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深夜密會道實情

陸炳瞧出情勢不對,迅即為雲錦公主和向擎蒼解圍,向嘉靖稟道:「皇上,這比武,應當算平手。」

嘉靖疑道:「比武丟了武器,不就是輸了嗎,怎能算平手?」

陸炳尚未及開口,雲錦公主已忍痛上前,道:「父皇,向大人是擔心傷了兒臣,才丟棄了手中的刀。」

「如此說來,是公主輸了?」嘉靖臉色一變。

陸炳忙道:「皇上,公主也沒有輸,公主身上原本有傷,能堅持到十招,已非常人所能及了。」

向擎蒼心頭一緊,陸炳不知道公主是如何受傷的,如今將此事說破,皇上追究起來,該如何是好?

果然嘉靖滿臉疑惑地看著雲錦公主,「公主身上有傷?何時受的傷?」

雲錦公主低眉順眼,「父皇,兒臣前兩日練劍時不小心傷了自己,只是一點皮肉傷,並無大礙」。

嘉靖的眼神充滿了疑問,「既然受了傷,為何不早說?」

雲錦公主輕聲道:「難得父皇有興致要看兒臣舞劍,兒臣怎能因為這點小傷壞了父皇的興致。」

嘉靖的眼中泛上幾許溫情,這時曹端妃柔聲道:「皇上,道家講求『仁者,為而不爭』,他二人比武時相互謙讓,頗具仁者風範,不正是契合了道的境界嗎。如此比分出勝負更有意義。」

「說得好」,曹端妃的話令嘉靖豁然開朗,他朗聲對眾臣道:「今日比武,就算是平手了。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難得他二人能有如此境界,朕十分欣慰。」

座下眾人皆俯首稱道:「皇上聖明!」只有嚴世蕃因詭計落空而眼藏凶光。方皇后妒火中燒,眼波中也閃過一絲陰冷。陸炳對曹端妃報以讚許的微笑,曹端妃回以一笑,卻難抑酸澀。陸炳心弦一顫,低垂下頭來,不敢再看她。

嘉靖開懷大笑起來,笑罷對雲錦公主溫言道:「你身上有傷,快回去請太醫來瞧瞧。下次練劍千萬要留心了。」

「謝父皇,兒臣告退」,雲錦公主欲行禮,嘉靖揮手制止。兩名宮女上前,一左一右扶著她漸漸遠去。向擎蒼的心思都在雲錦公主身上,這會兒見她離去,悵然若失。嘉靖一聲「向愛卿」才讓他回過神來。嘉靖笑道:「向愛卿果然身手不凡,不愧是武狀元。」

向擎蒼忙道:「皇上過獎了!」

嘉靖顯然心情不錯,向擎蒼和陸炳回去就座後,他又與眾臣暢飲一番,直到夜闌盡歡才讓大家各自散去。

回去的路上,陸炳嘆道:「方才的比武實在驚險,多虧了端妃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

向擎蒼斜掠了陸炳一眼,道:「那顆意外飛來的石子,恐怕是嚴世蕃搗的鬼吧。」

陸炳冷哼道:「這是明擺著的」。

「大人為何不告知皇上?」向擎蒼問道。

「無憑無據,皇上怎會相信?恐怕還要指責咱們無中生有,造謠生事。雲錦公主不是也隻字未提被石子擊中的事情嗎。這個雲錦公主,蘭心蕙質,真不愧是玉虛道長調教出來的徒弟」,他似笑非笑地望著向擎蒼,「你不是嘲諷人家是花拳繡腿嗎,若不是她帶傷上陣,十招之內,你絕對沒有勝算」。

向擎蒼窘笑道:「雲錦公主不是一般的女子,我的確是小看了她」。

陸炳看了向擎蒼一眼,笑道:「以你的性子,我真擔心你會不顧一切的贏了這場比武,你今晚的表現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莫非是動了憐香惜玉之心?」

向擎蒼俊臉一熱,說了聲「我……」,卻不知如何往下接。

陸炳也沒有再說什麼,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心事,笑容漸漸斂去,發出一聲悵然的嘆息。

