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容印之把蝴蝶蘭擺在了臥室的窗檯。如何照顧以及能不能照顧好這種事,陸擎森根本不擔心。
容先生做事,從來都是要做就做到極致。
「真好看。」容印之站在窗檯邊上,歪著腦袋看著生機勃勃的花朵。
「嗯。」陸擎森坐在床頭,看容印之被陽光照亮的臉龐。
身上的睡裙還是昨天那條,香檳色在明亮的光線下彷彿要跟他的白皮膚融為一體。細細的吊帶掛在肩膀上,露出漂亮的鎖骨和肩頸的線條。
容印之側頭看他的視線,忍不住笑。
「我說花。」
「我說你。」陸擎森依然目不轉睛,眼神裡的情感濃烈露骨。
濃烈到似乎要把容印之整個包裹起來;
露骨到似乎要把容印之從裡到外剖開。
那是什麼呢?情慾、溫柔、喜愛、獨佔欲,甚至有種可怕的、不那麼善良的東西在裡面。
「……你很怪。」在陸擎森看不見的地方,容印之抓著窗簾的手微微發顫。
「你才怪呢。」男人好像對這個說法並不滿意。
容印之迎著他的目光走過去,爬上床,爬到他身上:「你的眼神真的很凶,很嚇人,看得我緊張。」
陸擎森垂下了眼睛。
「所以不能用這種眼神看別人,知道嗎……?」容印之跟他對上了鼻尖,又轉換了角度讓嘴唇可以毫無阻礙地接觸,重複道,「知道嗎?」
「嗯。」
彷彿是對這個回答的獎勵,容印之將嘴唇貼了上去。陸擎森很自然地摟住他的腰加深了這個吻,很自然地從吻發展到愛撫、進入前戲,很自然地又把身體結合在一起。
面對面地做愛,有時候比性更令人害羞的是被對方看著這件事,被陸擎森這樣面無表情、目光卻銳利直接的人看著,不但是害羞,簡直是羞恥。可容印之依然迎著男人的視線,一邊被他看著,一邊被他幹著——彷彿心理和生理的雙重性交一般,令人血脈賁張。
跨坐在陸擎森懷裡,被他摟著腰淺淺地抽動,偶爾會深頂幾次,頂得他忍不住大叫,連睡裙肩帶都因大幅度的動作而滑落下來。
「陸……嗯嗯陸……」
容印之垂下眼簾,看到陸擎森的舌尖在睡裙外面舔過自己的乳頭。把薄薄的真絲弄濕,讓它凸顯出乳尖的形狀,再張嘴含住。
陸擎森轉過臉,跟容印之對上視線,用力一咬。
「嗯……!」
容印之雙手在他手臂上來回滑動,不知道該放在哪裡。胸口的疼痛讓他後穴緊縮,陸擎森於是兩手托住他的臀部擠壓,用力地往裡面衝了幾次。
體內被戳得一陣陣泛起浪潮,容印之仰著臉「啊啊啊」直叫,不得不抓著陸擎森的手臂給自己做支撐。男人從他胸口前抬起頭來,將親吻轉移到他的脖頸、耳後,然後到達嘴唇。
互相觸碰著,並不完全貼合,從空隙中能看到兩個舌尖來回試探、舔舐。這讓容印之的叫喊不能盡興,委委屈屈地從鼻腔和喉嚨中洩露出呻吟來。
屁股下面的撞擊持續帶來愈來愈強烈的愉悅,讓他的喘息愈發撩人。陸擎森攬著腰往自己這邊一抓,嘴唇結結實實地堵住了他的叫聲。另一隻手撫上胸口,把因為肩帶滑落而露在外面的乳頭捏住了。
「嗚嗚……!」
口唇被放開的時候,容印之的眼睛早就濕潤了。
「陸……」他用手掌抵住了對方厚實的胸口,一邊喘一邊用力,「躺下。」
雖然不明所以,陸擎森還是乖乖照做了。
容印之得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別動。」男人的性器還在他身體裡,他刻意縮緊穴口在那根東西上起落幾次。看到陸擎森因此而微微皺眉,忍不住雙手抓住了他的腿。
「看我……」
容印之抓住裙襬一點點捲起來,坐在陸擎森胯上,把那件睡裙脫掉了。
他第一次,在陸擎森面前,毫無遮掩地赤身裸體。
紗簾後面透過來的陽光灑在他身上,照得光潔的身體像從內裡向外發著微光。柔軟的頭髮凌亂地散落,擋住了一隻眼睛,然而他並不管,垂下雙手放在身體兩側,將正面全部都袒露在陸擎森面前。
被咬得發紅的兩乳;跟頭髮一樣顏色淺淡的陰毛;挺立著、頂端滴下液體的陰莖——這些又可愛又色情的景色,在陸擎森眼前一覽無遺。
可是他的目光卻集中在容印之的臉上。
歪著頭,緊閉雙唇,斂去表情。因為興奮而潮紅的面頰所帶來的色氣,都不能抵擋他表露出來的嚴肅。
「可能不好看……但是,都給你看。」
容印之單手撐在他胸口,慢慢地把腰抬起來,陸擎森的性器因此而一點點滑出體外。他換過方向,背對著男人再度一點點用後穴吞進去。
陸擎森很清楚地看見他主動暴露出來的一切隱秘。等他緊實的臀部再落回自己腰上,整個人長出了一口氣,弓起了脊背。
「那兩顆痣……在哪裡?」他問。
陸擎森伸出手指,一左一右,點了兩下。
容印之側過頭輕笑:「我又看不見……拍給我。」
喉結滾動,陸擎森壓下慾火,在床頭摸過手機,對準雪白的背部拍了兩張照片,直接坐起來摟住了他。
被身體裡的陰莖頂了幾下,容印之因此而發出難耐的喘息。
「什麼啊,根本看不清楚……」男人遞過來的手機屏幕上,因為對焦不准而有些模糊,依稀能看到一顆淺色的點,另一邊則根本看不清。
陸擎森把手機抽走,兩手握住他的肋下,用嘴唇親上去。
「這裡,和這裡。」
說完雙臂摟住修長的腰肢,突然間發起狠來,開始挺動著下半身。
「啊啊啊!啊……!陸、陸……!」
被一邊抽插著一邊啃咬著背部,男人又似乎嫌棄這個姿勢不能夠盡興而將他放倒在床上,用最普通的體位和最不普通的力度把他做到哭著射出來。
被翻來覆去弄了好幾回,容印之最後嗓子啞得說不出話。
中午這一段時間的陽光特別好,把紗簾拉開個縫隙,容印之曬著太陽不想下床——也不能下床。陸擎森斜倚著床頭,讓他坐在懷裡伸展著兩腿。
「陸,」容印之往後仰在他肩膀上,閉著眼睛說,「我覺得……我現在能原諒全世界。」
所有那些曾經讓他怨恨的事情,不管誰對誰錯的事情,他似乎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了。他要去跟「溫柔的風景」道歉,跟那天被他無端遷怒的所有人道歉,甚至包括「老子最美」。
「……包括我媽。」只不過,母親應該不需要自己的「原諒」,這原諒對她來說反倒是一種羞辱吧。
「你恨她嗎?」
容印之微皺眉頭想了一會兒,半張開眼睛,搖搖頭。
「不,我可能從來都沒恨過她。」
陸擎森幫他攏過礙眼的頭髮,聽他慢慢地整理話語,整理真正的心情。
「在旁人看來,我應該會去恨吧。可是……我活到這麼大,好像一直活在『要被媽媽承認否則就沒價值』的魔咒裡,哪怕是現在——不怕你笑話,如果我媽真的誇我一句『印之很優秀』,我還是會高興得上天。
「我從來不想跟她對著幹……我僅僅是想讓她,讓生我養我最親的這個人,誇我一句而已。我是不是特別沒用?」
他看向陸擎森,男人給他的回答除了搖頭之外,還有一個吻。
「三十多年都這麼活過來的,已經沒有恨不恨的了。我現在只是覺得:即使沒有她的承認,我也能好好地活下去了。」
因為你說我很好。
他用額頭頂著陸擎森的下巴,小聲地說:「……但是你要誇我。」
容印之自己心裡很清楚,他可能還需要很久很久的時間和磨煉,才能讓自己真正強大一點,不依賴別人的評價也能活得坦蕩。
但也有可能,他一輩子都無法做到這一點。
他也不知道自己和母親之間會有什麼波瀾,會用什麼方式結束,他也還會因為禁不住打擊而崩潰、向陸擎森求助。
他還是會這麼沒用。
陸擎森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看到他蜷起了兩腿縮在胸前,勾起了腳趾。這依然是一個不安而緊張的信號。
把嘴唇印上他的額頭,陸擎森說「嗯」。
以前不知道有多討厭的「嗯」,現在就不知道有多喜歡。容印之抬起臉來輕吻他的下巴,男人立刻會意含住了他的嘴唇。從確認彼此的心意以來,不知道親了多少回,沒完沒了,可是好像誰都沒有膩。
「唔嗯……?」
親著親著,陸擎森的手順著他的膝蓋往下,從大腿內側摸到了私處。
「印之,你還記得嗎?」
「什麼?」
手掌包裹著垂軟狀態的性器,撫過陰毛。
「你說要把這裡的毛刮掉。」
容印之閉著眼睛不說話。
「也答應了讓我幫你。」
容印之好像睡著了似的不回應,陸擎森也不催促,手指捲著毛髮玩弄。直到對方受不了了,一把按住他的手,聲如蚊蚋地回答:「再……等幾天。」
「嗯?」為什麼?
