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朱嵐岫準時赴約。此時向擎蒼正帶著一干錦衣衛在西暖閣內守衛。朱嵐岫認為既然是向擎蒼邀約,光明正大入內即可,便堂堂正正地走了進去。
「什麼人?」幾名太監圍了過來。其中一人是向擎蒼手下的親信校尉叫黃浩然,他認得朱嵐岫,立即打千兒,「奴才叩見公主」。其餘幾人也忙跟著行禮。
月光暗淡,朱嵐岫運足目力,見這些人眼神凌厲,作派剛硬,知道一定是錦衣衛假扮,便問道:「向僉事呢?」
黃浩然微微一怔,隨即道:「請公主稍候,奴才這就去稟報。」
不一會兒,向擎蒼便出來了。他見到嵐岫又驚又喜,立即命黃浩然等人先行退下。
「嵐岫,你怎麼來了?」向擎蒼凝目瞧著嵐岫。
朱嵐岫臉色微變,「怎麼,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沒有啊」,向擎蒼十分驚訝。
朱嵐岫探手從懷中摸出那張字條,「你瞧瞧,是不是你的筆跡?」
向擎蒼接過一覽,道:「我去取燭火來,可以瞧得更仔細些。」
燭光中,向擎蒼的眉頭漸漸收緊,「是何人模仿我的筆跡,竟如此相似,幾乎可以亂真」。
朱嵐岫亦神色焦慮,「那人將我騙至此處,意欲何為?」
二人正疑惑著,忽感一股淡淡的異香入鼻。向擎蒼驟然呼吸轉急,臉色漲紅。他俊目圓睜,盯注在嵐岫的身上,眼中放射出強烈的情焰。而朱嵐岫也目光爍爍地盯著擎蒼,臉上豔紅一片,呼吸急促。向擎蒼猛地將嵐岫攔腰抱起,遁入了附近樹叢中的隱蔽處。二人滾倒在地上,向擎蒼將嵐岫的嬌軀盡擁入懷中,他滾燙的唇堵住了她的,雙手放蕩地在她玉體上移動,幾乎遍及她全身各處。而朱嵐岫不但沒有掙脫,反而婉轉相就,她星目半闔,情態極盡嬌柔,不停嬌喘。二人陷入了極其危險的情態之中,舉動纏綿至極,很快就要突破最後一道防線。
「啊——」一聲女人的尖叫響徹夜空。朱嵐岫被尖叫聲驚動,忽地打了一個哆嗦,睜開了星目,她「啊」的驚叫一聲,玉臂一揮猛地將擎蒼推開。低頭一看,自己身上已僅剩遮蔽胸腹的兜胸和僅掩胯臀的短褲,她羞得粉臉變色,抓起地上的衣物拚命往身上裹,嗚咽出聲。
向擎蒼身上也僅剩貼身內衣,凜冽的寒風侵入肌骨,他的神智逐漸由高燒的慾念中清醒過來,記起剛才侵犯嵐岫的舉動,他悔恨交加,跪在嵐岫面前,想要辯解卻難於出口,只能默默垂首。
「你轉過身去,先將衣服穿上」,朱嵐岫滿臉嗔怒之色,卻忍住了責怪之言。
向擎蒼聽話的轉身穿衣,朱嵐岫也迅速將衣服穿好。二人再次相對時,神智皆已完全清醒,心中的羞愧讓他們都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半晌寂默無語,兩行淚水緩緩由朱嵐岫的眼角流下,她低聲道:「剛才我細細一想,你絕非這樣的無恥之徒,我也不可能如此不自重。是那奇異的香味,讓我們迷亂了心智……」
向擎蒼心頭一凜,「那張字條……」
二人急急躍起,奔至方才看字條的地方,四下里一通搜尋,找到了掉落地上的半截燭頭,和被寒風捲至衰草荊叢中的那張字條。
向擎蒼分別嗅了嗅燭頭和字條,「蠟燭並無異常,字條上還殘留著淡淡的異香」。
朱嵐岫仰面思索一陣,道:「事先將藥物混入墨汁中,待靠近燭火後,藥性在高溫下才會發散出來,導致聞到香味的人意亂情迷。所以我在白日裡看到這張字條後並無異狀。這等手法,像是神鴆教的銷魂散。」
向擎蒼點頭道:「不錯,又是與神鴆教有關,神鴆教和白槿教到底是什麼關係。」他猛打了一個寒噤,「糟了,西暖閣!」
西暖閣內漆黑一團,向擎蒼晃燃火褶子,將廊道上的燈重新點亮。黃浩然等數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向擎蒼和朱嵐岫心頭大駭,近前卻見地上的人雙目仍在轉動,都還活著,只是四肢動彈不得,也開不了口。
