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夜,我問你,一隻七十磅的章魚,為什麼可以穿過一個僅一枚銀幣大小的洞?」
第二天一大早,曾雅茹就蹦蹦跳跳的跑到我身旁,大聲問。
我頭也沒抬的答道:「因為它們都沒有脊椎。」
「好厲害!」曾雅茹拍著手,用心不在焉的語氣歡呼。
我瞪了她一眼:「你想問什麼,就直接問出來好了。」
她尷尬的笑著,嘟著嘴巴撒嬌:「阿夜,你好沒有情調!」
「快問,不然我就要視心情看要不要回答了。」
「哼,真沒良心!先申明,是你要人家問的喔,等下可不許笑人家!」她眨巴著大眼睛,遲疑了一下,這才道:「你說,那天晚上我們是不是真的把芭蕉精給請來了,所以歐陽劍華同學才會死得那麼詭異?」
「白痴,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
我大笑:「先不說有沒有芭蕉精這回事,就算有,憑那種亂七八糟的方法也不可能請得來。
「退一萬步,就算請來了,我當時也做好了善後工作。況且歐陽劍華的死因很奇特,是自殺還是他殺都有可能。你少在那裡給我胡思亂想!」
「但如果不是因為芭蕉精,那他為什麼會死得那麼蹊蹺?」曾雅茹急了起來。
我滿不在乎的在她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我有事實證明他的死和芭蕉精無關,而且那個事實,你聽了應該會稍微高興一點才對。」
「都已經死人了,我就算再狠毒,也高興不起來吧!」她疑惑的問。
我笑了笑:「歐陽劍華的死亡,應該和一年多以前的『五克拉藍色項鍊連續死亡事件』有關。高興嗎?」
「不可能!」曾雅茹驚訝的站起來,居高臨下的死死盯著我的雙眼,「昨天我根本沒有聽過你的表哥,提起有發現那條鑽石項鍊啊?」
「項鍊當然沒有找到。」我伸了個懶腰:「但是一年多以前因為項鍊死亡的人,都和歐陽劍華有些共同點。」
「哪些共同點?」
「是味道。每個因為項鍊而死亡的人,屍體在遠遠還沒有達到腐爛程度的時候,已經散髮出不正常的強烈屍臭,而且那股味道幾乎都是一模一樣。還有一點,他們所有人都是自殺,雖然自殺的方法不盡相同,但皮膚全部都有自我損傷的痕跡。」
曾雅茹精神猛地一振,「你的意思是說,犯人又開始作案了?」
「當然,如果有犯人的話。」我皺起了眉頭,「雖然沒有在歐陽劍華的家裡找到那條五克拉的鑽石項鍊,但是我們可以假定,或許他是因為曾經接觸過那條項鍊,所以才會被凶手看中,殺掉了他!」
「我懂了。只要找出前一段時間,歐陽劍華時間表上奇怪的地方,或者他的某些古怪行為,順著那條線索,就可以找到項鍊,甚至是凶手?」曾雅茹說著說著,眼神猛地變得冰冷。
「而那凶手,應該就是造成姐姐失蹤的罪魁禍首。哼,那種人渣,我絕對會讓他血債血償!」
我苦笑著搖頭,這女人,看來怨恨已經壓抑在心裡,快到火山爆發的狀態了。只是,真的會有凶手嗎?唉,頭痛。
一年半以前,那八個因為項鍊而死亡的自殺案,曾經引起過媒體的高度注意,警方和許多專業人士都一度相信,那根本就是一起連續謀殺案,可惜一直都找不出凶手的作案手法。
畢竟現場實在太完美了!所有人都是死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裡,門窗沒有強行出入過的痕跡,也找不到任何他殺的線索,一切的一切,都說明那些原本並沒有太多自殺可能的人,是自殺的。
歐陽劍華的死亡也是如此,排除他父母的嫌疑後,唯一的嫌疑人就只剩下他自己。就算我在現場來來回回看了許久,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如果這件事上真的有凶手,那麼,凶手一定是個高智慧型變態,甚至,他根本就不是人!這個想法猛然間竄入了腦海,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不是人?那會是什麼?我苦笑著撓了撓鼻子。不知道歐陽劍華的屍檢結果怎麼樣了?
