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攜手進退飛來橫禍

  翌日,阿月發起高燒來,蜷在被窩裡難受得很,腦袋暈乎乎的。聽見曾祖母讓嬤嬤傳話來,說不用去學堂,她倒有點慶幸,這麼一直病著也無妨的,那就再不用去了,自己在家看書還更好。

  可身體倍棒的她第二天就好了。

  朱嬤嬤進來時,她已經起身,在找衣服穿,不由說道:「不是不願去學堂麼,那就多休息兩天吧。」

  阿月搖搖頭:「爹娘會擔心的。」

  朱嬤嬤輕嘆,一直說她不懂規矩,可心眼卻是她教了那麼多姑娘中最好的。那些面上知書達理的,卻也不過是停駐在臉上,心底沒那善意。阿月跟她們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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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氏還在心急火燎的等著丁氏給她要個兒子來,可那頭卻毫無消息。惱的她今日早早過去,守在清心院前等候。一會果真見到婆婆過來,當即欠身:「見過母親。」

  丁氏淡笑:「今日來的倒早。」

  她還要去伺候老太太起身,這招呼打過就想過去,卻被兒媳輕攔,低聲:「娘,那過繼一事……」

  丁氏這才明白為什麼她會在這了,根本就是守株待兔:「阿月不是病了嗎,要是在這時說,倒顯得我們不人道了。」

  宋氏這才勉強笑笑:「那也是。就勞煩母親多留意,盡快提了。」孩子早一日到身邊,養的熟,她的心也安。

  丁氏心底到底不願,請安時瞧見阿月也來了,眼神不小心與兒媳交匯,就見她滿目笑意。自己心裡已沉沉落落。

  請安後,用過早飯,各自回房準備出門,趁著慕宣還未走,丁氏輕聲道:「老爺,妾身有一事想同您商量商量。」

  慕宣說道:「且說。」

  丁氏話到嘴邊,心就在急跳了,遲疑片刻,才道:「阿秀一人帶著孩子,孤兒寡母的,日後不知如何是好。因此琢磨著……給她過繼個孩子。」

  半晌沒聲,丁氏不敢再開口。她始終猜不著他的喜好和情緒。

  慕宣沉思許久,才道:「也好,我好好想想族裡有哪家孩子合適的。」慕家雖然是世家,但總有些遠親像爛泥扶不上牆的,跟他們說過繼個孩子到將軍府,又有誰會不樂意。

  丁氏小心道:「遠的,到底不親,養著也膈應。因此妾身想……長善最為合適。」長青是慕韶華的長子,不適合,思來想去,還是次子好。而且到了日後的三房,也算是三房的嫡長子,換了個家,地位不會低。

  慕宣一頓,兒子的脾氣他不是不知道,要是真說了,一定又會同他大吵吧。但慕正林也是他的親兒子,留下妻女孤苦無依,也確實要為她們母女的日後考慮。沉聲:「等科舉過了再說這事。」

  終於可以跟兒媳「交代」的丁氏暗鬆一氣,擔子總算是放下了。

  宋氏知曉後,頗為不滿,但老祖宗和公公都不立刻出頭,唯有繼續等,巴不得科舉早些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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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月下馬車前,吐納了好幾口氣,嗯,煩惱都在昨天哭掉了,現在沒有糟心事。安慰完自己,這才下了車,往學堂走去。

  朱嬤嬤極為擔憂的看著她進去,直到學堂大門關上,才離開。

  阿月走進鳳來院,進了屋裡,一如既往的沒人理會她。平日桌上都會堆著莫名其妙的髒東西,她每天做的事就是打掃。她曾想,要是讓她知道是誰做的,一定把這些通通還回去,可是每次都沒發現。

  可今天竟然沒有一點髒東西。

  她頗為詫異,左右看看,難道她走錯地方了?這還沒詫異完,旁邊已一屁股坐下一人,更是意外:「寧、寧……」不就是前天騙她的寧如玉。

  剛用水清理完畢的寧如玉兩手還通紅著,抬頭看她,抿了抿嘴:「這不是兩個人坐的麼?你旁邊不是一直沒人嗎?我坐不行?」

  三句逼問,阿月瞠目結舌。完了,說好了扯平的,可她竟然殺上門來。她暗暗挽袖準備迎敵,要是再敢欺負她,她也會揍人的!

  寧如玉見她磨嘰坐下,目光直視前頭,好一會才說道:「事兒既然扯平了,那……那姑姑拜託我好好照顧你,嗯,我只能勉為其難答應了。」不得不說,前天阿月的大度還是讓她非常意外,深感自己做錯事,愧疚一晚。等聽見她染病,更是氣惱。思來想去,決定冰釋前嫌。

  完全不知她想法的阿月還是雲裡霧外。

  女先生講課時,見著寧如玉破天荒坐在眼皮子底下,頗覺奇怪。其他女童早就等寧如玉教訓她一頓,可直到放堂,也沒個動靜,和睦得很。如此一來,就惹人嫌棄了。

  兩人一天都沒說話,阿月心中有結,到底是不能真的扯平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說的就是這個了吧。

