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齊小異等人離開村子的時候何朗誠還不知道她們已經猜到了部分真相,為什麼突然就翻臉了?齊小異又看了眼丁倩儀,暗暗希望不要是她出賣了大家。
「這一年多時間和大家相處得很愉快,所以雖然最後有人給我添了不少麻煩,我還是會儘量讓你們死得痛快些。」何朗誠的語氣和笑容和以往並沒什麼不同,和他大二轉進班級裡自我介紹時一樣極具親和力。
齊小異明顯能感受到丁倩儀瑟縮了一下,在清醒狀態被剁掉手指確實不太像何朗誠所說的讓他們死得痛快。
何朗誠看到齊小異滴溜溜直轉的眼珠,又道:「我勸你們別再動不該有的心思,要是都像丁倩儀同學這麼配合,現在大家都還在高高興興地玩耍呢。」
齊小異皺了皺眉,看來確實是丁倩儀的大嘴巴讓何朗誠知道了他們在預謀逃跑,導致村民提前行動,把剩下的同學都抓了起來,早知道就是拖也要把她們三人拖下古墓。
剁案板的聲音突然又停了,屋裡一時陷入了詭異的安靜,然後只聽一聲含糊不清的「爸、爸」,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從放案板的桌子下爬了出來,鮮紅的血跡沾滿了他的嘴角和臉頰,他抱緊那屠夫的小腿,睜著一雙迷濛的大眼睛渴求地看著他的爸爸。
屠夫放下刀,低頭摸了摸小孩的頭,沉默地側頭看了何朗誠一眼。
「哎呀,小凳子又餓了。」何朗誠回頭看了看,轉過身時笑容未變,卻讓所有人遍體生寒,「你們作為大哥哥大姐姐看到小朋友餓了,是不是應該有點奉獻精神?要不還是丁倩儀同學吧,小凳子好像挺喜歡你的手指的,這麼快就吃完了。」
丁倩儀抖得如同篩糠一般,在何朗誠看向她的時候不住地搖頭,冷汗一串串地順著臉頰淌下,看到齊小異後更是用眼神向她求救,嘴裡發出嗚嗚的叫聲。
何朗誠順著丁倩儀的目光將視線移向了齊小異,「差點忘了,這裡還有一個樂於助人的同學。」
何朗誠說著就過來拖齊小異,卻聽屠夫道:「還是原來那個吧,在主人來之前沒必要再折損其他人。」
何朗誠卻不鬆手,笑眯眯地看著齊小異說:「沒關係,她這麼瘦弱,主人不會看上的。」
齊小異在他過來時伸腿蹬了過去,何朗誠順勢抓住她的腳腕,狠狠一扯,齊小異的頭重重地往地上一磕,仰面被拖了過去。
「剁腳好了。」
屠夫看了一眼痛得呲牙咧嘴的齊小異,遲遲沒有去拿案板上的刀。
「王老憨,你不是同情她吧?你覺得她藏了那麼多同學到古墓裡很勇敢是不是?但你知道她這麼做給我們添了多少麻煩嗎?」何朗誠攥著齊小異的腳腕,冷冷地橫了屠夫一眼,「真這麼有血性你就別吃,不然就別跟我裝模作樣。」
王老憨被他這麼說也不惱,只默默地低頭看了看小凳子,隨後拿過屠刀就朝齊小異的腳腕砍了過去。齊小異盯著滿是血污的刀刃,竭盡全力地想從何朗誠手中掙脫,卻只是加劇了他的用勁。
屠刀劃出駭人的寒光,眼看就要血濺當場之際,屋外忽然傳來一陣賽過一陣的淒厲叫聲,尖利的讓人耳膜發疼,何朗誠和王老憨都是臉色大變,正要出門查看,外間緊鎖的房門訇然中開,一股凜冽的疾風挾著滿是寒意的氣流竄進了屋內。
冷風拂面,讓被捆住的眾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而吹在何朗誠三人身上卻不是這麼輕微的效果。
最先是小凳子發出了一聲慘叫,風從他身上掠過時將他的皮肉也隨之刮走,層層剝離的皮肉剛一離體便隨風而去化作齏粉,眨眼間就只餘一具小小的骨架還留在原地。
王老憨的身子也在風化,他艱難地轉身,目疵欲裂,手裡的刀噹啷一聲掉落在地,彎腰伸手欲觸碰小凳子,但在碰到前最後一節手指也褪去了皮肉,高大的骨架在慣性的作用下繼續前傾,垮啦一聲散了一地。
短短數秒間三人俱化為白骨,屋內一時靜得嚇人。
在常人看來這樣一股妖風似是憑空出現,在齊小異眼中看到的卻是一個手持鎖鏈、頭戴高帽的寬袍廣袖黑衣人乘著疾風從何朗誠三人身邊掠過,在屋內游曳一週後手中烏黑的鎖鏈便鎖住了三人的魂魄。
黑衣人勾完魂正要離開,卻將將停在門口,猛地回過頭,對上了齊小異的目光。
他的面目好似被一團霧氣籠罩,飄飄忽忽中似有千變萬化,無法辨清真實樣貌,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卻又冷得讓人膽寒,堅硬如鐵的目光好像有實質一般刺痛了齊小異的心臟。
凡是和鬼差對視上的人都會被當作將死之人勾走魂魄。
齊小異忽然想起這一點,趕緊移開視線,卻還是聽到黑衣人轉身向她走來時鐵鏈拖在地上滋啦作響的聲音。
被煙霧繚繞的黑色衣角在齊小異眼前飄動,黑衣人默不作聲地站在她面前,似乎在考慮是否要帶走她。齊小異不敢再抬眼,目光直直地盯著地面,生怕讓黑衣人發現她能看見他,她僵硬地梗著脖子,身體不自覺地在微顫。
耳邊響起赤足走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動靜,接著一雙暗藍色的腳出現在齊小異的視線裡。
一個大夜叉附耳對黑衣人說了幾句話,黑衣人沒有回話,一陣沉默後又聽鐵鏈拖動的聲音,飄揚的衣擺和藍色的雙腳帶著三個鬼魂一起離開了。
大夜叉在出門前側頭看了一眼雙手撐地掙紮著想站起來的齊小異,齊小異抬頭見狀又是一驚,但大夜叉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跟著黑衣人一同消失在門外。
那大夜叉明明發現她能看見他們,為何就這樣走了?
