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豐收,中秋燈宴也比往年更盛大。
寧如玉得假出宮,和哥哥一起去慕家看阿月,正好碰見慕家孩子和陸家孩子要一塊出來玩,從巷子出來,三家孩子就浩浩蕩蕩了。只是這中秋街道跟往年一樣,將人都擠的東倒西歪。
自從定親後寧如玉就沒見過慕長善,這會放慢腳步想同他說說話,卻見他一股腦的在前頭給眾人開路,真將自己當做戰場先鋒了。
阿月扯著陸澤的衣角鑽進人堆裡,跟他一塊找那有大雁的花燈台,可到了原來的地方,卻是賣餛飩的小攤。陸澤左右看看,這附近也不見。阿月問道:「陸哥哥,我們走錯了嗎?」
陸澤倒不會記錯這地方:「許是去了別處。」
阿月的個子比他矮多了,根本看不見別處。一會慕長青到了一旁,阿月又抓了哥哥的袖子:「哥哥,那猜燈謎的地方不見了。」
「那我們去別處吧。」
陸澤聽見,偏身笑道:「阿月惦記那隻大雁。」
慕長青倒想起阿月是不容易「移情別戀」的,笑笑說道:「那再找找。」
三人往前繼續找,不多久寧謙齊不知從哪擠到他們一旁,額上都滲出了細汗:「哎哎,這一年比一年擠,真不知出來賞的是燈還是人。」
阿月探頭看看他,笑眼彎彎:「寧哥哥,你衣襟都歪了。」
寧謙齊撥了撥,說道:「我給阿月找到了個好地方。」
「什麼地方?」
「阿月最想去的。」
三人齊齊恍然,去年猜謎的地方。阿月回身往後看,好不容易見到好友擠上來,便放了手去拉寧如玉的手,隨幾個兄長往那邊過去。
中秋帶著秋風冷氣,但因這熱鬧氣氛,也散了些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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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月圓之夜,也有人不在家中的。
慕宣未用晚飯,就接到旨意要他入宮去。出了門口,卻見陸常安也正好同個公公在那。文武首臣同時被召入宮中,兩人心中沉沉,已知並非小事。
老太太身體越發不好,這月光還沒曬,兒子又不在身邊陪著,就回屋歇下了。丁氏同兒子兒媳在庭院裡說了會話,便讓他們年輕後輩去外頭賞燈,自己在家裡等丈夫回來。
獨子過世一年多,丁氏心中傷痛多少淡了些。這會回了房裡,也沒什麼事可做,一人坐在窗前賞月。
月色明亮如雪,映的大地鋪銀。
快至子時,慕宣仍未歸來。丁氏喚了婢女溫桂花酒過來,準備小飲幾杯。當年自己還是做姑娘時,和姐妹們也會月下淺飲,後來各自嫁人,就少往來了。想到往事,丁氏真覺自己老了,可算起來還不過半百。
正想著,慕宣回來了。下人也正好暖了酒進來,丁氏不聞他身上有酒味,才道:「趁著中秋佳節,不如老爺也喝幾杯吧。」
慕宣沒拒絕,讓下人送幾碟小菜過來:「你胃不好,先吃些東西,免得傷了。」
丁氏笑笑:「聖上這時召你入宮做什麼?此時宮裡正有宮宴吧。」
慕宣默然,沒有答話。丁氏和他做夫妻已有三十年,這個模樣……她暗嘆一氣:「又要出征麼?」
「嗯,北平侯逃往南疆,若不早早過去,怕要勾結定遠侯造反。」
丁氏詫異:「那北平侯為何突然如此?」
慕宣嘆道:「倒是托阿月的福,二皇子被揪出後,卻意外發現二皇子早已結黨營私,其舅舅暗中招兵買馬,而那北平侯也是被拉攏的人之一。若是北平侯不匆忙出逃,我們倒還不知牽涉那樣廣。你道二皇子為何要冒險與那小小廚娘有私情?」
