
【陌路人】
傭兵手上有槍,驟然看見卓木強巴和莫金的兩顆人頭,似乎呆住了,卓木強巴和莫金反應何其敏捷,兩人同時伸手往洞口邊緣一按,兩條人影「哧溜」就躥出了洞口,跟著各伸出一隻手往洞口邊緣一搭,再一鬆,兩人就落到了地面,而那名傭兵似乎還在發愣。
卓、莫二人對望一眼,都在詢問對方要不要幹掉這個傢伙,卻見那名傭兵反應過來了,他有了動作。
但見那個鬍子拉碴、人高馬大的傭兵兩眼淚汪汪,把槍一扔就奔了過來,奔在半道上就跪了下去,借助衝勢跪著滑行了一段距離,來到兩人身邊,一把就抱住了卓木強巴的大腿,像個怨婦似的哭道:「不要……不要離開我……不要扔下我一個人……」
由於他說的是卓木強巴聽不懂的俄語,加上卓木強巴真不習慣被一個大老爺們兒抱著腿痛哭流涕,他蹬了蹬腿,略帶厭惡地讓那個傭兵退遠點。
對於突如其來的變故,兩人都沒有心理準備,幸好莫金的俄語說得十分流利,他馬上問那名傭兵道:「你們進來多久了?只剩你一個人了嗎?」那個傭兵被卓木強巴一腳蹬開後,就那麼半跪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好像好多天沒人和他說話了一樣,兩張嘴皮上下翻飛,哇啦哇啦說個不停。
通過莫金的翻譯,卓木強巴才知道,那個傭兵叫尤涅波夫,他是隨著第三梯隊在十五天前進入這裡的,進了這個鬼地方之後才發現不對,根本聯繫不上前面的隊伍,這些房間每一個都是如此相似,根本就是無窮無盡。他們小隊原本有十二個人,後來在穿房間的過程中被截斷了,原本以為,當門再打開的時候,其餘的人就能跟上了,結果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其餘的隊友,就像從空氣中蒸發了一樣,再後來,他們又碰到了機關。這些傭兵,若論打仗殺人他們是行家裡手,可碰到了機關,特別是這種動腦筋的機關,那結局就是……
總之,最後就只剩下尤涅波夫一個人了,尤涅波夫看著其餘的傭兵一個接一個地倒在機關下,他害怕極了,最後這一週多的時間,他只能一個人從一個房間鑽到另一個房間。他也發現了一些規律,只敢走機關台懸在天花板上的房間,每次九宮變化的時候,他都會恐慌,很怕機關台懸轉到下方來,而一個人的孤獨,加劇了這種緊張和恐慌的程度。他每天都向上帝祈禱,祈盼上帝讓他遇到一個人,哪怕是一個敵人也好。
卓木強巴和莫金兩人靜靜地聽著,尤涅波夫像竹筒倒豆子一般說個不停。鎮靜下來之後,他能說簡單的英文,這樣三人就可以同時交流了。他說他小時候數學還不錯,所以有幾次才能逃離險境,他說他祖母是個慈愛的老人,他父親和母親是怎麼認識的,他小名叫波波夫,莫金和卓木強巴都可以叫他波波夫。
聽到波波夫語無倫次,莫金讓他鎮定下來,接著問起他們隊伍中究竟是誰在主事,那人的身形相貌如何,波波夫說他只知道那個人身材並不出眾,他臉上油墨很重,看不清真實相貌,他們只知道他叫湯姆先生。莫金皺緊了眉頭,不認識啊!卓木強巴也是低頭不語,在心中暗暗揣度開來。
卓木強巴也詢問了呂競男、法師和敏敏的情況,波波夫也說了,由於前面卓木強巴已經在齒輪屋中詢問過那幾名傭兵,波波夫和他們說的相差不大,他只知道呂競男、法師和敏敏三人與那個領頭的走在一起。波波夫說幾句,中間便會夾雜幾句,誰誰誰又死了,怎麼死的,他害怕,很害怕,然後說些毫不相關的事情。
波波夫已經開始訴說他祖先的遷徙史,卓木強巴和莫金讓他自說不停,兩人暗中商議怎麼處置這個傭兵,莫金給卓木強巴打眼色:「我們繳了他的武器裝備,讓他待在這裡,自生自滅,不許他跟上來。」
