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啷。噹啷。
鐵鏈撞擊台階的聲音在樓梯間形成了回音,伴著疊加的恐懼一級一級向底樓靠近,在一片漆黑中如正在捕獵的鷹隼般盤旋在齊小異等人的上方。
齊小異屏住呼吸,同時捂著身邊同學的嘴以防她發出聲音,她能感受到自己和同學的身體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如果被鬼差發現了,她們就會和韓夢琳一樣被勾走魂魄。
鐵鏈拖在地上的聲音在二樓樓梯口停住了,距離她們藏身的底樓樓梯間只有幾米之遙。半晌沒有動靜,同學在齊小異手中輕微掙紮起來。
齊小異擔心鬼差並沒有離開,又不敢出聲提醒,手上便加了幾分勁,卻摸著一片滑膩膩的觸感,愣了片刻,猛然覺出不對。
現在和她躲在一起的人,是誰來著?
齊小異聽著耳邊近在咫尺的哼哧哼哧的噴氣聲,在黑暗中僵著脖子慢慢轉頭,對上身邊人眼黑眼白糊作一團的渾濁眼珠,她驚叫著鬆開手,連連後退。
對方蹲在原地,身子不動,頭卻以詭異的角度轉向齊小異,泛著死氣的暗黃眼珠直勾勾地注視著她。
齊小異的心臟跳得快要蹦出胸膛,她轉身欲逃,卻發現一個黑□□的人影正站在她身後。
一個通身不透光,好似被投射到三維中的影子一般的人,唯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嵌在他臉上,在黑暗中以緩慢的頻率開合,沒有任何感情地和齊小異對視。
鬼差抬起手,鐵鏈隨之嘩啦作響,理智告訴齊小異趕緊逃跑,但是她根本無法挪動雙腿。
突然鬼差的手臂上睜開了一隻眼睛,同樣的黑白分明,同樣的毫無感情。然後緊挨著那隻眼睛又是一隻,一隻接一隻的眼睛在鬼差身上各處睜開。
數不清的眼睛擠擠挨挨地在黑暗中對著齊小異一開一合,伴著鐵鏈的響動向她逼近。
齊小異的腿無意識地抽動了一下,撞在了課桌的桌板上引起一陣震動,她驚懼未定地抬起頭,看到坐在前面的同學回過頭向她投來疑惑又惱怒的眼神,她才反應過來她在課堂上睡著了,剛才只是在做噩夢。
「第五排那位同學,你終於睡夠了是吧?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講台上滅絕師太潘菲菲壓低眼鏡,也不說是什麼問題,只翻著眼睛看向齊小異。
坐在她右邊的葉相宜指著書上的內容小聲提醒齊小異,齊小異慌忙站起身,眼睛盯著書,腦子裡一片混亂,「呃……」
「我們剛才講到這個問題在國外……」潘菲菲白了齊小異一眼,直接打斷了她,也不說讓她坐下,又接著之前的內容講了起來。
齊小異剛組織好的語言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又沒有得到坐下的許可,只好尷尬又難堪地站在位子上,聽著四周同學的嗤笑和竊竊私語漲紅了臉。
左邊的沈可心看了眼盯著ppt讀的潘菲菲,扯了扯齊小異的衣袖,小聲勸她坐下。
齊小異腦子裡本就渾渾噩噩的,也沒多想便坐下了。這下潘菲菲總算又承認她這個人的存在了,毫無徵兆地停下了講課,板著臉斜眼看齊小異,似乎對她沒有經過同意就坐下的行為很不滿,好在沒有再為難齊小異,停頓了幾秒後又開始照著ppt念。
換做上個學期,就是借齊小異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在潘菲菲的課上打瞌睡,但她從流相山回來後就沒睡過幾個好覺,才會在開學第一週滅絕師太的課上睡著了。
可惜即使是白天,她的噩夢也陰魂不散。
從流相山回來至今已有一個月的時間,寒假的時候學校就給班裡所有同學安排了心理輔導,有一些受刺激不大的同學已經漸漸走出陰影。但齊小異的情況比較特殊,有些話她不能對醫生說,比如她可能從來沒從初中那次招筆仙引來鬼差的事件中走出來,又比如每晚讓她夜不能寐、光怪陸離的噩夢。
齊小異騙過了醫生、老師、家人和朋友,甚至連小紅都以為她已經沒事了,其實如果不是那些揮之不去的噩夢,也許她也會以為自己並不在意食人村裡發生的事。
食人村的事就像一個□□,將她壓抑了十多年的恐懼全部誘發了出來,她不是不害怕那些未知、強大又滿懷惡意的鬼怪,她只是麻木了,而現在她能做的也只是等待時間讓自己再一次麻木。