「二皇子想在聖上膳食裡……下毒麼?」丁氏見他點頭,驚異非常,這分明是要造反,恨恨道,「聖上念及父子之情放了二皇子一馬,誰想他卻早有奪位弒父之心。」
「宋將軍已前去追剿二皇子,捉了齊妃,其娘家人方才已全部押進大牢,不日將處死。元德已先代我趕赴南疆,務必在北平侯到達之前截住。」
丁氏微微皺眉,按理說丈夫不可能在這種事上停留片刻,反而是叫自己的副將先去:「老爺,您有事瞞著麼?」
小菜已上來,慕宣卻是先喝了一口,已然忘了方才和妻子說的。丁氏更覺有事:「老爺,你我已做夫妻三十年,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說了這話,慕宣才道:「倒也不是大事,只是御醫吩咐不能太過勞累罷了。」
丁氏仍是懷疑:「果真?」
慕宣沉聲:「我騙你做什麼,速速收拾包袱,小睡一會便走了。」
丁氏這才不敢再問:「妾身這就去收拾,老爺先歇歇吧。」
收拾好衣物,出門去吩咐下人餵馬上鞍,這剛出去,下人就低聲說道:「陸大人在外頭等了小半個時辰了。」
丁氏當即責備:「為何不早說,如此怠慢貴客,也不怕人笑話。」
下人急聲:「是陸大人不許我們通報,免得老爺察覺。」
丁氏這才覺陸常安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邊往大廳走邊吩咐下人去餵馬。到了那,還未作揖問安,陸常安急忙憑空伸手托住:「嫂子不必多禮。」
「不知陸大人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陸常安見她面色平靜,暗嘆,說道:「慕將軍果真沒有告訴您。方才我們一同進宮,為聖上分憂。誰想途中慕將軍嘔血……」
丁氏驚異的臉色全無:「老爺並未告知此事。」
陸常安說道:「慕將軍一心為國,更是一心護家,御醫前來診斷,說是陳年積傷,應當好好靜養。慕將軍執意求聖上不可告知你們,只是朝廷但凡有事,慕將軍定會親力親為,此事定放心不下。在下敬佩慕將軍,因此前來告知。」
話裡句句都是重話,丁氏差點站不穩當,楊嬤嬤忙扶住她:「小姐保住身體啊。」
丁氏微微擺手:「這傷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望陸大人細說。」
陸常安說道:「必須靜養,養的好還可以多活十餘年,若是再操勞,便可能立刻斃命。」他在朝中唯一敬佩的唯有慕家人,任何一國得了慕家那樣善戰忠誠的將領,都事半功倍。大琴國能有慕家這樣的大將,實屬朝廷之幸。可如此忠心的人,卻還被聖上暗中設計了「太子妃」一事來試探,若是讓他們知道,心也怕是要涼了。
自古高坐皇位的人,信的就只有自己。即便身邊簇擁萬人,也不能暖了那顆龍心。
丁氏差點暈厥,所幸楊嬤嬤攙住她,旁邊又是椅子。丁氏坐下身,到陸常安說「嫂子也好好勸勸慕將軍吧,在下先告辭了」,也無力起來相送。
楊嬤嬤給她揉著太陽穴,忍痛道:「小姐還得趕緊打起精神來,勸住老爺。」
「以你姑爺的擰脾氣,他何曾聽過我的。」丁氏雖然這麼說,還是搖搖晃晃站起身,準備等他醒了盡力攔下。
楊嬤嬤扶著她走了幾步,猛地一個激靈:「小姐,您勸不動,那就叫幾位少爺少夫人來呀,實在不行,將孩子們也叫上。」
丁氏一頓,倒覺這個法子可行。她是領頭人,等回了屋關了門,慕宣定會對她大發雷霆吧。只是寧可被罵幾句,也不願讓他這用命開玩笑,當即說道:「你去叫他們過來,切記,此事不能讓老太太知道,先去跟老太太院裡的人通氣。」