卓木強巴看了看波波夫,個高,接近兩米,濃眉,大眼,厚唇,方臉,一副憨頭憨腦的模樣,露出不忍的神色:「這樣會不會太殘酷了?」
莫金嘴微張,眼睛瞪大:「你瘋啦,他是敵人,就算現在他對我們沒有絲毫威脅,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各走各的路,我們又不殺他,很對得起他了。」
卓木強巴凝眉低頭,瞟了莫金一眼:「不,我們中國人和你們的理念不同,不是說敵人就一定要趕盡殺絕,有時候,敵人也是可以化作朋友的。」
莫金撇過頭去,尾指微微向波波夫一挑:「但他是個外國人,不懂你們的什麼中國理念,你們中國,不也有農夫與蛇、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嗎?」
卓木強巴眼神堅毅起來:「我已經決定了,帶他走,在這樣的絕境中,人與人必須相互依存才能活下去,現在我們沒有利益和矛盾的衝突,大家都只想要活下去,找到出路,如此而已,你一味地排斥他人,最後被孤立的,只能是你自己。」
莫金微露咬牙切齒的表情:「你這樣想,我可就沒辦法了,你這是引狼入室,你會自作自受的。」
兩人進行著無聲的交流和暗示,對此波波夫一無所知,他還在埋著頭,如數家珍地說著:「當時,他們帶著十頭牛、三駕馬車,走了一千多公里……」
「好了,波波夫。」卓木強巴拍著他肩頭道,「路上再說吧,我們要走了。」
「走?」波波夫抬起頭來,一臉惶恐,他最害怕的事,莫過於卓、莫二人將他一個人扔在這裡,就算卓、莫二人當場殺了他,也好過將他一個人留下來,他沒有自殺的勇氣,卻也無力承受這種整日擔驚受怕、提心吊膽的生活。
卓木強巴的下一句話讓他寬下心來:「我們一起走,路上你給我們詳細說說,你們都遇到過些什麼機關。」
卓、莫二人走前面,波波夫緊隨其後,開始訴說他們遭遇的機關,這裡面有各種各樣的機關,有的是肉眼看不見的金屬絲,從牆的一端快速地劃到另一端;有的是薄薄的利刃,從六面牆上刺出來;有的是整個地面全部變成翻轉活板;還有的房間裡有可怕的動物……
「動物?」前面的卓木強巴停下來,他沒想過,在這種九宮變裡還會飼養有動物。
「是真的。」波波夫趕緊道,「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可怕的東西,它們很小、黑色的,天花板上突然開了一個洞,它們就像穀倉裡撒下的穀粒,不小心站在下面的基輔就像被它們淋浴了一樣,一下就全被罩住了,只看見一個黑色的人形……然後……然後……然後那些黑色的東西分作兩條線,又從那個洞口爬了回去,基輔……基輔就不見了,只有他的槍,只有他的槍還在!」
「清道伕!」莫金從洞口鑽出,對卓木強巴道。
「清道伕?」
「清道伕,是古人用來保持古代墓葬或建築潔淨的一種措施,它們可以是動物、植物或別的什麼物種,它們的特點就是——數量多,繁殖力強,進食如風捲殘雲,所有的有機物它們都吃,比什麼劫蟻、食人魚要恐怖許多。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印加的魔沙,當年見過它的西班牙人說,它們就像是流動的沙粒,但凡被它們捲上或覆蓋上的人和動物,連骨頭都不會留下,就直接被分解掉了,後來研究發現,那是一種極為貪吃且具有快速大量繁殖能力的微生物。還有兩河流域的腐藤,它們的根系擅長在地下結成藤狀網兜,並將土表弄得鬆軟,一旦掉入網兜中,那些根藤會分泌出比硫酸強上十倍的酸性物質,不論動植物,就連金屬也能被氧化,供植物吸收。」