向擎蒼將黃浩然扶起,黃浩然眼珠子拚命亂轉,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看這情形,是中了『十步奇香』之毒」,朱嵐岫道,「如果沒有解藥,『十步奇香』的藥力在十二個時辰之後也會自行消失,只是我們還要等上近一天,才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向擎蒼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我們卻無從知曉,這可如何是好。」
朱嵐岫道:「西暖閣內有九個房間,上回刺客闖入,一定是衝著裡頭的什麼東西來的,咱們分頭到各個房間內找找看,或許能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
二人立即手持燭台分開找尋,幾個房間內都出奇的平靜,室內陳設齊整,並未有外人侵入的痕跡。只剩下最後一個房間了,二人一同入內,卻同時驚呆了。房間內的床竟已從中間開裂,移開至左右兩側。中間地面露出了一個大洞,有亮光透射出來。近前一瞧,洞內有彎彎曲曲的石階向下盤旋。
「真沒想到,這臥床內竟機關暗藏」向擎蒼大為震驚。
「進去看看」,朱嵐岫當先拾級而下。向擎蒼緊隨其後。
石階通向了一個金碧輝煌的地下寢殿。內置一方繡榻,面積甚大,可容數人休息。榻上懸著碧紗帳,鋪著錦衾繡褥,生輝煥彩。但極不協調的是,與繡榻相隔不遠處有一鐵牢籠,像是曾經關押著什麼人。牢籠的鐵鎖落在地上,是被撬斷的,牢門大開。一名宮女倒在牢外的地上,是被人一掌打死的。向擎蒼認出,是當日曾說他和張涵入宮當太監可惜的那個小宮女。
向擎蒼臉上泛動著寒意,「白槿教的人進入西暖閣的目的,就是劫走這鐵牢中關押之人吧」。
朱嵐岫沉沉一嘆,正欲開口,驀的瞥見正對著牢門的那面牆上懸掛著一幅畫。她踱步到那幅畫前,只淺淺一掠,就羞得緊急轉身,再不敢多看一眼。
那是一幅春宮圖,畫中****的一男一女正在行雲雨之事,男人頭戴皇冠,其狀甚勇。被壓制的女人肢體纖弱,手腳被鐵鏈銬鎖著,她閉目轉頭,額頭緊蹙,神情痛苦萬分。
向擎蒼也看得臉熱不已,他尷尬地重咳一聲,語調很不自然,「這圖中男人頭戴皇冠,像是皇上。那女子……看起來……是被強迫的」。
朱嵐岫臉上一片紅暈,點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向擎蒼右手握拳,用力在左掌上一擊,自言自語道:「皇上一定是在這牢中囚禁了一名女子,供其淫樂。這女子必是極不尋常的人物,皇上才會這等隱秘行事,諱莫如深。」
朱嵐岫語意淒楚:「如今這個秘密被我們發現了,我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集安堂」三個字陡然撞動朱嵐岫的心口,那個生孩子時還被鐵鏈銬鎖著的神秘女人……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向擎蒼心頭一凜,「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必須立即將此事稟報陸大人」。
二人重新沿著石階回到房間,朱嵐岫回身望著洞口道:「這房中定有控制這個秘密通道的機關,咱們找找,將那洞口合上。這個秘密不要讓更多的人知道。」
他們找尋了許久,卻未能發現機關,讓房間裡的床復位。「既然洞口能打開,就肯定能重新合上,為什麼那些人離開後,不將洞門重新合上」,朱嵐岫一皺秀眉,「難道他們是故意要讓地下寢殿暴露的?」
向擎蒼搖頭一嘆,「紙包不住火,遲早要暴露的」。
用「怒髮衝冠」四個字來形容嘉靖聽到這個消息的反應最貼切不過了,「一群廢物!朕要你們抓刺客,現在不但刺客沒有抓到,還被劫走了人犯,實在該死!」
跪在地上的向擎蒼、朱嵐岫和陸炳都驚懼失色,臉色煞白。