楊嬤嬤立刻去辦,去三房簡要說了。
慕韶華和方巧巧等了孩子們回來,已睡下了,聽見楊嬤嬤有急事,起身一問,也是大駭。等她走了,方巧巧見丈夫臉色甚差,輕聲安慰:「靜養便好,大郎不必太擔心,急壞了身體。」
慕韶華重嘆一氣,他的母親已過世,不管曾經再怎麼恨這父親,到底還是不想他就這麼死去的。
宋氏那邊也很快知道了消息,事兒報到慕立成那,一聽父親身體要垮了還要出征,頓時大驚。
此時若父親過世,不多久就必然會被提出分房,他們一家勢必又得出去。而且父親平日也甚是照顧自己一房,如果這棵大樹一垮,慕家這一脈的頂樑柱沒了,自己的仕途也定會亂套。
當即穿衣,連髮也忘了束起,還是雲羅提醒,才折回理好。
雲羅柔聲說道:「爹爹乃是我們大琴國的福將,不會有事的,二郎定定心,莫要驚慌。」
慕立成嘆氣:「老天怎捨得這樣作弄人。」
慕宣一睡就睡到了寅時,醒來時問了下人什麼時辰了,一聽已晚,真覺自己的身體大不如前,教人不服老都不行了。
起來後卻不見丁氏在屋裡,下人為他穿衣,很是不適。洗漱後著好戎裝,準備去城門跟大隊人馬集合,一同追擊北平侯。從院子出去,卻見下人比往日少了許多,皺眉說道:「人都去了哪裡?」
下人答道:「小的也不知。」
慕宣最瞧不慣這沒規矩的事,平日打掃院子修剪花草的人竟全都不在其職,忍了一肚子氣。誰想到了大堂,卻愣住了。黑壓壓的人跪滿前院,為首的便是丁氏。兒子兒媳連孫輩都在,後頭那些都是下人。他頓了片刻,忍氣道:「通通跪在這裡做什麼。」
眾人不知慕宣何時起來離家,因此從楊嬤嬤告知以來,收拾齊整了便出來跪著,都有半宿了。丁氏說道:「老爺身體不適,應在家中休養。」
慕宣這才知道昨夜在宮裡的事不知誰洩露了,也不多想那事,怒聲:「我們慕家人,生於世上便要為朝廷拼盡最後一滴心血,北平侯一事可大可小,你們攔不得,也不能攔。」
「父親。」慕韶華定聲說道,「身為將軍,並非一定要在沙場上才能有所盡顯忠心,您在京城教多一些報效朝廷的學生,也……」
不等他說完,慕宣冷聲:「放下手中利劍拿著尺子去教人?與其那樣卸下戎裝苟活,老夫不如死在戰場上。你們再不讓路,休怪我動武了。」
眾人已是下定決心不讓,勸了幾回,慕宣仍執意要走。丁氏終於忍不住說道:「您若一定要走,那我們只能去請老太太來勸,告知老太太,她唯一的兒子不願安心靜養久活,偏要去冒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險。」
慕宣怒不可遏:「不許告訴母親!」見他們似下定決心,他要是真出了這門,母親只怕立刻要知道了。他的脾氣擰,這些後輩的脾氣更擰。長嘆一聲,也不想和他們多言,回屋去了。
宋氏見公公一言不發走了,小心問婆婆:「爹他可會是騙我們,等會來個回馬槍?」
丁氏搖搖頭,緩緩起身,膝頭疼得很:「以你爹的脾氣,他若真決定要走,這會已衝到門口了。已回去了,就是不敢讓老祖宗知道。都回房去吧,等會去老祖宗屋裡請安,一字都不可透露。」
阿月隨母親回房,昨夜雖然找到了去年擺燈謎的大叔,可是今年他做的卻是鴛鴦,左邊雌右邊一雄,鴛鴦同體。寧謙齊在旁說「阿月,這個可比大雁好多了,讓你陸哥哥猜來送你」。惱的陸澤真想將好友封上,別人打趣他就算了,連他也來湊熱鬧。
阿月一聽,再看看那鴛鴦,直搖頭。眾人問為何,阿月很是嫌棄的說道:「太醜了,比醜醜還醜。要是飛上了天,別人一瞧,同旁人說肯定是『哇,你瞧,那個真醜』,我才不要。」