「那件內衣……我還沒有買……」很漂亮的,不能被毛髮破壞美感,在睡裙之外一眼就看中的內衣。
陸擎森摟住了他光裸的身體:「我買給你。」
非休息日整整兩天沒上班,這對容印之來說是極少的例外。在陸擎森送他去公司的路上,才得以把積累了兩天的郵件看完,挑緊急的回覆了。
「晚上幾點下班?」陸擎森問他。
容印之把視線從手機上移開:「正常六點,不正常就不知道了。」
其實他用不著打卡上班,但一向準時慣了。哪怕有必要的外出他都會從公司出發,這也是讓市場部員工倍感壓力的一點:別人家的老大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們家的老大是門口的石獅子,天天在辦公室蹲著。
「嗯,正常六點來接你,不正常也六點來接你。」
「那你有得等。」
「好。」
看陸擎森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容印之忍不住笑:「神經病。」
陸擎森還「嗯」。
「你上次來找陳自明是幹什麼?」收起手機,容印之想起這件事來。
要是沒那一回,他倆說不定又是另外一番境況。不過沒發生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是好是壞,至少現在,結果是好的。容印之這個時候問起來,也不過是因為開始吃味罷了。
「想把我們加入你們的供應商名單。」陸擎森回答道,「本來你們的供貨量我們這樣的小農場是無法滿足的,但聽說你們搞了一個——」
「體驗店。」容印之接茬,極其不爽地「嘖」一聲,「那也應該是找我更有用。」
陸擎森認真看路開車,一邊笑,一邊還是倒出一隻手來重重地撫了一把容印之的頭髮。
蜜糖一樣的美妙把兩個人從裡到外浸了個透,像被扔進去醃漬了一樣,說什麼都是動聽的,看什麼都是美好的。
容印之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世界是明亮的,又是模糊的,像被加了一層溫柔的濾鏡,他竟然看不到一點令人不悅的瑕疵來。他和顏悅色且寬容地對待每一個人,無論高長見、陳自明、任霏,甚至平時因為不那麼機靈曾被他痛罵的員工。
「你這狀態不太對啊。」
午休吃飯,高長見把容印之和陳自明叫過來一起在自己辦公室裡用餐。
明年開年這一波的工作現在是整個W-life的核心,是否能夠讓品牌真正成長起來,現在就是最重要的時刻,他們三個缺了誰都不行,所以每個人身上的壓力都不小。
像容印之最近忽高忽低的狀態變化,別說作為朋友,就算作為領導,高長見的心都跟著忽悠忽悠的。作為這個小團隊中的領頭人,他必須讓每個人的狀態都保持在最佳,最大限度地保持後續工作的穩定。
「怎麼就不對了?」
容印之正在喝湯,沒怎麼搭理他。嘗了一口點點頭,一邊辨認湯底的食材一邊說「好喝」。高長見助理給訂的這家餐廳以養生湯品聞名,冬天喝起來格外好。
下次試試,陸應該喜歡。
不對,應該說就沒有不喜歡的。
容印之想起陸擎森吃餡餅的樣子就忍不住笑。
「你自己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對不對!」高長見八百年沒見過容印之笑,可這個冷臉的祖宗今天跟轉性了似的,見誰都微笑,「告訴我們你到底是誰?」
陳自明在旁邊悄悄地吃,悄悄地觀察容印之。這廝早上來竟然跟他打招呼,嚇得陳總當場失語,現在還沒緩過來呢。
「有病。」容印之說。
高長見一拍手:「哎,這個就是你了。」
「還說別人,到底誰不對啊?」容印之吃完靠在沙發裡休息,一臉嫌棄地看著高長見,用下巴指了指他的飯盒。出入高級餐廳、懷抱小明星的高總,今天自己竟然帶了個便當。
肉末酸豆角配白米飯,裝在可能是買微波爐贈送的飯盒裡。為什麼能看出是贈送的呢?因為飯盒邊上的粘膠沒撕乾淨,還剩了一半「贈」。
高長見正把飯菜攪拌在一起,吃得津津有味。
「我樂意。」
一邊吃一邊訓他,告訴他別瞎折騰,煙抽得那麼凶,一臉菜色,看著都讓人抑鬱。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W-life把他操勞成什麼樣了呢。
容印之看看手指:「放心吧,不抽了。」
昨天陸擎森握著他的手,一寸寸往下捏著手指,仔細摸過剛剛長好的指甲。
「不要咬指甲,染指甲會難看。」
容印之說「好」。
「也不要抽菸了。」
容印之說「嗯」。
他能明白高長見的擔憂,無論作為哪種身份,自己這段時間的自我管理都太差了。身為一個成年人,精神狀態卻跟小孩子一樣脆弱。
他現在堅強了嗎?
沒有,他只是有了能夠躲避和依靠的地方罷了。
身後有支撐他的人,他終於能安心了,冷靜了,不再每天都陷入被害妄想和懷疑人生中不能自拔。然後才看清楚以前的自己,犯過那麼多幼稚又無聊的錯誤。
他抽出時間去論壇上,發了一個道歉帖,又單獨私信給風景,最後註銷了ID。
容印之覺得,他從一開始在論壇上的目的就飽含私心,往後這樣的私心只怕會更重,從暗地裡炫耀變成明著炫耀。
有什麼辦法呢,他開心啊。
人生中第一次被人如此肯定,你好,你哪裡都好;人生中第一次正經的戀愛,你戀我我也戀你,每句話每個眼神都是自己想要的——他怎麼可能不開心呢?
他甚至給學長髮了消息,跟他說自己之前態度不好,請他原諒,麻煩他多幫自己這個不孝順的兒子照顧一下父母。
也不要擔心他,自己的路自己會走,哪怕腿斷了也自己爬。
學長回了一聲嘆息,和「知道了」。
這次風波,讓容印之甚至接到了久違的大哥的電話。
「印之,你要不要來美國?」簡單的問候之後,大哥省卻了前因後果直接這樣問他。
容印之能想像得到,母親會用多麼悲傷的憤怒來跟大哥譴責他這個不應該出生的弟弟。一個兒子讓她失望,那就把希望轉移到另一個兒子身上。對母親來說,這種失望與希望的交錯,到底在兩兄弟身上上演了多少回?
「以你的能力工作方面不是問題,這邊說不上有多好,起碼風氣自由一點,你想做什麼沒有人管。」
容印之不知道,大哥聽到自己一向乖巧到沒有存在感的弟弟有穿女性內衣的癖好時,是不是覺得自己終於被逼瘋了?
