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暈,很暈,非常暈。
那股該死的氣味,自從那晚以後就開始越來越濃,那麼濃烈到令人厭惡的氣味,為什麼居然沒有任何人能夠聞到?彷彿,那怪異的味道只有自己能夠聞到!
午夜,歐陽劍華從床上翻滾起來,惱怒的把枕頭扔了出去。
快三天了,縈繞在身體周圍的氣味騷擾自己足足三天了!
開始的時候還以為是鼻子產生的錯覺,但現在,他可以清清楚楚的判斷,那股怪異的味道絕對是實質性的存在,只是沒有任何人能夠聞到罷了。
可怕的味道,只要自己一呼吸,那古怪的氣息就會順著氣管流入肺裡,那一霎,彷彿整個肺部都爆炸了。明知道是錯覺,但是他卻不得不忍受每分鐘至少二十下的痛楚,於是他開始試著用嘴巴吸氣。
剛開始的時候還有點用處,但是半個小時後,似乎就連嘴巴也產生了嗅覺。不對,是那股味道,那討厭的氣息甚至傳染了自己的味覺,自己滿嘴都是怪異的滋味。
噁心的味道,無法形容,如果硬要說相似的話,或許更像一個二十六歲以上新陳代謝旺盛,但是從來就沒漱過口的男子一早起來呼出的第一口氣,外加混合最最難聞的狐臭氣息。
那味道,光是想想都要吐,真不知道自己這三天是怎麼熬過來的。
那味道根本就是無孔不入,今天一大早,他去買了個防毒面具,戴上後,異味還是沒有消失。他被折磨的幾乎要瘋掉了!
不過很可惜的是,歐陽劍華只是快要瘋掉,還沒有瘋掉,圍繞的異味也毫無消失的徵兆。歐陽劍華赤著腳走下床,決定再去洗一次澡。
剛走入浴室,拉開浴室的門,突然,他的一切動作都唐突的停止了。那股味道,在頃刻間變得更加濃重。
他的全身都在顫抖,是恐懼。就在一霎間,他彷彿想到了什麼。對了,一般而言,口臭與狐臭的患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發出臭味,因為他們根本就聞不到。
而那股味道,強烈到就算稀釋一萬倍,自己猛然聞到時都會噁心的吐出來。可是為什麼,那股氣味圍繞了自己那麼久,自己卻沒有任何生理上的反應呢?只是感覺討厭,大腦單純發出感覺到這股氣息的指令,可是周圍的人都沒有發覺過。
難道它根本就不存在?
不對!自己沒有精神上的疾病。那就意味著,這種味道和狐臭是同一性質,只是感受到的途徑反過來了而已,變成是自己才能聞到的氣味。
如果真的是這樣,是不是也就說明,那股氣味,根本就是從自己的身體上散髮出來的?
歐陽劍華死死瞪著自己手上的皮膚。
他緩緩走到洗手間的梳妝?前,從抽屜裡拿出一張刀片。鋒利的刀刃在昏暗的節能燈慘白的照射下,泛出寒冷的光芒。
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自己究竟在想什麼?想要劃開自己的皮膚做個試驗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抬起頭,看到鏡中的那個自己居然在笑,僵硬的嘴角咧開詭異的笑容。右手上的刀片被牢牢握著,緩緩的向左手腕割了過去……
「表哥!」隔著警戒線,我老遠就向表哥夜峰打招呼,那傢伙冷淡的看了我和曾雅茹一眼,沒好氣的走過來,說道:「你這小子,怎麼哪裡死人你就朝哪裡跑?」
「死掉的那個人是我同學,還是關係很好的那種!關心同學難道也有錯嗎?」我委屈的扯過曾雅茹的衣袖,擦拭剛剛抹在眼臉下的口水。
曾雅茹禮貌的向夜峰鞠了一躬。
那位品性惡劣的表哥立刻「嘖嘖」的感嘆起來,「這位又漂亮又有禮貌的美女,你該不會是小夜的新女友吧?勸你不要和那小子走得太近,和他扯上關係的女性,特別是美女都沒什麼好下場的。」
開場白還算正常,可是沒幾句話就變味了,「還是首先考慮一下本人。我夜峰,二十六歲的有為青年,要不了幾年就可以爬上局長的位置。現在未婚,也沒女友,最近正誠摯的期待著與高中女生,演繹出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
「還是那麼白痴。」我暗罵了一句,將已經石化的曾雅茹拉到身後,「這句話我記住了,回去告訴嫂子!」
「哈哈哈,開個玩笑而已嘛。小夜居然那麼見外!」表哥立刻尷尬的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像哈巴狗般,慇勤的抽出兩張電影票,「這是下禮拜最新上映的,據說是今年度的恐怖大片,請表弟笑納,還請以後在你嫂子那裡多多美言幾句。」
我暈!為什麼人才輩出的夜家,居然會出現這麼沒有大腦的怪胎?