「皇上,微臣疏忽職守,罪該萬死。此事與公主和指揮使無關,一切罪責,皆應由微臣承擔!」向擎蒼伏首請罪。
朱嵐岫急道:「不,父皇,如果不是兒臣中了對方的奸計,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該受到懲處的是兒臣!」
「你的確應當受罰!」嘉靖沖朱嵐岫怒吼,「枉費你投身武當門下十多年,連這點是非都明辨不了,還誤中銷魂散,差點鑄成大錯,簡直丟盡了皇室的顏面!」
朱嵐岫似被人狠扇了一個耳光,兩眼直冒金星,淚水猛在眼眶中打轉。向擎蒼當著嘉靖的面無法安慰她,急得六神無主。
陸炳見事態嚴重,忙道:「皇上,白槿教奸人手段陰險狡詐,公主涉世不深,誤入他們的圈套實乃情有可原。擎蒼未能及時識破歹人奸計,以致釀成這般嚴重的後果,罪不可恕。而微臣身為指揮使,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懇請皇上念在臣等對皇上一片忠心,給臣等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如若不能贖罪,當以死謝罪!」
向擎蒼朗聲道:「一人做事一人當,罪在向擎蒼一人,大人無需代卑職受過」,他轉而面向嘉靖,無畏直視:「微臣任憑皇上處置,只求皇上寬恕公主和指揮使!」
嘉靖眼神陰鬱,「那你就自斷一臂,以示對朕的忠心!」
向擎蒼面不改色,他未有絲毫猶豫,右腕抽出身上的佩刀,揮刀對著左臂砍下。
朱嵐岫眼見悲劇已無可挽回,胸中的悲憤,一齊傾瀉出來,她奮力一躍,整個人撲向了擎蒼。向擎蒼手中的刀去勢勁急,他心神俱震,卻已無回轉的餘地,那刀不偏不倚,正對著朱嵐岫的發髻削切下去,鋼刀擦過她的脖頸,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裂口,頓時雲鬢散亂,血流如注。
「公主——」向擎蒼已經肝膽俱裂,也顧不上別的了,抱著嵐岫嘶聲叫喚。陸炳急奔過來,雙手按壓住朱嵐岫的傷口為她止血。
嘉靖也受到了驚嚇,連聲高呼:「快傳太醫,快傳太醫——」
太醫十萬火急的趕了過來,向擎蒼將嵐岫抱到了寢殿的榻上,太醫迅速為她止血、上藥、包紮,一通忙碌之後,太醫的衣背已被冷汗打濕,他大氣長出,「公主的傷已無大礙。實在萬幸,如果刀口再深幾分,將切破喉管,後果不堪設想!」
向擎蒼跪在一旁,滿臉淒厲、悲苦的神情,腦際中一片混亂。
嘉靖轉頭瞧了向擎蒼一眼,冷冷說道:「起來吧。」
向擎蒼依舊靜靜的跪著,目光遲滯,恍若未聞。
陸炳忙低聲喝道:「擎蒼,皇上讓你起來,還不快謝恩!」
向擎蒼倏然清醒過來,一整臉色,叩頭謝恩,而後挺身起立。
嘉靖面色略為緩和,道:「朕看你還是有些骨氣的,就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吧。」
向擎蒼聽得呆了半晌。
嘉靖哼了一哼,「還愣著幹什麼,快去看看你那些手下,一旦他們能開口說話了,立刻帶到這兒來」。
朱嵐岫雖因受傷發不出聲音,意識卻是清醒的,聽到嘉靖的話,她知道擎蒼的手臂可以保住了,繃緊的心弦終於鬆了下來。她屏息傾聽著擎蒼漸漸遠去的腳步聲,淚水滾落粉腮,打濕了枕畔。
向擎蒼再回到西暖閣時,那個機關暗藏的房間,床已復位,一切如常。向擎蒼心中震驚,方才嘉靖龍顏大怒,他也來不及提起秘道入口並未關上。相距時間不長,秘道口卻已閉合。白槿教的人沒有理由回來自找麻煩,那麼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皇上身邊的人啟動了機關。向擎蒼全身微微顫動了一下,莫名的感到有一雙眼睛在暗中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背脊上立即冒出一股涼意。