「沒事的大哥,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從暗戀的學長結婚開始,這短短的幾個月裡,容印之經歷的起伏比以往三十幾年還多。他可能還會崩潰失控,但他不能逃避。
聽他這樣講,大哥也便不再勸說:「你可能會覺得大哥很自私。但是印之,人這一生很短,必要的時候就自私一點吧。」大哥身上有一種承襲自母親的冷靜與果斷,而自己卻像父親那樣猶豫不決、瞻前顧後。
「我知道,有必要的話,我會跟大哥講的。」
掛上電話,容印之看著那串來自異國的號碼,讓他覺得溫暖,卻也有些五味雜陳。他跟大哥之間說不上親密,也說不上疏遠,應該在兄弟之間體現出來的情感似乎都被母親的強勢所阻隔,讓兩個人都自顧不暇。
而能夠讓彼此有共鳴,哪怕是負面的共鳴——竟也還是因為母親。
跟其他部門的領導們開過會,容印之把任霏留下來整理會議記錄,再跟她單獨交代一下近期每個部門必須且應該完成的項目,她這邊要把控好匯報的時效和完整性。
任霏十指如飛地敲擊著鍵盤,這麼長時間早就練就一身堪比速記的打字本領。
「您看一下。」她把筆記本推過去,「沒有漏掉的吧?」
趁著容印之審閱的時候,任霏偷偷地打量他們老大好幾次。
老大今天心情很好,或者說非常好,連形象都變輕鬆了。
頭髮沒有一絲不苟地梳起來,沒有戴眼鏡,沒有穿西裝馬甲,襯衫扣子沒有扣到最上面一顆!
而工作群裡今天唯一的話題就是:「任性」先生絕對是戀愛了!「Really任性」說不定要改成「Really Smile」「True Love」——大家早就忘了容印之原本的英文名是啥了。
那麼,那件壓在心頭兩天兩夜的事情,是否可以跟老大商量一下?
「老大……」
容印之一邊瀏覽一邊「嗯?」
「咱們公司……之前出現過被山寨的產品吧?」她謹慎地選擇語言,「山寨」總比「剽竊」好一點,「是不是對公司打擊挺大的?」
「打擊一定會有。」容印之說道,「但這不是正常現象嗎?某一款產品紅了,引起一大波的跟風,想賺一筆快錢的廠商多的是。從某種方面來說,這是在上升階段一定會有的現象。」
「哦……」看他說得輕鬆,任霏稍稍放下心來,「那要是有跟咱們品牌『特別相像』的競品出來怎麼辦呢……」
容印之轉過頭來看她:「品牌?你指從戰略到產品方面都被抄襲?為什麼突然有這種擔心?」
任霏在桌子底下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手心裡都是汗。
「就是……問問,最近不是挺多這種事兒嗎?」
「比如?」容印之的戀愛腦切換成工作模式,追問道。
「我們大學同學去創業,做互聯網開發相關的。他們的產品就被一個大企業給抄了,而且好多功能比他們先上線的,差點給搞死了。我就想問問,萬一咱們也……」任霏剛搜完一堆案例,說得跟真的一樣,差點自己都信了。
容印之思考了一下。
「這種情況對創業公司來說確實棘手,這就是考驗團隊基礎的時刻了。對方是抄了你的『某個產品』還是一整個的戰略方向?事實上,每一個品牌背後都有它自己的運營以及發展方向,這個方向從大方面來說,價值、精神層面可以說是百年不變的;但小的方向,卻可以根據時代走向瞬息萬變的。」
難得容印之在沒有罵人的時候說了這麼大一段話,任霏有點呆。
「所以具體如何應對,要跟團隊、產品、策略結合在一起看——這些你應該懂,不應該再問我了。」這句話聽起來是批評,但仔細回味起來,其實是肯定。肯定任霏跟在自己身邊一直以來的表現,她早就能明白了。
「是……我知道了。」任霏點了點頭。
容印之把電腦推過去:「OK,細節你自己注意。」
「好的明白。」任霏端著筆記本起身往外走,剛要推門又被容印之叫住了。
「Jessie,沒問題吧?」
任霏抿了下嘴唇,搖搖頭:「沒事兒!」
陸擎森果然六點準時到了,也真的碰上了容印之的「不正常」情況。叫任霏把他帶上來在自己辦公室等著,跟那次沒來得及通知延後的約會一樣,足足等了三個多小時。
不一樣的是,容印之篤定一開門他一定會在。
兩人背靠著門安靜地接了個吻,門外是散會後依然要加班的員工們嘈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喝杯咖啡再走?我泡的。」容印之兩手抻著他的外套下襬,輕聲問。
「好啊。」
咖啡不是之前的冷泡,而是手沖。要說特別的話也沒什麼,容印之就是想讓他嘗嘗,如果好喝就給家裡也配置一套。
可他一邊沖一邊又想,陸擎森從來也沒說過他做的東西不好,簡直多此一舉。然而他享受這種對親密之人的小小炫耀:你看,我會做這個哦——哪怕明知就算自己端上一碗毒藥對方也能毫不猶豫地喝下去然後說「好喝」。
他享受炫耀,更享受這種只要伸出手就一定會得到糖果的包容感。
你真幼稚,他嘲笑自己,卻又充滿得意。
陸擎森自己一個人在茶水間喝咖啡,被拎著外賣進來的陳自明撞見了。
「哎呀陸森?你怎麼來了,找我啊?怎麼不提前說呢?」陳自明一個單身狗,只要加班必定在公司吃完飯再回家。
「你吃飯了沒有?哎你是不是給我打電話了我沒接著啊,我一直開會呢別提了!」給自己接水「咕嘟咕嘟」喝一大杯,陳自明一心認定陸擎森絕對是來找他的,嘰裡呱啦開始訴苦。
陸擎森端著咖啡杯根本插不上嘴。
「你上次追尾那個,『任性』還記得嗎?我靠嚇死人了!今天跟我打招呼啊你知道嗎?」
「哦。」陸擎森說。
陳自明神神秘秘地附在他耳邊說:「我跟你說他絕對是有情況——上次跟一個大美女一起來的——超級大美女,真的一點不誇張!」
「哦。」應該是他見過的那位。
「大美女眼睛是不是瞎啦?!怎麼能看上他呢!」
「……」
「哎你找我幹嗎?是不是有急事兒啊?」
沒等陸擎森說話,容印之拎著外套在陳自明身後冷冷地回答:「找我的。」
陸擎森一口把餘下的咖啡喝光,放在水池裡泡上,抱歉地笑笑:「以為你早下班了,就沒問你在不在。」
陳自明瞪著眼睛說不出話,指了指容印之:你找他?又指了指自己:不找我?再伸手在陸擎森和容印之之間來回指:你們倆?
「一起吃飯嗎陳總?」容印之明知故問,「哦你吃了。」說完轉身走了,陸擎森拍拍陳自明肩膀,「改天約老趙那兒。」
容印之坐進車裡第一句話:「要不是你我都不給他這個面子。」
第二句話:「他又說我什麼?」
陸擎森看著他笑,笑得容印之又開始罵自己幼稚。
「說你有情況,還是個超級大美女。」
容印之轉頭看他:「你信啊。」
陸擎森搖搖頭。
容印之看著前方,腦子裡想的卻是隔著馬路的那次相遇:「婉玲是相親……相親認識的好朋友,聚會那天塗的指甲油還是她送的……」
他越說越小聲:「是希望她可以幸福的那種朋友,我不是隱瞞,我是忘了講……你不可以誤會我,也不可以誤會她。」
陸擎森抓住了他的手,他又開始摳指甲肉了。
「印之,我沒有誤會,我看得出來你們不是那種關係。」
「嗯……」
「你的情況是我,不是她——我只是要講這個。」
容印之彷彿明白了什麼似的:「你要講?」
「可以讓我講嗎?」陸擎森捏著他的手心,似乎有些羞赧,「因為——我……也有想要炫耀的事情。」
週末剛好有一場小聚,可能是老趙孩子出生前的最後一次,陸擎森想要帶他一起。
「我也有想要炫耀的事情。」
跟我在一起是你想要炫耀的事嗎?
我是值得你炫耀的對象嗎?
