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衣裳都能感知妻子吐納在懷中的氣息,聲音顫顫,聽的慕韶華也慌了神:「你莫慌,慢慢說。只是要回娘家,我陪你就是。岳父岳母若是責怪你離家這麼多年,我會好好同他們謝罪。」
方巧巧搖搖頭:「你可知我為何會莫名出現在河中,又穿的怪異,談吐也與你們不同。只因我出現的地方,不是大琴國,甚至不是你所知道的國土。」
慕韶華絞盡腦汁,也還是想不通:「為夫不明白。」
方巧巧忍著淚,環緊他的腰身不敢鬆手,唯有如此才覺心安:「我來的那個地方,跟這完全不一樣。或許可以說,是百代子孫之後的時候。」
慕韶華完全糊塗了,鬆開她的手認真道:「難道你回去了就回不來了?那你是如何來的?已在這待了十餘年,難道還有人強行帶你走?那人是誰,我去和他理論。」說到最後,已是氣憤,天下竟有那樣不講理的人。
方巧巧苦笑:「我也不知道,那聲音屢屢來夢中,約摸三個月,等手上烏黑蔓延全身,我就要走了。所以大郎,找個姑娘替我照顧你們,我才能安心走啊。」
「胡鬧。」慕韶華這才想起來,伸手貼她額頭,沒有異樣。
方巧巧就知道和他說不通,可越是這樣,就越擔憂。如果他能看見那已經烏黑至胳膊的手就好了,那樣至少可以說服他。往日她喜歡慕韶華執拗認真的性子,如今不喜歡了,討厭得不行。
慕韶華見她冷靜下來,也平復了下心緒,將她貼在面額上的髮撥開,柔聲:「明日不是要去跟陸夫人喝茶麼?早些睡,不要再說胡話,否則要嚇到別人。」
方巧巧不死心道:「你真不信?」
慕韶華板了臉:「快睡。」安撫妻子睡下,心裡不適,特地問了平日伺候方巧巧的近婢,老太太可為難過她。回答是沒有,更覺奇怪。洗漱回來,躺下身時因還有亮燈,特地看了看她的手,還是白淨白淨的,哪裡見得到烏黑,這才放下心來。定是這幾日壓力太大了吧,看來得多陪陪她,免得又胡思亂想。
翌日,方巧巧送慕韶華出門,看著時辰得去茶樓,剛回到院子裡,莫大夫就過來了,說是大少爺吩咐來給她開安神藥,頓時苦笑。
阿月今日不用背書,得去繡房繡花兒,抱著自己專屬的繡花盒到了學堂,和同窗說了話。寧如玉如風跑進課堂,伴著大門洪鍾一步跨入,每日看她準時進門,已然成了女學堂的風景線了。
寧如玉搖搖晃晃坐下,鬆了一大口氣。阿月回到位置上,笑道:「阿玉日後若是做了女官,總是這樣,會挨罵的吧。」
「我可沒晚到。」寧如玉晃了晃腦袋,「有點頭暈,跑的太急了。」
「好好歇會。」
一日都有些渾噩,鴛鴦愣是被她繡成了鴨子,惹的學堂姑娘笑話。從繡房出來,阿月見她臉上有小紅痘,方才好似都沒瞧見,便拿了陸澤送她的藥膏給她:「阿玉,你臉上有個痘子,這是陸哥哥給我的,抹這些很管用。」
寧如玉倒沒覺得癢,抬脖子讓阿月抹上,聞到那藥膏有淡淡清香,精神了許多,歡喜道:「明早記得來我家,我們去玩一天,晚上去烤肉。」回到家中,全身乏力得很,一會就睡了過去。
---
方巧巧到了萬豐茶樓,進了廂房,程氏已臨窗而坐,瞧著外頭景緻,滿目閒淡。
程氏聽見動靜,偏轉回頭,美目流盼,三十餘歲不見半分皺紋,因眼角微微揚起,這一笑,就添了嬌媚,著實是個美婦人。起身迎道:「慕少夫人。」
「陸夫人。」方巧巧抬頭看了看外面,對面房屋低矮,可見遠處山林,看著灰色屋頂,也別有風味,「陸夫人平日常來這裡?」
程氏迎她坐下,丫鬟已上前斟茶,茶定,才說道:「倒不常來,家中瑣碎事多。」這麼一說,她倒是想起來了,「慕大人並無妾侍,慕少夫人的煩心事可要少許多。」
