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結局章(上)

事實上,身兼重任的花花覺得自己連走起路來都有些飄忽,像是踩在軟綿的雲彩上,毫無踏實感。

可是章叔叔現在在重症病房裡命懸一線,柳媽媽因為心力交瘁而身體不支,章劍還在千里之外求醫。

如果她再投降,那還有誰能頂上?

何意被BOSS半路喊停之後,匆匆趕到醫院就恰好看到柳浣花倔強的側影。

走廊裡鋪著暗紅色地毯,落地無聲,整個廊道顯得靜謐而沉鬱。

而她小小的剪影,逆著光,像是峭壁上一朵山花。

不如牡丹富貴,不如蘭花幽香,不如梅花清傲,亦是不如蓮花高潔,卻散發著獨特的不屈的魅力,晃晃悠悠地迎著風,底下紮根千里,巋然不動。

在他眼裡,柳浣花一直像是一直嬌弱的小貓兒,偶爾撒撒嬌的富家女,被章劍寵得無法無天,而今,終於發現,她倔強的嘴角,原來又是另一隻魅力。

詢問了一下柳媽媽的情況,她就交代好護士,自己回了家。

原來喜氣熱鬧的屋子,只剩下孤燈伴影。

傭人都已經休息,她開火熬粥。

以前常常粗心,左顧右盼,結果就是翻了醬油,撒了鹽,現在,她一心一意地熬著,按部就班地加入雞丁和火腿肉。

廚房的燈光拉長了她瘦小的身影,顯得頎長而單薄。

終於咕嚕咕嚕起來的砂鍋終於飄出一股讓人垂涎欲滴的香氣,輕易就能勾起人的食欲。

醫院裡靜悄悄地散發著亙古不變的消毒水味道,瞬間就把人從夢境裡搖醒,面對這些生老病死,這些命運裡的無可抵抗。

柳媽媽一直在昏睡中,似乎極不踏實,眉頭一直皺著,攏起了田埂一樣的憂傷。

她心裡一直在泛酸,輕輕地將保溫桶放在床頭,替她整了整毛巾被,悄悄退了出去。

走廊幽深而漫長,抬眼只剩下漆黑,仿佛看不到一線光芒。

她加深了呼吸,上了天臺,醫院大樓是A市較為高聳的建築。天空隱隱透出的光芒是地平線下面散出來的,朝陽遲遲不肯露面,像是被黎明前的黑暗的威力所震懾住。

鈴聲響起來的時候,顯得突兀而刺耳,可是此刻柳浣花看到上面的名字,心裡的驚喜像是遠處海面飛揚的海鷗,翅膀撲棱著,散發著奮鬥的力量。

「喂?哥……」

「小乖,還好嗎?」章劍的聲音有些疲累,卻打疊起精神,想要給她灌入力氣。

「好,章叔叔送進病房觀察了,現在不讓探視,媽媽休息了,醫生說沒什麼大礙。」她吸了口拂曉的冷空氣,清新而冰涼。

「我不是問他們,我是問你,你還好嗎?」語氣溫柔而歉疚。

天際已經漸漸漫起一種藍紫色雜合的色調,像是畫家調色盤上不斷嘗試的顏色。

她眼底聚集了瑩然的水汽,心裡卻漸漸暖了起來,像是眼前漸漸鮮亮起來的天空:「嗯,我很好,我還熬了很美味的粥哦,待會兒媽媽醒了,我就可以炫耀炫耀了。」

「小乖,現在在哪裡?醫院的天臺?」那邊的聲音沉著。

「嗯,你怎麼知道的?」

「我聽到風了,冷嗎?」

她終於忍不住,淚滴了下來,搖了搖頭,又發現他看不到,趕緊從鼻子裡應了一聲。

章劍像是忽然福至心靈,聽見她眼淚滴落的聲音,亦想像得到她紅著眼睛哭泣的模樣,心疼像是潮汐一樣淹沒了整個感官。

「小乖,對不起……把你一個人留下……」他幾乎聲音開始哽咽。

柳浣花乖巧地回答:「哥,這是我作為章家一份子,應該承擔的責任,你明天,哦,已經是今天了,什麼時候回來?趕得及手術時間嗎?」

「我下午三點之前一定趕回來,現在你回房休息去,不要吹冷風,下午來接我的時候,要是堅強勇敢,完好無損的小乖。」章劍叮嚀道。

她重重地應了一聲:「好,我去接你回來。」

旭日的光芒終於衝破束縛,豔光四照,海面上是粼粼的朝霞魅影,淺色的雲彩被染成暖橙,還鑲著燦爛的金邊,黑暗,終究會遠離。

她最後為自己比劃了個加油的手勢,關上天臺的柵欄,穩健著步伐下了樓。

柳媽媽已經醒了,卻依舊兩眼無神,目光呆滯。

她盛了一碗粥,在床沿坐下,安慰著柳媽媽:「媽媽,哥去美國請了最頂級的醫生,下午就能趕回來了,你要相信現在的醫學,章叔叔一定會沒事的。」

柳媽媽有些無動於衷,繼續秀眉深鎖成解不開的結。

柳浣花十分焦灼:「媽,你這樣怎麼行呢?你不是說會堅持到底的嗎?你不是說永不言棄嗎?你不是承諾給章叔叔一定會等到他醒來的嗎?可是你這樣,他出來的時候,看到會心疼的,會不高興的……」

