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隱秘的空間裡存放著三具屍體。
具體說清楚,是兩具屍體和一具白骨。那兩個屍體還看得清楚樣子,是前段時間在一起玩過芭蕉精遊戲的吳廣宇和周凡。
第二天一大早,好幾輛警車就開進了學校,將整個舊校舍都封鎖了起來。我、曾雅茹和楊心欣等人都被請進局裡做筆錄。折騰了好幾天,被這件事震驚的校園才稍微安靜了下來。
然後警方公佈了調查結果,他們稱自己通過抽絲剝繭的考證,發現了這一系列事件的相似處,最後發現,這是一起精密策劃的謀殺案。
動機是情敵之間的互相仇視,導致的蓄意殺人。
凶手是歐陽劍華。
他因為追求楊心欣屢屢失敗,而他的兩個情敵卻在最近有形勢大好的局面,於是他為了免除後患,通過玩芭蕉精遊戲,成功的引起兩情敵的不安,然後將他們引誘到舊校舍,逐個殺掉。
周凡處在單親家庭,母親平時工作很忙,而吳廣宇的父母當時在鬧離婚後的財產糾紛,再加上失蹤的時間比較短,平時他們也會偶爾住在同學家,所以他倆失蹤後都沒有引起家人的注意。
而歐陽劍華殺掉兩人後,良心發現,也在三天後自殺了。因為這件事羞於寫遺書,所以他用了一種另類的贖罪方法。他將自己身上的皮膚一塊一塊忍痛割了下來,然後再將屍體的線索寫在紙上,吞進了肚子裡……
看著當天的報紙,我冷笑連連,撥通了表哥的電話。
「騙子,世界的罪人,你的想像能力真的很豐富!」我諷刺道。
表哥夜峰嘆了口氣:「小夜,我的壓力很大。」
「壓力大就能亂找人頂罪嗎?」我冷哼了一聲。
「那你又有證據,證明警方公佈的一切都是假的嗎?周凡和吳廣宇的父母可以證明,他們失蹤前歐陽劍華來過,像在商量晚上去哪裡的事情。
「而死者的指甲縫隙裡,確實有歐陽劍華的皮膚殘留物,這說明他們有過激烈的抓扯,他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警方只是將不明因素稍微隱瞞了一點,讓事情更加合情合理罷了。」
「好一個合情合理,我算是明白你的為人了。」我懶得再說下去,用力掛了電話。
抬頭看著趴在我桌上的曾雅茹一眼,我淡淡問:「你相信他是犯人嗎?」
「幸福家庭的小男生是很容易鑽牛角尖的。」她沒有正面回答。
我不置可否的搖頭:「記得我們那晚走出舊校舍後發生的事情嗎?」
「就算死了都忘不了!」曾雅茹的臉色發白,似乎還心有餘悸:「整個芭蕉林都瀰漫著臭味,和歐陽劍華死後散髮出的味道一模一樣,枝幹也全都變成了黑褐色,完全沒有了生機。真的好詭異!」
「那種臭味不光是歐陽劍華和芭蕉樹有,周凡和吳廣宇的屍體被帶到警局做鑑定的時候,剛剝開他們的衣服,那股強烈的臭味就猛地散髮出來,就連幾個老經驗的法醫也忍不住跑出去嘔吐,實在是太難聞了!」
我回憶著:「而且,那兩個人的屍體上,除了臉部,皮膚都有被割掉的痕跡,慘不忍睹。」
「歐陽劍華應該不會那麼殘忍吧!」曾雅茹遲疑了一下。
我點頭:「或許吧。如果僅僅是情殺的話,確實不用那麼殘忍,何況殺掉他們後,還耐心的為死者穿上衣服,怎麼看都覺得奇怪。」
越想越搞不清楚,趁著第三堂課後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我索性拉著她向教室外走:「我們去找楊心欣問些東西。」
三班。楊心欣正鬱悶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周圍的男男女女像是聞到了瘟疫的氣味,隔著老遠就從她那裡繞行。
以往如同蒼蠅一般揮之不去的追求者,也如同看到電蚊拍一般躲之不及。
