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抹了抹臉,結果發現越抹那些可惡的水漬就越多,臨出門前淺淺畫上的眼線都被暈成了兩大塊黑斑匍匐在眼眶上。她打開身邊的提包想去翻紙巾,手止不住的顫抖,紙巾沒翻出來,包卻從洗手台上滑下去,亂七八糟的東西乒乒乓乓掉了一地。
「Fuck!」終於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顏采蹲□,一樣一樣把散落在地上的簽字筆,小化妝袋,手機重新扔進包裡,當她把手伸向不遠處的紙巾時,卻有一隻更大的手掌先她一步撿起,然後抽出一張遞過來。
她抬頭去看,原本以為是林子捷跟來了,結果卻不是。男人應該是剛從裡邊的衛生間出來,一身西裝穿得嚴謹,看著她眉頭微皺。顏采接過那張紙,胡亂在臉上擦了一把,用一種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還真是在哪裡都能碰見你。」
「只是碰巧在這裡見客戶。」蔣英崎的表情並沒好多少:「你怎麼了,要不要找醫生。」
「早上沒吃飯,胃病犯了。」顏采胡亂找了個借口:「我沒事,你去忙你的吧,我還約了別人。」
「你等等。」蔣英崎卻說:「我馬上回來。」說完轉身小跑著走了,顏采不明所以,估摸了一會,還是站著沒動,平復了片刻情緒後,取出小化妝包開始打理剛才變得狼狽不堪的大花臉。
蔣英崎並未食言,才五分鐘不到,他便回來了,端著一杯密封好的豆漿和一小包用牛皮紙袋裝著看不出牌子,卻明顯價格不菲的酒店專供手工餅乾。
「既然胃不好就別一直餓著,客戶還在樓上等,一時我也只能找到這些。」他把東西放在洗手台上,對顏采欲言又止,隔了一會,或許覺得洗手間門口並不是一個適合談話的地方,又或許樓上是不想讓樓上的客戶等太久,他只是叮囑了兩句,又匆匆去了,只留下三個字:「再聯絡。」
顏采等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電梯裡才從洗手間邁出來,她給喬宇川發了條短信詢問情況,對方卻很快打了通電話回來,電話裡喬宇川的聲音透著雀躍,他說事情一切順利,並且還見到了顧琛,諸葛亮亮讓他下午繼續留在那裡,目的是為了能更好的和天王合作新單曲有必要在正式錄製之前讓兩個人的聲音先稍許磨合。
掛斷電話,顏采隨手在路邊攔了輛的士,對司機報出公司的地址。城市主幹道長年累月的擁堵讓每一輛車步履蹣跚,司機打開收音機,電台裡正因惠特尼?休斯頓去世而放著懷念特輯,《I will always love you》高亢的音調在狹小的車廂裡迴盪,顏采抿了一口豆漿,溫暖甘醇的液體流進她的胃裡,將之前不適的感覺一掃而光。
豆漿很好喝,或許能在五星級酒店裡供應也不是沒有原因,顏採花了差不多三分鐘的時間喝完了那一大杯差不多六百毫升,徹底打開食慾後,又從包裡翻出那袋牛皮紙包著的餅乾,餅乾們小巧而又精緻,或許還很美味,可惜她只咬了一口,就默默放下。
糕點師明顯是按照西洋人的口味來烤制這些小甜餅的,每塊裡邊都加入了濃厚的焦糖,那總甜到骨子裡的感覺與嘴裡豆漿殘留的香氣完全不搭,他又在袋子裡翻了翻,企圖找出另外一種口味,很快就從皮包的最底層,翻出了一塊用塑料膜密封起來的三角形餅乾。
餅乾的造型也很新奇,像兩塊牛角拼在一起,她將餅乾咬下一半,入口是蔥花的香味,然後她看見了夾在餅乾裡的小紙條。
她這時才想起為什麼對這種造型的餅乾很熟悉,原來這是一塊簽語餅,以前上大學的時候,曼哈頓那些中餐廳總喜歡在客人用餐之後送上一塊,掰開之後,能在裡面發現一張寫一兩句笑話或者諫言的紙條,讓人開心或者發人深思。
她將紙條抽出來,看見上面用漂亮的花寫體寫著「Please believe love is behind you.(請相信愛就在你身後)」