雖然這傢伙比我大八歲,但是常常被我玩弄在股掌之間也就算他笨了,沒想到他居然會蠢得在一個知道自己底細的人面前,公然調戲自己表弟的同學,真是有夠白痴!活該都到了二十六歲才找到女朋友,還被那隻母老虎吃得死死的。
「聽說歐陽劍華自殺了?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不客氣的將電影票拿過來,往警戒線裡邊望了一眼。歐陽劍華家住的是一棟十七層高的電梯公寓,據說是在六樓。
表哥的臉色也嚴肅起來,他看了我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然後將我拉到一旁去,小聲問:「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又遇到什麼怪異的事情了?」
「沒有。」我搖頭。這倒是天大的老實話,如果撇開今早發生的那個怪事。可那件事我至今都還不能判斷是不是錯覺,當然不會傻傻的說出口。
「那就奇怪了。」表哥撓了撓梳理得油光整齊的頭髮,看來有女友後,整個人就是不一樣了!至少不再像從前那麼邋遢,「你的那個叫做歐陽劍華的同學,死相實在不算好看。」
我皺了皺眉頭,「所謂不算好看,這種詞語太過廣義了,有沒有詳細一點的描述?」
「你要進去看看嗎?」表哥大度的拉開警戒線。這傢伙滿臉老奸的樣子,該不會認定事情和我扯得上關係吧?
我沒有遲疑,和警局裡認識的幾個人隨意打了招呼後,就拉了曾雅茹往裡邊走。
「這樣好像不太符合規矩吧。」曾雅茹有些害怕的緊緊抓住我的手,緊張的說:「電影裡都有演過,一般犯罪現場要警方確定採證完畢後,才準不相關的人員隨意出入。現在進去會不會被抓起來?」
我大笑:「你三流連續劇看多了。就一般情況而言,可能會像你說的那樣。可這裡是哪裡?雅茹啊,你要知道這個世界最講關係的就是中國人,只要有關係,別說犯罪現場,就算是太空船都能進去。」
曾雅茹可愛的嘟著嘴巴,哼了一聲:「得意啊你!語氣說的就像我死去的那個臭老爸。」
「喔喔,原來如此,難道你有戀父情節,所以才會老是盯著像你父親大人的我?」我恍然大悟。
「死哪!人家才沒有什麼戀父癖。」她滿臉通紅的掐了我一下:「更何況,人家才沒有老是盯著你!」
好死不死的,表哥夜峰嘻嘻哈哈的轉過頭,湊熱鬧:「你們兩個的關係還真不是一般的好。如果不是男女朋友關係,本人就把名字倒著寫!」
「那你準備永遠倒著寫好了。」我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
在打打鬧鬧下,電梯很快來到了六樓。在?號房前停下,表哥敲了敲門,裡邊的人便將門打開了。
「歐陽劍華死在自家臥室的澡盆裡。死亡的那一刻,居然還在笑。」表哥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我是第五個進入現場的人,第一眼看到你們那位同學的時候,實在嚇了一跳。那種笑容非常詭異,根本就不是正常的人類可以做到的。