齊小異初中時幾個和她一起看見陰兵過路的同學,有一人當場暴斃,魂魄被拘回陰間,其餘人包括齊小異在內都生了一場大病,雖然已經過去了好些年,但有過這樣的經歷讓她對鬼差總是懷有一種包含恐懼的敬畏,所以這次如此輕易逃過一劫讓她有些難以置信。
有人在背後輕輕點了齊小異一下,嚇得正在發愣的她一顫,回頭一看,躲在桌子下的呼呼怯怯地對她咧嘴一笑,然後警惕地瞄了一眼角落裡的其他人才迅速地竄過來幫她解手上的繩子,齊小異忽然就想明白了。
剛才那個大夜叉應該就是呼呼的爸爸。
所以他才會阻止黑衣人勾走齊小異的魂魄,並對她能看見鬼差一事視而不見,甚至可能在危急關頭如神兵天降來解救他們的鬼差也是呼呼帶來的。
可是呼呼又是怎麼知道她遇到了危險?
呼呼幫齊小異恢復自由後就一直抓著她的衣角,雖然很害怕還是跟在她身後,陪她一一解開其餘同學手腳上的繩子。
受驚過度的同學們在齊小異的組織下恍恍惚惚地離開這間充當屠宰室的屋子,重見天日時大家都面如菜色,但劫後餘生的喜悅終於慢慢溢了出來,有些人腿一軟坐在了地上,有幾個女生互相抱頭痛哭了起來。
道路兩旁可見方才被鬼差帶走的村民留下的白骨,他們在十年前便應魂歸地府,卻在逆天而行的法術下成為行尸走肉,此時村子重回地府管轄,他們的皮肉十年時光一瞬疊加下化作塵土隨風而逝,他們的魂魄也終於能得到安息。
山間還不時能看到一閃而過的鬼差,村口已經聚集了不少本來遊蕩在山裡被勾回來的鬼魂,齊小異在裡面看到了古墓裡的那些盜墓賊和夏欒。夏欒掙了一下束縛住他的鎖鏈,焦急地看向齊小異。
看管這些鬼魂的正是方才那暗藍色的大夜叉,齊小異看了看呼呼,小聲問它能不能將它爸爸引開一會兒,呼呼的圓眼睛轉了轉,點點頭啪嗒啪嗒地蹦了過去,抱住大夜叉的腿往邊上走了幾步。
齊小異覺得呼呼對「引開」這個詞的理解可能有一點偏差,不過夏欒排在比較後面,也只能硬著頭皮走到他身邊。
大夜叉掃了齊小異一眼,卻好像沒看見一樣接著低頭和呼呼說話。
「我還有心願未了,不能去投胎,你能不能幫幫我?」夏欒誠摯地看著齊小異,眼中滿是哀求。
齊小異被看得心中不忍,又想到如果不是夏欒他們現在可能已經成為了村民的口糧,便點了點頭,「我盡力試試吧。」
和呼呼說了一下夏欒的情況後,呼呼又轉達給了大夜叉,這次他們要帶幾百個鬼魂回去,有遺漏也很正常,大夜叉便通融了一下,讓呼呼鬆開了夏欒的鎖鏈。
手機的電磁波頻率可以掩蓋一會鬼魂的蹤跡,為了躲避其他鬼差,夏欒便暫時附在了齊小異的手機上。
在鬼差四處勾魂的同時,齊小異又去古墓裡將藏起來的同學和輔導員帶回村裡匯合,之後眾人發現手機的信號也恢復了,雖然不是很好,但至少能撥通報警電話。
在等待救援的時候齊小異詢問了呼呼才知道,這次會有鬼差來救他們確實和呼呼有關,但也不全是它的功勞。
她在古墓裡用鬼火點燃的尋蹤符達到秦錚手中後,秦錚見符紙有被法術攻擊的痕跡,又是從距離S市這麼遠的流相山送來的,立刻意識到她一定是出事了,如果憑他的腳力趕過來想必來不及,他知道小紅已成為鬼差,便將此事告知了小紅,希望小紅能趕去解救齊小異。
但小紅作為基層鬼差有屬地的限制,不能擅離職守,便又找上了呼呼。呼呼爸爸被呼呼纏得煩不過便過來查看,誰知發現這個村子竟然被人用法術隔斷了地府的控制,十年來竟沒有任何鬼差來此勾魂,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於是連忙上報,地府這才派了鬼差來處理這個村子附近滯留的大批鬼魂。
呼呼爸爸撿了個大便宜,地府一定會對他上報的行為進行嘉獎,而這一切正是託了齊小異的福,又加上呼呼十分喜歡齊小異,所以他才會幾次三番出手相助。
