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蘋果味

  艾德聞穿的那一條灰色休閒長褲,調節鬆緊的白色繩結勒在腰下,上面是通過運動得到的緊實肌肉。

  他走到門旁,取下對講機的聽筒,吸引她所有的視線,再從他皮膚略白的手背,一直巡視到曲線起伏的肩臂。

  「哦,稍等一下。」他說的日語,大概是這個意思。

  掛上聽筒,艾德聞就對她說著,「我下樓一趟。」

  他一把撈起沙發上的黑色T恤,正準備套上。

  陸嘉洛從床墊上坐起來,「誰?」

  然後看見他濕潤的髮梢,周身淨爽的氣息,她下意識的,拋出另一個疑問,「你早上洗澡了?」

  「啊,洗了。」這是回答她後面一個問題,前一個問題他不太想說,因為猜得到她的反應,卻還是據實以答,「助教。」

  果不其然,陸嘉洛直起腰,沒有化妝的臉都變得生動,「她來找你幹嘛!」

  艾德聞套上T恤,搖頭,「不知道。」

  被子徹底脫離身體,陸嘉洛踩著床墊,站起來說著,「她怎麼知道你家在這裡,你告訴她的?這麼熟門熟路她不是第一次來了吧?」

  他沒有隱瞞的說,「第二次。」

  心態崩了。

  她才來過一次,這位女助教居然來過兩次。

  陸嘉洛一步跨下床墊到他面前,同時語速快上幾倍的說著,「上次她為什麼來的在這兒呆了多久你怎麼能不告訴我,沒有交代清楚你不准走。」

  艾德聞愣一下,「你說的太快了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順便,抓了抓她額頭上凌亂的劉海,不慌不忙的說著,「等你問完我再走。」

  他的語氣,沒有要跟她賭氣的意思,她的理智回到大腦。

  陸嘉洛通情達理的說,「不好吧,畢竟是你老師,別讓她等太久。」

  勾住艾德聞的胳膊,拽往房門,她說,「我陪你下去。」

  忽然記起自己連衣服都沒換,化妝最起碼要半個鐘頭,她瞬間反悔,「我沒化妝不陪你下去了,你不要讓她上來,理由你自己找!」

  說完,陸嘉洛兩隻胳膊就掛上他的肩膀,對著他的脖子咬下去,舔了幾下。

  濕熱而軟的舌尖觸及皮膚,猝不及防,讓他後退半步,但即刻摟住她的腰,壓向自己。

  充滿小心機的,在他容易被人發現的位置,留下親熱的印記。

  艾德聞說,「你把昨晚的豬排加熱吃吧。」

  「……我又不是餓的。」

  22層的窗戶外面,天空廣闊,顏色就像是人蒼白的臉,突顯建築的擁擠。

  艾德聞出門之後,她瞧一眼時間,上午十點。

  端起他沒喝完的咖啡,她打開冰箱,幾瓶碳酸飲料,一盒昨晚買的快餐,格外整潔,就是一目瞭然的貧瘠。

  捏出一袋錫紙包裝的東西,聞了聞,咖啡豆,放回去。

  拉出保鮮盒,裡面裝著兩顆蘋果,五個草莓。

  聽見開門聲,陸嘉洛蹲在冰箱前,回頭,「她找你什麼事啊?」

  他走進視野裡說著,「今天她身體不舒服要請假,教授週末要用的參考文獻,托我下午帶去學校。」

  陸嘉洛在記憶中搜索片刻,疑惑的說,「她不是你教授的女兒嗎?不住一起?」

  「不知道。」艾德聞事不關己且不感興趣的語氣,完全可以成為使人討厭他的原因,她還想著,可能是自己太喜歡他,所以察覺不到了。

  再次聽見,她恍然醒悟,是他再也沒有將這冷漠的語氣,用來評述她。

  對於別人的事情,他提及的時候,仍然是這樣的態度。

  陸嘉洛揣著一顆蘋果,關上冰箱門,轉身問著,「你怎麼跟她說的?」

  他順手打開洗碗池裡的水龍頭,「女朋友在家,她說沒化妝不方便見人。」

  這回答讓她誇獎,誇不出口,罵也罵不出來。

  洗乾淨的蘋果,脆響地啃下一口,陸嘉洛好奇的問,「她說了什麼?」

  艾德聞快速回想十分鐘前的情形,助教有些驚訝,目光隨即落在他的脖子,馬上低頭眨了眨眼睛,然後笑得不如以往自然的說,你真有交往的人?還以為是你不想隨便接受女生告白的藉口呢。

