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露馬腳真兇現形

聞訊趕來的林麗娘、花映月、劉暗香等人正好見到面具後的那張臉,都驚呆了。林麗娘目瞪口呆:「如玉,你……你沒有死?這……這怎麼可能呢,難道我見鬼了!」

一直保持著旁觀者姿態的陸炳出聲道:「顏如玉只是個化名,她的真實姓名是李嬌,當日死在房內的,是李嬌的孿生妹妹,李媚!」

「李嬌?李媚?」林麗娘摸不著頭腦,迷糊地重複著這兩個名字。

「向大人什麼時候開始把我和李媚聯繫到一起的?」李嬌已經恢復了平靜。

向擎蒼道:「天來客棧的沈掌櫃前來報案稱李媚失蹤,他的女兒沈婧繪製出李媚的畫像,和顏如玉的長相十分相似。那時我曾懷疑李媚和顏如玉是同一個人,但後來的調查結果推翻了我的這一想法。我於是又想到,李嬌和李媚有可能是一對孿生姐妹,加上顏如玉死時懷有兩個多月的身孕,而林麗娘聲稱萬花樓裡的姑娘是不可能懷孕的,所以我又到天來客棧瞭解李媚的詳細情況,最後基本得出結論,死在萬花樓裡的,是李媚,而不是顏如玉。」

李嬌的眼角有淚水迴旋,「你們查出李媚懷有身孕後,我就料到事情早晚會有敗露的一天了。可是你怎麼懷疑到冰凝的?」

向擎蒼道:「你擄走冰凝的那天晚上,有人在你之後進入房間,發現屋內睡著的只有可兒一人,很顯然,當日我問話時,你和可兒當中有一人在撒謊。但真正讓我認定問題出在冰凝身上的,是謝瑤琴。」

李嬌震顫抬頭,驚訝地望著向擎蒼。

向擎蒼接道:「謝瑤琴臨死前給我留下線索,就是那本《詩詞選集》。」

「什麼《詩詞選集》?」李嬌莫名奇妙。

一旁張涵將那本《詩詞選集》遞上,向擎蒼將詩集打開,翻到了其中一頁,將內容朝向李嬌。

李嬌看了一眼,淒淒而笑,「謝瑤琴原來挺聰明的,我低估了她」。

那頁面上作了硃砂記號的的內容,正是白居易的《琵琶行》。

「『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漸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這就是你給冰凝取名引用的詩句吧。謝瑤琴拿了這本詩集,是想考考我,能否從這首詩裡悟出什麼來」,向擎蒼難抑怒意,「冰凝對你感恩戴德,忠心耿耿,你卻殘忍的害死了她,還為了掩蓋死者的真實身份,放火焚燒屍體」。

李嬌的嘴唇顫抖著,眼淚沿著面頰滾下來:「是我對不起她,可我也是迫不得已……」

向擎蒼打斷了她,「你一定想知道,我如何查出你就是害死謝瑤琴的凶手」。

李嬌咬了咬嘴唇,忍住了哭泣。

向擎蒼繼續說道:「謝瑤琴死亡前的那段時間,可兒證明你一直在屋裡做枴杖,但她不知道,你正是在做枴杖的過程中害死了謝瑤琴。」向擎蒼看了面色蒼白的李嬌一眼,又接口:「你是在窗邊做枴杖,而你們屋裡的窗,正好斜對著二樓謝瑤琴的窗子。我讓張涵找到了你砍掉的那一截竹子,加上你的枴杖大致的長度,正好能夠得著謝瑤琴的窗戶。你將浸泡了『見血封喉』的毒針插在竹竿的頂端,先用竹竿敲打謝瑤琴的窗戶。正在梳妝台前的謝瑤琴聽到響動,好奇地走過來將窗戶打開,就在她探頭的那一瞬間,毒針刺中了她的額頭。謝瑤琴中毒倒地斃命,而你繼續若無其事地做枴杖。這一切都在神不知鬼不覺間完成,只可惜,謝瑤琴已經看到了你,拼著最後一口氣給了我暗示。謝瑤琴之前已經發現冰凝有問題,讓張涵前來通知我,你這是殺人滅口吧?」