正想著,表哥夜峰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和他哈拉了幾句,立刻轉入正題。剛聽了不久,我就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爬上了頭頂,恐懼的感覺硬生生的將頭髮末梢都豎了起來。
放下電話,許久,我才回過身。
「出什麼事了?怎麼滿頭大汗?」曾雅茹趴在桌子上,擔心的望著我。她用柔軟溫暖的小手輕輕擦拭掉我額頭上的冷汗。
「歐陽劍華的屍檢結果出來了。」我緊張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全身都在顫抖,「法醫在他的食道里發現了一張紙條,是筆記本的一角,應該是在匆忙中撕下來的。上邊的字跡雖然很慌亂,但是經過鑑定後,判定是他的筆跡。」
頓了頓,我一字一句的緩緩說道:「上邊只有五個字。項鍊,舊校舍!」
頓時,曾雅茹的身體也僵硬了起來,她的聲音乾澀,艱難說道:「難道那條項鍊就藏在舊校舍裡?」
「有可能!」我激動的點頭,「說不定那條項鍊他不但找到了,而且將它藏了起來。凶手在殺他的時候,歐陽劍華機警的留下了這條線索。」
「我們立刻去找!」曾雅茹完全不管周圍的詫異視線,拉住我的手就朝門外跑。
我拚命的制止了她:「你瘋了!現在可是白天,我們怎麼可能明目張膽進去?」
「但是如果警方……」她焦急嚷道。
我立刻打斷她,悄聲道:「警方最早也要明天才會去搜查舊校舍,我們有的是時間。今天白天準備一些必要的東西,過了晚自習再去好好找一下。」
「好吧!」曾雅茹稍微冷靜了一點,但精神狀態依然有些歇斯底里。
她將頭緊緊靠在我懷裡,身體微微顫抖,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唉!明早的校刊不知道會把這一幕寫成什麼慘不忍睹的樣子,恐怕我會被她的一大群後援隊給殺掉吧!
「夜不語,我好怕。」半晌,她才用虛弱的聲音說。她的語調在發抖,帶著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一副楚楚可憐的正常女孩會有的孱弱樣子。
「如果真的找到姐姐的屍體,我該怎麼辦?世界上,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唯一企盼的希望都沒有,到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勇氣活下去……」
「傻瓜。」我嘆了口氣,將她緊緊抱住,「孤獨不過是暫時的而已。只要活下去,就一定會遇到一個你喜歡,而且也喜歡你的人。那時候你會有一個新的家庭,有新的親人,而且那個家會越來越大。那時候,你就不會再孤單了!」
「真的?」曾雅茹長長的睫毛上殘留著淚水,她抬頭悄悄看著我,「真的會有人愛我,娶我,給我一個幸福的家嗎?」
「絕對會有的!」
「你發誓!」
「我發誓!」
秋風不知何時大了起來,似乎這個喧嘩的世界上,只留下兩個緊緊擁抱著的人。心裡,卻沒來由的依然存在一絲不安的感覺。
其實還有一個可能我沒有說出口。
如果真有犯人的話,以他的犯罪手法,應該不會留下這麼大的破綻。說不定,一切都只是一場騙局而已……
夜,搖搖晃晃的來臨了。當然,夜色是不可能搖晃的,但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下,似乎世界上的一切都在晃動。
這又是個無星無月的暗淡秋夜。下了晚自習後,學校的燈開始逐漸關閉,只有微暗的路燈散髮著幽幽地光芒。
我看看手錶,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作賊似的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才避開燈光穿過操場,只見圍墻的門前,有個纖細嬌柔的美麗身影正焦急的徘徊。我笑著搖頭,這才靠了過去。
「幹嘛這麼晚才來?人家都等你半個多小時了!」曾雅茹不耐煩的瞪著我。
唉,女人這種生物,特別是漂亮女人,總是認為雄性生物等待自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立場稍微換了一下,不過是短短的半個小時,也變成可以拿來抱怨的條件,也不稍微想想那個人為什麼會遲到。
「準備東西花了一點時間。」我解釋。算了,誰叫我是全世界三十多億雄性生物中的一個呢,只有認了。
她一把拉過我的手,「快進去找!學校的早操時間是凌晨六點半,我們只有八個小時的時間。」
我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你,不會是想找一整個通宵吧?」
「不錯,一直等找到為止,不然我不會甘休的!」她的臉上流露出一種堅毅,看來是已經下定決心了。
我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向進入舊校舍的小門望去。門上的鎖還像前幾天那樣被扔在地上,似乎還沒被人發現。沒有過多的遲疑,我推開了門。
就在那一霎,一股冰冷徹骨的陰寒氣息從門的另一側吹了過來。
我和曾雅茹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好不容易定下心,將頭緩緩伸入門中,往裡邊望去,只見樹影婆娑,整片芭蕉林都在風中搖晃。
乍一看,似乎和那夜看到的景色沒什麼太大分別,但大腦中卻不斷在敲響某種不明信號,總覺得這片芭蕉林,有什麼地方不太一樣了!