方巧巧聽她毫不掩飾對妾侍的厭惡,心下倒為她加了分。這裡但凡是做妻子的,為了顯示自己的大度和賢惠,不但要為丈夫找妾侍,還要包容寬待她們,甚至是她們所生的兒女,也定要和顏悅色妥當安置,否則就會被人扣上惡主母的名聲。也因此在外並不會提及這些,免得壞了自己的名聲。可程氏卻不同,頗為坦蕩。
「府裡大小事多,也難得空閒。」方巧巧笑笑,抿了一口茶,甘甜潤口。
程氏微微偏身面對窗外,遠處山林的翠綠景緻在日頭下隱隱動著:「我們雖然在官宦之家,但那是男人的事,我們不摻合。因此往後相見,說說我們姐妹間的話就好。」
方巧巧笑道:「那是自然。」
兩人處了半日,當真沒有提及半分官場的事。說一些家中事,聊一會喜好,時辰過的倒快。午前道別,兩人在樓下各自回家。程氏目送方巧巧回府,還未上車,程氏的陪嫁丫鬟喜媃問道:「小姐,慕家少夫人可交麼?」
程氏淡笑:「可交,但無法深交。」不是方巧巧為人交不得,而是兩人的脾氣意外相似,既然相似,那就都帶著一份警惕,你不先交付真心,也別指望對方信你。可兩人都不會先這麼做,所以只能做普通朋友,而無法成為知己。想到這,微覺落寞。知己難求,說的便是這個。
---
四月下旬,熱氣蒸騰。
阿月昨晚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跟老祖宗問安後就去酒樓跟寧如玉匯合,用過早膳後一起去玩。這還在老太太屋裡,下人就跑了過來敲門。秦嬤嬤開了門,擰眉:「何事?」
下人說道:「寧府來人了,過來請三姑娘,說有急事。」
丁氏說道:「定是有什麼急事,阿月快去吧。」
見阿月冒冒失失走了,老太太皺眉:「該不會是又在外頭闖禍了罷。幾個孩子裡,最不讓人省心的就是阿月。」
宋氏既然將大房當做大樹,這會自然要有所表示,不能光看著:「老太太可別忘了玉瑩呀。」
老太太這才想起來:「倒也是,玉瑩才最叫人煩心,也不知他們近來如何,可不要再給我們慕家丟臉了。只是巧巧啊,行之公務繁忙,你又要照顧孩子、管賬,哪裡伺候的周到,祖母於心不忍,還是找個姨娘幫幫你吧。」
方巧巧微點了頭:「已經同行之說了,只是他剛進官場,不願分神勞力,暫時還沒那念頭。」
「那你多勸勸他。」老太太想到上回同他提,自己還碰了一臉灰,就不想多見他。好在孫媳婦是個知禮的,沒反駁她,否則這老臉往哪兒擱。
阿月急急出去,見了寧家下人,問道:「怎麼了?難道阿玉有事?」
寧家下人說道:「確實是,今早小姐起來,出水痘了。大夫瞧過,沒有大礙。只是面上幾塊痘疙瘩十分怪異,問了話,說是抹了藥膏。大夫說原本沒事,可胡亂抹藥,可能要留疤痕,想瞧瞧是什麼藥。小姐偏不說,因此想來問問慕小姐可知道這事。」
阿月想了想,驀地一愣,該不會是百花膏吧?心頭不安,要是阿玉破相了怎麼辦?一定會難過死的。她指了指額頭和脖子:「阿玉的那痘疙瘩可是在這兩處?」
下人為難道:「小姐千金之軀,小的也不知。」
「那我跟你一塊去。」
下人忙領她回府,阿月下了馬車往裡跑,進了屋裡,見柳氏守在一旁,問了好。
寧如玉聽見她聲音,從被子冒出個腦袋來,大小水痘一夜鋪開了,見了阿月,又往裡躲。眼尖的阿月還是瞧見她的臉了,看的額外明顯的紅痘子可不就是昨天她抹藥的地方,忙將藥膏給大夫:「昨天抹的是這個。」
寧如玉又掀了被子,惱了:「阿月你真是笨蛋。」
阿月眨眨眼,她怎麼就成笨蛋啦。柳氏搖搖頭:「娘就知道是阿月給你的。」