卓木強巴道:「我以為這樣的建築結構中,除了機關,是不會有生命存在的。」
莫金笑笑,道:「人體缺少水分,七十二小時就會死亡,你問波波夫,這十五天他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波波夫道:「有水,有些房間有水。」
卓木強巴看了莫金一眼,莫金攤開雙手道:「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但是,古人確實能將水引入九宮變之中,不過不是每一個房間都有水。水是生命之源,但凡有水,他們就可以進行簡單的生物飼養了。」三人又穿了幾個房間,抵達下一個房間時,莫金和卓木強巴先跳了下來,波波夫卻只探出一個頭,不肯下來,指著房間角落道:「有機關,有機關!」
莫金道:「是的,我們知道有機關,下來吧。」
「錚」的一聲,身後通道已被隔開,波波夫無奈地下到房間內,眼睛驚恐地四望,又有些無助地看著卓木強巴和莫金,莫金一擺頭:「過來吧,讓我們看看是什麼機關。」
卓木強巴已經在小小的機關台前看了一會兒了,莫金湊過來看了看,只見機關台上是與古希臘點燈術幾乎一模一樣的棋盤,只不過棋盤的格子數比點燈術的要多得多,棋盤的左側和下側似乎是文字說明,而棋盤的右側和上側則有很多像小梳子一樣的小孔,上面一橫,下面四豎,像一個個並排或豎排的「而」字,不過有些小孔中被填滿,還有東西突出來。莫金好奇道:「這是什麼?」
這個機關卓木強巴沒見過,但卻聽說過,對莫金道:「你不是沒見過古中國敲磚術嗎?我想,這個就是了。」
「哦。」莫金對沒見過的機關還是很有興趣的,忙道,「它是怎麼個意思?」
卓木強巴道:「上面和右側這些,是數字組,用的是古代算籌表達方式,每一組數字對應著這一橫排或一豎排的方格。」
說著,卓木強巴在地上畫了個長方形,再畫了幾豎,將長方形分作六個方格,對莫金道:「你瞧,就是這樣。」只見他在第一、第三、第六格分別打上叉,道,「如果是這種形狀,旁邊標註的數字就是1、1、1。」跟著,他又在第四格打上叉,又道,「如果是這種形狀,旁邊就會標註1、2、1,明白了嗎?」
莫金道:「我明白了,要同時滿足橫排的數字坐標和縱排的數字坐標,這些可按下去的方格就是唯一的,看起來並不複雜。」
卓木強巴道:「對六格而言,確實很簡單,可上面的棋盤,橫豎都是十方格。」
莫金起身,看了一組數字,只見橫排標註著「2、4、22、212、2112、2221、232、22、22、3」,縱排則標註著「2、4、22、222、2122、2111、222、42、22、2」,又想了想,馬上改口道:「確實需要邏輯分析。」
波波夫在一旁緊張得不得了,見兩個人還有閒心蹲下來探討機關的原理,一直催促著:「機關,機關已經啟動了。」
卓木強巴安慰他道:「不要緊張,我們有這個。」說著,他取出了電腦,嫻熟地將數值輸入電腦,並找到邏輯分析軟件,電腦馬上給出了答案。莫金注意到,波波夫的眼睛發出異樣的光芒,那是一種很熟悉的眼神。
不知道房間內的機關究竟是什麼,因為它還來不及顯現出威力,機關台上的難題就已經被解開了,三人繼續向前,一路上莫金都在回想中國敲磚術,越想越覺得高深莫測,如果方塊數越多,給出的數組越多,那麼可能出現的變化就越多。