他本來想回答「我還沒準備好公開」「能不能再等等」,可是陸擎森的這句話讓他根本無法拒絕。
那一瞬間,容印之覺得自己腦子裡,有煙花在炸開。
讓他情不自禁地說「好」。
陸擎森似乎知道他想什麼,握著他的手重重地捏了一下。
「朋友不多,也只有老趙明確地知道。」
「呂想呢?」
「從沒問過,也不在乎。」陸擎森笑一笑,「誰做飯好吃誰是親人。」
容印之哈哈哈笑。
「那,陳自明……?」
「跟呂想一樣。」
「扯淡,他一定會叫你跟我分手。」
「我不會聽。」說完又補了一句,「聽你的。」
戀愛中的容印之再幼稚,也從沒想過要讓陸擎森在這種事情上站隊——再說他跟陳自明除了工作問題又沒啥深仇大恨。
他只是想聽這句話而已。
「你什麼都知道……」容印之咕噥著說。把身體往座位上一靠,車窗上映著他總是忍不住想要笑的臉。
完蛋了,真完蛋了。
網上說人一談戀愛就會開始做蠢事,現在看來真是對得不能再對了。
聖誕前一天,容印之一晚上基本沒睡覺。公司戰略活動預熱加體驗店正式開業活動,從半夜開始第一遍正式綵排,高長見和他都跟著公關公司以及供應商在熬夜,確認每一個細節和流程。
體驗店雖然以健康飲食為主,但實際上背後的理念是獨立健康的生活方式。除了餐飲還涉及到運動、時尚、閱讀等等,算是國內第一家概念體驗店,是W-life品牌升級的第一步。
明年春天的發佈會,也會跟體驗店進行聯動,所以這一步是關鍵。
「倡導健康的生活方式——可我們熬成這個死樣子,哪裡健康了?」高長見掛著兩個黑眼圈,拚命喝咖啡。容印之給他泡的冷泡已經不夠提神了,只好忍著酸澀喝濃縮。
「你才熬幾天,基層員工熬了大半年了。」私下裡容印之總是能對老闆毫不猶豫地開嘲諷。
他們公司跟其他中小互聯網企業一樣結構簡單,層級也不多,所以執行工作時的溝通一向快且順暢。尤其容印之會對主要項目親自監督,所以他知道一線員工付出了多少。
「你們能不能對發薪水的這個人稍微地、儘量地、溫柔一點?」高長見被咖啡和這句話同時澀到了,一臉悲苦。
「你們?還有誰啊?」
容印之敏感地抓到了重點。作為這麼多年的朋友,挖苦對方是他倆之間的獨特交流方式;但作為員工,容印之也很清楚地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吐槽什麼時候要聽話——也知道除了自己,沒誰能在「高總」面前隨便張嘴。
高長見抽了下鼻子,臉色更難看了:「比你還斤斤計較的員工!」
容印之輕輕一笑,並不去打探高總私生活裡的小秘密。只是在心裡默默地猜測,他大概也開始陷入不自知的戀愛了吧。
啊,又開始了。
這是他戀愛中的蠢事第二條:像個入了邪教的老年人,見誰都覺得「他現在可能在戀愛」「他應該談個戀愛」。
陸擎森打電話來問他們會到幾點,容印之說沒準兒,他說好知道了。
「……什麼就知道了啊?」掛上電話,容印之覺得這個男人能讓自己抱怨的寡言都是美好的。
他說知道了,就代表「一會兒就到,不管幾點都等你」的意思。
於是這句話讓容印之先出去等了。場館附近有安保,沒有工作人員帶領陸擎森進不來。剛走到外面,就聽見不遠處要哭了似的女聲大喊:「你現在跟我有一句實話嗎?!」
大半夜的,即使CBD商圈周圍也早就寂靜下來,所以這句怒吼格外的清晰響亮,而且耳熟。
是任霏。
「你接近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別騙我了,跟我說一句真話會死嗎……?現在讓我信你?你拿什麼讓我信啊……!
「……別跟我說這些,『釣上來的魚就不給餵食了』這道理我現在才懂!不用您接我……用不著您大駕……愛死哪兒死——!
「早知道就不要跟你認識!」
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氣的,任霏直發抖。一邊吵架一邊原地跺腳轉圈,轉個身看見容印之,嚇得直接把後半句吞回去了。兩手捂著電話小聲兒說「我掛了不跟你說了」,尷尬地跟容印之點了個頭,匆匆返回場館裡去。
電話那邊是誰呢?朱棟吧。前幾天聽說才交了離職申請,是因為這樣才吵架的嗎?戀愛也是有這樣一面的啊,爭吵、冷戰,恨對方不能死去,說各種各樣的狠話,甚至後悔跟對方相遇。
他跟陸,有一天也會這樣嗎?
不知道,大概會吧。可正因為如此,當下的好時光才顯得更需要珍惜。
遠遠地,陸擎森那輛中古廂型車緩緩地開過來停在他面前。
「怎麼等在外面?」陸擎森下車,直接把外套披在他身上。冬天的後半夜,容印之的大衣根本經不起凍。
「不冷。」
被他攬著快步走回場館,容印之找了一間沒人的休息室,把自己充滿寒氣的大衣脫掉,靜靜地跟陸擎森抱了一會兒。
「陸……」
「嗯?」陸擎森雙手來回撫摸著他的脊背,增加熱量。
「內衣到了。」
陸擎森幫他買的,今天快遞寄到公司,把門鎖了偷偷在辦公室拆開,發現實物比圖片還漂亮許多倍。容印之忍不住反覆去摸那雪白的蕾絲表面,想像著自己穿上它的樣子,想得臉紅心跳。
他本來不喜歡純白,可是這個牌子例外,去年的整個白色系列他都很中意。恰到好處的蕾絲和透明感,又純情,又色情。
容印之聽見男人低低地「嗯」了一聲,繼續抱著他。
「撲通、撲通」,他聽見對方的心跳聲在加快。
他慢慢把手摸到心臟的部位,抬頭看陸擎森,輕聲問他:「你是不是在想像?」
陸擎森黑沉沉的眼睛裡,映著他自己的臉。
「想的是……哪一步?」除毛,還是做愛?
摟著自己的手臂突然一緊,他被壓在對方胸膛上,耳邊傳來不知為何讓溫和的男人聽起來危險至極的低音。
「印之,別撩我。」
戀愛中的蠢事第三條:不分場合地試探對方對自己的熱情。
他們擁抱著接了一個火熱的吻,吻到胯下都要開始興奮了。所幸容印之還沒讓理智燒光,冷靜下來還得投入到工作中去。綵排結束的時候已經凌晨三點,高長見早就打著呵欠回去了。離場的時候看見朱棟來接任霏,扯著手左哄右哄,最後還是給哄好了。
第二天二十五號,整個活動從一點開始六點結束,流暢順利地完成。合作方的實時推送、現場明星的粉絲直播、新媒體的軟文新聞稿開始全面擴散,這麼長時間以來的辛苦和籌備總算是沒有白費。
容印之提前跟項目相關人員打過招呼,跟財務申請把本月團建額度提了一倍有餘,整組人歡天喜地地吃日料泡溫泉去了。容印之自然是沒去。哪怕他現在脾氣再好,只要「任性」先生在場氣氛就輕鬆不起來。
更何況,「任性」先生的休息方式,本來就與眾不同。
聖誕第二天,白天的路況依然不太樂觀。陸擎森用食指輕輕敲打著方向盤,估算前面這個紅燈還要排多久。
他這幾天談好了一家專供餐廳食材的配送平台,作為源頭商家直送本地用戶,今天剛剛正式簽完約。以後如果沒有意外情況,他基本就告別親自送貨的日子了。雖然以前也想過找物流合作,不過成本問題讓他一直在猶豫,最後還是諮詢了專業人士才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現在,就在去見專業人士的路上。
那位「專業人士」正在家裡仔細打掃,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蝴蝶蘭的葉子都用細布擦過兩遍了。
案板上放著切好的食材,正等著在最合適的時間按照順序一樣一樣放進湯鍋裡,用最合適的火候煮出最合適的湯。
聖誕當天的活動結束後,容印之回家好好睡了一大覺。從七點多吃完飯,八點半上床睡覺,一直睡了十二個小時。
反正第二天一整天都休息,有足夠的時間為陸擎森的到來做準備。
中途陸擎森來了個電話說「一會兒就到」,專業人士容先生說「好」,又叮囑他「開車不要打電話」。
陸擎森就把那句「這個紅燈要很久」給嚥回去了,乖乖地放下手機。
他的「專業人士」總是有很多規矩。
外面有外面的,家裡有家裡的:外出鞋和室內鞋的擺放要區分、不同種類毛巾不可以混用、冰箱裡食物的分格不能亂動;指甲油和唇膏一定要按品牌首字母和色號排序、睡裙依照款式和材質分別有不同的收納盒。
陸擎森喜歡這些小規矩,甚至喜歡被這些小規矩束縛——這是他被允許、被接納進容印之生活裡的證明。
是他被當作另一半的證明。
是終於有一個地方可以等他回去的證明。
電話再度響起,他瞄了一眼屏幕,是他不想接的號碼。
對方不甘心,一直打到無應答而自動掛斷,再重新開始然後不斷重複。鈴聲持續地響,似乎永遠不打算停止。
綠燈了,陸擎森在路邊停了車,拿起了手機。
——那是絕不可以被任何人任何事破壞的證明。
「擎森,如果你現在來,還可以見我最後一面,我說真的。」小字只為了對他說這一句話,立刻就掛掉了。
有一段時間沒聽到過小字的聲音,他已經快要忘了。
你多無情啊,陸擎森。
分手這件事,陸擎森雖然沒覺得小字會就這樣善罷甘休,但也沒想到他會糾纏這麼久。
小字真的在乎他嗎?