陸炳和向擎蒼一路沉默直至道別分手。向擎蒼回到住處已感疲乏,正準備就寢,忽聽得門外有細微的衣袂飄飛之聲,他頓時睡意全無,躲到門後全神留意外頭的動靜。

忽然一陣輕微的敲門聲響起,向擎蒼稍作猶豫,還是迅速打開了房門。門外站著的居然是雲錦公主,向擎蒼此刻的表情,只能用呆若木雞來形容了。

雲錦公主仍舊一身夜行衣,只是沒有蒙面。月光映照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聲音透著疲憊,「能進屋說嗎?」

向擎蒼如置大夢中,聲音都顯得虛幻不真實,「當然……快……快請進吧」。

雲錦公主進屋後,向擎蒼手忙腳亂地搬來一把椅子讓她坐下,又為她倒了杯水。

「謝謝」,雲錦公主輕聲道,「如果不是有特別緊要的事,我是斷不會深夜前來打擾的」。

「你肩上的傷……」向擎蒼關切的目光縈繞著她。

雲錦公主下意識地伸手護住自己的肩部,「已經上了藥,沒事了,謝謝向大人關心」。

向擎蒼一陣窘迫,促然低語:「前次冒犯了公主,還望公主見諒。」

雲錦公主臉泛羞紅,埋下螓首,片刻才重又抬起頭,「我知道你已接近萬花樓疑案的真相,明日一早就會前往道破一切,所以在此之前趕來向你說明一切。」

「你是想說那賈公子的事情?」向擎蒼問道。

雲錦公主點頭道:「賈公子是什麼人,你已經知道了吧?」

向擎蒼道:「賈公子,其實是位假公子,她就是皇上的妹妹,永淳公主吧。」

雲錦公主不作聲,算是默認,又道:「向大人一定也查到了,我到御花園採摘白色木槿花的事情。」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向擎蒼追問。

雲錦公主娓娓道來:「我很喜歡白色的木槿花,現在正逢花期,我常到御花園去賞花。那日我見花兒開得正豔,決定採摘一小筐回寢宮,插在瓶中觀賞。往回走時碰上了姑姑身邊的安望懷安公公,他說姑姑正急著要木槿花,問我可否將這些採摘好的先讓他帶走。我自然是說好了。」

「後來你就將那筐花給了安公公?」向擎蒼問道。

雲錦公主微頷首道:「既然是姑姑要的花,我自然要給。後來我聽聞顏如玉被害的事情,知道你們一定會從白色木槿花入手調查,所以我找到了姑姑,我相信她不會害人,希望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向擎蒼道:「永淳公主將她和顏如玉的事情如實告訴你了?」

雲錦公主的臉又紅了起來,她只是輕「嗯」了一聲,卻羞於啟齒。半晌才緩啟櫻口,「姑姑很惶恐,求我幫幫她,一旦錦衣衛查出這件事情,她就沒有活路了」。

向擎蒼總算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所以你夜探萬花樓,想查出『見血封喉』在何處,凶手究竟是誰,好讓永淳公主與此案撇清關係」。

「其實我也毫無頭緒,只是憑著直覺想從顏如玉身邊的冰凝開始入手調查,沒想到剛剛行動就被你撞上」,雲錦公主幽幽一嘆,「我回宮後,只有姑姑和端妃真心對我好,弟弟妹妹們都還小,與我聊不到一處。後宮的那些娘娘們又……」她意識到自己多言了,倏然停頓。她真摯而懇切地凝望向擎蒼,「我懇請你們放棄對姑姑的調查,她真的與此案無關」。

向擎蒼同樣語氣誠懇道:「你放心,只要永淳公主沒有殺人,其他的事情,我和陸大人都不會對外張揚的。此事事關皇家顏面,如果讓皇上知道了,對誰都沒有好處,最好的結果就是讓它成為永遠的秘密。」

「謝謝」,雲錦公主嘴角間緩緩露出笑意,「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們後會有期」。她起身向房門行去。