一路上三人又遇到了各種機關難題,諸如中國的分田術、古印度的分牛術、埃及的天文光照與幾何投影問題、希臘的詩歌算題,等等,有方新教授的電腦作為最大助力,一路走來並沒遇到太大的困難。不過在這九宮之中有個最大的難題——他們無法得到徹底的休息,沒辦法入睡,雖然光線很暗淡,但是睡不了幾分鐘,九宮就開始動起來,整個房間翻來覆去,顛三倒四,就連卓木強巴和莫金都只能進入半睡狀態,這也是為什麼九宮變容易令人發瘋的一個重要原因。
三日後,卓木強巴眼皮努力地撐著,眼神中殺氣騰騰,這個鬼東西,已經快要令他發瘋了,莫金神色黯淡,臉上像鋪了一層灰,波波夫則更加多話,一直喋喋不休地念叨著,就像一群揮之不去的蒼蠅。
當他們準備穿過這個時間段最後一個房間時,莫金選擇了向下的通道,由於懸梯並不寬,因此向下的通道不可能像側面的通道一樣,同時容納兩個人,只能一個一個地向下。
莫金剛下到一半,頭還在方孔外面,突然對著卓木強巴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微笑,卓木強巴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這時卻聽波波夫道:「你……你先下吧,我跟在後面。」
卓木強巴又是一愣,以往波波夫害怕他們扔下他,不管往上還是往下的通道,他總是要求走中間,這次是怎麼回事?聯想到莫金那個神秘的笑容,卓木強巴不禁想:「難道,他們兩人達成了某種協議?夾擊我?在這個地方,莫金不會那麼蠢?」他第二個攀著懸梯下到豎直通道中,注意力主要放在下方的莫金身上,忽然背上一輕,有人在猛扯他的背包,卓木強巴昂首大聲道:「波波夫!你要幹什麼?」
波波夫站在通道外面,根本沒有要下去的意思,此時的他,雙眼閃著凶悍的光芒,抓住卓木強巴的背包,近乎偏執地叫著:「把電腦給我!把電腦給我!」
卓木強巴伸手一撥,波波夫仰面跌倒,卓木強巴正準備爬上通道質問波波夫,卻聽到一些人的說話聲。他頓時明白過來,波波夫聽到了同伴的聲音,他估計已打定主意,不跟著自己這夥人了,但他也知道,要破解機關,背包裡的電腦是關鍵,才發生了這樣一幕。
卓木強巴好一陣失望,這時又感覺一陣細微的震顫從懸梯把手傳來,這是九宮將要變動的前兆。莫金已經下到下面去了,卓木強巴顧不得波波夫,採用蹬躍,三兩下就到了下一層房間,剛過通道中間,「錚」的一聲,房間被分隔開來,波波夫在上面一間屋中絕望地大喊:「不要!」同時聽到另一些人大聲呼喊的聲音。
卓木強巴吊著頂板懸梯來到下一層,和莫金一起等著九宮變,波波夫的反常令他十分沮喪,一句話也不說。莫金在一旁道:「我早說過了,這些傭兵都是靠不住的!」
卓木強巴冷冷道:「如果不是你對著他笑那一下,他又怎麼會猶豫反覆?」此時卓木強巴已經明白過來,莫金在通道中時,那些傭兵的談話聲更早地傳到他耳朵裡,那古怪神秘的笑容不是對著自己笑的,而是對波波夫。那種笑容飽含了猜忌和殺意,連卓木強巴看了都遍體生寒,更何況波波夫。這幾天他本身就像驚弓之鳥,唯恐卓木強巴和莫金突然動手對付他,又怕他們丟下他,被莫金那樣一笑,波波夫估計自己也認為自己的生命到頭了,這時候聽到同伴的聲音,求生的本能驅使他尋找新的生機。可莫金為什麼又一定要趕走波波夫呢?他是害怕波波夫在回憶的時候提到關於他的不利的消息嗎?對於岳陽臨死前的警告,卓木強巴始終銘記在心的:「莫金……他誰都不信……他說的話,千萬不要信……」
九宮變開始轉動,兩人都保持著沉默,各懷心事,像陌路人相逢於電梯中,又似在風雨中飄搖的船艙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