幾人捧腹大笑,也不好再捉弄兩人,只聽的那大叔苦笑,見她如此執念,便說:「那你明年再來,叔叔做了大雁等你贏走便是。」
阿月大喜,連哥哥們提議的去給她買一隻,亦或是訂做一隻也不要。明年中秋一眨眼就到了,不能急於一時而以次充好。
所以即便今年並無碩果,阿月依舊玩的很開心。只是祖父的事令她不悅,也不明白:「爹爹,娘,為何祖父明知道一個很安逸,一個很危險,非要往危險的地方去呢?」
方巧巧蹲身摸摸女兒的臉,認真道:「你祖父的做法為娘並不支持,但是可以理解。你祖父一生戎馬,沙場在他心中已然成了最終歸宿,與其在京城安享一世,還不如在沙場一次來個痛快。」
阿月還是不懂,搖搖頭。慕韶華俯身,輕輕說道:「等阿月長大了,自然會明白。阿月如今也在家,多陪陪祖父。」慕宣對阿月的疼愛不是其他孫輩可以代替的,有孫女的陪伴,他多少能安一些吧。
「嗯。」
「還有,待會去老祖宗那請安,也別說漏了嘴。」
「嗯嗯。」
寅時過了大半,家中婦孺到了清心院,以為老太太早就起來了,秦嬤嬤也等在了那,說道:「老太太剛起來,不知怎的今日晚起了。」
再過兩年老太太已是八十高齡,這兩年身體明顯不比往年,但在同齡老者中,也算精神了。
一會秦嬤嬤領他們進了屋,一一問安,老太太都是簡略應答。等慕紫上前時,老太太忽然稍稍睜眼,將她喚到跟前,握了她的手,擰眉說道:「琴琴,怎麼教都不聽,又頑劣了吧,手腕纏了那麼多紗布,定是很疼吧。為娘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不許亂跑,日後難尋夫家的。」
滿屋的人皆是愣愣,慕紫更是詫異,看著老祖宗抓著自己的袖子一直問她傷的重不重,怎麼裹那麼多布條,可上了藥在裡頭。這才反應過來,她是把這個當做纏裹傷口的紗布了,還把自己當做了姑奶奶慕琴,老太太的女兒。
老太太她……糊塗了。
慕宣知曉此事後,急忙過來,可老太太卻不認得他了,只記得自己最不讓人放心的那個頑劣女兒。 別人到了跟前都已不記得,等慕紫阿月這些女小輩在前頭一晃,她就立刻認錯,說上許久的話。
請了莫大夫來瞧,說並非是毛病,大多高齡老者的通病。方巧巧可是聽明白了,老太太這是老年痴呆了。
慕宣這下更沒敢有走的心了,見母親很是掛念妹妹,於是去信一封到妹夫家,讓慕琴過來探望。
可不巧慕琴陪了宋萬成回老家督工修祖宅的事了,過了一個月回來,婆家一時也忘了信的事。
而在慕宣將信送出後不久,心中仍不能釋懷。將那一心報國的苦楚壓在心底,只能多多留意副將可有將北平侯擒獲的消息。
這晚陸常安邀慕宣去茶樓一聚,平日兩人多是在宮裡見,這次特地送了請柬來,慕宣還覺奇怪,又想莫不是有事要說,還未到時辰,就去了茶樓。
陸常安比他晚到一步,茶都半涼了,笑道:「慕將軍倒是來的早,讓您久候了。」
慕宣知道陸家秉性孤高,從不輕易與人為伍,雖然官職低,但因是世代帝師,一般的王侯將相見了他們也要禮讓三分。可他於自己,卻從不見一分高傲,處處敬重,這也是他對陸家頗有好感的緣故。
「正好得空,就早早過來品茶了。」
陸常安並未坐下,笑道:「其實今日還有一人同行。」
說罷,門悄然打開,一個身形高大但略胖的男子緩步走入。慕宣一見,竟是當今聖上,很是意外,當即起身要跪。雲勵托手將他扶住:「慕將軍不必多禮,在外並無君臣之分。」