陸擎森不知道,也無所謂。正如他們分分合合這麼多次,追根究底,他其實哪一次都沒所謂。
小字問過他:為什麼每次提分手,你從來都不挽回?你真的愛我嗎?
他說:因為覺得分手對你比較好。
小字於是一邊罵他情商低,一邊說他好過頭了。
而每當這個時候,老趙都會跟他喝上兩杯,自動自覺地充當起開導者的角色。像小字以為他「好過頭」一樣,老趙也總以為他面對分手,會在沉默之下懷著巨大的悲傷。
可是他沒有。
也許失落,也許難過,但從未到痛心的程度。
活到這麼大,唯一一次覺得心臟疼痛,就只有在醫院裡沒能追上容印之的那個晚上。
疼痛帶來恐懼,恐懼帶來殘忍——從「好」到「無情」,就只有這麼一瞬間。
容印之有點生氣。
陸擎森來得太晚了,午飯幾乎要等成了晚飯。來一個消息說「朋友有急事耽擱一會兒」就耽擱了兩三個小時,連自己的短信都沒回。
他突然想起任霏跟朱棟吵架的那句話,釣上來的魚就不給餵食了。
陸擎森也沒有解釋,低聲地說抱歉之後一如既往地擁抱了他。容印之的怒氣也一如既往地在這個長時間的擁抱裡漸漸消弭,問他「怎麼了」。
「印之。」
「嗯?」
「那天晚上,為什麼會送一碗麵給我?」
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問這個,容印之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是哪天,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沒什麼……你說『一會兒吃』,但我想你可能沒時間吃。」那一段時間的喜怒無常,讓他想起來就羞愧。
陸擎森收緊了手臂:「謝謝。」
「只是方便麵啊……」容印之嘀咕,「這有什麼好謝的。」
「救了我。」
容印之「噗」地笑了,以為他要說「救了我的胃」這種俏皮話,想一想又覺得他不是會說這種話的人。
如果不是俏皮話,那簡直就是肉麻的情話了。
「那……再『救』你一次?」
陸擎森並沒有笑,兩手捧住了他的臉,拇指反覆地摩擦著面頰:「嗯,要一直救我。」
要一直於這冷淡的世界裡做他的溫暖和救命恩人。
因為對方的嘴唇壓下來而閉上眼睛的容印之想:一臉嚴肅地說情話,真的太要命了。更要命的是,無論他說什麼話,自己都想聽。
晚飯過後,容印之坐在浴缸邊上,看陸擎森拿著花灑調試水流和水溫。光裸著上身,穿著自己給他準備的家居褲,挽起了褲腳。
最初,這個男人只是他用來做夢的房間裡,可有可無的一部分。
那個房間不用很大,但要乾乾淨淨;臥室要朝南,衛生間裡要能放下一個浴缸,很小也沒關係;要放自己喜歡的音樂,穿自己喜歡的小裙子,跟喜歡的人做一場很棒的性愛。
雖然那個「喜歡」的人,一直以來都面目模糊。
他喜歡過學長,幻想過跟學長做愛,卻從來沒想過把學長放進這個房間裡來——他自動地把自己和學長放在兩個世界裡,偶爾會觸碰,卻從來不會重疊。
而陸擎森,也不過是這個房間裡的一個道具。跟他買的大號拖鞋、睡衣褲、毛巾牙刷組一樣,按照自己的喜好、理想中的樣子,在規定的時間裡出現在該出現的地方。
「溫度合適嗎,印之?」陸擎森牽起他的手讓他試試水溫。
這個「道具」,其實是比夢更難實現的部分。
容印之抓著他的手腕,用花灑朝自己身上淋下去,薄薄的真絲面料瞬間就濕透了,貼著皮膚勾勒出身體的輪廓。
「很合適。」
他站起來脫掉睡裙、內褲,赤身裸體地站在陸擎森面前。
「陸……我要穿那件,幫我。」
在容印之的眼睛裡,陸擎森看見了自己。
你眼裡的我,又是什麼樣子?
「陸擎森!你怎麼能無情到這個地步!?你有種就出來見我!讓我看看是不是我死了你都不管?!」在小字家樓下,陸擎森報了警。
以防萬一,直到確認警察敲開了小字的家門才離開,然後關了手機。
可想而知,小字氣瘋了。
無情?這是當然的啊。這世上如果真的有「好好先生」,那也一定不是陸擎森,陸擎森從一開始,就離「好好先生」差了十萬八千里。他比誰都貪婪,比誰都扭曲,一旦得到回應就會得寸進尺、步步緊逼,無論如何都不會鬆手。
他才是真正的,「任性」先生。
「印之,腿張開。」
坐在浴缸擋板上,容印之慢慢張開兩腿,讓陸擎森將剃鬚泡沫打在私處。涼涼的泡沫抹在剛被熱水浸泡過的肌膚上,令他有些瑟縮。
雖然自己剛才主動要求對方「幫我」,可是一旦真的開始卻又羞恥得想要逃跑。容印之把臉扭到一邊,不去看為他做這些事的陸擎森的臉,兩手抓緊了身下的實木板。
這塊拼條木板很厚,只刷過幾遍清漆,房子剛租來的時候被放在陽台地上當作防潮板,上面堆滿了原主人打包的廢舊雜誌、報紙、書籍。主人把書本拿走,這塊板子卻留了下來。容印之把它反覆刷了好幾遍,放在浴缸上面當置物架。
雖然比一般的置物架笨重許多,此時卻很安全地承載著容印之的身體。他像抓著陸擎森本人一樣,死死地抓著木板邊緣。
陸擎森用剃毛刀小心而緩慢地剃去他性器周圍的毛髮,每刮一次便用水細心地衝洗刀片,確保沒有殘留才刮下一次。容印之的體毛本就不多,而且顏色淺淡。腋下本來就沒有,四肢上的也早就被清除乾淨。
只剩腿間的一小叢,剛剛也在剪刀下被剪短,以便進一步剃除。
剃刀劃過皮膚的感覺很奇妙,稍微不注意就受傷,尤其還是在那麼敏感的地方。容印之能察覺到毛髮和泡沫一起被刀片帶走,既緊張又興奮,尤其這件事不是自己在做,而是別人在幫你做。
他偷偷地看陸擎森,一臉嚴肅又正經,好像外科醫生在做手術。
陸這次是不是又查過資料、做過功課?
他會查什麼關鍵字?《如何私處除毛男士版》?
天哪。
查怎麼買內衣也就罷了,還要去查怎麼給私處除毛……陸跟自己在一起,到底做了多少以前想都沒想過的事?
更加羞恥了。
可是羞恥裡面還有一點得意,一點雀躍,一點開心。
他不會取笑我,不會看不起我,他肯為我做這些事,願意為我做這些事,啊啊不行了不能想了。
會飄飄然的。
「印之,」陸擎森抬頭看他,「你勃起了。」
幹嗎說出來啊!情商簡直低成負數了!