「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是死者的母親,她像往常一樣早早起床做飯,洗漱的時候發現浴室的門沒有完全關上,就在她去關門時,看到了自己兒子的屍體整個漂在浴缸裡,雙眼死死仰望著天花板,手在水裡一蕩一蕩的。那個五十多歲的女人立刻就暈了過去。」
我若有所思:「他老媽五十多歲?算算應該是三十五歲的時候才生了他,應該是生的很辛苦,畢竟是高齡產婦。看平時的樣子,家裡人應該很寵愛他才對。」
「不錯。」表哥點了點頭:「忙了一整天,我們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可以導致他自殺的原因。他家裡的人都順著他的脾氣,從小就像寶貝一樣就算含在嘴裡都怕化掉。他的個性據說也很樂觀。」
「嗯,我也這麼覺得。」我看了身旁的曾雅茹一眼,「我們都和歐陽劍華接觸過,我並不覺得他是個特別聰明的人,更不像那種聰明到有自毀傾向的白痴,我找不出他自殺的理由。你呢?」
曾雅茹想了想,最後也搖頭道:「他就算在追求楊心欣失敗後,也是屢敗屢戰,性格很豁達,而且不容易鑽牛角尖。相比而言,如果是吳廣宇同學自殺了,我還能夠理解,但結果是他,抱歉,我想不通!」
「看來我們的意見少有的一致。」我望向表哥,「屍體呢?房子的其他地方有沒有掙扎或打鬥過的痕跡?」
「完全沒有。」
表哥斬釘截鐵的答道:「所有的房間都很整齊,根據現場遺留下的證據,完全可以推斷出歐陽劍華是在午夜左右,因為失眠而走下床,很急躁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然後站在窗檯前向外邊望了一陣子,最後徑直走進了浴室裡,站在梳妝?前照鏡子,然後就自殺了。」
來到了浴室前,表哥看了曾雅茹一眼。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雅茹,你去客廳裡等一下。」
「我也要看,怎麼說以前也是同學!」曾雅茹臉上有些蒼白,但依然固執的說。
「這位美女,死屍可不是那麼好看的。」表哥說話了,「你要知道,有些屍體會因為體內消化$及腸道細菌腐敗的原因而發脹、發臭,屍體會膨脹、腐化、變色,而腸道因為腐爛而形成的氣體,更會把消化道里的內容物推出體外,又髒又臭又難看!噁心死了!」
曾雅茹被嚇得全身都在發抖,臉色更加慘白了,但還是咬緊牙關,瑟瑟的道:「我,我要看。」
「那你可不要後悔。」表哥也沒有再說什麼,拉開了浴室的門。
曾雅茹立刻「呀」的一聲,整個頭都埋進了我的懷裡。老天,根本就還什麼都來不及看到嘛,都不知道她在怕什麼!
浴室的地板上躺著一具赤身裸體的屍體。說是赤身裸體似乎也不怎麼合適,畢竟他還穿著內褲。只是早就看不出那條內褲曾經的顏色了,或許是紅色,那條內褲,連同整個屍體本身都被染成了紅色。
鮮血做成的染料被水稀釋後,變得沒有那麼濃了,但是依然很紅,暗淡的紅,看來應該是不久前才從浴缸裡撈出來的。
剛才在門外還不覺得,可一開門後,猛然有一股熏人的惡臭傳了出來。我下意識的摀住鼻子,可就是那一霎的時間,也足夠我噁心到想吐了。
身旁的曾雅茹更是不堪,她乾嘔了幾聲,飛快朝外邊跑去,恐怕會把膽汁都給吐出來吧!