李嬌閉目點頭,深深一喘,才道:「我爬到高處取東西,正好被她撞見。她什麼也沒有說,但我知道她一定起疑心了。」

「如果我猜得不錯,那『見血封喉』,就藏在你腳上包裹的紗布里面吧?那毒液太厲害,你一定不敢隨便亂放」,向擎蒼用眼神示意身旁的柳鳴鳳。

柳鳴鳳搬了一張凳子到李嬌跟前,「請坐吧」。

李嬌木然地坐了下來。柳鳴鳳蹲下身,問道:「哪一邊?」

「我自己來吧,不用勞動姑娘了」,李嬌彎腰脫掉了右腳的繡花鞋,伸手從紗布內取出了一個扁平的藍色小瓷瓶。

柳鳴鳳伸手接過,快走幾步遞給了向擎蒼。

李嬌將雙腳上纏繞的紗布都取了下來,重新穿上繡花鞋站了起來。

「將她帶走」,向擎蒼命令。幾名手下上前,將李嬌押走了。

林麗娘等人擠在門外,皆是傻愣愣的看著李嬌被帶走。

向擎蒼也出了萬花樓,準備回錦衣衛北鎮撫司。柳鳴鳳追了上來,「向大哥——」

向擎蒼愣回頭,怎麼這麼快就把稱呼給改了。

柳鳴鳳忸怩嬌語:「我覺得稱呼『向大哥』比較親切,以後就不叫你『向大人』了。你也別喊我『柳小姐』,就叫『鳴鳳』,好不好?」

向擎蒼不想與她多做糾纏,只道:「方才多虧了柳小姐的幫忙,在下十分感激。但因公務在身,失陪了。」

柳鳴鳳不依,她瞅著向擎蒼,「別急著走呀。既然知道感激,你打算怎麼謝我呢?」

向擎蒼啞口無言,這位千金小姐還真是難纏。正思索著脫身之法,一個胖乎乎的姑娘急匆匆地從遠處飛奔過來,口中高喊著「小姐——」,來到柳鳴鳳身前時已氣喘吁吁。

柳鳴鳳一見她立即嘟起嘴來,「桂花,跟你說了別整天跟著我,你又來做什麼嘛!」

那個叫桂花的胖丫頭上氣不接下氣,「小姐,剛才老爺找不到你,又把我痛罵了一頓,怪我沒有好好看住你。小姐,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向擎蒼心中暗喜,忙道:「柳小姐,你還是快回去吧,別讓安遠侯著急了。」

柳鳴鳳十分不情願地「哼」了一聲,又不捨地望著向擎蒼,「那我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你呢?」

向擎蒼無奈道:「你如果有事找我,可以到錦衣衛北鎮撫司。」

向擎蒼只是隨口應付罷了,錦衣衛北鎮撫司豈是一般人敢去的,沒想到柳鳴鳳卻當真了,「好啊,我一定會去找你的」。她轉頭瞪了桂花一眼,「回去吧」。

桂花高興壞了,連稱「謝謝小姐,謝謝大人」。

柳鳴鳳慢吞吞地跟隨桂花走了幾步,又回眸一笑,「向大哥,下次見面,記得不許再稱呼我『柳小姐』了,叫我『鳴鳳』」。

向擎蒼只得苦笑著答應了。

柳鳴鳳走後,張涵笑道:「大人,這位柳小姐八成是喜歡上你了。」

向擎蒼橫了張涵一眼,「胡說什麼,還不快去辦你的事情!」

張涵吐了吐舌頭,走開了。

錦衣衛北鎮撫司內,陸炳親自參與對李嬌的審問。

「為什麼要下毒害死你的親妹妹」,陸炳的聲音很平和,卻自有一種讓人驚懼的威力。

李嬌的聲音微微顫抖,「他們一再的逼迫我,甚至逼我嫁給嚴世蕃為妾,我實在忍無可忍了,就想到了以假死來擺脫他們的掌控」。

「他們是誰?那個孟婆和教主嗎?」向擎蒼問道。

李嬌輕輕點了點頭。

「孟婆是誰?教主又是誰?」陸炳心中隱隱的不安起來。

李嬌內心鬥爭了許久,才終於下定決心,將事情和盤托出:「我和李媚是一對孿生姐妹,老家在餘杭。爹爹早逝,家裡窮得經常揭不開鍋。我們姐妹二人從小就幫母親做針線活。八年前,我只有十歲,有一天我在街上賣繡花品,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婆婆十分欣賞我的手藝,買下了所有的東西,還說鄰縣一個大戶人家正缺個心靈手巧的丫鬟,問我願不願意去。我娘聽說後立即同意,我於是跟著老婆婆走了,但我萬萬沒有想到,老婆婆將我帶入了深山的一座山洞中,讓我加入白槿教。」

「白槿教?」一聽到這三個字,陸炳倒抽了一口冷氣。向擎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陸炳強自鎮定下來,「接著往下說。」

李嬌道:「我後來才知道,那是一個很龐大的組織,許多和我一樣漂亮又有靈性的女孩子被帶到了那個山洞裡,我們在那裡學習教規、琴棋書畫、武藝,還有各種易容、殺人技巧。關於白槿教的事情,我們不得對外吐露半字,否則就有殺身之禍。」

「難道你們就心甘情願的成為殺人武器嗎?」陸炳心中疑惑。

李嬌眼含淚花,「有人逃跑,被抓了回來,當著所有人的面受盡了各種酷刑,我們都很害怕……」她的聲音抖得厲害,「孟婆威脅我們,如果不聽話,不但要受刑而死,她還要殺了我們的家人。時間久了,大家也就麻木了,只能聽命行事。而且,那個帶走我的老婆婆,經常會給我們的家人送些錢財,我們也算沒有白白受苦」。