也對,如果一個人背負著某種不太優雅的名聲,例如三條直接或者間接因她而死的人命,恐怕有百分之八十的機會都會面對這一現象吧。
我在窗外給她打了個招呼,她便一副臭臉的和我們走上了頂樓。
「幹嘛,也想來嘲笑我?」她臉臭,聲音更臭。
我頓時有點接不下話了。
女人的語言,實在沒有任何邏輯,還是同樣身為女性的曾雅茹先開口,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也沒有任何表情。
「你認為歐陽劍華是凶手嗎?」
楊心欣略微遲疑,聲音泛起了些微的漣漪:「誰知道呢?幸福人家的小男生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像我這種單親家庭是沒有辦法想像的。」
「你在說謊。」我淡淡的道。
她的喉嚨堵塞,突然哭了出來:「對,我就是在撒謊!那又怎樣?!人都死光了,所有人都把矛頭指向我,好像根本就是我親手把他們掐死的!」
「其實前段時間,你已經表示準備接受歐陽劍華的追求了,對吧?」看著她的歇斯底里,我心裡一動,猜測道。
「你怎麼知道?」楊心欣狐疑地張開帶著淚水的眼睛,望著我:「不錯,我確實準備和他交往了。他家那麼有錢,人雖然不算很聰明,但懂得討我開心,我為什麼不和他在一起?」
我和曾雅茹對視了一眼,半晌,我才問道:「那個芭蕉精的遊戲,究竟是誰先提出來的?」
「是歐陽劍華。那段時間我有點無聊,他就建議玩一點刺激性強的遊戲,不過那個遊戲的方法是我臨時想出來的。」
難怪當時自己覺得亂七八糟,原來果然是胡亂拼湊出來的產物。
楊心欣不知為何猛地打了個冷顫,聲音也抖了起來,「夜不語,你說,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芭蕉精?」
「怎麼可能!」我毫不猶豫的否定。
「那他們三個人為什麼會死?我根本就不相信警方的調查,說不定我們真的召喚出芭蕉精了,它就躲在我們周圍暗暗觀察著,只要一不注意,就會將我們殺掉。」
她恐懼的哆嗦著:「他們都死掉了,下一個會是誰?說不定是我!怎麼辦,好怕!我好怕!」
「白痴,世界上根本沒有鬼!」我大吼一聲,將她從神經質的狀態喚醒,「不要胡思亂想了。就算有,那個芭蕉精為什麼一定要殺我們?它殺我們的動機是什麼?我們把它放出來,它說感謝都還來不及才對!」
好不容易才將楊心欣穩定下來,看著她步履蹣跚的下樓,我止不住的苦笑。
「喂,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芭蕉精什麼的,對吧?」我的意志似乎也有點不太堅定了。
曾雅茹露出了療傷系的微笑:「阿夜,你的語氣裡帶著強烈的不自信哦!」
「唉,這件事情實在太詭異了。」我依然苦笑,滿腦子的疑惑,「根據楊心欣的說詞,歐陽劍華從根本上排除了殺人動機,但整件事情就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芭蕉精、鑽石項鍊、臭味,這三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麼未知的聯繫呢?」曾雅茹幫我分析著,但是不一會兒就頭痛的放棄了。
「對了,給你看些好東西。」我想到了什麼,從衣兜裡掏出一個小包裹。
「是什麼?」她好奇的問。
「打開看看就知道了。」我故作神秘。
曾雅茹造作的摀住臉頰,害羞道:「討厭,裡邊不會是訂婚戒指吧!阿夜真是的,人家都才十八歲,還沒有到法定結婚年齡。不過,嘻嘻,只是當阿夜的未婚妻,人家還是可以稍微考慮的!」
「美啊你,我可沒那麼廉價!」我在她頭上敲了一下。
