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致下一個天長地久(1)

回國之後,顏采向公司請了半個月的長假,然後帶著夢露逃難似地住回了父母家。

顏太太和顏爸對顏采的忽然到來表示淡定,在他們的印象中,顏采只要每次搬回來住,就一定是碰到了煩心事跑到郊外來躲清靜,但這一次意外地發現她躲得還真是久,半個月的時間,顏采好似徹底變成了如今網絡上大熱的奼女。

她和喬宇川在一起的事情一直瞞著兩位老人,曾經謊稱喬宇川是她的男朋友讓顏太太白高興一回,現在再說自己消沉的原因是因為和他分手,還不知顏太太又會怎麼念叨,因此在顏爸試探著向她詢問不上班的問題時,她謊稱是工作太累,所以回來散散心。

半個多月來,她唯一的一次出門,還是響應文瑾的召喚,幫她準備特地為小孩子舉辦的聖誕party。

對於顏采以一通短信和喬宇川分手的事,文瑾給出的評價只有一句來形容:夠冷血,夠無情,簡直堪比當年的林子捷。

那個下午她和文瑾面對著面做甜點,文瑾把顏采從頭到腳數落了一通,他們認識這麼久,顏采從沒被她這樣數落過,好像她真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一樣。

「喬宇川那傢伙也是個死性子,你讓他不要再找你,他就真的不來找你,一點死纏爛打的覺悟的沒有,真該跟蔣英崎學學。」文瑾長長歎了口氣。

「他怎麼樣,還好嗎。」顏采在當了半天的悶葫蘆之後,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

「還能怎麼樣,你還指望他會開心得舉辦一場單身派對?」文瑾道:「我真的不理解你這是發哪門子風,以前你和別的男人分手總會有個把原因,不是對方惹到你了,就是相處著沒意思了,我記得你和喬宇川在出國之前都還是黏成一團的吧,怎麼逛了一通鑽石獎回來就變成了這個樣子。現在你請假呆在娘家學縮頭烏龜,那位也整天泡在錄音室裡除了工作那也不去,諸葛亮亮怎麼勸都沒用。」

「文瑾,我們來做個假設,讓你在你媽媽和諸葛亮亮之間選一個,你會選誰?」

「我……」文瑾「我」了半天,眼珠子拚命地轉,也沒講出一句完整的話。

「其實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不說出來,只是覺得羞愧而已。」顏采淡定的把奶油在圓形的蛋糕上擠成一朵花。

文瑾不甘心,帶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覺悟硬生生把在鑽石獎賞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瞭解了一遍,末了才喪氣地垂下肩膀:「怎麼會……真是可惜了。」

「沒有什麼可惜不可惜的,也就是每個人該有的境遇,沒有規定誰一定就要在誰身邊,只看個人的感情和週遭的目光捨不捨得成全。」

「你真的。」文瑾頓了頓:「我看得出來你很在乎喬宇川,這麼忽然放手,你甘心嗎?不傷心嗎?」

「甘心?傷心?」顏采搖搖頭,又點點頭,說道:「但心裡再不舒服又能怎麼樣,世界最大的本質就是難以個人意志為轉移,隨著我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過去那些年的經歷早就教會了我在某些方面該如何做出取捨才能防止以後更大的不捨,也許你真的覺得我冷血,可這也不失為一種保護雙方的手段。」

傍晚,顏采坐地鐵回家,地鐵的衛星電視上正在播出喬宇川最新的MV,幾個剛放學的女中學生一路上目不轉睛地盯著看,有一個個字最高長得最漂亮的不停說等她長大了一定要嫁給喬宇川做老婆,張口閉口「我們家小喬」,顏采裝作專心致志在看車門上的公益廣告,心裡卻不停冷笑,想要嫁給喬宇川,先得搞定他媽才是個正經。

接下來的一個月,她終於調整好狀態,身心徹底地投入到了工作中,而喬宇川彷彿是印證了顏采在短信裡給她說的話,沒有電話,沒有短信,沒有再來找她,這就從她的生活裡消失了,帶著決絕的意味。顏采有時想起來,覺得酸澀的同時,也明白自己在庸人自擾,她不該被過去絆住腳,更何況這一切都是她的「咎由自取」,如果一個正在熱戀中的男人,莫名其妙收到女友的分手短信,恐怕在最初的驚訝之後,剩下的只能是憤怒了,然後憤怒漸漸轉化為怨懟,把曾經的留戀消磨得一點不剩,最終演化成老死不相往來。

農曆新年過後,ACE廣告資源重組,又多分支出了一個「海外項目業務組」,開始與國外的一些客戶聯繫並獲取訂單,新的部門剛剛成立,員工在這方面也沒有經驗,董事會決定從國外引進一個專業型的人才來管理這一塊,就在那幫老頭爭爭搶搶是請獵頭公司挖人還是請一些自由高手出山時,顏采卻交上了一份申請資料,願意挑起有關海外業務的大梁。