寧如玉抓了她的手:「是女兒要抹的,不關阿月的事。」
阿月這才恍然,她是怕自己被人責怪,所以堅決不說是她給的藥膏。這會見她「自投羅網」,才惱怒了。說她傻,阿玉才最傻吧,明明是那樣愛漂亮的姑娘,卻連臉都不要了,也要護著她。
柳氏說道:「娘不責怪阿月,即便真不會好,也不是阿月的錯。」女兒這樣仗義,對方也同樣這樣對她才好,否則日後遭了背叛,只怕要哭一輩子了。
阿月訕訕道:「對不起柳姨,阿月以為那只是普通的痘子,以為能抹這藥膏。」
柳氏淡笑:「阿月先回去吧,等阿玉好了再同你玩。」
寧如玉聽見母親不追責,這才同阿月說話。說著就樂了起來,柳氏怕將沒出過水痘的阿月染了,要送她回去。阿月等了大夫來,直到聽見說沒大礙,已讓人去煎藥,才放下心:「我午後再來。」
「別。」寧如玉摀住臉,「難看死了,你再來我就得蒙臉對看了,快走,等我好了找你。」
阿月只好答應,從屋裡出來,見到趕過來探望的寧謙齊:「寧哥哥。」
寧謙齊一見她便想笑,或許是說心情會很好:「阿月。你過來看花貓了?」
阿月頓了一下才知道他調侃誰,擰眉:「寧哥哥你不能這麼說阿玉,被阿玉聽見要哭的。」
寧謙齊笑道:「不過是水痘子罷了,阿月倒比她還擔心。」
阿月撓撓頭,將藥膏的事和他說了。寧謙齊聽後安慰道:「大夫不是說沒事嗎,要是阿月妹妹不開心,那我陪你去砸了賣你藥膏的藥鋪可好?」
阿月嚥了咽,還好沒有說藥膏是陸澤給的,否則他們要打起來了。訕笑:「謝謝寧哥哥,我先走了。」
看她逃似的走了,寧謙齊更奇怪了,她跟冷面還說說笑笑的,怎麼見了自己就生分了,怎麼說他也比陸澤那盤冷面可親些吧。
下午陸澤過來,聽寧謙齊說起,微覺詫異:「那藥膏是我給阿月的。」
寧謙齊頓了頓:「你送了東西給阿月,阿月又百般維護你。嘖……」
尾音意味深長,陸澤還在想著那事,沒多在意。
過了幾日阿月琢磨著寧如玉快好了,特地帶了好吃的過去。
寧謙齊過來看妹妹,誰想又吃了個閉門羹,真是拿她沒辦法。見阿月過來,說道:「阿玉已經變成老虎了,你進去一定會被吃掉的,連同手裡的食盒。」
阿月鼓腮:「寧哥哥你明明很疼阿玉,可總愛打趣她,跟我二哥一樣。不過我二哥又欺負我又欺負阿玉,寧哥哥只是欺負阿玉。」
寧謙齊笑笑:「阿月那麼乖,我不欺負你。」想到前幾日的事,趁著她進去,問道,「阿月,要是那藥膏是我給你的,你會不會供出來?」
阿月想也沒想:「當然不會呀。」就像寧如玉沒把她供出來一樣,只因給藥的人不是懷揣噁心,那無謂背信棄義,末了說道,「只不過……要是大夫不知這藥是什麼,找不到法子解決,阿月就要說了……」
寧謙齊忍不住抓抓她的辮子,越發喜歡這小妹妹:「阿月真好。」
明明做錯事還得到誇讚,阿月想不通了。進了屋裡,寧如玉臉上手上果真好了許多,見了她也不趕她走,這幾日可把她悶壞了:「阿月。」
「我帶了好吃的。」阿月將食盒放下,「我娘可擔心你了,二哥也問了好幾回……」
寧如玉眼眸染笑:「他問什麼了?」
阿月轉了轉眼:「唔,沒什麼。」
寧如玉伸手要撓她癢癢,阿月才說道:「咳,二哥問你以後是不是一直都會是大花臉。」
這個答案實在是不痛快,寧如玉撇撇嘴:「早知道我前兩日就該頂著這大花臉趴窗口嚇唬他。」
想到那場景,阿月咯咯直笑:「好啦,哥哥讓我拿了些小珠子來,讓不能出門的你在房裡玩。」
寧如玉仍仰著脖子,目光微微往下,果真見阿月放了一個盒子在床頭。見她看來,又收了視線:「不稀罕。」
---