感受到柳媽媽的鬆動,她繼續說著:「媽,如果章叔叔出來了,你反而倒下了,該怎麼辦?他見不到你會失望的……他一直對我們都那麼好,現在他生病了,我們應該堅持不懈地守護著他啊,怎麼能自暴自棄呢?」

她終於餵完一碗粥的時候,心裡竟然是一種無比澄澈的喜悅,就像是中學時挑燈熬夜看書之後,排行榜上終於前進的名次,雖然離最後的勝利還有那麼遠,可是至少我還在努力,至少我還在前進不是嗎?

白日裡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她害怕柳媽媽再次胡思亂想,故意循循善誘:「媽?你給我講故事吧?講講你以前的故事,好嗎?」

柳媽媽記憶裡的事情已經面目模糊,只是輕聲歎著:「花花,如果你真的決定跟小劍過,那就好好珍惜吧,這世界,從來沒有回頭路可以走的。」

她點了點頭,沒再說話,陪著柳媽媽,陪著一室的靜謐。

何意親自開車送她去機場,路上嘰嘰喳喳著:「小花啊,你黑眼圈很嚴重誒,自己照照鏡子,你這模樣像是個更年期在靠近的大媽啊……」

柳浣花沒搭理他,逕自拿起車前面的香水座,原來只是一個水晶相框,裡面何意滿臉是泥,笑容卻是開懷而乾淨。

後方的男子同樣優秀,比他高出半個頭,臉色清淡,眸子亮如寒星,盯著前方的人,全是深情。

很明顯,兩人的關係不同尋常。

柳浣花試探著問了問:「你承受得住那些異樣的眼光和世俗的不認同嗎?」

何意有被發現的窘迫,臉上紅了紅,繼而語氣堅定:「遇見愛情的人,還會有什麼在乎的?」

他以前也不知道,只認為自家BOSS電腦屏保竟然用一個傻裡傻氣的孩子笑是一件很傻逼的事情,可是現在,又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在愛情的世界裡,理智,道德禮法,能力全部都是灰飛煙滅的命運。

你坐在神的位置上,它都能輕而易舉將你拉下來,萬劫不復。

柳浣花深有同感,很久以前,讓她接受,哪怕只是同父異母的哥哥,她會多麼恐懼,多麼害怕,多麼想要逃避……

而現在,倘若真要下一場狂風暴雨,她都有跟他並肩接受洗禮的勇氣。

她在候機大廳裡止步不前的時候,何意回過頭來詢問:「怎麼了?」

「他坐的是哪趟飛機啊?什麼時候降落啊?」

何意笑得有些神秘,直勸說:「他還沒到,我先帶你去個地方。」

是穿過機場的一塊平坦的地,綠茵如雲,滿眼都是草尖上晶瑩露珠裡跳動的光芒。

她大為不解:「這不是高爾夫球場嗎?怎麼帶我來這裡?」

何意比了個「噓」的手勢:「你待會兒就知道了。」

直升機的嗡嗡聲響在頭頂上空的時候,她抬眼望去,「嘩,那是飛哪裡的啊?怎麼這麼袖珍啊?裡面能坐幾個人啊?」

何意一本正經回答:「兩個人。」

說話之間,飛機已經在離她很遙遠的地方降落,聲音有些嘈雜,隔了老遠,傳了過來,她突然就悟了:「難道?……」

像一隻鳥兒一樣,飛奔了過去,恨不得自己真的就長上一對翅膀。

果然,飛機門開了之後,率先下來的就是章劍了,依舊挺拔如松,一派的清貴而冷然,目光冰峭,表情嚴肅得像是即將上戰場的將軍。

柳浣花不合時宜地花癡了起來,只覺得他這樣玉樹臨風的帥氣,這樣君臨天下的氣場,完全把旁邊的金髮男子的耀眼打壓了下去,冒不出一點光。

只是章劍轉身看到她的時候,表情瞬間柔和了下來,笑意閃現地走過來,不顧旁人地將她擁個滿懷,仿佛為了證明,證明她實實在在的在自己身旁。

「小乖,我回來了。」

「嗯,哥,你終於回來了……」她埋在寬厚溫暖的懷裡,久久不願離開。

何意用另一種方式提醒:「Doctor James,歡迎,請隨我來。」

為期五個小時的手術正在進行中,章劍自然是鎮定自若,臉色淡然,眸深如海,看不到波瀾。

柳浣花擁著柳媽媽,感受到她身軀的顫抖,每每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的時候,就抬頭看看對面的章劍,感受到他深眸裡的鼓勵,便又打起精神,安慰著:「媽媽,不要擔心,一定會成功的……」

這一場呼嘯而至的疾病,叫她懂得,懂得堅持,懂得堅強,懂得珍惜,懂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