她的理由很充分,曾經有留洋的經歷,大學同學也遍佈全球各大世界五百強,許多目前混得也還不錯,無論是從工作角度還是人情角度,她都有把握能把海外業務這一塊做起來。

領導們覺得她的意見很有道理,之後在面談時又提出,這個梁子是機會也是挑戰,顏采想挑起來沒問題,可在運行初期作為領導者是絕對不會清閒的,得全世界到處飛,一個月三十天,搞不好有二十天都會呆在飛機上。

顏采只聳了聳肩,嘴上說:「我無所謂」,心裡說:「正合我意」。

她知道,只要自己能接過這個擔子,那麼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就有充足的事情做了,也有充足的理由讓自己不去在乎和關注關於某個人的某些事。

公司把新部門的業務擴展初步定在北美和北歐,而顏采的任務就是聯繫對方公司,親自上門,瞭解需求,然後評估項目的可執行度與推廣ACE在海外市場的影響力,說白了就和現在的上門推銷一樣。ACE在國內廣為知名,在洋人圈卻比不過他們本土的廣告公司,這樣的上門推銷,碰到願意瞭解的,自然是請進會議室,雙方暢談一番,決定按照目前的條件有無合作的可能;而碰到不願意瞭解的,就像國內許多人對待推銷員一樣,二話不說並且還極其無理地砰一聲關上門,扔個大釘子給你碰。剛開始時顏采極不習慣,第一次被強硬拒之門外並且還看了對方一通臉色後,她難受得要命,回到酒店對著鏡子平復了半天的心情,然而幾次之後,她又發現臉皮這種東西,果然得用釘子戳,才能越挫越勇,第一次痛不欲生,第二次就好些,第三次再好些,到了最後直接變成像被蚊子叮了一樣,會不舒服,會癢,但是撓一撓,也沒什麼大不了。

那段時間她率領著手下的人去了許多國家,跟著她到處跑的除了隨身的衣服外,還有兩件東西,一件是那張只有一首《天長地久》的CD,一件是「Derek Sanderson Jeter」簽名的棒球帽,CD裡的歌伴隨著她度過了許多被客戶刁難的時光,至於那頂棒球帽,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戴棒球帽的,或許是覺得那巨大的帽簷一壓下來很有安全感,也很適合在飛機上打盹。有一次她從新墨西哥飛夏威夷,鄰座一個十七八歲的金髮男孩正好是洋基隊的瘋狂球迷,顏采的帽子差點沒讓那個男孩感動得落淚,整個飛行途中,男孩一直用虔誠的語氣不斷同顏采談著洋基隊每場比賽的輝煌戰績,顏采只能嗯嗯啊啊,聊了一會,男孩看出顏采並非球迷,眼神中透出濃濃的失望,那表情好像在說這麼一頂隊長簽名的棒球帽戴在她頭上時暴殄天物。顏采少有這麼窘迫的時候,羞愧於自己對棒球的一竅不通,也想著此時如果喬宇川在身邊,肯定能和他大侃上三天三夜不分勝負。

飛機上那個不妙的開頭演化出一個持續性的詛咒,夏威夷之行遠沒有顏采想像中那樣愜意,這個太平洋島嶼以讓人迷醉的海灘風光稱霸於世,可惜對於公務纏身的人來說那種明顯的熱帶季風氣候是個不小的麻煩。穿著比基尼腰間圍著紗巾的沙灘女孩可以愜意享受淳淳吹來的海風,腳踩高跟鞋一身套裝的OL走在大街上時卻必須時刻注意自己的髮型有沒有被那無孔不入的海風給吹亂。

到訪三家公司,談妥三樁合作案,花了五天四夜,這可以說是近來顏采談得最成功的買賣。弄完了這個大頭,他們整組的人除了能領到一筆豐厚的分紅,還能回國休一個小長假。

回國的機票定在第六天晚上,也就是說,他們還能在夏威夷多呆一天。

顏采知道這段時間大家都很辛苦,因此也沒有阻攔大伙的自由活動,只要求不要玩得太瘋,至少明天下午一定要趕回酒店免得錯過飛機。新入組的都是些剛畢業的大學生,本就活潑好動,得了顏采的首肯,當下便散得一乾二淨愜意地享受異國風情去了。

至於顏采自己,她並沒有給自己準備什麼節目,夏威夷美是美,但上大學的時候她已經來了很多次,如今倒不新奇,在酒店吃過早餐,又掃了一眼電視沒發現值得看的節目,她決定就近去周圍的市場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