「怎麼會這樣?」曾雅茹吸了一口冷氣,渾身顫抖的緊緊靠向我。
「發現了什麼?」我不解的問,女孩子天生比較細心,或許發現某些我不能確定的不安因素。
她伸出手向前指了指,「阿夜,你看那些芭蕉樹。」
我順著她的指向看去:「沒什麼……啊!」在昏暗的光線中,隱約覺得芭蕉樹的顏色似乎不太對勁。按開手電筒,一道強烈的光圈立刻照亮了附近的環境,周圍頓時清晰起來。
這一下我才明白,剛才自己為什麼會下意識的覺得有問題。
果然是芭蕉樹的顏色變了,前幾天原本還充滿了勃勃生機的翠綠色葉子和枝幹,現在全部鬆垮垮的耷拉著,如同老人臉上的皺紋,顏色也變成死氣沉沉的灰褐色,甚至乾枯起來。
如果這樣的情況出現在少數的幾株身上,絕對不會令人吃驚,只是眼下,目光所及的範圍中,所有的芭蕉樹都是那種病懨懨的樣子,彷彿所有的生命力都被某種東西給吸去了。
「怎麼會這樣?」我滿臉掩飾不住的驚詫,「前幾天來還是好好的。」
「是不是生病了?」曾雅茹的雙手冰冷,恐懼的看了我一眼。
我不置可否,快步走到最近的一株芭蕉樹前,從背包裡掏出為以防萬一而帶來的刀子,用力在樹幹上割了一條很深的口子,樹的枝液流了出來,是透明的顏色。
我用手指沾了一點湊到鼻子前聞了聞,也並沒有嗅到任何奇怪的味道,再認真的檢查了樹葉的狀態,雖然大多都枯黃了,可是卻沒有染上蟲害的徵兆。
奇怪了。
我皺起了眉頭,用力搖頭,「太奇怪了!芭蕉樹本身並沒有遭蟲,沒有生病,狀態很正常。而且也不像是被人下了毒,怎麼會突然就變得要死不活的呢?」
曾雅茹也是大為不解,可她似乎不太願意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阿夜,我們快點去舊校舍,再耽擱就要到十一點了!」
不知為何,視線接觸著這些乾枯的芭蕉樹,內心總是隱隱感覺不安。似乎這一切和某些東西有著某種聯繫,可大腦裡偏偏一片混亂,就是無法將紛雜的東西湊到一起。
我嘆了口氣,也只好放棄了,畢竟今晚的目的是要找到那條鑽石項鍊,或者曾雅茹姐姐失蹤的線索。
以前曾經提到過,舊校舍在芭蕉林的前邊,而更前一點則是小半個操場。由於被圍墻圍起來的緣故,在這個特定的環境裡,反而變成最中間的位置。
芭蕉樹並不高,所以三層接近六米多的舊校舍看起來像是密林中的怪獸,在陰暗的夜色裡,拖拉著一動不動的詭異影子,靜靜待在它該在的地方。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芭蕉樹開始飛快的繁殖,最後將舊校舍整個包圍起來。
走在這個毫無生機的密林裡,氣氛是說不出的恐怖。四周由於都是樹,光線也只能靠著手電筒,能見度並不高。枯丫丫的葉子垂在地上,越是朝著舊校舍的方向,死亡氣息越是濃烈。
那股死氣甚至成為了液態,攪動在原本就很陰冷的空氣中。令我每走一步都會膽顫心驚。總覺得,四周的樹叢裡會突然冒出一個什麼來。
曾雅茹把我的手抓得緊緊地,她身體從進入這個恐怖的地方,就再也沒有停止過顫抖。我有些不忍心,一把將她拉過來,將她的整個頭都埋在自己懷裡。眼不見為淨,只要看不到,恐懼感應該會降低不少吧。