「I will always love you……」收音機裡惠特尼的歌聲也到了高峰。
顏採回頭看了一眼,背後除了一直蜿蜒向遠方的車流,什麼都沒有。
她把紙條揉成一個小團,打開窗,扔了出去。
「我賭一年份的彩妝,那個蔣英崎對你有意思。」文瑾把腦袋深深埋進枕頭裡,穿著白色工作服的女按摩師正雙手連揮在她抹滿了精油的背上辟里啪啦拍個不停。
兩周以後,顏采和文瑾約在城郊一家剛開業的頂級溫泉spa會館,所有費用全免,因為文瑾有這裡老闆給的特別優待,只為了讓這家新店能在他們的雜誌上有塊好點的地方登幾張漂亮的照片再搭配一些畫龍點睛的文案。
「他們那樣的公子哥一般都喜歡年輕漂亮又不懂事的小姑娘。」顏采敷衍似地應了一句,忽然皺皺眉,站在她身邊的按摩師以為是自己下手重了,忙不停道歉。
「你不要太小看蔣英崎,我覺得在你們那個圈子混的人,應該比我們這個圈子對他瞭解得更多。」文瑾扭過頭:「蔣英崎二十三歲就開始接受他們的家族產業,從最低的助理做起,二十五歲就成功進入董事會並且無人反對,足以證明這人有多麼出色的商業頭腦。」
顏采附和道:「我跟他合作過,當然知道他很出色。」
「所以說這樣的人才不會像暴發戶家庭的富二代一樣找那些胸大無腦的女人,不然日子會過得很糟心。」文瑾隨手拿過一邊的財經週刊,翻了幾頁,整版打開亮給顏采:「你看,前幾天蔣氏又收購了好幾家快要倒閉的副食品廠商,看樣子是要再度擴大家族版圖,照這個發展架勢,我看最晚明年,蔣老爺就會完全退下來把所有的擔子都丟給他那個出息兒子了。」
「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蔣家族長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主,他早就公開了對未來兒媳婦的要求絕不是門當戶對,而是把怎麼當好蔣家的賢內助和左膀右臂放在第一考量的位置,這就是為什麼蔣英崎都二十九歲了,名正言順交往過的女朋友才兩個人,而且這兩個人,剛好又曾經是他最得力的下屬。」
顏采好奇道:「下屬,兔子不是不吃窩邊草嗎?」
「如果這隻兔子的窩邊草三輩子都吃不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文瑾隱晦地翻了一記白眼:「我不得不告訴你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以你的姿色與履歷絕對符合他們蔣家找兒媳婦的標準,而且以蔣英崎的長相,拉來給我們拍雜誌封面都夠格,最關鍵的是。」文瑾頓了頓:「你說他每次都會在你尷尬的時候突然出現,這樣的緣分,別人可求都求不來啊,搞不好他真的就是你的真命天子。」
「你肯定沒有聽過這麼一句話。」持續了一個上午的按摩結束,顏采渾身舒爽地坐起來,開始往身上套浴袍。
「什麼話?」
「兩個人的緣分要在一起嫌太少,做陌生人又嫌太多,只好打散了分給每次遇見,遇完了,老死不相往來。」
「可是他還送你簽語餅乾呀,Please believe love is behind you,多浪漫!」
顏采不說話了。
確實,要從這一點上來開,是有那麼一絲浪漫的成分在裡面。
不過很快她就道:「我說,我們一定非要談論這種八卦的問題不可嗎,我答應陪你過來泡溫泉可不是為了聊這些沒營養的話題的。」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可別等我小孩都出生,你還孤家寡人一個。」文瑾眼珠子一轉,忽然說:「要不我們聊聊你家那個小鬼怎麼樣,他這次跟顧琛合作可謂紅得都發紫了,一炮就衝上冠軍單曲,簡直前途不可限量呀。」
顏采語塞,這文瑾也實在太有跳躍性了。
雖然喬宇川目前的情況真的是一炮而紅,二炮發紫。