不用加緊編修國史,慕韶華在放衙後也能早早回去。這日才回屋和妻子說了一會話,下人敲門稟報老爺太太來了。兩人相覷一眼,因兩人十分少來往,不能不奇怪。
慕宣知道鳳娘的畫像就掛在書房裡,生怕過來時兒子正好在書房,便有意躲避。戰場殺敵不曾躲閃過,可面對鳳娘,哪怕只是對著畫像,也沒那勇氣。
因廳子連著書房,到底還是迎著他們到了那。慕宣一進去就見到畫像,丁氏在旁見他面上緊繃,愈發肅穆,幾乎要毀不過神來,在旁輕聲:「老爺。」
慕宣回過神,這才繼續往裡走。坐定後丁氏問道:「孩子還沒回來吧?」
方巧巧聽著問法不對,這分明是希望他們還沒回家的意思:「還沒有,也快了。」
丁氏淡笑:「那我就長話短說了。」
「母親請說。」
丁氏說道:「上回去陸府參加壽宴,見阿月同陸家七公子聊的甚歡,含糊問了陸夫人的看法,也很是喜歡阿月。我們兩人商議後,想將阿月許給陸家公子,締結良緣,你們若同意,我便去說說。」
慕韶華心中一頓,倒也不反對,畢竟是陸家人,至少可以保證阿月後生無憂,況且陸澤也頗有美名,生的又俊氣,早定婚約也無妨。
方巧巧可不同意,包辦婚姻的就算對方是皇帝老兒她也不捨得將阿月早早推出去,日後她的阿月要自己擇夫婿,心甘情願的出嫁,淡聲說道:「爹,您竟是又忘了當日約定了。」
慕宣說道:「老夫不曾忘,因此才過來同你們商議。行之,你可有意見?」
慕韶華頓了頓,到底還是站在妻子這邊:「阿月還小,日後再說罷。」
丁氏微急:「想嫁進陸家的姑娘多得去了,陸澤雖非長子,但卻是最能承襲陸家風華的人。不早早決斷,怕有其他人家上門。再說,陸澤年紀小小頗有風範,阿月日後嫁了他,又怎會吃虧。」
方巧巧搖頭:「娘,不能自己做主婚姻,便是吃虧。」
丁氏驀地一愣,猶如戳了心窩子,戳到心底的弦上了。聽著大逆不道,忤逆了父母之命,可不知為何,聽著就覺震撼。是啊,若是當初母親不將她送來做續絃,自己定不會嫁了慕宣。渾渾噩噩半輩子,猛然想起,好似什麼都沒做過。
慕宣沉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來的混賬話。」
方巧巧腰桿挺的更直:「確實是如此。」既然阿月是我的女兒,那的確該由我們來做主的。
慕宣一不小心中了話裡的圈套,忍氣道:「瞧著以為是溫順兒媳,卻不想箝制了丈夫,還敢頂撞家翁,你如今還有理了。我看,你也不配做慕家媳婦。」
慕韶華惱了:「父親這是什麼話,你是要我休了巧巧不成。」
慕宣差點沒指著方巧巧的鼻子:「這樣不聽管教,反而以口頭約定忤逆公婆的人,你倒還拚命維護。恩親血緣比不過這外姓人!阿月這事,由我做主!」
方巧巧頓時忍無可忍,她再不開口,女兒就要被送進別人家了,登時冷笑:「口頭約定?慕老將軍以為我為何跟你只是口頭約定而非白紙黑字?只因我敬重你,相信你是大郎的父親,不會反悔。知道你是為國效力的將軍後,更是深信不疑。可如今堂堂一個大將軍,卻因不能如願而遷怒於我,更甚讓兒子休妻,真是好一個將軍。」
丁氏皺眉:「巧巧,你怎能這樣同你爹說話……」
「母親。」方巧巧盯著她,「約定便是約定,就算是聖上也得遵守承諾。」
慕宣喝聲:「在這家中容不得你說話!再如此,就從慕家滾出去罷。」
方巧巧一愣,見他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脾氣上來,再是忍不住:「你剛愎自用不說,軟弱無能不說,娶妻不能好好護著,休妻後續娶,卻又總是冷臉相待,生了兒子也不管束。在外頭,我已聽了不止一次關於弟弟的惡言。他的自負辜負了多少人,可你卻從來不知。如今大郎回來,你還要打著為孫女好的旗號給她許配人家。當初你抗拒老太太不娶的心思去了何處?若是真孝順,那何必抗拒父母之命,而不順從娶之?」