  翌日,阿月早早去學堂,卻不想,剛進門就見有人往她桌上丟泥巴。那幾個女童猛然瞧見她,嚇了一跳。想不通平日都是伴著鍾聲來的人,怎麼就早到了。

  寧如玉還沒進屋,就見阿月站在門前——她裝書的小挎包特別好看,鳳來院就她一人有,看見那包就知道了。她走進裡頭,問道:「怎麼了?」

  那幾個女童見著她,底氣也足了,輕斥道:「不就是弄髒了你地方,瞪什麼瞪。」

  阿月咬牙:「擦乾淨。」

  「不。」

  阿月又往前一步,瞪著幾人:「擦乾淨。」

  目光直盯而來,懾的女童步子微退,一會一人大聲說道:「你爹就是個泥腿子,讓你爹洗乾淨吧!」

  旁人立刻附和,聲音越發嘲諷。阿月愣了愣,她們竟然嘲笑她最敬愛的書生爹爹!

  寧如玉皺眉說了句「你這話未免太過分了」,卻見那小個子已經衝進人堆裡,拿腦袋撞別人,叫嚷「不許說我爹爹,快道歉」。女童避之不及,被她撞倒在地的有,被她驚嚇哭的也有。看的她目瞪口呆——果真是將軍家的姑娘。

  可局勢很快就被回神的眾女童逆轉,人小力量大,阿月用上四肢腦袋還是打不過人,轉眼書就抖了一地,髮髻也歪斜了。眼見她要被淹沒在人群中,寧如玉咬了咬唇,真是冤家,跑了過去「放開她」。

  女童們已經打瘋了,平日千金模樣蕩然無存,見來個勸架的,不知誰動手刮了她一巴掌。寧如玉當即大怒,手腳並用揍她們。

  這一架最後還是阿月和寧如玉贏了,對方人多,但她們不夠拚命,不夠狠,終於是潰不成軍。

  阿月仰著滿是抓痕的小臉:「快道歉。」

  女童哭做一團:「對不起。」

  寧如玉撥開掉在面上亂糟糟的頭髮,指了指桌面爛泥:「擦乾淨。」

  女童們抽噎著拿袖子擦拭。

  阿月頓時有種回到東村青雲巷子的感覺,和小夥伴並肩作戰取得勝利的感覺,真的不能更好呀,不過臉好疼。

  女先生進來時,看著前頭的學生都面帶傷痕,衣裳破爛,驚的手中書本掉落在地。急忙差人告知各人家中,這次參與的都是官家姑娘,可誰敢去惹慕家和寧家,都是自認倒霉,不敢上門討說法。可誰想這事一捂,風聲倒傳的更快更懸乎。

  孔氏正好在外頭品茶,聽見這事,急忙回了家,將風聲傳進老太太耳朵裡。起初老太太還不信,畢竟阿月是姑娘,平日那樣乖巧——雖然長的頗像鳳娘,可脾氣她是喜歡的。問了秦嬤嬤阿月可回來了,秦嬤嬤本不願在老爺少爺都不在家時說,但既然問了,只好答道:「三姑娘剛被送回來,確實是負傷了。」

  老太太手中枴杖咚的一聲大響,氣的哆嗦:「將她帶過來,我要親自問她!」

  秦嬤嬤遲疑道:「三姑娘正在上藥……」

  「快去!」這名聲都沒了,她還有心思抹藥,非得扒掉她的皮不可!

  阿月聽見老祖宗要見自己,倒一點也不害怕,心中坦蕩蕩的。她也不擔心寧如玉回家後會挨罵,因為她們都沒有做錯事呀。難道對方侮辱自己的爹還要她白白站著嗎,她可做不到。

  到了曾祖母屋裡,她規規矩矩行了個禮,腿腳也疼。

  老太太見她泰然自若的模樣,一瞬還以為自己錯怪她了,急忙看了一眼孫媳婦,免得丟了自己的臉。孔氏知道老祖宗的意思,先問道:「三姑娘,您這傷是打哪來的?」

  阿月答道:「同窗抓的。」

  老太太立刻喝了一聲,嚇了滿屋子的人一跳:「為何同別人撕扯?姑娘家的面子你還要不要了?」

  阿月不知老祖宗為何訓斥自己,撓撓頭:「可是他們罵爹爹呀,阿月不能坐視不理。」她挺了胸膛,站的筆挺,「要是有人罵您,阿月也會揍他們的!」

  這話一出,老太太就不好說話了,心頭微覺感動。孔氏見局勢似要逆轉,插話道:「老太太德高望重,怎會有人辱罵。你這事兒傳到外頭去,外人都會嚼舌根,說我們慕家不會教孩子,武將粗魯的名聲又扣在腦袋上了。」

  老太太心裡立刻不悅,自古以來武將就被文臣嘲笑只有匹夫之勇。她教兒時特地讓慕宣文武兼顧,朝中對他這一代也少了非議。如今……她煞費苦心了四五十年,卻又被毀了吧?!這一想,怒不可遏:「將她關進柴房去,不許用午飯!」

  阿月當即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