「哼,人家現在可是千年少有的跳樓大促銷哦,不把握機會,我隨時都會被別的帥哥搶走。」她一邊笑一邊將包裹打開,猛地,笑容凝固了,身體也僵硬的保持著最後一個姿勢,一動也不再動。
陽光下,包裹裡的東西閃爍著刺眼的光芒。
光芒通過折射映在她的臉龐上,泛出微微的淡藍顏色,很美。
她清澈的瞳孔中倒影著兩條項鍊。藍色的鑽石,鏤金的鏈子,一模一樣的款式,美妙絕倫。
「你什麼時候找到的?」曾雅茹的聲音都在顫抖,她伸出無力的手,拚命靠向項鍊。就在手指感受一股冰冷觸感的時候,彷彿所有的力氣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在那晚你暈過去以後。」我略微有些擔心的觀察她的反應,「當時我將整個隔間都搜查了一遍,發現下邊的木地板有輕微撬開的痕跡,一打開暗隔就發現了那兩條項鍊和一張非常舊的學生證。我下意識的覺得就算交給警方也只是浪費資源而已,乾脆藏了起來。」
「你那個行為,應該算是犯罪了吧?」曾雅茹笑的十分勉強。
「別在意那些小細節了。」我說著將包袱裡的那張學生證拿了起來,「知道和吳廣宇兩人的屍體待在一起的那具白骨的主人是誰嗎?就是他!」
將那張老舊的學生證湊到她眼前:「這個學生證上叫張哲的男生,我前幾天特意去查過。他就是十三年前在舊校舍失蹤,喜歡夜裡爬樓梯數數的學長。」
曾雅茹驚訝地完全發不出聲音了。許久,她才緩緩道:「好複雜,恐怕我是無法理解了。可是,項鍊為什麼會有兩條?」
「你問我,我也不可能有答案。」我苦惱的撓著鼻頭,「不過這兩條都是同一類人工鑽石。」
「意思就是我手裡拿著兩個人的骨灰?」她害怕的想把手裡的東西仍出去,可是出於女生愛美的天性,終究還是不忍心。
「應該是兩個人的。但究竟是哪兩個人,就是我們今後查找的主要目標。」我頓了頓,深吸了口氣,「等找到了答案,恐怕你姐姐失蹤的線索,也應該會稍微明朗了……」
又過了兩天,調查依然陷入呆滯狀態。這兩天裡除了楊心欣的焦躁不安外,並沒有發生任何奇怪的事情,似乎一切都真的平靜了下來。
至於自己為什麼會知道楊心欣焦躁不安的情緒,是因為她在期間找過我幾次,每次都一副膽顫心驚的神情,根本不知道她在怕什麼。
「夜不語,你有沒有聞到過什麼古怪的味道?」她將我叫出去,顫抖的問。
我疑惑的搖頭:「你是指什麼味道?」
「周圍的味道,老是有一股我實在無法形容的氣味縈繞在身旁,我好害怕!我問過了許多人,他們都說沒有聞到。」她像是在抓救命的稻草,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老實說,她那一番話說的莫名其妙,怎麼也聽不懂。我只有苦笑:「你是不是最近的壓力太大,產生了幻覺?」
「不可能,我聞得十分清晰,明明周圍就有一種噁心的怪異氣味!」她的精神狀態開始歇斯底里,似乎真的有什麼東西在附近,只是只有她一個人能感覺到。
我皺了皺眉頭,用力按住她的肩膀,「放鬆!放鬆一點。你去照照鏡子,你看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不修邊幅的,從前的你根本就不是這個落魄相。就算沒病,自己都把自己嚇出病來了,或許歐陽劍華三人的死,真的給你帶來太大壓力了!」
楊心欣稍微清醒了一點,就著窗戶的玻璃映照出的面容,猛地摀住了自己的臉。
確實,她似乎幾天沒有洗過臉了,一副疲倦的慘白,顴骨都瘦得突了出來。那副尊容哪裡還有從前的自信美麗,十足的皮包骨,看起來都覺得噁心。
呆呆的望著自己,突然,她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恐懼尖叫,飛快的跑掉了。