  省略了累贅的前半部分,他轉述著助教的最後一句,「……她說有空請你吃飯。」

  陸嘉洛從愣住到生氣只有幾秒鐘,蘋果敲在料理台上,「有病!」

  他表情微怔,不明白狀況。

  「她請我吃什麼飯,非親非故的,我又不認識她,她以為自己是誰,憑什麼請我吃飯,她用什麼立場請我吃飯?」

  艾德聞勸說,「冷靜。」

  「不冷靜!」

  陸嘉洛把他按進沙發裡,整個人跨坐在他的胯上。

  「你還沒說她上次是為什麼來的!」

  艾德聞目前還算好說話,「她只是旅遊回來,給我送了件手信,你先起來……」

  她抵住他的肩膀,既不讓他掙脫,又因為質問而往前擺動自己,「這有必要送到家哦!」

  他開始急躁的說著,「我怎麼知道,你快點起來!」

  「不起來!」

  艾德聞深吸著空氣,煩躁且無奈的閉上眼睛,頭仰靠在沙發背上。

  陸嘉洛終於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乖乖從他身上起來,坐在旁邊。

  他睜開眼睛,又用骨節分明修長的雙手,搓了搓臉。

  陸嘉洛抱膝在一旁,戳了下他的肩膀,說,「今晚我睡床上,不吵你了。」

  艾德聞能給她一種安全感,肯定他不會突然對她做什麼的安全感。

  她細聲說著,「我知道你有正常生理需求,但是昨晚我太睏了……」

  他說,「承認你慫有這麼難?」

  陸嘉洛挺直腰板,「誰慫了!我現在就把衣服脫了你信不信?」

  艾德聞轉過臉,看著她,篤定而平靜的說,「你脫。」

  明明是落荒而逃,她偏要說著,「我才不上當呢。」

  陸嘉洛躲在衛生間裡洗臉化妝。

  她喜歡自己的瓶瓶罐罐,擺在他的鏡櫃中,填補剃鬚刮刀和孤零零幾樣男士護膚品之間的空隙。

  直到洗臉台周圍散亂的鋪滿化妝品,調色盤一樣的眼影,外面傳來他的聲音。

  「你有想過要去哪裡玩嗎?下午陪你去。」

  陸嘉洛捏著一隻睫毛膏出來,之前她扔在料理台上的蘋果,至少逃過氧化的命運,要被他啃完了。

  「你不用上課?」

  艾德聞率性的說,「不想上了。」

  自從他們遠離孩童的年紀,就再沒聽見過,他說的哪句話裡,帶著男孩子不顧後果的執拗。

  她稍有愣意,又瞥著茶几上的一疊資料,「這個怎麼辦?」

  「我叫了同學順路過來,讓他帶走。」

  擰緊睫毛膏,陸嘉洛往茶几上一坐,在他的面前,低垂眼簾說著,「其實,我不想做什麼,就是過來找你的。」

  她抬起目光,打量著艾德聞的眉眼到鼻樑,薄唇到下巴。

  許曼曾經說,可以盯著他的臉看一整天。

  這話不假。

  趁著自己還沒有抹口紅,親吻他的臉頰上,一顆比芝麻還小點的痣。

  然後她得意洋洋的抿唇笑著,就被他湊近親了下嘴唇,一股蘋果味。

  門旁的對講機又一次響起。

  艾德聞再親她一下,過去接起。

  他扔了蘋果核兒,撿起茶几上的文獻資料,「我把這個拿下去給同學,你想想要去哪裡。」

  陸嘉洛才驚覺遺漏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男同學女同學?」

  「男同學!」他的聲音隨著房門一起關上。

  回到家裡,艾德聞見她已經換上一身剪裁別緻的白襯衫,高腰的皮質短裙,看到他的時候,頗有些興奮的舉起手。

  他笑著問,「這位同學有什麼想法?」

  陸嘉洛眼睛亮著說,「水族館。」

  高跟鞋否決太遠的路程,他們逛在東京的葛西臨海水族園。

  後面能眺望到迪士尼,連著東京灣,彷彿建在海上的錯覺。

  水族館裡幾乎是家長帶孩子來遊玩,親子樂園。

  艾德聞能說出每一種魚類的名稱,和它特別的地方,而且他在講述這些東西的神態,比一般時候都要專注和愉悅,差點超過在親吻她的時候。

  顏色豔麗魚群游過眼前。陸嘉洛的指尖觸摸著玻璃,藍色和綠色混合的冷光,染上她的臉。

  她說,「如果換你去找我,只能帶你參觀殯儀館了。」

  接近下午五點鐘的陽光,沒有那麼刺眼,清涼而洶湧的風,街頭鼓噪,到處擠滿了人。

  遊客走走停停,東京居住的人腳步很快,她覺得滬城的生活節奏都算快的,東京更快,像個機械齒輪一樣不停轉動。即便是這樣,圖書館裡無時無刻都裝著很多,願意停下的人。

  他排隊買飲品,她在另一邊玩手機。

  路旁有好幾個穿著校服的高中男生,其中一個男生被他們慫恿的上前。

  陸嘉洛還想給他讓讓路,卻發現他的目標是自己。

  冷豔的眼睛,毫無波動的注視著這個寸頭小男生,說的是日語她聽不懂,也不反應,聽著他一遍遍重複。

  艾德聞回頭,下巴朝她輕輕一揚,說了句什麼。

  高中男生聽見身子一怔,講了幾聲抱歉就走了。

  陸嘉洛瞧一眼那個男生訕訕離開的背影,湊到他身邊,「是不是問我要聯絡方式?」

  艾德聞臉上寫著你是怎麼猜到的表情。

  她將落在肩前的頭髮往後一撥,高傲的嘆氣,「見多了。」

  晚上他們吃生魚片和壽司,配冰鎮啤酒,擠在一群下班聚餐人士中間。

  從日本人的普遍審美,聊到她的容貌,陸嘉洛問他,她的哪個五官最漂亮,艾德聞說是她的嘴巴。

  陸嘉洛不服,「我眼睛長得多好看。」

  艾德聞凝視著她的瞳仁,如同一片黑色的死海。

  他忍不住笑了下。

  她強調,「眼型!」

  啤酒喝得睏意上頭,陸嘉洛抱著他的胳膊,恨不能全身都貼著他。

  開始無比迫切的,想要見到悶熱的夏日、使人汗涔涔的太陽,因為這個假期不會再讓她感覺漫長而無聊。

  想和他待在一起,就算不用做什麼有趣的事情。

  也可以做很多事情,包括當著他的面脫衣服。

  於是陸嘉洛摸起手機,正要設置一個暑假倒計時。

  湊巧,一通電話打進來,來電人,令她聞風喪膽的許女士。

  還沒接通之前,陸嘉洛想起一個關鍵問題。

  艾德聞可能以為這次她能跑來日本,已經是向家裡坦白的結果,實際上,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