小半個操場的直徑,應該不會超過五十米距離,一般快跑最多七秒多,就算女人最慢也只需要十多秒,可我倆足足走了有二十分鐘,有些地方密到走不過去,還好我有帶刀,也還好芭蕉樹很脆弱,砍就倒了。
就這樣遇路開路,好不容易才走到舊校舍前。
一來到這裡,我又是一陣驚嘆。繁殖能力那麼強烈的芭蕉樹,居然在距離那個古舊的建築周圍五米的距離就唐突消失了,就連根部都沒有一根延伸過去。
「到了。」我拍了拍還賴在自己懷裡的曾雅茹。
過了幾十秒,她才小心翼翼伸出頭向前望了一眼,然後她「咦」的一聲,說道:「這些芭蕉樹還真奇怪,寧願拚死拚活的擠在一起,把所有的空間都佔領光光,可是偏偏留下這麼大塊地方!」
我低下身體,摸了一把土湊到眼前看了看,才道:「看清楚,那塊地方不但沒有芭蕉樹,就連生命力頑固的雜草都沒有一根。有夠奇怪的,土質明明還算好嘛!」
「搞不懂植物這種沒有語言和行動的生物。」曾雅茹偏過頭,可愛的聳了聳自己的鼻子,像是想到了什麼。
「對了,阿夜,據說這個舊校舍是七十多年前的老古董,二戰的時候,聽說日本人佔領許多醫院和學校,秘密的進行慘絕人寰的生化試驗。會不會就是因為試驗殘存下的遺留物質,所以害得這塊地方寸草不生?」
「你啊,怎麼想像力老是能那麼豐富!」我忍不住笑起來,在她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先不要說這個城鎮根本就沒有被日本人打進來過。就算有,這裡還能當教學樓嗎?
「你想想,如果真有殘留物可以讓草都生長不起來,脆弱的人類早就受到影響了,那時候應該一片一片的生病或者死亡才對,但這麼多年來,有沒有聽說舊校捨出現過那種情況?」
「也是哈。」她不好意思的學著我撓鼻子:「不管了,進去再說。」
她做出前進的姿勢,卻竄到我身後,用力推著我向前,最後整個身體都快趴到我背上。我無奈的當她的擋箭牌,很快跨過五米了無生機的地帶,來到木製的樓簷下。
這棟全木製造的三層建築,經歷了七十多年的風風雨雨,至今都一副很堅固的樣子。我這才稍微有些放心,望向大門的位置。
兩搧開的樓門用鏈子鎖緊緊鎖著,這也早在我的考慮之中了。慢吞吞的從背包裡掏出一把鉗子,剛稍微用力,就聽見「哢噠」一聲,看起來還算結實的鐵鏈就這樣斷成了兩段。十多年的時間摧殘,果然是檢驗品質好壞的最佳標準啊。
「準備進去了。」我回頭說。
曾雅茹緊貼著我的背點頭:「早就準備好了!」
「那好。」我用力吞下一口唾液,解開鐵鏈,粗魯的向前踢了一腳。
「嘎噠」一陣刺耳沉悶的悶響久久迴盪在空氣裡,舊校舍的門緩緩開啟了。隨著左右兩邊的擴展越來越大,一個黑洞洞的地方呈現在眼前。
感覺一股涼風撲面吹過來,帶著濃重的灰塵和某種怪異的氣息遊蕩在四周。我的雙眼死死盯著前方,眼前那個陰暗無比的洞口怎麼看都像是個不明生物的食道,周圍竄動的壓抑感覺令人全身都很不舒服。
但不管怎麼恐怖,該進去找的東西還是要去找,既然來了,就已經沒有退路了。我用手電筒向裡邊胡亂照了照,深深吸了最後一口還算新鮮的空氣,緩緩的,一腳向前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