「巧巧!」丁氏手起掌落,扇了她個結實,顫聲,「你怎能如此說你公公?這個家你還要不要待下去了?為人兒媳,為人媳婦,怎能這般猖狂。」
慕韶華將妻子護在身後,沉聲:「巧巧確實衝撞了父親,只是母親,您可以問問,當初我回慕家,確實有這約定,還請父親不要毀約。」
慕宣額上冷汗直落,卻並不氣惱,只是心慌。語氣雖然沖,但她說的話並沒有錯。這些錯他自己也知道,只是從不願將真相擺出來。他知道自己辜負了鳳娘,也知道對丁氏不該如此,只是對她好,就想起鳳娘。越是如此,就越不敢對她好。明知道這麼做對誰都不公平,卻不能放下心來,更不能回頭。
丁氏急道:「有話好好說就是,一家子全都牛脾氣!」兒媳說的話她也知道,但她是哪裡來的膽子敢這麼說,就不曾想過這事要是傳到老太太耳朵裡,還有她待的餘地嗎?這個家最大的不是他們夫妻,是老太太呀。不得不說,她不願方巧巧走,這兒媳好是好,就是有時太大膽了。
慕宣再未說什麼,每次都如此不歡而散,幾乎成了定律,也已然習慣。
兩人走後,慕韶華拿了藥給方巧巧擦拭,說道:「你確實不該那樣頂撞父親,並無好處。」
方巧巧咬了咬牙:「再不說,阿月就被搶走了。」她方才罵的很是痛快,從回到這家,就想挨個罵過去。罵那冥頑不靈的慕老太,剛愎自用的慕宣,怯弱唯諾的丁氏,還有宋氏孔氏她都想指著鼻子罵。可全說一通,自己也鐵定要被趕出去了,連丈夫都護不住她。所以她更不想同樣為姑娘身的女兒日後也變成那樣的人,她的女兒,一定要好好的長大,選自己喜歡的。逼急了,大不了她帶著孩子走,死也不留在這吃人的地方。
慕韶華嘆氣:「其實阿月許給陸家也好。」
「不。」方巧巧斬釘截鐵,見他愣了愣,斂了自己的暴脾氣,輕聲,「你想想,要是老祖宗強行給你塞個姑娘,你歡喜嗎?阿月也一樣呀,等她長大了,讓她自己選,選個喜歡的。就像……我們當初那樣,相互喜歡了再成親,到如今還好好的不是麼?」
這話說到心坎裡了,慕韶華這才懂了妻子想法,又嘆氣:「你為何會跟其他家做娘的不同。」說到這,他忽然有些在意起妻子先前跟他說的話,這一想,心口稍悶,就好像認同了她三個月後就要走的事實,忙換了話題,「你這脾氣該收一收。」
方巧巧方才一時衝動,現在回想確實不應該,吵鬧解決不了問題,戳別人傷疤也不能。她本可以用個緩和些的方法說,可一個激動就爆發了:「再不會這樣教你為難了。」
這一巴掌挨的稍值,仔細想想,丁氏是個明白人,所以才給了她一巴掌讓她停住。不然真如她所說,給老太太知道了,自己鐵定要被攆出去。丈夫就算護住了自己,日後她在家裡的地位也要降低一大截。
慕韶華輕輕塗抹那面上五指紅痕,也覺心疼。妻子的心地不壞,她自己被傷了也無所謂,可卻容不得別人碰半分她的兒女,只是這事傳出去,吃虧的還是她,柔聲:「等會同我去跟父親母親道歉。」
方巧巧搖搖頭,實在不願。慕韶華說了兩次,聲音越發低,不想他再為難,才點了點頭,又堅定道:「要是他們堅決要給阿月定親事,我、我還是會……」她還是會爆發的!
慕韶華苦笑:「信我這做爹的一回吧,你不願,我也不會逆你心意。」
方巧巧這才放心,丈夫雖然是個書生,但卻是個可靠的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