陸擎森蹲坐在他面前,對他的表情一覽無餘。無處可躲的容印之一隻腳踩在他腿上,用力地勾起腳趾,用一隻手擋住了眼睛。
「因為你……一直在碰啊……!」
為了避免傷到性器,陸擎森一直用手將他垂軟的陰莖跟刀片隔離開,儘可能地讓皮膚拉伸保證清除得徹底。
「一會兒就好了。」
話是這麼說,可是一旦意識到勃起,容印之便很難再將興奮壓抑下去,反而越來越敏感,一點點在陸擎森的注視中完全硬起來了。
「陸……快一點。」
目光所及的部分已經光溜溜了,用溫水將剩餘的泡沫沖走,陸擎森讓他抬起雙腳將更隱秘的地方露出來。粗糙的指腹摸過去,引得容印之低低地「嗯」了一聲。
看不到的陰囊下面也只有一些細軟的絨毛,重新抹了一點泡沫上去,陸擎森彷彿複查一般,把最後一點收尾工作完成。
沖洗,擦乾,塗抹潤膚。
「可以了。」
這句話說完,陸擎森便站起來一腳踏進浴缸,跨在擋板上坐在容印之對面。兩個人擠著,容印之背部已經貼上了浴室冰涼的牆面,雙腳不得不敞開把陸擎森夾在中間。
怕硌到他尾骨,陸擎森把浴巾疊了幾疊墊在他屁股下面。
已經知道對方要做什麼,容印之因此而不言不語,呼吸卻越來越粗重。睜大了眼睛看陸擎森做這一切,任由他將潤滑劑沾滿手指,再將手指探進自己身體裡不算溫柔地翻攪。
「印之……」
容印之的「嗯?」像發出來又好像沒發出來,同時被某個物體頂住了後穴,有力的手臂摟住了他的腰。
「我可能,會有點粗暴。」明明還是那副看不出表情的臉,可眼睛裡卻燃燒著慾火。
容印之茫茫然點頭的瞬間,那東西擠進了他的身體。
一下子緊繃起來的身軀,被陸擎森緊緊地固定住,直到將全部性器都埋進他股間,讓容印之發出難耐的嗚咽聲。
無論場所還是體位,都不適合性愛,擁擠又無法伸展。即使下面墊了浴巾,在陸擎森身體和力道的壓迫下,容印之的背骨依然有一段被木板硌到痛;接觸到脊背的那片瓷磚牆壁,生生被他的體溫焐熱了。
「匡當、匡當」,隨著陸擎森撞擊的動作,身下的木板和浴缸不斷敲擊出巨大的聲響,卻依然掩蓋不住容印之飽含著鼻音的叫聲。
「啊啊……!嗚——!」
這叫聲時斷時續。
陸擎森在貫穿著他的同時,又啃咬著唇齒所能接觸的容印之的每一個部分。嘴巴、耳朵、脖頸、鎖骨、肩膀,就像他那根兇猛的陰莖正在做的行為一樣,來來回回不斷重複。
疼痛、快感,糾纏在一起侵襲著容印之的感官,他幾乎要分不清壓在自己身上的是人還是野獸了。
陸擎森把他貼著自己面對面抱緊,讓他坐在自己身上能舒服一點。就在這短短的起落之間,容印之悶悶地「哼」了一聲,射在陸擎森肚皮上。
陸擎森於是微微後仰,一手撐住浴缸邊緣,一手扣住容印之的腰開始抽動。
位置的變換,讓他得以從鎖骨向下,咬住了胸脯和乳尖。容印之兩手按住陸擎森的雙肩,雙乳上的痛和熱讓他縮著身體忍不住想往後躲,可是腰被緊緊箍住,下體也根本無法移動半分。
「陸……陸……!」容印之用可憐而細微的聲音叫喚,可是這叫聲卻只能讓陸擎森變本加厲,把他的乳頭在牙齒間折磨成不正常的艷色。
男人沉默而凶狠地持續著頂撞,容印之似乎隨時都會窒息一樣,發出模糊不清的哈氣聲,兩手在陸擎森肩膀上抓出抓痕來。
臀部下面不斷進出的性器,彷彿成為支撐他的動力,讓他渾身散發著慾望的色氣;卻又彷彿是吸取他生命的凶器,讓他每一次呻吟都哀怨而微弱。
緊致的臀肉隨著身下人的動作而微微彈動起落,結合的部位因為互相摩擦而在縫隙間發出濕潤的水聲。濕潤得過了頭,便一點點滴落下來洇濕了布料。
越來越快的插入中,陸擎森雙手壓住容印之的腰往下,自己則猛力往上一頂,射在他身體裡。
容印之軟軟地倒在陸擎森肩上,垂著頭短而急促地喘息。
陸擎森把他換個方向放下來,讓他雙腿能放進浴缸伸開,才發現容印之不知不覺中第二次勃起了。
發育以後再也沒見過這麼光潔的私處,雖然性器的尺寸遠遠超過,此刻卻依然充滿著少年一般的潔淨與可愛。
陸擎森於是蹲下去含住了那根陰莖。
「嗯嗯……!」
容印之手指攏住了男人的頭,插進他短短的頭髮裡。陰莖被溫暖的口腔包裹,後穴裡又被手指探進去按摩著敏感點,直接而強烈的刺激讓他忍不住在喘息裡夾雜著哭泣。
陸擎森第一次給別人口交,容印之第一次被別人口交。用不著嫌棄技術的好壞,反正對方也分不出來。別說舔弄與吸吮,僅僅只是被喜歡的人含著就已經夠容印之興奮了。
「陸……要……射了……」
他並不想要射在陸擎森嘴裡,不知為什麼覺得比對方射在自己嘴裡更令人害臊。但陸擎森顯然並不這麼想,直接把他的第二次吸了出來,吞了進去。在他腿間抬起頭,在容印之的注視下用拇指把唇邊的一點殘留精液也抹進嘴裡舔了。
容印之說不出話來,用顫抖的手指去摸他臉頰,被陸擎森一手抓住,親了下手背。轉頭又在他腿根上吻和咬,非要把全身上下都留下印記不可。
親完了,陸擎森把他身上的薄汗沖掉,再擦乾,接著把新買的那件內衣拿了進來。
從絲襪開始,一點點撐開捲起,從他腳尖上套進去,有些笨手笨腳地往上拉扯;一條腿穿完換另一條,然後是內褲,最後是吊帶裙。
親手打扮完了,陸擎森便在他對面坐下,仔細地欣賞。
這是容印之第一套純白色內衣。
款式不複雜,不如說非常簡單。胸口有大片的貼花和蕾絲,半透明的裙身上除了刻意強調的接縫什麼都沒有;絲襪也僅僅在邊緣處點綴一圈鏤空蕾絲,沒有一點多餘的裝飾。
拜這簡潔而透明的設計所賜,容印之身上那些紅痕全都一目瞭然。
容印之依舊坐在那塊擋板上,陸擎森直接坐在浴缸裡,兩人各佔一邊注視著對方,一高一低,奇妙地沉默著。
容印之忍不住泛起微笑,看他笑,陸擎森也笑。
「好看嗎?」
「好看。」陸擎森又補上一個字,「你。」
容印之抿著嘴唇,又問:「你知不知道這一系列的名字……?」
陸擎森看了他半天,說:「知道。」
新娘。
容印之吃吃地笑:「你又查過了。」
「嗯。」
「那你有沒有……特別想看我穿裡面哪一件?」
陸擎森很認真地思考,說:「連體的那一件。」
「連體的有兩款。」
陸擎森比畫了一個菱形:「後背是這樣的那款。」
完蛋了,他真的查過,連款式都記住了。
容印之一邊笑一邊把腳踩上陸擎森胸口,被他抓住了,不明所以地握住了腳腕:「陸,你完了。」
我也完了。
「你變得跟我一樣怪了。」
面不改色地跟男人討論女式內衣。
容印之也踩進浴缸裡,慢慢坐在陸擎森身上。
「以後,可不能埋怨我……」接著把對方那個「嗯」堵在嘴巴裡。
連假剛好到週末,容印之答應了陸擎森和他戰友一起聚餐。看看時間,應該就快來接他了。於是趕緊對著鏡子反覆整理衣領,他只有這麼一件能擋住脖子的。雖然是高領,領口卻很寬鬆。
不好好遮一下,一扭頭就看到吻痕了。
陸擎森像打標籤似的,全身上下沒一塊兒漏掉。他擼了下袖子,前臂靠近胳膊肘的部位就有倆,一會兒即使火鍋吃熱了也不能擼太高。
吐了一口氣,容印之看回鏡子,做了個微笑的表情。
很生硬。
前一陣高長見被他嚇著那會兒說:我認識你十幾年,你笑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完——還都是冷笑。
其他人就算了,他不能對著陸擎森的朋友也不笑啊。
自我介紹又該說什麼?
當著別人的面該怎麼稱呼陸?陸擎森?不行,別人都叫他陸森。
如果問起怎麼認識的,要怎麼回答?總不能說約炮約到的吧,都沒來得及跟陸對一下說辭。
越是模擬,他就越覺得緊張,比第一次跟陸擎森「借火兒」還緊張,而且充滿挫敗——如果是小字,肯定不像他這麼沒用。
陸的朋友們,即使不是刻意,大概也會拿他跟小字比較吧。
他們在一起那麼久,可能對小字印象都不錯呢?雖然不瞭解對方,但那短短的幾行內容,足夠讓他判斷小字性格中活潑開朗的一面。相比之下,他們會不會覺得他跟陸擎森不相配?
