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程迦夾著煙,站在路邊,冷淡看著小賣部門口的兩人。

  彭野和她說了什麼,是笑著的。

  很快,那個站街女回頭朝程迦看過來,有些抱歉地縮著脖子笑笑,招招手,然後高跟鞋蹬蹬蹬走人了。

  彭野走過來,程迦冷聲吐出一句:「就會聊騷。」

  彭野反問:「說你自己麼?」

  程迦抱著手夾著煙,拔腳走路,問:「熟客?」

  彭野說:「不認識。」

  程迦說:「不認識別人大老遠從街對面跑來找你睡。」

  彭野說:「不認識還有人大老遠從上海跑來找我睡。」

  「……」程迦回頭,拿眼角冷冷斜他。

  道前邊有人在搬燒烤攤,正後退著看沒見來人,彭野拎住程迦胳膊把她往一旁拉了拉,道:「看我幹什麼,看路。」

  程迦扭回頭,微濕的長髮從他手臂上劃過,留下一串濕潤。

  程迦問:「你剛和那女人說什麼了?」

  「嗯?」

  程迦:「你說話之後,她看了我,笑得很奇怪。」

  「我和她說,你先來的,我答應做你生意了。」

  程迦:「……」

  「還挺有職業道德。」她把菸頭扔進垃圾箱。

  橫過馬路,程迦問:「你和阿槐也這麼認識的?」

  彭野「嗯」一聲,拎著她的手臂,注意力都在來往的小車摩托上。

  過了馬路,他才回味過來,垂眼瞧她,她臉上淡定極了。

  彭野問:「她和你說過?」

  程迦反問:「你找的她麼?」

  彭野不咸不淡地「嗯」一聲。

  「她說第一晚,你喝醉了在街上撞到她,她把你拉回家了。」

  彭野還是漫不經意地「嗯」一聲。

  「她說是她找的你。」

  彭野好笑:「不都一樣麼?」

  「也是。」

  走了幾步,彭野笑出一聲:「你們還講過這些?」

  程迦不答,走了一會兒,冷不丁開口:「阿槐床上功夫好麼?」

  彭野稍稍一愣,笑了笑,沒答。

  程迦:「問你話呢。」

  彭野有點兒無奈,剛要開口,程迦說:「別糊弄我。」

  彭野於是閉了嘴,微微吸著臉頰,斟酌半刻,說:「她入那行,是受了訓練的。有人教。」

  程迦明白了,道:「那就是很厲害了,還真看不出來。」

  彭野說:「你也很厲害,也看不出來。」

  程迦斜眼瞧他:「哪裡看不出來了?」

  彭野摸了摸鼻子,只笑不答,隔了一會兒,道:「不過……」

  「不過什麼?」

  「她很會叫床。你差了點兒。」

  「……」

  程迦淡哼一聲:「你還不是只想上我。」

  彭野頭皮一麻,隔半秒,卻又忍不住笑了。

  走出沒幾米,彭野手機響了。程迦站在一旁平靜等待。

  「喂……嗯……找到了……明天回來……估計……」他回頭看了程迦一眼,說,「明早十一點能到……嗯,好……回來吃中飯。」

  他放下電話了,看著程迦,程迦也看著他。

  街上人來人往,他們看著對方,沒說話,也沒動作。

  站了好一會兒,彭野說:「走吧。」

  離招待所不遠的地方有家飯館,門口除了餐桌椅,還擺著影碟機電視和音箱,放著流行歌曲,有個年輕人握著麥克風唱信樂隊的《死了都要愛》,音響震得人耳朵聾。

  年輕人聲音不好聽,調也上不去,基本靠喊,一嗓子又一嗓子,唱到「心還在」時,一長串撕心裂肺的破音。