「等等」,向擎蒼攔住了她,「我有個疑問。上次公主來找我時,曾說因為見我為人正直,才來與我說那一番話,公主為何認為我是正直之人?」

雲錦公主微微一笑,「向大人的為人,我早有耳聞。尤其能不忿於嚴世蕃的張狂行徑,當面指斥,更是難得。」

向擎蒼滿心疑惑,「公主怎麼會知道……」

雲錦公主打斷了他的話,「有些事情,向大人還是不知道的好」。她快速絕倫地打開房門,閃身而出,瞬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只留下向擎蒼一臉的茫然,默默發愣。

翌日,向擎蒼和張涵用過早膳後,動身前往萬花樓。路經鬧市,一聲嬌婉的「向大人」讓向擎蒼猛然止步,回身望去,一位粉衣少女歡快地飛奔而來。

「柳小姐」,向擎蒼認出這位嬌俏的少女是安遠侯柳王旬的女兒柳鳴鳳。

「向大人還認得出我來」,柳鳴鳳秀目含情,「那晚向大人教訓了為非作歹的嚴世蕃,真是解氣,我對大人敬佩得緊呢。

向擎蒼不以為然的一笑,「區區小事,哪裡值得敬佩」。

「我說的是真心話」,柳鳴鳳笑靨如花,「向大人這是去哪裡?」

「我們大人正要去查案」,張涵插了一句,他心裡直樂,向大人總交桃花運,只是他似乎從來不領人家的情。

柳鳴鳳眨眨眼,「向大人去哪裡查案,能帶上我嗎?我早聽說向大人斷案如神,很想見識一番」。

向擎蒼無奈搖頭,正準備婉拒,卻意識到,柳鳴鳳正好可以幫得上忙。於是道:「帶上你可以,但你要幫忙做一件事情。」

「太好了」,柳鳴鳳興高采烈,「大人要我做什麼事情,儘管吩咐!」

萬花樓內,冰凝正拄著枴杖在廚房內燒飯。一位模樣俊俏的年輕公子走進了廚房,「冰凝姑娘」。

冰凝驚訝回頭,「請問公子是……」

年輕公子關上廚房的門,走近冰凝,臉上浮現神秘而陰森的笑,「我其實,應該稱呼你為顏如玉,或者李嬌吧」。

冰凝右手猛然一抖,飯勺脫手掉落到一鍋白粥當中。但她很快鎮定了心神,拚命搖頭擺手,一臉的茫然。

「別演戲了」,年輕公子一聲冷笑,「你的底細,我早就打探得一清二楚了。那晚我親眼見到你擄走了冰凝,再假扮作她回到萬花樓!」

「你——」冰凝大為震動之下脫口驚喊,當她意識到自己露了破綻後,已經來不及了。

「真正的冰凝,已經被你殺害而且焚屍了吧。李嬌,你好歹毒,不但下毒害死了自己的親妹妹,還讓一直對你忠心耿耿的冰凝挫骨揚灰」,那年輕公子語聲尖銳。

「你到底是什麼人?是孟婆派你來的嗎,或者,你就是孟婆?」冰凝止不住地全身顫慄。

「我就是孟婆?」那年輕公子有些驚異地反問,冰凝慌亂中卻誤以為是肯定的回答,她淒厲地嘶喊起來:「為什麼你總是陰魂不散,我怎麼躲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是教主讓你來要我的命了是嗎,那個喪心病狂的瘋子,他簡直就是個魔鬼!」

那年輕公子徹底懵了,什麼孟婆,什麼魔鬼,完全聽不懂。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門被撞開了,陸炳、向擎蒼和張涵還有一干手下就站在門外。

那年輕公子正是女扮男裝的柳鳴鳳,她一見向擎蒼立即撲到他的身邊,「向大人,你再不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應付了。怎麼樣,我的表現還不錯吧?」

向擎蒼微微點頭,「是不錯」。

柳鳴鳳聽到向擎蒼誇自己,嘴角邊淺笑盈盈,意態甚得。

「你們……」,冰凝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向擎蒼冷言道:「李嬌,不用再偽裝了,露出你的真面目來吧。」

「她是什麼人?」冰凝用手指著柳鳴鳳,眼神凌亂。

「這位柳小姐,是我請來試探你的,她不是什麼孟婆」,向擎蒼道。

冰凝愣了一愣,忽然仰臉慘笑起來,笑聲帶著淒涼和絕望。她顫抖著伸出手來,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扯下,露出了真實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