對,現場還有個陳自明,用手指頭想也不會講他半句好話。萬一自己職場脾氣一上來,當場跟他懟起來可怎麼辦?
為了陸,他怎麼也要忍過今天。
容印之指著鏡子再三告誡自己:「容印之:要忍耐,不要懟他、不要懟他、不管說什麼都不要懟他!」
堅持不到三秒就垮下了肩膀。
「肯定忍不住。」
不能怪他,在工作以外,容印之幾乎沒有社交。手機裡的號碼數不勝數,百分之九十九是合作夥伴、客戶、員工——就連跟高長見偶爾吃飯,無論什麼話題開始,最後都會繞回到工作上去。
跟學長呢?
以前,對方只要一句「最近很辛苦吧」他就能樂上天,要說交流最正常最對等的時候,竟然是因為「裸照」事件而產生巨大分歧的幾次談話。
多可笑。
而將他們之間無法跨越的鴻溝掩蓋起來的並不是許季桐,恰恰是容印之自己——是他眼中對學長的偶像光環,遮蔽了一切。
手機響起來,陸擎森告訴他可以下樓了。
容印之輕輕地呼了一口氣,拿起外套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走了!」一邊鎖門一邊想:長到這麼大,連第一次去面試都沒這樣打氣。
呂想坐在後座上,眼巴巴地看著容印之拉開車門:「容哥!」
容印之看見他就忍不住笑:「你腿好了嗎?」
「快好啦,你啥時候來玩呀?哦我們要搬家了,搬家之前你還來不?」
搬家?為什麼沒聽陸提起過。容印之扣好安全帶,看向正從後視鏡觀察路況的陸擎森:「你們……什麼時候搬家?」
「還沒定,還有半個月到期。」陸擎森慢慢把車開出小區,駛上馬路,「呂想要住到農莊裡去,我先把他安頓好。」
說完看了看容印之,輕聲說:「忘記跟你講了。」
那點疑神疑鬼的小心眼兒又被發現了,可是容印之還沒來得及尷尬,被呂想打了岔:「容哥你要嫌遠,那我上你家玩兒也行啊!」
「你消停吧。」被陸擎森一句話堵回去,把容印之逗得不行。
路上被呂想緩解的緊張,到了餐廳包房門口,一下子全都還回來了。
「陸,萬一我——」說錯話……?
隔著門的飯桌上隱隱傳來聊天聲,對他來說彷彿比生意場上的談判桌還更像修羅場。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陸擎森幫他撥了一下頭髮。容印之劉海長了,總是落下來擋住眼睛,「不想說就什麼都不說,怎麼樣都沒關係。」
握住門把手之前,又回身說道:「只要記住,我是來炫耀你的就行了。」
容印之看著他的眼睛說不出話,想不透這個人的情商,到底是低得離譜,還是高得離譜?「真要命……」容印之的喃喃自語,被淹沒在隨之而來的喧嘩中,陸擎森並沒有聽見。
聚會的人不多,在場只有一位容印之沒見過,是剛轉業到地方沒兩年,難得出來跟他們聚一次的連長。其他人都算熟臉,跟陳自明就不用說了,提起在老趙的啤酒屋還喝過一次酒,老趙媳婦直說「有緣有緣」。
老趙媳婦平日酷愛火鍋,可惜懷孕期間一直沒敢吃,一想到生了以後要餵奶,更是一年半載都不能碰就實在是繃不住了。沒招兒的老趙只好找個乾淨靠譜的火鍋店,每人單獨一小鍋,把肉涮得熟透才敢給媳婦吃。
吃到一半兒,連長單位有急事兒先走了。老趙和陸擎森跟著送出去,回來沒著急回包房,先把陸擎森拉到一邊盤問。
「你帶來那位看著氣質可不一般……跟咱這些沒啥文化的可不一樣,你咋認識的?不像咱能來往的人啊。」
陸擎森笑一笑:「他很好。」
「你得意什麼啊你拿得住嗎?」老趙捶他一拳,「眼珠子都要擱人家身上摳不下來了,我都替你臊得慌!」
陸擎森還是笑。
老趙「嘖嘖」兩聲,看不下去,正色道:「你跟小字斷乾淨了嗎?」
「怎麼?」聽他這樣問,陸擎森察覺到了什麼。
「昨天找店裡來了,讓我給你帶話呢,非要見你一面。怎麼弄的?」陸擎森把報警的事兒一說,老趙臉一皺「哎喲」一聲,「就怕這難纏的,作死作活鬧不消停!他說分手就分,你說分手就不行?」
「沒事。」陸擎森抬腿往裡走,「想分就沒有分不乾淨的。」
包房裡一下子少了三個人,陸擎森又不在,陳自明對著容印之就冷臉了。
「容總監,做人得厚道啊,可不能逮著誰都使脾氣。」
老趙媳婦在一邊急得裝咳嗽,陳自明毫不在意:「沒事兒嫂子,以後都是『朋友』了,有些話該說就得說。」
容印之給陸擎森鍋裡放了兩塊凍豆腐,把滾水壓下去。
「陳總監有時間不如管管你們部門朱棟,要離職就趕快,老把小姑娘弄哭算怎麼回事兒?」
「她樂意跟朱棟我有什麼招兒!」提起這茬陳自明沒就好氣,「再說了,人談戀愛關你什麼事?」
容印之放下筷子,看著他:「那我跟誰使脾氣也不關你的事啊。」
「陸森是我朋友!」
「Jessie是我助理。」
「那能一樣嗎?!」
「怎麼就不一樣了?」
老趙跟陸擎森一進門,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已經頂起來了。老趙媳婦趕緊招呼他倆坐下,猛勁兒給自家男人和陸擎森使眼色。
「怎麼了?」
陳自明抓過菜單:「沒事,加點肉,呂想都要吃完了。」
「哦。」陸擎森在容印之身邊坐下,「正好,印之你喝點什麼?」
給陳自明氣得,起身往外走:「我出去點,這服務員叫半天了不過來!」把老趙媳婦看樂了,「撲哧」一聲沒忍住。她這一樂不要緊,容印之臉皮薄,覺得自己鬧脾氣讓人笑話了,整張臉都紅透了:「我去個衛生間。」
陸擎森二話不說就跟出去了。
陳自明氣哼哼的,胡亂在櫃檯加了幾個菜,接著又拐進廁所。剛好看見陸擎森在那兒洗手,上去就一巴掌拍後背上。
「能不能找個好人了!一個比一個任性、一個比一個能作,看以後不欺負死你!」
「不會的。」陸擎森很淡定,抽了張紙巾擦擦手。
「我認識他時間長還是你認識他時間長?!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你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嗎?」
「那不是。」
「你就知道不是啦?你見過嗎?!」
「我有女朋友這事我都不知道,陳總監怎麼知道的?」
容印之的聲音輕飄飄地從他身後響起來:「還是KPI壓力不夠大,工作不飽和。」
陳自明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兒裡。
「公報私仇是吧,怕你啊!」說完點點陸擎森,恨鐵不成鋼似的,「不管你了!愛怎麼地怎麼地!」氣得連廁所也忘記上,直接回包房了。
陳自明一不在,容印之立馬就後悔,慢吞吞地洗完手,接過陸擎森遞來的紙巾:「對不起,沒忍住。」
「嗯?」
「他是你朋友,我不該——」
陸擎森直接親上去,吸了下他的嘴唇。
沒想到會在隨時有人來的場合下被他親吻,容印之有點發愣,眨了下眼睛不知道該說點什麼。自從遇見陸擎森以後,這個男人讓他無法應對的瞬間越來越多了。
陸擎森把他手裡擦完的紙巾拿過來扔掉:「沒事,回去吧。」
寬厚的背影走在前面,偶爾又慢下來靠在他身側。容印之的心跳彷彿反應慢了一拍似的,現在才開始咚咚作響。
這個人,溫存得好可怕啊。
萬一有一天,這份溫存不在了,那不是更可怕嗎。
「陸。」容印之低聲叫道。
晚間,冬日的火鍋店,人來人往,吵雜喧鬧。他們一前一後,被夾在穿梭不停的服務生、熙來攘往的客人裡。太擁擠了,陸擎森始終用一隻手臂微微向後護著容印之。
「嗯?」陸擎森轉頭看他。
「我們……一起住吧。」
陸擎森沒有回答,到了包房門口才停下來,認真地問:「可以嗎?」
彷彿不是容印之開口詢問,而是他在主動請求。容印之用一個輕微的點頭作為回答。陸擎森將手掌覆上他的脊背,把他虛虛地抱了一抱,在耳邊低低地「嗯」了一聲。
晚飯吃到十點多,把喝了點酒睏得東倒西歪的呂想送到家,看他迷迷瞪瞪關上房門,陸擎森突然說:「印之,今晚留在這兒過夜行嗎?」
容印之跟他一起上來幫他開門,以為一會兒就走,所以站在門口都沒脫鞋。
「嗯?」為什麼?