「孟婆是什麼人?」陸炳問道。

李嬌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真實面目。白槿教教主手下有三大護法,大護法閻王,二護法羅剎,三護法孟婆,全是女人。我們這些被從各地帶來的女孩子主要由三護法孟婆領導,她精通易容術,可以變換不同的面目示人。只有那個老婆婆是以真面目示人的」。

「那你見過教主嗎?」陸炳又問道。

「沒有,我們在山洞中多年,教主只來過一兩次,每次都是全副武裝,臉也沒有露出來,看不出是男是女」,李嬌道,「兩年前,孟婆指派給我任務,讓我到京城的萬花樓當青樓女子,說萬花樓裡有許多朝廷的官員,讓我在那裡等候通知,打探我們需要的消息。我自然是萬般抗拒,可是沒有用的,白槿教的勢力似乎遍佈各地,去京城的路上,我一直想盡各種辦法逃跑,可是無論我逃到哪裡,都會被他們的人抓回來,受盡折磨,最終我只能認命,化名顏如玉被賣進了萬花樓」。李嬌掩面痛哭起來,那段屈辱悲慘的經歷讓她痛不欲生。

「你到了萬花樓之後,他們是怎麼和你聯繫的?」陸炳問道。

「他們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找我,直到我認識了賈公子,有一天夜裡孟婆進了我的房間,告訴我賈公子是皇上的妹妹,命令我必須和她斷絕關係,否則會誤了大事。不久後嚴世蕃想納我為妾,孟婆又逼我嫁給嚴世蕃,說他的父親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對我們會有大用處。我一想起那個嚴世蕃噁心的嘴臉,又想到他對我強行非禮……我……我恨不能殺了他,又怎能忍受嫁給他」,李嬌激動得幾乎站立不穩。

「你和那個賈公子是怎麼一回事?」陸炳沉沉開口。向擎蒼想起雲錦公主的請求,懸起了一顆心。

李嬌長嘆了一口氣,「她是個婚姻不幸的女人,對丈夫冷淡,卻又渴望得到疼惜。她不願意和別的男人私通,最後只能從女人身上尋求安慰。而我受夠了男人的羞辱和折磨,痛恨男人。兩個可憐的女人就這樣走到了一起」。

陸炳輕輕一嘆,沒有再追問,只道:「你何時動了殺害李媚的念頭?」

李嬌道:「我還未到京城之前,我娘就去世了,當時妹妹已許了人家,我只讓老婆婆告訴她我要到京城去,之後就與她失去了聯繫。卻不料,那天冰凝突然在街上見到了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她一路跟至天來客棧,然後回去告訴了我。我無法形容當時的震驚,當晚就和冰凝喬裝打扮去了天來客棧,之後的事情,你們大概都已經知道了。李媚得知我成了青樓女子後,痛罵了我一頓,說我丟了祖宗的臉面,對不起死去的爹娘。後來我編了謊話騙她,說我這些年遭人陷害,吃盡苦頭,她才原諒了我,也答應替我保守秘密。為避免被人瞧見,我叮囑她不要出門,在客棧內等候我的消息。」

「但你因此對她心懷怨恨,是嗎?」向擎蒼道。

李嬌慘笑道:「當年如果不是為了她和娘,我何至於落得如此下場?可她非但不憐憫我,還出言傷我,這是我的妹妹嗎?」她伸手拭去臉上的淚水,又道:「那幾天我備受煎熬,嚴世蕃不肯放過我,連自己的親妹妹都羞辱我。那天晚上遭到嚴世蕃強暴後,我萬念俱灰,本想一死了之的,可我實在不甘心,我的大好年華已經葬送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山洞和骯髒的青樓裡,我還沒有享受到人間的美好。我痛哭了一整夜,也反覆思量了一整夜,天亮時我想出了整個計策。」

向擎蒼接道:「你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菜給李媚送去,還陪著她吃了一陣子。其中那道蘿蔔炒木耳,讓你們倆身上都長了紅疙瘩。」

「是的,那也在我的計畫之中。我知道蘿蔔炒木耳會誘發皮炎,故意做了那道菜,我們的身上同時長了紅疙瘩。我告訴賈公子木槿花有清熱涼血,解毒消腫的作用,莖皮還清熱利濕,殺蟲止癢,想要些木槿花來泡澡,我知道她一定有辦法幫我弄到木槿花的,果然她立即滿口答應,說盡快讓人送來。那天傍晚木槿花送到後,我就讓冰凝去找李媚,想辦法將她悄悄帶入萬花樓中。冰凝去時正見李媚趁著天黑走進街邊的藥鋪想買藥,於是告訴她我已經有了治療的辦法。李媚不願意到萬花樓中,但她實在癢得難受,只得聽從冰凝的安排」,李嬌眼睫顫動,悔意湧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