雲勵坐下身,又喚兩人過來坐。君臣禮讓一番,這才敢入位。他往外頭瞧了一眼,瓦礫烏黑,在日頭下照的有光亂射,略微刺眼,收了視線,說道:「朕今日出宮,就是不願慕將軍將朕當做君主。唯有撇去這一層關係,方能讓慕將軍聽朕真心一勸。」
慕宣又差點跪地:「聖上且說就是。」
雲勵說道:「當日慕將軍在朕的書房昏厥,醒後卻仍要去捉拿北平侯,令朕好生動容。只是慕將軍可曾想過,你若當面同北平侯交戰,他素來善戰,交手也未必能佔據上風,還可能危及性命,在朕看來,你的命比那亂臣賊子重要不止千倍。若真有什麼凶險,於朕、於大琴國,就損失了一名不可多得的將領。」
慕宣默了默,恨不能再活二十載:「可讓臣如此安逸過活,臣……做不到。」
雲勵說道:「誰說你可以在京城安逸過活?」他盯著慕宣字字道,「你肩上的擔子朕一定不會讓你放下,也不許你放下。為大琴國再栽培出至少一名像慕將軍這樣驍勇善戰,為國為民的好將軍,便是你慕宣的使命。所以即便你遠離沙場,也絕不是在京城安逸享樂!」
慕宣怔忪片刻,瞬間明白君王苦心:「臣懂了,在有生之年,直至墓上刻字,定不會有負聖上囑託!」
陸常安明知雲勵想要捉拿北平侯,但是衡量之下,他還是選擇了慕宣。不是為了慕宣,而是為了讓獨一無二的慕宣再為大琴國,再為他們雲家栽培可以頂替他的人。可是他在旁聽著,也覺字字衝擊心頭。這雲勵,若再多活三十年,這四分五裂的疆土,定會全被他收入囊中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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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老太太還不曾睡。這幾日眼睛愈發不好使,看人不清,也不能從他們臉上看出門道來,心裡胡思亂想起來,脾氣更是暴躁。這會聽見有人敲門,也沒好氣問:「這麼晚了還來這作甚,趕他走。」
秦嬤嬤很是為難,外頭似聽見了話,高聲道:「祖母,是孫兒,聽聞您這兩晚睡的不好,端了安神湯來。」
老太太一聽,心裡舒坦了些。秦嬤嬤看著臉色行事,去開了門。
見門一開,慕立成笑意輕輕:「有勞秦嬤嬤了。」
秦嬤嬤笑道:「老太太是歡喜您來的,只是也正打算睡了,到底不好久留。」見他點頭又跟自己謝她提醒,心想這慕家上下的主子裡,也就他最是和善客氣。不好打攪他們祖孫說話,就跟其他下人在門口閒聊。
老太太瞧不清人,招手:「走近些,讓祖母好看著你說話。」
慕立成到了近處,說道:「這湯水雖然有點苦,但很有用,祖母忍忍喝了,今晚就能睡個好覺。」
老太太輕笑:「若是沒用呢?」
慕立成笑笑:「那孫兒就去捉了那庸醫痛打一頓,竟敢騙我祖母。」
老太太登時被逗樂,笑道:「祖母知道你是好孩子,打小就討人喜歡。就連你那從不誇人的弟弟,在他去世前一晚,也還誇讚你的好呢。」
慕立成驀地一頓:「弟弟他誇什麼了?」
老太太吹了吹碗裡的藥,苦味飄入鼻中,皺了皺眉:「說他酒醉回來,你還親手端解酒湯給他。」
慕立成瞳孔急縮,直直盯著那乾枯老臉:「他可還將這事告訴誰了?」
「倒不曾聽他說過,你知道他素來不愛其他長輩說話,就歡喜跟我這老人家嘮嗑。可惜啊,去的那樣早。」
老太太嘆著,可惜著,卻瞧不見眼前人的臉色已是蠟白。冷峻的臉繃的跟琴弦一樣,輕輕一碰,定會彈出凶煞弦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