陸擎森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要求有些突然,赧然地垂下了眼簾,難得地猶豫了:「就是……想邀請你。」
邀請?
到底是為什麼?
還是覺得對先一步提起同居的容印之覺得不甘心?
他並沒有喝酒,此時卻顯現出一種不曾在他身上出現過的孩子氣來。站在容印之面前,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回答,一隻手不安地撫著頸後。
容印之可以有很多理由拒絕:沒帶洗漱用具、沒帶替換的內衣褲、洗澡不方便,或者乾脆一句「想回家」。無論什麼理由,只要他表現出一點遲疑陸擎森就絕不會勉強。
可他還是說:「好。」
如同陸擎森沒法拒絕他一樣,他也同樣拒絕不了陸擎森。
陸擎森吻他,從客廳吻到臥室,吻到床上。脫去彼此的衣服,安安靜靜地在黑暗中做愛。
說安靜似乎也不對,肉體的摩擦聲和床鋪的擠壓聲與喘息呻吟混雜在一起,飄散在空氣中。可是一旦缺少了甜蜜的情話和享受的低語,性愛似乎就變得安靜又隱秘了。
陸擎森似乎更喜歡面對面的做愛,可以不間斷地接吻,可以毫無距離地擁抱,就如他此刻正在做的一樣。容印之在他懷裡被頂動得起起伏伏,發出細細的呻吟。
他在毛衣裡面穿了一件親膚的打底小背心,陸擎森沒有脫去它,把手探進小背心裡面撫摸著他的脊背,另一手按住臀部揉捏。
「上一次,我就想對你這麼做……」他在細密的親吻中,對容印之說。
所以,為了彌補什麼都沒做的那一夜?
「誰知道……你在想什麼……」容印之的抱怨,伴隨在喘息裡更像是撒嬌。
「我在想很過分的事,想了一整夜。」陸擎森深深頂進去,容印之沒有忍住長長地呻吟一聲,感覺到男人把他摟緊了,「想對你做的事。」
容印之十指在他頸後交叉,拇指撫著男人耳後:「……比如?」
陸擎森回以深吻,同時讓抽插的幅度變大了。
「陸——!」
被那根性器兇猛貫穿的感覺,容印之已經很熟悉了。快感一如既往翻湧著將他吞噬,僅餘的一點點理智讓他把剛叫出聲的呼喊生生壓了回去。
「陸、不行、你慢、慢一點……!」
隔壁睡著人,他不敢叫。可是無論如何哀求,陸擎森依然像發情的猛獸一般,越來越狂放,他只能死死地摀住了自己的嘴巴。難以忍耐的嗚咽依然從指縫間流瀉出來,容印之一邊哭,一邊用模糊的聲音罵他「渾蛋」。
陸擎森把他的小背心脫掉,胸膛貼著他的胸膛,像嘆息一般說道:「就允許我做個渾蛋吧……!」
明明是請求,卻又任性而強橫。
好不容易挨到結束,容印之喘氣裡都帶著哭腔。陸擎森用手掌把他臉上殘留的眼淚擦去,被歇過勁兒的容印之一拳碰上下巴。
裝裝樣子罷了,根本就沒用力。容印之打完就摟住了他的脖子,說「冷死了」。陸擎森用被子把他包裹住,聽他輕聲問:「還想過……其他過分的事嗎?」
「嗯,很多。」
把你鎖起來,關起來,誰都看不見。
「……說說看。」
陸擎森慢慢地搖頭:「會嚇著你。」
容印之笑起來,下巴墊在他肩膀上振動:「明明就是棵實心兒樹,還要裝蒜。」
「樹?」這是陸擎森第一次聽容印之如此形容他。
容印之裹緊被子,枕在他頸窩裡,側頭看他的下巴:「那天你等在門口的樣子,又高,又挺拔,站得筆直,就像一棵樹。」抬手點上了陸擎森的腦門,「個性也像。不會撒謊,講話又直,像塊木頭。」說完坐起來看他的臉。
視線熟悉了黑暗,對方的輪廓已經清晰起來。
陸擎森看見容印之微微歪著頭,全身裹在他那條被罩很醜的棉被裡,露出好看的笑容,一字一字叫他:「陸、大、樹。」
叫完了又忍不住笑,整個身體坐在他腿上笑得發顫。陸擎森便像一棵倒下的樹一樣,朝他壓過去。
被陸擎森的「過分」折騰到半夜,容印之渾身痠軟,嗓音低啞。洗完澡重新躺在床上,依然穿著上次那套T恤衫和運動褲,不同的是陸擎森可以理所當然地在被子裡抱住他了。
「我想把原來住的房子退掉。」容印之說。兩處房子的功能性從根本上就翻轉了,沒有必要浪費錢。
陸擎森撥弄著他有些潮濕的頭髮:「要過年了,你回家嗎?」
容印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回不去了。」
「給家裡打過電話嗎?」
「打過,直接掛掉……手機也不接。」
陸擎森把他摟緊一點:「我會留在這兒的。」
「你不回家?」容印之記得他身份證上的地址,並不是本地人。
「嗯。大弟結婚了,人口多,就不回了。」
「你是老大吧。」當然這只是容印之的猜測,還沒聽過他家裡的事情,於是好奇地問,「有幾個弟弟妹妹?」
陸擎森很是思考了一下:「九個。」
「九……!」容印之禁不住驚嘆,支起上半身看他,「真的假的?!沒騙我?!」
陸擎森低低地笑。
「真的,親生的三個,不親生的六個。」
「親生」和「不親生」,光是這幾個字裡包含的故事,十有八九都不是好事。
「可以跟我說嗎?」容印之覺得或許不該追問,時間久了自然會知道,如果陸擎森想說也會說——可他還是想現在就知道,想瞭解陸擎森更多一點。
陸擎森把他按回被窩裡去:「當然啊。」
早上醒來時枕在陸擎森的手臂上,問幾點,陸擎森說八點。客廳裡傳來呂想翻冰箱的聲音。
「你猜他第一句跟你說什麼?」陸擎森問。呂想昨天回家就倒床上睡了,也壓根不會注意到門口多了一雙鞋。
容印之想了想:「『容哥,你餓嗎』?」
兩人一起在被窩裡笑起來。
「冰箱裡還有什麼嗎?」
「沒了……」要搬家就沒存食物了,現買現吃。
「附近有市場嗎?」
「有,一起去。」
「嗯。」
說是這麼說,可是誰都沒有要起床的意思。安靜地躺了一會兒差點又要睡過去了,容印之睜開眼睛說:「不行不能睡了,再不起來呂想要餓死了。」
陸擎森把他箍得緊緊的:「那就餓死。」
容印之轉過頭去,仔細看他的臉,依然是那副沒有表情的樣子,目光卻炯炯地盯著自己:「我都不知道你也會鬧脾氣的……」容印之抬手摸他的下巴,短短的胡茬有點扎手,「我以為只有我會。」
男人垂下眼簾,把他的手捂在臉上,低聲說:「我一點都不好。」
容印之笑起來。
「好耳熟啊……這句話。
「我不好的地方你覺得好,你不好的地方我又覺得好,所以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你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
容印之又問:「不管你們家呂想,那你餓不餓?」
「一點點。」
容印之哈哈笑:「這麼久以來好像問你最多的就是,餓不餓,吃了嗎,吃什麼——還沒有給你做過其他的事情。」
他一邊這樣說,一邊就看見陸擎森不斷搖頭。
「你做了,做了很多。」
「比如?」
「比如容忍我變成一個渾蛋。」
容印之覺得臉頰發燙:「就沒別的了……?」
陸擎森的回答卻有點答非所問。
「印之,你在我身邊就是最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