一個月的寒假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除了定期參加心理輔導和春節例行的各項活動,還發生了一些意料外的事。
首先是任同和她的關係,那次在火車站任同的心跡可以說表露得十分明顯了,但知道齊小異安然無恙後他又退縮了回去,沒有進一步表示。兩人在假期裡也見過幾次面,雖然相處模式較先前熟稔不少,但多是任同默默地陪在齊小異身邊,聽她說一些不能和醫生講的話,陪她去看最新上映的大片,或是什麼都不做,就在寒風中並排散步。兩人沒有任何親密的接觸,唯一一次牽手是在過一條交通繁忙的馬路時,而一走到對面任同便鬆開了手。
所以齊小異也搞不懂他們現在算什麼關係,她只知道和任同在一起的時候她很安心,即使看電影時不小心在他身邊睡著了也不會做噩夢。
此外就是唐柚從流相山回來之後就一直反反覆覆地發燒,到開學也沒有好轉。醫院說是她腳腕上的傷口感染所致,齊小異去探望過她幾次。前幾次唐柚都在昏睡,最近的一次她雖醒著,但整個人看上去萎靡不振,也不願意拉開窗簾或是去戶外活動活動,和齊小異說了幾句話便縮回了被子裡。看她這個狀態,齊小異對她請了病假沒有回學校倒是毫不意外。
唐柚一直沒有說在食人村時她和鄭麗娜到底遇到了什麼,但齊小異覺得她的病情很有可能和當時發生的事有關,也許她應該嘗試從鄭麗娜那裡打探一下。
後半節課齊小異沒有再睡著,但也一直處於神遊狀態,下課鈴響起,大家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她才回過神,也將書本、筆袋等物收進包裡,和兩個室友一起順著人潮向外挪動。
由於階梯教室的門太小,學生們堵在了門口,齊小異在前後方人群的圍堵下,從門口到台階短短幾步路用了十多秒,正要邁下台階,突然聽到一陣小孩的嘻嘻笑聲,背後一冷,便覺一股大力將她向前一推,毫無防備之下她便直挺挺地往前栽倒,撞倒了前面兩個同學,自己也從台階上摔了下去。
「你怎麼回事?會不會走路啊?」被牽連的兩人從地上爬起來,沒好氣地瞪了齊小異一眼,別上的同伴過來攙扶她們,同時一起討伐齊小異。
齊小異被葉相宜和沈可心扶了起來,顧不得扭傷的腳和蹭破的手掌,連聲道歉,對方才沒什麼好臉色地作罷。
登登登的高跟鞋聲從她們邊上經過,齊小異下意識地側頭,看到了昂首挺胸地走過去的潘菲菲。
以及緊跟上她的一個小女孩。
那小女孩只有四、五歲的樣子,穿著一身碎花連衣裙,長得倒是很可愛,只是烏青的臉色和不懷好意的眼神讓她看上去十分□人,尤其是當她抱著潘菲菲的小腿對齊小異露出陰笑時。
齊小異突然想起學院裡有關在潘菲菲課上不好好聽講就會倒霉的傳言,例如故意問深奧的問題刁難潘菲菲的學長課後丟了錢包以致要補辦所有身份證件,又或者是上課打瞌睡的學姐不小心摔下樓梯破了相,但多數人只是把這些事當作科普潘菲菲外號的談資,心裡卻覺得不過是巧合罷了,以前齊小異也是這麼想的。
但現在她不這麼覺得了。
小女孩回到潘菲菲身邊後不久便消失了,齊小異不知道剛才她推她是潘菲菲指使的,還是小鬼感知到主人的不滿而做出的自發行為。不管是哪種,會養小鬼還縱容小鬼傷人的都不是什麼好人,齊小異也一點都不喜歡潘菲菲,但她還是追了上去。
「潘老師。」齊小異叫住潘菲菲的同時就感到了後悔,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
潘菲菲不耐煩地翻著眼睛看著齊小異,「你如果是為了讓我不要給你扣分,就別白費口舌了。開學第一天就在我的課上睡覺,我看你是不想要這學期的績點了。」
一股氣順著胸口湧了上來,齊小異憋著這口氣吼了出來:「我不是來要分數的你最好管管你的小鬼否則她遲早不受你的控制到時候倒霉的是你還有如果你還想要孩子的話最好別再養小鬼。」說完她昂首闊步扭頭就走。
反正該說的她都說了,聽不聽是別人的事,她不會再像初中時一樣蠢到想要拯救每一個認識的人。
回到寢室時齊小異的氣差不多已經消了,正巧在一樓走廊裡看到了小紅,剛想上前打招呼,小紅卻主動飄了過來,沒等她開口先道:「豆,豆,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