我莫名其妙地呆愣在原地,許久,才回過神來。看著周圍不斷濃烈的略帶著好奇和探求色彩的眼神,無奈的撓撓頭,也跑掉了。
不過提起味道,似乎,順便讓自己找到一條還不錯的線索。
時間再次開始慢慢流逝,很快就到了週末。我威脅表哥調查的事情,也開始稍微有了些進展。
早晨十點和曾雅茹約了見面。
大家將所有煩惱都拋開,走在喧嘩的大都市裡。我們看了一場很無聊的三流浪漫電影,吃了HaggenDaze,然後跑到西餐館要了一份牛扒套餐。
例行的約會行程結束後,我和她坐在公園的水池邊,感嘆著人生。
「好飽。」這是她對人生的第一聲感嘆。
「我再也吃不下去了。」我也感嘆,整個人都躺到了椅子上。
曾雅茹用纖細的白玉手指捲著我的頭髮,「阿夜,事情最近有進展嗎?」
「應該算有吧。」我沉吟了一下:「就像你說過的,芭蕉樹、項鍊和屍體那股怪味道,或許在本質上有某種我們都還不知道的聯繫。
「撇開現在所有的已知線索,我讓表哥調查了那股屍臭最開始的來源,居然有所發現。臭味最早的一個記錄是一年半多以前,出現在一個叫做鄧涵依的女孩身上。」
「鄧涵依?是誰?」她問。
「和我們是一個學校的,同屆,她是一班的學生。檔案上說她死於自殺,而且自殺的動機不明,但是手法卻有點慘不忍睹。那個女孩用洗靴子的硬塑膠刷,把自己身上的皮膚全都刮了下來,整個浴室裡全都是血。」
「好像歐陽劍華的死法!」曾雅茹驚訝的摀住嘴。
「不錯,看到後我也很吃驚。雖然她自殺的事情那時候我也有所耳聞,但是卻沒想到那麼恐怖。看了當時的照片後,差點就吐了出來!」我思忖著,「總之,她的自殺是在張可唯戴著項鍊出現以前,而且死後的第十一個小時開始瀰漫出驚人的腐臭味。」
「她會不會和張可唯有什麼聯繫?譬如說是暗地裡的情侶?」曾雅茹判斷道。
我點頭:「開始我也覺得有可能。所以昨天去了一趟鄧涵依家裡,她的房間至今都還保留的很完整。當時採用某些藉口搜索了她的房間,最後在她電腦中的Mail Box裡發現了大量通信記錄,都是寫給一個叫做唯的男生,初步估計他們是在交往。」
「我倒比較感興趣你是用什麼方法進人家房間的。」曾雅茹露出促狹的笑容,「不會謊稱自己是少年FBI吧?」
「當然不可能,這世界哪有人那麼白痴?」我瞪了她一眼,「我是用很正規的方法進去的。」
「例如?」
「例如說是她國中時期最好的朋友,但是畢業後就出國了。沒想到一回來想看望老朋友,居然聽聞到這種人間悲劇。我很沉痛,希望在她的房間靜靜緬懷從前濃厚的友情等等。」
她立刻做出一副要暈倒的樣子,「這也叫做正規的方式?你根本就在利用鄧涵依雙親的善良和對女兒的依戀罷了。你這人還有沒有良心,絕世大惡魔!」
「要你管。」我哼了一聲。
「不過,她還那麼年輕,為什麼要自殺呢?」曾雅茹嘆了口氣,「阿夜,張可唯最後的一個字也是唯,他會不會就是鄧涵依的交往對象?」
「我看不可能,來往信件裡,那個男生文筆超好的,絕對不是張可唯那種紈褲子弟可以寫出來的東西。」我毫不猶豫的否決。
「合情合理的原因,我倒是認為張可唯應該是暗戀鄧涵依的其中一個人,而且愛她愛的就快瘋掉了,於是在她死後,將鄧涵依的骨灰偷了出來,送到美國的LifeGem公司訂製了那條造成以後連續死亡案件的五克拉藍色鑽石項鍊。」
曾雅茹仔細想了想,也大點其頭,「說的好像很有道理。那意思就是,鄧涵依交往的對象,那個叫做唯的男子,很有可能是這一系列案件的主謀?」
「絕對很有可能!」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有一種預感,所有事情都要開始漸漸明朗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