齊小異從呼呼詞不達意的表述中整理出了這一輾轉曲折的過程,心中一陣陣後怕,這其中哪一個環節出了差錯或是稍慢了些,她恐怕都不能完整地離開這裡了。
浩浩蕩蕩數百個鬼魂在鬼差們的押解下被遣返地府,呼呼在大夜叉的威壓下也扁著嘴不情不願地一同回去了。留在村裡的學生們分為了兩派,一派是被關押在屠宰室裡飽受精神摧殘,現在還沒緩過勁來,另一派則是幸運地一直躲在古墓裡,沒有經受屍山血海的刺激,此時精神倒是很足,正在安慰萎頓的前者。
齊小異知道她現在看起來一定很糟糕,頭髮上都是黏糊糊的血塊,臉上也滿是血污,又冷又餓渾身痠痛,面對沈可心和葉相宜的安慰有種深沉的脫力感,但又不想她們擔心,便強打著精神露出微笑表示她沒事。
當地警方在大約兩小時後趕到了村裡,一同過來的還有唐柚和鄭麗娜。
鄭麗娜的脖子上有很明顯的淤痕,唐柚的左腳腳腕上也纏著紗布,但經過了處理應該已經沒有大礙,見到她們平安無事,齊小異懸著的最後一份擔心終於也落了地。
警方對於在這個村子裡發現大量的白骨和屍體還是比較震驚的,先簡單處理了幾個學生的傷勢,又對現場進行了封鎖,給學生們做了筆錄後便派車將他們送回市區。
路上齊小異等人才知道唐柚她們差不多一回到公路上,報了警沒多久就遇上了趕來的警察,便帶領他們進了村子。
「村民沒有去追你們嗎?」
唐柚和鄭麗娜對視了一眼,鄭麗娜本想說些什麼,但唐柚皺眉低下了頭,她便打住了,只笑著搖了搖頭。齊小異見唐柚不想提起,便也不再追問,因為如果有人問她在那間屠宰室看到了什麼,她也不會想說。
回到市區後在公安局裡呆了沒多久,他們便被告知可以離開了。
從學生們的證言來看,那個村子裡發生的事沒法用常識解釋,警方對這種類型的案子也無計可施,既然受害者被解救出來了,凶手也全部化為白骨,就沒有必要再深究了。
只有齊小異知道其實幕後的真兇並不是那些村民,但那個人顯然不是人類警方能追查的對象,只有寄希望於地府能找出真兇了。
在回S市的高鐵上大家都沒了去時的興頭,發呆的發呆,睡覺的睡覺,愛聊八卦的女生們也沉默了一路。齊小異趴在座位前的小桌子上,看上去好像在睡覺,實則一直睜著雙眼。
她只要一閉上眼,就能看見屠宰室裡懸掛的一具具屍體,看到他們從披散下來的頭髮裡,露著一條縫的渾濁雙眼,眼黑眼白糊作一團,毫無生氣地看回她。
七個小時的路程很漫長也很快,她好像只趴了五分鐘,又好像趴了一輩子那麼久。聽到到站的提示音,齊小異直起身,看不出任何異樣,拿著行李和同學們一起下了車。
站台上人頭攢動,齊小異在上車前和齊曉聯繫過,她說會來接齊小異。齊小異便四處張望著尋找齊曉,一個高大的身影快速從另一邊走了過來,齊小異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齊小異先是僵硬了幾秒,卻在任同伸手摸著她的頭髮將她擁進懷裡時放棄了抵抗,淡淡的菸草味混合著陽光的味道撲進她的鼻腔,瞬間沖垮了她偽裝出來的平靜,她紅著眼睛將腦袋埋在任同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回抱住他。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任同低沉的嗓音有些慌亂和暗啞,說出來的話不知道是在安慰齊小異還是在安慰他自己,「對不起,我沒有在你身邊,但是已經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