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專程去看了那已經被燒得千瘡百孔的教學樓。
經歷了一場生死較量,看什麼東西都好像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學校對外資料是死亡一人,燒傷十人,可柳浣花知道當日自己的絕望和火勢的強烈。學校的數據自是值得推敲。
可是沒有人關注,李向南一看到她到學校就抱著不撒手,她差點感動得流淚就聽到她說:「章老師太帥了,現在簡直是我們學校的英雄人物啊。你真是幸福得像公主一樣啊。」
她臉上一紅,沒有說話。
江洪波的慰問電話只是敷衍了幾句,林嘉樺現在因為誤會見她還是有些尷尬,只是一筆帶過地問了好,恍如陌生人一般。
不是不心酸,只是因為有時候利益面前感情容易變得模糊不清無足輕重,她知道回不去從前,還能怎樣?
她坐在教學樓前面的花壇上仰頭看著接天連霄的教學樓,像是一個燒糊了的餅,完全破壞了以前舉世聞名的美感了。
她想,如果沒有章劍,她還會有機會坐在這裡嗎?會不會死亡人數是兩人?會不會再也看不到這不甚清明的天空?會不會再也沒有機會為柳媽媽捶腿逗樂?會不會再也見不到他最迷人的側臉?……
她突然覺得那樣,會是多麼可怕……
比現在讓眾人白眼可怕,比讓人唾棄她攀高枝處心積慮想飛上枝頭做鳳凰可怕,比外界輿論指責他們鮮廉寡恥不顧倫理道德師生兄妹**可怕……
比活著要面對的一切都可怕。
有個成語叫做「生死暌違,陰陽相隔」,柳浣花看著地上斑斕的光點緩慢地跳動著,暗暗心想:我總算沒有攤上個紅顏薄命爭教兩處**青衫濕遍的境地。
李向南繞過來的時候就正看到她蹙眉凝神作深思狀。
「怎麼?還惦記著這差點讓你羽化登仙奈何相見的破樓呢?」
她搖搖頭:「我確實感激它,這場大火或者就是前世就已經註定了的。」
「嘿嘿,這種論調我倒是頭一次聽。怎麼個前世註定法啊?你倒是解析解析。」
她覺得有點對她不起,閨蜜這種東西就是用來吐一切槽掏心挖肺一字不落地把自己的**苦悶以及幸福曬出來抖落開的物件。可是她不得不違背社會自然關係學說地對她心存保留:「沒事,就有感而發,對了,起火原因找到沒?」
「恩,據說是因為哪個教室開會多媒體短路引起的,真慘,有個女孩子被擁擠的人群踩在腳下,就再也沒起來了。」
兩人俱是一陣唏噓,一場大火,映射了多少人性?不是死於火災,而是人性的自私冷漠……
「花花,我很幸運。」李向南開口道。
柳浣花疑惑不已:「死裡逃生的是我,怎麼你很幸運呢?哦,以前你總是在那裡自習是吧?確實是幸運了,大概老天爺看你是個人才,不捨得你這樣無所成就就薄命奈何了吧?」她笑笑。
李向南攬過她的肩膀:「不是這個,我只是幸運,我總算沒有失去你……」
這樣煽情的話簡直是天方夜譚百年奇遇,柳浣花毫不遲疑地就紅了眼睛,點點頭:「跟你的情況恰好相反,老天爺是不想讓我擾他清淨,拒不收魂的。」
學校以此為鑒,校領導緊急開大會對此事相關人員進行嚴厲的處罰,在全體學生面前打包票這種
事情以後杜絕發生。並速速制訂了一系列的火災逃生演習,並強烈聲明人人參與。柳浣花有些傷感,這樣的事後諸葛亮亡羊補牢於那位真的已經到另一個世界的女孩子來說,又是多麼諷刺,像是一個笑話。
她思維在泱泱大眾之中總是顯得有些特立獨行,就好比別人吃水挖井是直直挖下去,她總是永無止境地像各個方面擴散路線開挖,將整個地下折騰得慘不忍睹七零八落。
比如現在,周邊的人都對下周的大規模演習躍躍欲試,她只是沉在自己的思緒裡想,那個女孩子,在最後一秒的時候肯定眼前是一片灰敗,對這個世界的心灰意冷,對於離開,未必不是種解脫。
如果她沒有錯過最佳撤離時間,也像這樣淪為萬人腳底下的鋪墊,自然會是雖生猶死的。
竇小妮打電話來的時候她有些不知何味,對比竇小妮以前和章劍的關係,現在自己和章劍的關係,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竇小妮本著手足愛來請她吃壓驚飯,卻在飯店對著提供的財經雜誌封面上的面目冷峻的馬思芹指手畫腳雜誌上對她冰冷無情的手段大肆渲染,鐵血政策,槍桿子政權……
「瞅瞅她的模樣,活像是一年大姨媽拜訪三次,一次四個月似的。直接導致氣血不足肝火旺盛,再憋屈著會出人命的。」
柳浣花不敢喝水,只是問道:「你是學什麼專業的啊?」
「生化啊,怎麼?」她翻著雜誌漫不經心。
「你們院最欣慰的事情應該就是把你的嘴巴順利成功變成生化武器了!」她肯定地說道。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柳浣花,眼神很明顯:你和我完全是一個段位的。
……
柳浣花想起心裡的疙瘩,試探性地問道:「小妮姐,你當初是怎麼跟我哥開始的啊?」她其實也
不想揭人家傷疤的,可是心裡一百隻小貓兒正在上躥下跳地撓著,叫人七上八下。
誰知竇小妮一點都不避諱:「就是我在進校的時候跟他擦肩而過對他一見鍾情了,然後用了最爛俗的方式半路攔截告白了。」
「哈?」柳浣花愣不過神來,這跟當初自己跟同桌的惡作劇怎麼如此雷同如此狗血呢?