上周,他與顧琛合作翻唱的金曲《When you believe》錄製完成,不管是這首歌原本膾炙人口的旋律,還是顧琛雄厚的人氣,再是喬宇川之前拿出廣告多少累積點了名聲,總之一夜之間,全球下載量突破五十萬。
十二個小時五十萬,諸葛亮亮為這個成績跑出了兩個字,變態。
之後的三天,這首翻唱曲毫無疑問問鼎了SAS冠軍單曲寶座,直到今天,已經蟬聯冠軍兩周,並且把第二名拉出老遠,照這個架勢看,似乎要在第一名坐上十周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那小子現在應該很有錢吧,欠你的十萬還了嗎。」文瑾問出一個很討打的問題。
「早就還了。」提到這個,顏采臉色不由黯淡,真該承認,在演藝圈混好了那個鈔票湧來的速度簡直就像不要錢的自來水一樣,自己工作四五年,每天起早貪黑,忙得像個陀螺,撐死了剛剛跨過小康階級,達到中產標準,相對有錢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但就喬宇川來說,不算他與顧琛合作單曲的收入與簽約寰宇唱片的合約金,還有亂七八糟的通告費,單是拍攝蔣氏那支廣告的收入和後來入賬的分紅都夠趕上她工作前三年收入的總和了。
「那他還是住在你那裡?」文瑾眼神曖昧起來。
「當初我有提過讓他搬出去。」顏采臉色發紅,彷彿被戳到了什麼私密:「不過他說反正出去也要租房子,搬來搬去挺麻煩,乾脆就直接住下,而且工作方面他還有很多要向我請教的地方,我想了想,反正那房間空著也是空著,多住個人多收一份房租,有錢賺的事情誰不幹。」
「真的是為了錢嗎,不是為了家裡養個帥哥看著養眼?」
「真是為了錢,比真金還真。」
「你覺得我會相信?」
「你不相信又怎樣。」
兩人對視一會,終究是文瑾先敗下陣來。
「得了得了,我有兩件事找你幫忙,答應我我就放過你。」
顏采笑道:「什麼事說得這麼嚴重。」
「我打算邀請你家那位小朋友來給我們拍攝一期封面,加上專訪,據我所知他目前還沒有參加過任何訪談,無論如何,我要搶到這個未來巨星的第一篇媒體訪談稿。」
「我能幫你去說,不過答不答應得看喬宇川自己的意思。」
「太好了。」文瑾興奮得一甩頭髮,打了個響指:「只要弄到這個,今年年底我就有本錢申請主編職位了。」她所在的《GENT》雜誌資源重組,原本的主編莫漣年底會被派遣到巴黎去掌舵法國版,中國版主編的位置就空了出來,按照董事會的意思,是包括文瑾在內的三個總監競爭上崗,顏采看她的架勢,應該對這次競崗勢在必得。
「還有一件事呢。」顏采喝了一口服務員端上來的柳橙汁。
文瑾道:「你那個朋友莫小妍和艾登娛樂的阮晨下個月正式結婚,目前透露出來的信息是禁制任何媒體到場,禁制拍攝任何照片,我們想……」
「這個不行。」顏采聽了一半就搖頭拒絕了:「人家結婚是人家的家務事,如果不想公開,說破了嘴皮子都沒有用。」
「我們並不是去八卦。」文瑾擺擺手,忙道:「你也不想想,以我們雜誌的品味和客戶群,會和那些八卦雜誌做一樣的事情嗎,只是碰巧最近準備辦個專題叫做《最美的新娘》,我們想在婚禮現場為那對新人拍攝幾幅大片。我同那位莫小姐不熟,貿然去聯繫對人印象不好,你去就不一樣了,只需要告訴她,我們會派去《GENT》最好的造型師,彩妝師和攝影師,甚至還能給她送去本季VERAWANG最美的婚紗,並且會給她充足的時間讓她去做一次虛偽的思想鬥爭決定要還是不要,不過我相信任何一個愛漂亮的女人對這樣的條件都不會拒絕。」
「就算我答應你,幫你這個忙,那我又能有什麼好處。」顏采擺出一副談生意的嘴臉:「別忘了我可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生意人啊。」
文瑾嘴角一歪:「如之前所說,一年份的彩妝,同意點頭,不干拉倒。」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