  可捧場的人還挺多,圍成半個圈鼓掌叫好。

  小鎮上娛樂不多,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樂。

  不像程迦看過的晚會,表演完了,觀眾冷淡看著,稀稀拉拉拍幾下掌;也不像程迦聽過的音樂會,樂手們齊齊起身鞠躬時,聽眾早已開始散場。

  程迦停下,站在人群外沿看那唱歌的年輕人,彭野跟著她停下。

  音響聲很大,圍觀的人說話也靠嚷:「五塊錢唱一首!情侶對唱七塊錢!唱得好的話,老闆免費送一首!」

  「沒評委!怎麼知道唱得好不好啊?」

  「老闆說!聽著樂就是好!」

  年輕人一首慘烈的歌唱完,餐館老闆問大夥兒:「唱得好不好啊?」

  眾人喝彩:「好!」

  「那就送一首!」

  得,年輕人繼續唱《One Night In 北京》,愈發扭曲詭異。

  音響像炸雷,圍觀人群大聲喝彩,氣氛熱烈,像明星歌友會。

  彭野立在程迦身後,杵杵她的背,說了句什麼。

  音響聲太大,程迦沒聽清,回頭:「嗯?」

  夜裡的熱風托起她的頭髮,在她白皙的臉頰邊飛舞,她的眼神平淡而安靜,看著他。

  光影交錯,周圍的世界靜音了,彭野有一瞬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程迦仍平靜看著他,耐心等待著。

  彭野想起來了,低頭湊近她耳邊,重新問了;

  程迦還是沒聽清,卻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皂莢清味。

  周圍的炒菜,燒烤,菜市場,人群汗臭混成一團奇形怪狀的味道,只有他與眾不同。

  程迦抬眸,眼神靜如止水。

  彭野彎著腰低著頭,問:「你想唱麼?」說完,把耳朵給她。

  程迦抓住他的腰,踮起腳尖湊近,說:「我想回去了。」

  「搖滾」人群越來越多,他們已在人群內層。

  彭野直起身,牽住程迦的手。

  她沒掙脫,他帶她出了人群,音響聲在身後轟鳴。

  兩人一路都沒有說話,不徐不疾走進招待所,上了幽暗無人的樓梯,走廊,開了門。

  程迦跟在他後邊進屋,落了鎖,轉身,他已貼得很近,高大緊實的身體抵著她,下腹緊緊與她相貼。

  程迦背靠門板,仰起頭。

  昏暗中,他的眼睛清黑明亮。

  彭野環住她的腰,他低下頭,輕輕啄她的眼睛。

  房裡的氣味也是簡陋的,百葉窗外音響換成清婉的女聲;

  「為何只剩一彎月,留在我的天空

  這晚以後,音訊隔絕」

  黑漆漆的門廊裡,他箍住她,將她摁在門板上,深吻她的唇。他鼻息滾燙,噴在她臉頰上。

  程迦閉上眼睛,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頸。她仰起頭,讓他熱吻她的臉頰,她的耳根,她的脖子,她的嘴唇。

  耳邊,彼此的呼吸聲與窗外的女聲交纏:

  「這晚夜沒有吻別

  仍在說永久想不到是藉口

  從未意會要分手」

  他和她緊緊摟抱在一起,像明天的太陽不會再升起。

  程迦的身體愈來愈熱,臉頰滾燙如火,她嗓音微啞,在他的親吻裡艱難地喚出一聲:

  「彭野。」

  「嗯?」他停下,看她的眼。

  「我濕了。」程迦說。

  他在黑暗裡低低笑出一聲。

  他的T恤還沒乾,濕軟一層布料下邊是滾燙。

  「黏著難受。」程迦說,他意會,她幫著他把濕衣服拉下來扔地上。

  繼續親吻。

  她吻他下巴上的胡茬,他有點兒癢,她也有點兒癢,兩人在昏暗的門廊裡親著吻,輕輕笑著。

  她慢慢降低,嘴唇輕抿他的喉結,

  彭野的視線裡,她細長的眉漸漸不見了。

  她在他和門板的縫隙裡,跪了下去。

  牙齒磕上金屬拉鏈的聲音,唰一聲拉開。

  彭野臉色微變。

  舌尖,細齒,小舌,喉嚨,

  他瞬間陷進溫柔濕潤的海洋,前所未有的溫熱和柔軟,海裡波濤湧動,時而拂過如絲輕風,時而攪起驚濤駭浪。

  彭野撐著門板,額頭上,手臂上,青筋暴起。眉心皺得快擰成一個結。

  程迦雙手捧在嘴邊,指尖輕刮著隱在深處的柔軟皺縮的囊子,彭野悶哼一聲,她抬頭看他,伸出舌頭……

  他低吼一聲,把她撞上門板。

  ……

  他拎起她,將她重新束進懷裡,氣息交纏。

  他將她打橫抱起,程迦驟然騰空,緊緊摟住他脖子,在他懷裡細細顫抖。

  床單上漫著刺鼻的樟腦味。

  他吻遍她肌膚,吻到她腳踝上的紋身時,她縮一下腳,輕輕笑出了聲。

  他捉住她的腳捏在手裡,問:「笑什麼?」

  程迦扭了一下身子:「好癢。」

  他伏上她,寸寸與她貼合,

  腹部摩擦著,她又縮了一下,說:「好癢。」

  彭野跪起身,把她的腰,緩緩進去;程迦呼吸阻滯,仰起脖子閉了閉眼。

  充盈,充實,夏夜的熱氣從百葉窗外湧進來,像乾燥的沙,摩擦著人的每一寸肌膚。

  他問:「哪個更癢?」

  程迦低頭看他,說:「這個。」

  他不像平時那樣猛力,而是溫柔緩慢,在她的身體裡不動聲色地堆砌感覺。

  程迦緩緩坐起身,摟住他的脖子,問:「彭野。」

  「嗯?」

  「你喜歡和我做愛麼?」

  他扶著她,抿抿唇,沒有回答。

  她夾他一下:「問你話呢。」

  彭野點了一下頭,新生的胡茬摩擦著她的脖頸。

  程迦:「說啊。」

  彭野:「是。」

  她淡淡地笑了,鬆開他的脖子,躺回去。

  他速度漸漸上來,她如波浪般漾著。

  房間裡依然燥熱,外邊依然喧囂。

  她呼吸微促,他額頭上也冒出細汗。程迦問:「彭野。」

  「嗯?」

  「我的身體是什麼感覺?」

  他低頭看她,眸光很深,說:「軟。」

  「軟?」

  「嗯,很軟。」

  「裡邊軟麼?」

  「哪兒都軟。」他俯身。

  她微微皺眉,極輕地「哦」一聲。

  他托住她,把她抱起來坐著,說:「脾氣硬,身體卻很軟。」

  「哦,」她面頰潮紅,額頭冒汗,摟住他的脖子,輕動著跟上他。

  「我呢?」

  「好硬。」她輕笑,因氣息不穩,聽著竟有些嬌憨。

  「但心裡很軟。」她說。

  她越來越熱,眼睛濕潤。

  他開始用力,堆砌良久的感覺在一瞬間爆發。

  ……

  「唔……」她弓起身子,纏緊他。

  她沒再壓抑,每一絲呻吟與喘息都落入他耳裡。身體裡所有最真實的願想都在這一夜得到宣洩,不可言說。

  程迦聽見自己的聲音,輕柔,婉轉,絲絲入骨,她在自己的聲音裡思緒迷濛。

  周圍的一切模糊成了背景:

  窗外噪雜的人聲,歌聲,車輛聲;

  瀰漫進屋的啤酒香,燒烤香,床上的樟腦香,洗衣粉香;

  百葉窗裡偶爾閃過的摩托車燈光;

  一切都模糊成了背景,像沉進溫熱的水裡;

  只有持續不斷的燥熱和肌膚相親的黏膩;

  只有簡陋的房間裡,乾燥的被汗液濡濕的床單……

  只有他在她耳邊喘息時說的那句:

  「程迦,你高潮時的叫床聲,像小貓一樣。」

  夜深了,窗外的聲音漸漸消散,偶有幾個路人走過,說話聲像夜裡的竊竊私語。

  街上的味道也消散,只剩房間裡歡愛過後的香味。

  懷裡的女人睡著了,睡顏安靜,竟有些脆弱。她側著身子,手還摟著他的腰。

  彭野看了她很久,樓下有女孩走過,輕輕哼唱著那首未完的歌: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佔有

  她似這月兒仍然是不開口

  提琴獨奏獨奏著明月半倚深秋

  我的牽掛我的渴望自此以後」

  彭野欺身過去,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

  幾小時前,小賣部門口,

  站街女攔住男人的去路,嬌俏地問:「先生,需要我陪嗎?」

  男人笑了笑,說:「你看那邊那個……對,抽菸的女人……那是我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