那股臭到可以稀釋一萬倍後拿去當香水的氣味流竄在空氣裡,只見表哥老神在在的,從容拿出一個便攜防毒面具戴上。
我憤怒了!這傢伙,居然沒有提醒過我那麼重要的事情,難怪剛才他的眼睛裡,老是閃爍著一種看好戲的惡毒神色。
哼,英雄不吃眼前虧,當我發現就算摀住鼻子也無法阻擋臭味的傳導時,很明智的立刻退了出去。在留守的員警那裡強行搶來一個防毒面具後,這才再次進入那臭氣熏天的魔域。
「小夜,那種味道像什麼?」表哥不懷好意的哈哈笑著。
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那味道並不算陌生,「是屍臭。」
「確實是屍臭。沒想到吧,那麼臭的味道,居然是從一具死亡時間沒有超過十四個小時的屍體上散髮出來的。」表哥看了屍體一眼,「這具屍體明明沒有腐爛的痕跡,卻可以發出那麼強烈的味道。夠古怪吧?」
「這已經不只是古怪了。就算再臭的屍臭,也不可能臭到這種程度!」我噁心的回憶著那種味道。
一般而言,所謂的屍臭,首先是體內消化$及腸道細菌腐敗的原因而發脹、發臭,最後屍體被外界細菌分解,再次形成臭氣。隨著身體上的肉汁越來越少,那種氣味就會越來越淡。但眼前這具屍體上的味道,已經不能算真正意義上的屍臭了。
我低頭打量起那具屍體。歐陽劍華的屍體上已經逐漸形成了屍斑,但是最引人奇怪的,是他的死法,他是用刀片將自己身體的皮膚一塊一塊剃下來的。
那些被剃下的皮膚還漂浮在浴缸裡,在水中一蕩一蕩的,令人不寒而慄。屍體上,雙手能夠構到的地方,已經見不到完整的皮膚,但是切掉的肉卻很少,只是薄薄的一層皮。
我皺起了眉頭,「他臨死前打過嗎啡,或者其他鎮定劑什麼的東西嗎?」
「在這個屋子裡沒有找到類似的東西,整個家就算安眠藥都沒有一片。」表哥疑惑的問:「為什麼這麼問?」
我死死的望著屍體發呆,「就一般人而言,有誰能夠在削蘋果皮的時候,只削一層薄薄的皮,而儘量少將肉削下來的?」
「只要小心,應該很多人都能做到吧。」
「那如果換成削自己的皮膚呢?」我問。
表哥頓時愣住了,「哪會有人那樣做?」
「你眼前不就有一個。」我蹲下身體,用戴著手套的手摸著屍體的手腕,「正常人的手會自然的有輕微抖動,特別是在劇痛難忍的時候,這並不關乎精神忍耐力的問題。
「只要痛,雙手就會拿不穩東西,可是歐陽劍華自殺的時候,明明是一刀一刀將自己的皮膚割下來,而且只是割皮膚,就算皮層下的脂肪都很少觸及到,這需要多大的忍耐程度?不對,那種刀法已經不屬於一個普通的高中生了,根本就是專業的外科醫生!」
表哥夜峰的大腦一陣轟鳴,他全身僵硬,好久才緩緩的道:「你的意思是,這是一起謀殺?」
「我不知道。」我苦惱的搖頭,「他的屍斑很凌亂,恐怕是做過激烈的運動。但至於是死前還是死後,要等屍斑更清楚以後才能明白。
「還有他的笑容!」我按著屍體的臉頰,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抬起頭道:「表哥,盡快做屍體解剖!」
「他媽的,你究竟還發現了什麼?一起給我說出來。」表哥似乎也被我的發現弄得急躁起來。
「他臨死前露出的根本就不是笑容。」我的身體也開始僵硬了,身體因為大腦中偶然冒出的某個想法而微微顫抖,「或許,他在拚命的將某個東西吞下去,由於太痛苦太緊張也太急迫了,所有的表情交錯在一起,產生了像是笑容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