「很不可思議是吧?當時我都有些詫異來著,他走過去了才有人搖醒我說他答應了,當時我整個人都傻了。同學都說我是走了狗屎運的,那之前大票的如花美眷對著他輪番轟擊車輪戰都沒能攻下這座冰雕城堡的。他可是留學生群裡的風雲人物,不過之前傳他是同性戀,可還是有不死心的人前仆後繼地喜歡他。」
「沒人想到他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格調被我打破了……」她似乎有些悵然還有些懷念。
「我好幾天之後才接受現實,跑去找他,結果他還是跟對待每個人一樣不冷不熱的……後來我受不了,提出分手,他順水推舟就答應了,好像就等著這句話了。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同性戀……」
「就是當炮灰當幌子我也心甘情願啊。」她眼神迷離:「《遊園驚夢》裡的炮灰吳彥祖還不是六塊腹肌顛倒眾生的?」
柳浣花嘴巴張了張,半天不能言語,心裡有些震撼,有些說不清楚的喜悅。
章劍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兩人正享用著飯後甜點,竇小妮在採訪她劫後餘生的感想。她思忖了半天,只冒出一句實在又貼切的話:跟裴多菲先生的觀點正好相反,只覺得活著就好。(神馬?裴多菲是誰?……自己度娘去!)
顧忌到現場聆聽的竇小妮同志,她儘量壓低聲音,語言支吾「嗯嗯啊啊」之類的。
竇小妮斜眼壞笑著:「這語氣像是當著老婆的面接情婦的電話……」
「……相信我,我這樣有所保留完全是為你好。」她用眼神告訴她。
豈料學生化的高材生領悟力不佳,會錯了意,直擺手:「甭用那瓊瑤劇的苦情眼神看著我,要約會要偷情趕緊去。」
「……」柳浣花一邊抱頭鼠竄猥瑣狀地撤離一邊心裡驚歎她BH的yy能力。。。
其實是章劍打腫臉充胖子,身殘志堅地披掛上陣地上班去了。現在皇上發威,一邊吩咐小柳子挑哪套衣服,去哪裡買午餐……
真是種讓人咬牙切齒的幸福……
柳浣花翻衣櫃的時候心想。
結果家庭醫生就在樓下等著她,她一眼明瞭,這是咱們的BOSS讓一干人等隨時待命呢。
便搭著他的車去了趟靖西齋買他最愛的西湖牛肉粥和午餐肉。
靖西齋的老闆是章父的老友,對他們自是極為熟稔,早已經準備就緒,只等人取了。遞過來的時候笑眼眯眯的:「花花真是個好娃兒啊。」
那語氣像是在表達:真適合做兒媳婦兒啊!
她小臉又是一紅,急忙道謝。
家庭醫生搭訕道:「小劍待你真不錯。」
殊不知這句話完全將氣氛推入南極冰窟,柳浣花自己想歪了,又怕他跟著想歪,辯解又無從說起,真是窘迫與甜蜜齊飛,臉頰共霞光一色。
「他那時候背上燙得都猙獰可怖了,還死守著你的病房,等醫生出來宣佈你已無大礙才安分地讓醫生看呢。」
她心裡只罵他笨,卻又覺得是在雲端的感受。
秘書小姐看到她的時候仿佛很吃驚,她低頭審視了一下,雖然牛仔褲和七分袖的格子襯衣是有點點幼稚,可是也不至於讓人瞠目結舌吧?
果然有鬼,她顫巍巍地詢問:「請問您是來找總裁的嗎?」
柳浣花揚了揚手上的外賣和裝衣服的袋子,用眼神示意:「怎麼一路都沒卡連個紅燈都沒遇到反倒到了門口就被攔住了呢?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大風大浪都過去了陰溝裡翻船了?」
秘書小姐這才臉上青白不定,跟玄幻電視劇裡仙妖兩氣縈繞的無辜凡人似的道歉:「不好意思,我這就帶您去。」
開了門她才明白這秘書小姐究竟是在糾結什麼玩意兒了……
章劍背對著她坐在辦公桌上,馬思芹長臂如玉,輕佻地勾搭在章劍的脖子上,兩人之間的距離,親密無比……
她秀頰瀲灩,不同於雜誌或者鏡頭前那般冷冽,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子魅惑和萬種風情。她正低低地在章劍的耳朵旁邊說著什麼,眼睛撇到門口的情況,卻不動聲色,依舊言笑晏晏。
柳浣花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心裡升騰起大雨滂沱之前的氣悶,像是被低氣壓的空氣嗆著了,眼裡澀澀地發疼。感覺是剛知道自己中了五百萬的彩票來著,興沖沖去兌獎人家不甚熱情地澆了盆冰水:該獎票已過期……
她只是本能地覺得全身哪裡都不對勁,整個世界都是山搖地動的,胸腔裡氾濫起洪水一樣的酸意,噴薄叫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